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,，道：“墨蝶扮成歌女,，為的是探聽消息。如果她的身份沒被懷疑,，肯定忙不迭地伺候那些能給她提供消息的人,，哪有時(shí)間招呼你個(gè)‘京兆來的’毛頭小子？”

　　張力恍然大悟,，道：“難怪我讓那個(gè)琴娘去請(qǐng)墨蝶的時(shí)候,，她看上去有點(diǎn)為難。不過……”張力頓了頓,，問道：“如果她沒被懷疑,，就不會(huì)來見我。那咱們今兒個(gè)不就白忙活了嗎,？”

　　徐平笑道：“如果真是那樣,，那咱們就算把她困到這兒，又有什么意義呢,？”說著,，徐平走近墨蝶，動(dòng)手解起捆綁墨蝶的繩索,。

　　“你什么意思,？”墨蝶活動(dòng)著最先被松綁的右臂，奇道,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是替誰賣命的,，但我知道干你們這行的都受過熬刑的訓(xùn)練。我會(huì)的這點(diǎn)兒手段也就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,，怕還不夠給你撓癢癢,。”徐平說著話,，把墨蝶的手腳徹底放開,。

　　“阿力，把家伙還給她,?！毙炱綄?duì)張力伸手道,。張力略一猶豫，還是乖乖掏出從墨蝶身上搜出的短刃,，交到徐平手里,。

　　“這里說話不怕別人聽見。不過你要是不喜歡的話,，咱們也可以去屋里坐下談,。”徐平說著,，把短刃遞還墨蝶,。

　　“嗖”的一聲輕響，短刃已架在了徐平左頸之上,。

　　只見墨蝶右手食中二指鉗定短刃,，目露兇光，寒聲道：“我最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東西,?！?p>　　張力見狀，忙從桌上抄起一柄剔骨尖刀,，小步往墨蝶身側(cè)繞去,。

　　徐平斂起笑容，冷聲道：“我還是那句話,，你這樣咱們談不了,。”

　　“我跟你有什么好談的,？”說話間,，墨蝶手下微動(dòng)，將徐平脖頸割出了一縷血絲,。

　　“連續(xù)兩晚莫名失蹤,，別說你還能不動(dòng)聲色的回到玉華樓二樓那群人身邊?！?p>　　“我回不回得去與你何干,？”

　　“我們可以給你一個(gè)合理的失蹤理由。雖然不一定能讓你回去,，但至少能保證你的安全,。”徐平說著,，對(duì)張力揮了揮手,，示意其將刀放下。

　　“以為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形勢(shì),，是非常危險(xiǎn)的,?！蹦跉庖廊槐洹?p>　　徐平盯著墨蝶的眼睛,，突然嘴角露出一絲笑意,。

　　“你還敢笑？”墨蝶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,，手上的勁亦隨之加重,。徐平頸上的傷口愈加深了。

　　“我們粗人有一句話,，挺符合現(xiàn)在的情勢(shì)?！毙炱叫Φ?。

　　“什么話？”墨蝶脫口而出,，心中頓覺有些不妙,。

　　徐平抬手撥開了墨蝶的短刃，謔道：“叫狗不咬人,?！?p>　　“你……”墨蝶臉色難看，再欲揚(yáng)刀,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籌碼全無,，只得悻悻然將短刃收回腰間。

　　“嘶……”徐平倒抽一口涼氣,，轉(zhuǎn)而對(duì)張力道：“去給我找點(diǎn)東西把脖子敷上,。”

　　“好的嘞,?！睆埩Υ饝?yīng)一聲，轉(zhuǎn)身推開地窖的木門,，跳了出去,，臨走還不忘順手把木門掩好。

　　“坐吧,?！毙炱街噶酥搁L凳，自己則推開桌上擺著的各式刑具,，坐上桌面,。

　　“你說能幫我回玉華樓？”墨蝶理了理頭發(fā),，坐下道,。

　　“我說的明明是‘不能保證你可以回去’,，不過倒是可以給你的失蹤找個(gè)合適的理由?！毙炱秸f著,，摸出一支鍍金銀簪拋給墨蝶?！斑?，你掉的，我給你收起來了,?！?p>　　墨蝶接住銀簪，草草盤起頭發(fā),，道：“怎么,，又是花魁芳心暗許，跟恩客私定終身的老套戲碼,？”

　　“老套怕什么,？管用就行了?！毙炱秸f著,，又掏出幾只小發(fā)釵，跳下桌子,，拿給墨蝶,。

　　墨蝶接過發(fā)釵，哭笑不得道：“你居然把這些都撿起來了,？”

　　徐平尷尬一笑,，轉(zhuǎn)過身喃道：“我又沒真當(dāng)你是犯人?！?p>　　“那你當(dāng)我是什么人?。俊蹦蝗粡纳砗鬁惖叫炱接叶?，輕聲道,，說話間，有意將熱氣呼進(jìn)徐平耳中,。

　　徐平一個(gè)激靈,，連忙跳開，順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跡,，沖著地窖頂部的氣窗吼道：“張力,，隨便找點(diǎn)兒干凈的布條就行啦！你還要給我請(qǐng)個(gè)郎中嗎？”

　　“噗,，”墨蝶輕笑道,，“你這人，怎么這么不禁逗??？”

　　徐平坐回桌上，揉了揉發(fā)紅的右耳,，道：“說正經(jīng)的,。跟我講講命案的事吧?！?p>　　“不是,，你怎么還在糾結(jié)命案啊,？”墨蝶瞟了徐平一眼,，自顧低頭整理起頭發(fā)。

　　“你也說了,，我就是一個(gè)小小的步快班頭，能操心的也就只有這樁命案,?！毙炱铰柭柤纾?。

　　“呵,，搞了半天你是在玩?zhèn)惹门該舭　Ｄ俏乙仓荒芨嬖V你,，我見到死者的時(shí)候他都已經(jīng)發(fā)臭了,。”

　　“你為什么要把他從木工房拖出來,？”

　　“人死了總要講究個(gè)入土為安吧,？一直被埋汰在一堆破木頭后邊算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“你……你為什么要去木工房,？”徐平開始咬牙切齒,。

　　“我最常坐的琴凳壞了，拿去修,?！?p>　　“三更半夜修琴凳？”徐平感覺自己的血馬上就要從脖頸上的傷口往出滋了,，當(dāng)然,，這只是幻覺。

　　“你也知道咯,，我是新來的嘛,。剛來不久就把凳子坐壞了,，這讓我怎么說的出口？只好三更半夜偷偷去修咯,。誒,，對(duì)了，你剛才是一路把我抱到這兒來的,，我一點(diǎn)兒都不胖吧,？”

　　“誰抱你來著？坐好,！”徐平別過臉,，不去看墨蝶有意無意露出的一截白生生的小腿。又抬頭吼道：“張力,，你小子死哪去啦,？隨便去老劉褥單子上扯一綹子拿來得啦！”

　　“誒,，知道了,！”張力的聲音從氣窗傳來。

　　“噗,，那個(gè)叫張力的看著還不到二十歲,，好像比你懂得還多啊,？”墨蝶調(diào)侃道,。

　　徐平忍不住罵了句娘，吼道：“老劉,，是不是你個(gè)犢子拉著張力趴那兒偷聽吶,？”

　　徐平一猜便中，張力離開地窖遲遲不歸,，便是劉勝攔住的,。“你小子,，別去瞎摻和啊,。別壞了阿平的好事兒?！闭f道“好事”二字,，劉勝不住的擠眉弄眼，隨即便拉著張力趴到了氣窗口,，神秘兮兮道：“今兒個(gè)讓你小子也開開眼,。”

　　“你們兩個(gè)能不能給我正經(jīng)點(diǎn)？滾下來,！”徐平幾乎是在咆哮了,。

　　“嘖嘖，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講過,，發(fā)怒是無能的表現(xiàn),。”墨蝶重新編好了頭發(fā),，站起身,，拉起裙擺輕盈地轉(zhuǎn)了一圈，又轉(zhuǎn)身坐回長凳,。趁背對(duì)徐平的一剎那,，墨蝶偷偷皺了皺眉——服下的迷藥藥勁還沒有完全消失，自己身上還是有些許發(fā)軟,，頭也略有暈眩之感,。

　　“我不跟你兜圈子，我就問你,，你當(dāng)時(shí)在死者身上找什么,？”徐平強(qiáng)行壓下火氣，道,。

　　“找找有沒有能證明死者身份的東西咯,。”墨蝶聳聳肩道,，雙手則老老實(shí)實(shí)的放回了小腹前。

　　“你這是要跟我玩到底是吧,？”

　　“不信,？那你上刑唄?！蹦斐鲭p手,，同時(shí)撅起小嘴，露出一臉可憐巴巴的表情,。

　　“沒有你這樣跟人合作的,。”

　　“我可不記得什么時(shí)候說過要跟你合作,，再說,，我可有你們鷹擊郎將的腰牌，論理來講你應(yīng)該聽我號(hào)令才對(duì),?！?p>　　徐平一拍桌子，厲聲道：“信不信我就抓你個(gè)盜用官憑的罪名？”

　　墨蝶頭一歪,，眉宇間媚色頓顯,，道：“信不信我就是你們鷹擊郞將的姘頭？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徐平啞口無言,。

　　“還有沒有要問的,？沒有的話，勞駕您送我回玉華樓,，并且?guī)臀医忉屢幌?，怎么三更半夜、無緣無故地把我從樓里押出來審了一宿,?！蹦f罷，站起身來,。

　　“行,，我送你回去，就說你跟一個(gè)‘京兆來的富家子弟’私奔,，被我按‘犯夜’的條令抓起來了,。”說著,，徐平便從桌上抓起了鐵鐐,。

　　“你……你敢！”墨蝶“嗖”地摸出了短刃,。

　　“你看我敢不敢,！”徐平話不多說，上前便銬,。

　　墨蝶皓腕一翻,，手中短刃化作一道青芒，直取徐平左腕,。徐平左臂一擰,，將鐵鐐的鎖鏈纏在臂上，“嗆”的一聲擋住短刃,，隨即使鐐銬的鐵銬頭往下一砸,，正中墨蝶手背。

　　墨蝶遭此一擊,，短刃拿捏不穩(wěn),，當(dāng)即脫手。徐平順勢(shì)將墨蝶右腕銬住,，拇指微微一頂,，扣上了鐐銬的銷子,。

　　墨蝶揮起左拳打向徐平下頜，徐平一聳右肩,，拼著肩頭挨上一拳,，使鎖頭牢牢鎖住鐐銬的銷子。

　　墨蝶還欲動(dòng)手,，卻被徐平牢牢抓住右腕,，一把反擰到身后。

　　“劉勝,，張力,，還愣著？看戲吶,！”徐平怒吼一聲,。片刻光景，便聽得地窖木門被掀開,，張,、劉二人忙不迭闖進(jìn)來，七手八腳幫徐平把墨蝶銬牢,。

　　“這……阿平,，你怎么……”劉勝一臉不可思議，眼前場(chǎng)景跟預(yù)想里的“好戲”絲毫不相干,。

　　“平哥,，現(xiàn)在怎么辦？”張力小心翼翼地將一塊白手帕遞給徐平,，道,。

　　徐平接過手帕，擦了擦脖子上的血,，隨后按住傷口,，道：“輪流看守，等天亮了把她送回玉華樓,，就說她跟你小子私奔，被我抓到了,?！闭f罷，轉(zhuǎn)身就要離開地窖,。

　　“不是……你,，你當(dāng)真？”劉勝跟在身后,，詫道,。

　　徐平悶哼一聲,，沒有答話，徑直踏上了地窖口的臺(tái)階,。

　　“王八蛋,，你回來！”墨蝶忿忿然盯著徐平的背影,，破口罵道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