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間玩玩鬧鬧,,一眨眼十五元宵也過去了。
曲宴在林府已經(jīng)住了一月有余,,他檢查完林清功課后,,讓藥童收拾好行裝,便來與林清辭別,。
思及這一個月來,,林清侍奉自己如侍奉親父一般,到底上了年紀,,見小女兒紅著眼睛忍著淚,,曲宴心中如同針扎。
縱是他一生漂泊無羈,,至晚年收下了這么個絕頂聰明且脾性頗投自己緣法的小徒弟,,心中便也多出了一份溫情與牽掛。
他伸手一摸林清頭頂,,小女兒的眼淚便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,,滾滾而下。
“好孩子,,為師這次出門僅在數(shù)月之間,,很快就會回來。我不在時,,你務必要好好溫書,,仔細研讀?!?p> 曲宴好聲勸慰著,,熟料小女兒竟抱著他的胳膊哭得更厲害了。
“師父,!”
林清心中百感交集,,卻是不知該如何訴說,喚了一聲師父便哽咽不能再言語,。
自從曲宴來了林府,,她心中希望與生機就如同復燃了一般,。
父親昏睡的這段日子,一直是師父不斷教導她鼓勵她甚至是照顧她的身體,,林清對他的感激與依賴與日俱增,短短一月時間,,便處得與至親之人無異,。
“你這舊疾雖是治好了,但切記不可再受刺激,,萬勿掉以輕心,,再依著我教你的法子好好保養(yǎng)個半載,你這身子骨必定比那尋常的閨閣女子要強上百倍,!等師父回來時,,帶你上山打獵也是使得!”
曲宴為了不讓林清更加沉浸在這惜別的傷感里,,遂朗聲笑了起來,。
此一舉,倒也輕松化去了自己眼中的酸澀之感,。
果然,,林清被逗得噗嗤一笑,又似是羞郝忙拿起帕子來拭淚,。
“師父可別忘記今兒說的話,,倘若等您老人家回來時,我不能變成那打虎的女漢子,,可是要將您說的那玉廬山老槐樹腳下埋的陳年佳釀取出贈我,!”
林清看著曲宴上了馬車,自知不用再往前送,,便停住腳步,,打起精神來疊出一張乖巧的笑臉,生怕流露出傷感之情,,反倒辜負了師父寬慰之意,。
“哈哈哈!好,!”
曲宴朗聲大笑,,放下簾子,隨著馬車漸漸行遠,。
林清揮著手,,直至馬車完全淡出了視線。
……
開春后,,大地漸漸回暖,,粱間的燕子也依次歸來。
沙堤綠楊柳,在和煦的風里依依裊裊,,漸次吐出新芽,。
一切新生之物,破寒而出,。
往年這時候,,林清必定是要病上一場,可現(xiàn)在經(jīng)過曲神醫(yī)的精心調(diào)養(yǎng)后,,她不僅沒有再病,,身體狀況竟與尋常人無異。
她屋里的幾個小丫頭歡喜不已,,天天逢人便念叨曲神醫(yī)的醫(yī)術如何高明,。自從姑娘病好了,老爺?shù)牟∫矟u漸安穩(wěn)了,,她們在府里的日子更是越來越好了,。
沒幾日,烏茉帶著夏蟬將去金陵的車船物資全都安排好了,。
這次她只帶了烏茉,、夏蟬以及雁秋隨行,春草和梅冬則留下來替她看守宅院和田地商鋪等產(chǎn)業(yè),。
沿途舟車勞頓倒還沒什么,,只是照料昏睡的父親與年幼的弟弟破費了些心神,剛到金陵地界,,林清便感覺身子大有不適,。
如今和師父曲宴學醫(yī),算不得絕世高手,,卻也能出師了,。
她忖度著自己眼下的情形,只覺得這場病來得剛剛好,。
若是這次回金陵,,她的狀態(tài)若是太好,有些人或許不會輕易露出馬腳來,。
一個弱質(zhì)幼女,,拖著昏睡不醒的老父和過繼來的幼弟,的確會讓人看輕,。
一到了甄府,,就有許多婆子丫鬟來迎。
外祖母讓舅母單獨給她收拾出一個院子來,,待安置好父親后,,她就帶著弟弟林宣去拜見外祖母和舅母,。
所謂禮尚往來,她如今不是白住在甄家的孤女,,又拖家?guī)Э诘貋硗侗?,一應親戚禮節(jié)也還是要隨分從時。
送與甄府各人的禮品,,總共列了一個單子,,全部交到舅母殷夫人手中。
殷夫人侍立在外祖母楊老太太身旁,,言語間溫順慈和。
“你舅舅公務繁忙,,今日不得相見,,但他說了,外甥女孝悌動天,,在府上只管住下,,萬事隨意,如同自己家里一樣,?!?p> 殷夫人微掃了一眼禮單,便收了起來交由一旁的大丫鬟翠袖,。
“多謝舅舅舅母,,因要照顧父親撫育幼弟,久居必有不變,,我已打算好了,,但等我們外面買的屋子收拾好了,便搬出去,?!?p> 林清心中了然,舅母這不咸不淡不冷不熱的態(tài)度,,一則是因為聽了她最近在姑蘇的那些事跡,,二則是自從父親病重不醒她便動了悔親的心思。
但這些現(xiàn)在對她而言,,意境不重要了,。
她此次來金陵甄家的目的只有一個,那就是找出毒害母親背后的真兇,。
又是一陣客套寒暄后,,林清只覺得身子撐不住,楊老太太心細,,發(fā)現(xiàn)了她似有不適后,,趕忙讓人帶她去歇息,,當即又安排了老太醫(yī)王余吉去瞧。
……
晚間吃了藥,,林清早早就睡下了,。
沉沉睡了一晚。
次日一大清早,,忽有人來叫門,。
林清半夢半醒,只覺得外頭吵嚷得厲害,,她剛翻個身便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,。
她微睜開眼,一個人影霍然落入眼簾,。
“二表兄,!”
林清驚得從被褥里坐起來,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張清俊無邊的臉,。
一雙漂亮的琉璃眼,,幽深而又飽含情思,赤誠而又熱烈,,帶著她熟悉的笑意,,就這么直接地撞進她的心里……
眼前之人,名喚甄錦,,是她的二表兄,。
他與她曾有指腹婚約,他視她為知己,,他亦曾是她春閨夢里,,最思念的人。
上一輩子,,她便是為了此人命赴黃泉,。
甄錦十分熟稔地挨著她,坐在了床沿上,。
“昨日被母親逼著去萬福寺還愿,,回來后母親又說你病了需要靜養(yǎng),所以昨日竟沒能來瞧你,。我今兒起了個大早過來,,在院里聽丫頭們說你昨夜病的狠,三更天還起了燒,,不知妹妹現(xiàn)在可好些了,?”
他神色溫柔,仿佛全部的心思都傾注在她的身上,,說話間便伸手去試探她額間溫度,。
林清一個閃躲,,堪堪避開了他的手。
“好多了,,多謝二表兄關懷,。”
她語聲淡淡,,完全無視那停頓在半空中有些遲疑的手,。
她低著頭,偷偷瞄了一眼甄錦,,卻見他神色呆滯,,略有疑惑的臉上閃過一絲神傷。
“如此就好……你先好生歇著,,春寒料峭最是容易反復,,聽王老太醫(yī)講,妹妹的病未得大愈之前,,還是臥床靜養(yǎng)為好。我今日是特為妹妹送一套九連環(huán)而來,,妹妹回姑蘇前我曾答應妹妹必定要尋個絕妙的款式,,這些時日我費了好些周折尋來了這個,妹妹留著閑暇時解悶兒吧,!”
林清見他兩手空空,,便知他已交給烏茉了。
“多謝你一早前來探望,,又送來九連環(huán),。我的病沒什么大礙,你……不必掛懷,!”
她忖度著,,如何說可保持距離而又不至令他多想。
可到底是朝夕相對,,一起生活了數(shù)年的人,。
少年人又極其敏感,哪里看不出她此刻與之前態(tài)度的不同,,便是那言語間的疏遠和淡漠,,亦是一目了然。
只不過,,春歸來,,此生有涯,此情已經(jīng)不待,,此心更不知往何處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