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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一學年末的分科班會上,，學生填完分科意向書交上講臺。大家落座后,，柏常青從一旁走到講臺中央，在黑板上寫下“見素抱樸”四個字,，轉(zhuǎn)過身來說：“你們來自全市不同初中,、不同家庭，成績參差不齊,，不是每個人都愛學習,，我們班的平均分排名也只是年級中位。但是,，你們每個人都充滿純真與個性,、善良與熱情。你們身上,，我感受到真實的美好,，也時刻提醒自己，見素抱樸,。所以,，作為老師，我感謝你們,。文理分科是一個岔路口,，我和這個集體中的大部分同學將組成高二理科5班，很遺憾有一部分同學將要離開這個集體,。但我希望你們無論被分在哪個班級,，都能繼續(xù)保持樂觀、純樸,、真實,，保持個性，同時保持對他人的關(guān)愛,。相信自己，并積極去影響你身邊的同學和家人,，就如同你們在這個集體所展現(xiàn)出的一樣,。我很慶幸七中能有你們這樣一批學生。高中時光還有更加緊張的兩年在等著你們,。人生不分文理,，青春不說再見，我對你們充滿希望,，你們一定會越來越好,！”
柏常青說完，教室里極其安靜,，片刻才出現(xiàn)星星點點的掌聲,，接著掌聲愈來愈大，柏常青也不由地跟著鼓起掌來。
沈依喬也在跟著鼓掌,。那時候,，她猶豫不決地在意向書上填了理科，柏常青的話和這番掌聲讓她稍感慶幸,，自己還留在這個集體里,。
（2）
高二,，考試頻率增加,，體育課、音樂課老師經(jīng)?！罢埣佟?、“開會”、“有事”,，取而代之的是笑而不語前來“代班”的數(shù)理化老師,。
七中的理科教研組聞名全省，學科帶頭人,、競賽金牌指導比比皆是,。這個群體以中年男子為主，外貌總體呈現(xiàn)圓眼睛,、圓腦門,、圓鼻頭、圓肚皮的特征,。其中有幾位教學經(jīng)驗深厚,、授課方式靈活、為人親和幽默,，寬庭大耳,，腦門錚亮，被同學們尊稱為七中理科“巨頭”,。
數(shù)學老師袁廣義,，圓肚突出、身姿挺拔,，資深班主任,，“狀元”之師；物理老師張文生,，圓框眼鏡,、講段子的過程中講物理題、太極拳校內(nèi)推廣者,；物理老師李大勇,，物理競賽班及非官方航模協(xié)會牽頭人及指導老師；生物老師吳孔華，頭發(fā)稀疏,、老中專畢業(yè),、自嘲為“煙酒生”；化學老師付忠一,，付青青的親爹,，大眼睛博士、熱愛難題,、競賽班“教頭”……理科教研組的這群中年男子或正義滿滿,，或幽默風趣，可嚴厲,，可親和,。他們總是抓緊時機，講完習題,，利用剩余不多的時間向同學們灌輸不在高考范圍內(nèi)的“科學之美”,。比如，“神舟”七號載人火箭發(fā)射時,，李大勇關(guān)上教室前后門,，拉上窗簾，打開教學多媒體,，帶領(lǐng)全班一起看直播,；張文生從科技大學研究所考察歸來后，一周內(nèi)的物理課都在努力地用語言給學生們復現(xiàn)高能粒子對撞機的“美妙”,；吳孔華申請了實驗樓最大的教室,，將生物競賽班設(shè)置在晚間自習時間段，面向全校學生開放……凡此種種,，不一而足,。七中的理科建設(shè)在師生共同作用下，生機勃勃,、成績斐然,。
不過，并不是所有理科班老師都是“巨頭”——教數(shù)學的劉振彪老師雖然也圓,，卻不在學生們的“巨頭”榜單上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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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振彪四十多歲,，師生都叫他“老劉”。他的父親——老老劉也曾在七中教數(shù)學,。那年宜田發(fā)大水,，七中轉(zhuǎn)移學生途中，老老劉受了傷，校方允許他待遇不變,、提前退休,，并安排他待業(yè)在家的兒子小老劉頂替教職。他頭發(fā)茂密,、面容和善,，一只碩大的蒜頭鼻直戳戳安置在兩坨面頰肉之間，加上輪廓豐滿的眼睛和嘴,，形成了一張典型的“無害臉”,。沈若喬給這張臉做了個小結(jié)——長成這樣是想在第一時間告訴大家這張臉的主人絕對不是壞人，也急于央求大家沒事兒別來煩他,、更不要害他,。
七中的理科老師大都身兼班主任職務(wù)，劉振彪唯一的工作就是教數(shù)學,，而且每年只教一個班,。因此，他有充分的時間和熱情來干副業(yè)——炒股,。以前老劉只教高一數(shù)學,，但這一年他突發(fā)奇想，似乎想要證明自己,，向校方要求跟進高二教學,。可接手理（5）班后,，老劉發(fā)現(xiàn)這個班不太好對付,。
劉振彪的數(shù)學課和他的臉一樣，該有的都有,。講知識點時,，他按照教材順序，一個不落,；講習題時,，他對照著參考答案，用同一種節(jié)奏和語氣從第一題講到最后一題,。他常說：“同學們要有耐心,，夠細心，一步一步解,，再難的題都能解出來,。”章曉菀總結(jié)——套用最基本的解法,，簡稱“笨辦法”,，不思考捷徑,、不發(fā)散思維、只做有答案的題,、認認真真講廢話,。
章曉菀心直口快，蕭梓舟才思敏捷,，這兩個人常常在數(shù)學課上指出老劉思路混亂,、解題錯誤，更會給出他們認為更巧妙的解題方法,，認認真真,、毫不留情。有時候,，江盛,、許楠、劉小波,、薛志翔等人也湊上來貢獻腦力,。在理（5）班上課，老劉總要帶一塊手帕擦汗,。
一次數(shù)學自習,，章曉菀提前做完了功課，四下看看覺得甚是無聊,，于是真誠而又不懷好意地向老劉舉起手,，聲音清脆地說：“老師，我有個問題,！”老劉捏了捏手帕,，毫不情愿、慢慢吞吞地走下講臺,，晃到章曉菀座位邊,，遲疑地問：“哪道題？”章曉菀遞上草稿本,，滿臉虛情假意的好奇,，說：“老師，您看這題,?！?p> 只見那草稿本上寫著：
“1=5，2=15,，3=215,，4=2145，請問5=,？”
老劉局促地用手帕擦了擦腦門,，說：“呦，這題有點超綱了,，考試肯定不考的,。你們還是把心思放在我剛才跟你們說的重點內(nèi)容上吧……”見章曉菀沒有絲毫放棄追問的意思，又擦了擦腦門,，說：“我看看……1,，2，3……嗯,，有點難度……可能要用到質(zhì)數(shù)的……哎哎,，你讓我想想……”
江盛實在忍不住了，憋住笑說：“劉老師,，這是個腦筋急轉(zhuǎn)彎,，1=5嘛，5肯定等于1呀,！”
章曉菀也憋不住了,，光明正大、毫無愧意地對著老劉大笑,。
這是章曉菀排解怨懟的方式,。她是個“靠天收”的學生，老師的水平對她的成績幾乎沒有影響,。從自身角度出發(fā),，她本不需要這般公然得罪老師。但是,，章曉菀不喜歡老劉,，甚至覺得老劉不值得被當成一個師者來尊敬，直言老劉存在于七中是個“系統(tǒng)性錯誤”,。
章曉菀有憤憤不平的資本,，可沈家兩姐妹就不一樣了——數(shù)學這門課對于天賦平平的學生而言，高手點撥太關(guān)鍵了,。依喬,、若喬對于知識點的理解本就吃力，做題速度也慢,，遇上老劉這樣絲毫不講實質(zhì),、不教方法的老師，對她們的學習無疑是致命打擊,。理（5）班學生家長曾經(jīng)聯(lián)名通過柏常青向校方請求更換老師,，但被學校以師資緊張的理由擱置。好在高手在民間,、群眾有力量,，理（5）班數(shù)學老師不行,，但有一眾拔尖的學生先進帶后進；還有一批學生在校外尋找?guī)熧Y“開小灶”,，把收獲的解題方法分享給同學,。如此，理（5）班的數(shù)學平均成績才能在全校勉強維持不墊底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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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梓舟常為同學答疑，當他自己遇到不懂,、不會的題目時,，他便去辦公室尋求競賽班導師袁廣義的幫助。在義憤填膺的學生中間,，他幾乎從不參與議論或抱怨,。沈依喬看在眼里，也漸漸減少了自己對劉振彪的抱怨,。最初,，沈依喬以為蕭梓舟是榜樣，他的聰明,、冷靜,、禮貌、慷慨,，都讓她羨慕,、讓她傾佩?？蓾u漸的,，沈依喬發(fā)現(xiàn)，在重復的學習日常中,，她會因為蕭梓舟的存在而感到快樂,，會因為他某日的缺席而感到失落。在艱難的學習過程中,，蕭梓舟是“誘使”她在理科班堅持的重要因素,。沈依喬自己也分不清楚，她是將對理科5班這個集體的喜愛與依戀投注在了蕭梓舟一個人身上,，還是僅僅一個蕭梓舟的存在,，就能讓她不想離開這個集體。
沈依喬和蕭梓舟的座位距離不遠,，但當她遇到難題,，首先會去找章曉菀——即便知道要忍受章曉菀的不耐煩。面對蕭梓舟時,，她很容易臉紅——雖然她看不見自己的臉,，但那種灼燒與滾燙的感覺讓她知道,，旁人一定會看到她臉紅。她知道,，自己表里如一,，騙不過任何人。
那日自習結(jié)束與蕭梓舟偶遇,、傾談，于沈依喬而言,，是夏天的禮物,，或者說，是老天爺獎勵她終于可以清晰認識自己,、誠實面對自己,。她甚至為此感謝自己。而在此后的每一個夏夜中,，沈依喬的腦海里都有那晚的風,、月與蟬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