聽到黃仲歇的質(zhì)問，薛明堂的眼睛亮了一下,。
黃仲歇知道正中下懷,，暗道不妙，薛明堂已經(jīng)開口了,。
“鐵木教中,，無父無母的孤兒有數(shù)千，如果他們說離開師門,，從此無聲無息,，誰能知道他們是死是活？每年前來鐵木教拜師,，希望加入的有數(shù)萬，周邊城市,，對鐵木教毫不設(shè)疑的人有數(shù)十萬,，整個大陸，無能為力保護(hù)自己的人有數(shù)百萬數(shù)千萬，這世上的人,，不是多的是嗎,？”
薛明堂冷酷的聲音，讓黃仲歇的心頭籠起了一片寒意,。
“至于這些人死去后,，如何處置，鐵木教不是有一座火谷嗎,？里面的火焰,，多少骨頭不能融化？,！”
“住口,！你在這里妖言惑眾，試圖顛倒黑白,，抹黑已故的段掌門,，實在是用心險惡。再這么說下去,，別怪老夫手下無情,！”
“你們真的想要證據(jù)？”
一個頭發(fā)花白的老人,，臉上掛著極度冷峻的笑容,，讓人不寒而栗。
“你若有證據(jù),，不妨立刻拿出來,，何必在這里磨磨蹭蹭！”
“若要拿出證據(jù),，必須到外面去,，到時，段木諳的手段將天下皆知,。我畢竟曾在鐵木教拜師,，不忍看到它毀于一旦?！?p> 黃仲歇終究猶豫了,。
如果薛明堂所言非虛，鐵木教所面臨的,，就是滅頂之災(zāi),。
無論六大門派關(guān)系如何，畢竟兔死狐悲,，鐵木教受到重?fù)?，天下大亂,，到時候又將如何？
黃仲歇看向程萬平,，鐵木教長老比他更有資格決定這件事,。
程萬平明白黃仲歇的意思。
段木諳死后,，鐵木教還有一個長老會成員,，呂安諾。但是呂安諾決定不了這件事,，此時此刻,，能替掌門決定鐵木教命運的，只有他,。
他在鐵木教幾十年,，卻幾乎沒有決定權(quán)，所有大事情,，全都由段木諳一人決斷,。直到五年前，段木諳“閉關(guān)”后,，由段荷花代理掌門,，她才把很多事情交給了長老們。
在事關(guān)門派存亡的大事上,，程萬平并沒有多少經(jīng)驗,，他的身體甚至有些顫抖。
良久,，程萬平開口,，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。
“沒有證據(jù),，無法得知真相,，或者讓掌門師兄蒙冤，或者讓他們二人蒙冤,。若是掌門師兄真的犯下如此惡性,，鐵木教也必須向天下坦誠。鐵木教立教數(shù)百年,，若是沒有敢作敢當(dāng)?shù)钠橇?，縱使躲過這一劫，也無法長久,?！?p> 程萬平一席話，語氣雖然平淡,，其中蘊藏的悲涼之意,，卻在所有鐵木教長老心中,，留下了無法抹平的痕跡。
幾個長老連忙開口勸阻,，程萬平只是揮揮手：“如果果真有此等事，那就是鐵木教的命,?！?p> 想了想之后，程萬平又補充了一句：“更何況,，此人所言,，未必屬實?！?p> 這句話卻連安慰都算不上,。
鐵木教長老一個個臉色鐵青，現(xiàn)在好像等待審判的是他們了,，唯一的勝利者,，就是變成了老人的薛明堂。
黃仲歇不禁也嘆了口氣,，說道：“薛明堂,，你既然能拿出證據(jù)來，我們便給你一次機(jī)會,。倘若最后不能令我們滿意,，你恐怕就不能壽終正寢了?！?p> 一眾長老跟著薛明堂,，來到了那棵大樹下，跟隨來的還有鐵木教弟子,，以及聞風(fēng)而來的各大門派的好事者,。
圍觀者充滿好奇地盯著他們，但是一眾長老都相當(dāng)嚴(yán)肅,，臉上什么都看不出,。
就連薛明堂自己，實際看到這棵樹,，也不禁遲疑了,。
“給我一把斧頭?！?p> 將斧頭拿來的鐵木教弟子,，并不知道薛明堂準(zhǔn)備干什么，也不知道,，他手中的斧子,，決定著鐵木教的命運,。
薛明堂拿起斧子，對著已經(jīng)凋零的大樹砍去,。
這一砍,，把圍觀者嚇了一跳，有的鐵木教弟子幾乎跳出來阻止,，只是看到本派師叔尚沒有動作,，方才按捺下來。
只砍了一斧頭,，大樹就應(yīng)聲折斷,，鐵木教這棵歷史悠久、價值非凡的大樹,，終于迎來了它生命的終點,。
眾人還來不及惋惜，看到大樹里面竟是漆黑的顏色,，不禁驚訝,，這棵樹早已徹底枯死了。
將大樹一刀兩斷,，薛明堂還不滿足,，仍然掄斧揮砍。
在眾人眼中,，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,，發(fā)狂般地劈砍著一棵朽木，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悲涼之意,。
薛明堂停下來之后,，隨手又砍了一截短短的木頭拿在手中，它通體烏黑,，但又不是墨那樣徹底的黑色,，而是腐朽不堪的黑。
“給我一把火,！”
鐵木教弟子猶豫了一下,，迅速拿來，薛明堂將木頭放在火上炙烤,。
被放在火焰上,，木頭竟沒有燃燒起來的樣子，它已經(jīng)腐朽到火焰都奈何不了了,。
薛明堂神情冷肅,，盯著跳動的火焰，半晌,，他的神情才稍稍浮起一點兒變化,。
朽木融化了,。
黑色的液體從朽木之中滴下。
圍觀者看到這一幕,，莫不驚駭,。
這大樹之中為何會有如此事物？
“各位可知這是什么,？是血,！是骨髓，是鮮活的生命,！”
薛明堂望著眾長老。
程萬平站出來,，說道：“枯樹之中流出液體,，確實令人匪夷所思，但把它說成血未免牽強,，或許它是生命能源呢,？”
程萬平盯著那棵枯萎的大樹，心底籠罩著悲觀的陰霾,。若將整棵大樹燒毀,，那將得到多少這種黑色的水，世間可沒有這么多生命能源,。
“既然如此,，那我就再給你們看一看更可怕的東西?！?p> 薛明堂丟掉火焰和木塊,，黑色的液體在地上流淌，像一條緩慢爬行的蚯蚓,。
薛明堂拿出的,，是半瓶綠色液體，生命能源,。
眾長老已經(jīng)聽薛明堂說出了它的真相,，如今再看到，不禁都有些涼意,。
薛明堂正準(zhǔn)備動手,，旁觀已久的楊舒柳沖了過去。
看到楊舒柳沖過來,，薛明堂已經(jīng)明白了他的意思,。
“楊公子，我已是風(fēng)中殘燭,，舍得幾十年生命,，連最后一點兒還舍不得嗎,？”
眾人心頭一驚，都明白了一件事,，要想找到證據(jù),，薛明堂需要付出的，是生命的代價,。
“你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,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為何?！?p> 薛明堂凄厲一笑,，用斧頭劃開了手掌的皮膚，將生命能源傾倒了上去,。
楊舒柳就在他身旁,，只要一伸手，就可以阻止薛明堂,，避免一個生命的消逝,。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。
薛明堂的鮮血和生命能源相融之后,，他伸手覆在一截枯樹上,。
鮮血從他的體內(nèi)涌出，攜帶著他的生命,，注入了斷掉的枯樹之上,。
斷掉的枯樹自然不會復(fù)活，只是其中所蘊藏的物品,，卻能因為這點生機(jī),，現(xiàn)出原形。
頃刻之后,，在眾人眼前,，枯樹發(fā)生了讓人難以置信的變化。
一片片細(xì)小的白色的物品從薛明堂手中掉出來,，所有人都盯著那一片片白色的物品,。
薛明堂拿起一片說道：“這是一根顱骨，這幾十片細(xì)小的物品,，全都是顱骨,，每一個死去的人，最后就剩下這樣一片骨頭,。只要將它丟到生命能源中去,，它就可以短暫現(xiàn)出原本的樣子。”
薛明堂將一片骨頭丟到盆子里,，然后將生命能源傾倒干凈,。
在看到細(xì)碎的骨頭時，鐵木教長老已經(jīng)意識到了事實的真相,，明知道薛明堂即將做的事有多可怕,，卻都沒有阻止他。
一切發(fā)生地極快,，等他們想到要阻止他的時候,，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
那一塊骨頭迅速膨脹開來,，變成了一顆完整的頭骨,，人的頭骨。
圍觀者有人失聲叫了起來,。
盡管他們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,，可是薛明堂手中還有幾十片骨頭，如果每一塊骨頭都可以變成一顆頭骨,，那就意味著，那小小一段樹枝,，就埋葬著幾十人的生命,。
那整棵樹，該埋葬著多少人的生命,？
“夠了,！”
黃仲歇叫了一聲，場中頓時安靜下來,，都盯著他,。
在這種狀況下，黃仲歇不禁也覺得后背發(fā)涼,，無法再說出下一句話,。
程萬平緩緩開口：“回去吧，我們重新商議這件事,?！?p> 事到如今，這件事已經(jīng)不可能瞞住,，只是眾人還需要一點兒心理準(zhǔn)備,。
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，長老會和鐵木教長老紛紛告退,，只有薛明堂還一動不動,。
短短瞬間，他又老了許多許多,，身體也縮成一團(tuán),，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,。
楊舒柳站在他身邊，問道：“你需要什么嗎,？”
薛明堂望著楊舒柳,，目光有些呆滯，好像要認(rèn)不出楊舒柳是誰了,。
想了片刻,，薛明堂才緩緩搖頭：“我已經(jīng)做完了所有我能做的，只剩下死了,?！?p> 楊舒柳感覺，從頭到腳都被寒風(fēng)包裹,，快要喘不過氣來了,。
他見過許多次死亡，但是每一次都是突然而至,，從未見過這樣的死,。
生機(jī)一點點流逝，就像一根被燒干凈的蠟燭,。
最后一點光,，從薛明堂的眼睛里流失。
他倒了下去,。
沒有人知道他最后看到了什么,。
他看到了少年時代的自己，身旁有一個跟自己一樣年輕的少年,，兩個人結(jié)伴來到了鐵木教山下,。那個身影一閃而逝，太過久遠(yuǎn),，他已經(jīng)想不起對方的模樣了,。
他同樣忘記了自己的模樣，他領(lǐng)悟到了死亡的真諦,，不禁露出了一點兒微笑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