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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烏衣巷附近的知味軒是金陵百姓熟知的老字號,，其吳中名菜菰菜莼羹鱸魚據(jù)說是東晉名士張翰的最愛,。有傳言張翰為了家鄉(xiāng)這道菜放棄了司馬氏的高官厚祿，最終于“八王之亂”中幸免于亂,。

　　唐代白居易詩曰“秋風一箸鱸魚膾,，張翰搖頭喚不回”,，南宋辛棄疾《永遇樂·京口北固亭懷古》“休說鱸魚堪膾，盡西風,，季鷹歸未”,，吟詠的都是此事,。

　　朱公子帶著韓彥來此算是給足了面子，韓彥見著滿桌的珍饈亦不免食指大動,。若在崇仁之時他生活富足,、家境優(yōu)渥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,，可自打流落江湖韓彥經(jīng)常是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,，往日里隨時可享用到的美味佳肴，對如今的他而言是那樣彌足珍貴,！

　　看著韓彥大快朵頤的樣子,，朱公子笑了笑道：“別急別急，菜還沒上齊呢慢慢吃,?！?p>　　韓彥聽了這話慢慢放下筷子，朱公子見狀笑了笑不再多說,。韓彥見他每道菜都只是淺嘗輒止,，且每次都要那老仆先試過后再品嘗，心道：“這人也真夠矯情的,，想當初我們韓家也有不少仆從,，父親和我卻從沒想過這般使喚他們?！?p>　　朱公子接過老仆遞來的絲巾,，微微擦拭嘴唇后道：“你救了在下的性命，自然不能一頓飯就打發(fā)了,，想想你有什么想要的,，但有所求我無不應允！”

　　“主…公子不可戲言??！”老仆聞言驚呼，似乎那公子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,。

　　韓彥卻搖搖頭道：“我所要的東西你給不了,。”

　　此時韓彥最想要的自然是解除蠱毒之法,，然而據(jù)他所知千百年來凡是被下蠱之人,，除非蠱主自愿否則從未有人能自行解除，哪怕蠱主身死失了凝蠱丸壓制體內毒素蠱奴也要一同陪葬,！

　　“哦,！”朱公子聞言反倒更來了興趣道：“整個大明朝我給不了的東西還真不多?！?p>　　韓彥暗自搖頭心道量你銀錢再多權勢再高,，事關生死成敗也沒法讓藍道行那妖道回心轉意,。他不愿過多解釋，轉而道：“我看公子出身不凡,，該是讀過圣賢之書的人,。既如此何不好好下一番苦功，將來高居廟堂亦可光宗耀祖,！何故在此秦樓楚館,，白白虛度光陰呢？”

　　他見朱公子出身富貴出手闊綽,，仿佛過去的自己一般,，想起如今的境遇不免唏噓，這才好言相勸,。

　　朱公子聞言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對身旁的老仆道：“老張他這是讓我考仕途,，去當朝廷的官呢！”

　　那老仆也是笑開了花,，這主仆二人表情精彩連連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,，見韓彥面現(xiàn)怒色朱公子止住笑容道：“我看兄弟談吐也像個讀書之人，為何自己不考取功名,，而在妓院當個雜役呢,？”

　　韓彥聞言神色暗淡道：“我考不了?！?p>　　他被“常景案”牽連好不容易得來的童生都已被剝奪,，再加之上了朝廷的海捕文書，依靠東廠的遮掩才能勉強在大明境內茍活,，于仕途功名那是這輩子都無緣了,。更何況由于蠱毒之禍，對韓彥而言如今艱難求存尚是奢望,，兒時“一舉登科榮故里”的愿景自是想都不愿再想,。

　　韓彥越想心中越是苦澀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起身拱手道：“多謝公子厚待,，天色不早小的告辭了,！”

　　“且慢！”朱公子道：“你既無所求,，那不如將名字告之讓我記下,。”

　　“韓彥,！”韓彥想了想將本名告之,，猶豫片刻后又問道：“不知公子名諱？”

　　那朱公子笑了笑道：“我叫朱壽,?！?p>　　“朱壽,！”韓彥聽罷點了點轉身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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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這人有點意思,?！敝靿弁n彥離去的背影喃喃道，接著又喝了口酒卻道：“這酒卻不咋樣,，比起宮里的差遠了,。”

　　身旁老仆賠笑道：“宮里的御酒那都是由各地方上供再經(jīng)內官監(jiān)精挑細選而來,，自然不是尋常酒肆可比擬的,?！?p>　　朱壽看了他眼道：“你不是說這小子不過是個普通的東廠差役嗎,？”

　　“這...”老仆有些尷尬道：“他在東廠確實位置不高，就是個最底層的探子,，混跡在妓院當雜役估計也和那邊的差事有關,。”

　　見朱壽微微點頭似乎不是真要追究他探查不嚴,，老仆暗松口氣道：“不過老奴確實疏忽了,，所以后來又細查了一番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居然和兩年前的“常景案”有牽連,?！?p>　　“怎么他難道是常家的同黨？”朱壽訝然道,。

　　老仆支吾道：“說是同黨其實關系也不大,，他的父親韓立似是與常景有舊。常家的小子常林來江西投奔他時,，那韓立曾竭力助其逃離朝廷的追捕,，后來在九江府被荊王的屬下?lián)魯馈,！?p>　　“荊王,？”朱壽有些疑惑，那老仆趕忙解釋道：“主子難道忘了,，當初就追絞常家余孽,，劉公公請了旨讓荊王府協(xié)辦?！?p>　　“原來如此,！”朱壽點頭道：“他應該就是為此受的牽連，所以才說自己再也考不了功名了,。唉,！他那父親倒也是個仗義之人,，明知常林被朝廷通緝?yōu)榱宋裟暌稽c情分卻還愿出手相助，后來呢,？”

　　“什么仗義之人,，不過是幫亂臣賊子罷了?！崩掀托牡?，當然這話自然只能咽在心底，見主人接著問話忙道：“之后他隨常林一伙逃往了關外投奔了天山,，后來不知是不是和山上的人起了沖突,，數(shù)月前羅公公去往天山絞殺常家余孽時跟隨青蛟幫的護法一同下了山?！?p>　　若是韓彥本人在此定會心驚膽戰(zhàn),，那老仆所言幾乎和他近日的遭遇一字不差，仿佛親身經(jīng)歷一般,。朱公子聞言卻冷笑道：“羅祥明知那小子是朝廷通緝的要犯還敢收留,，膽子當真不小,！”

　　那老仆看似不經(jīng)意道：“這是劉公公他們慣用的手段,，近些年通過這法子東廠籠絡了不少奇人異士。由于把柄在手,，那些人都對劉公公他們唯命是從,。”

　　朱壽瞥了他眼道：“張永你這是話中有話??！”

　　見張永垂目不語，朱公子笑了笑道：“不過這小子人不錯,，就因別家的牽連落得這般凄慘的境地,，委實有些可憐了?；厝ズ笞屝喜堪阉暮２段臅o撤了吧,，若有功名亦可恢復?！?p>　　張永道：“公子這有些不合規(guī)矩吧,！邢部可是依據(jù)...”

　　“他救了我的性命，難倒連這點罪都不能抵,？”朱壽不悅道,。

　　張永有些猶豫道：“看似如此，可事實上即便他不出手,，公子也不會有危險,?！?p>　　“嗯？此話何意,？”朱壽有些疑惑,，卻見張永朗聲道：“閣下此刻還不現(xiàn)身嗎？”

　　只見一個中年文士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角落走出,，此人一襲儒衫腰間卻別個葫蘆,，他雙眼頹喪臉色潮紅仿佛剛剛酒醒一般。

　　那人來到朱壽主仆二人跟前當即跪倒叩首道：“學生邵廣元拜見...公子!”

　　朱壽瞇眼道：“你倒機靈,，邵廣元我聽過這名字,，是我家那位李先生還是你那位李先生讓來的？”

　　在旁人看來這話又繞又怪,，邵廣元卻一聽就明白道：“兩位先生都希望公子能盡快回去,，公子萬金之軀實在不該以身犯險，致...”

　　“行了,、行了!”朱壽不耐煩道：“怎么說話和那幫老夫子似的,，什么時候回去孤自有決斷，你退下吧不許在旁偷聽,。”

　　邵廣元張了張嘴似欲再度勸諫,，卻見張永在一旁搖頭示意,，只得嘆了口氣后退下。

　　“人走了嗎,？”片刻后朱壽問道,。

　　張永道：“話是聽不到了，不過應該還在不遠處盯著,?！?p>　　“真是陰魂不散?！敝靿勖碱^緊皺道：“離京這么遠了,，還擺脫不了他們?！?p>　　張永聞言無奈道：“李大人他們亦是為了公子的安全,，再說若無這樣的高手相護，僅憑老奴一人可不敢陪著公子這般四處游歷,?！?p>　　朱壽知道他說得在理，只得不情愿的點點頭道：“不過事情一馬歸一馬,，那韓彥可不知道會有人來救孤,，回京后還是把他的案子消了吧,！”

　　主子已做了決定，張永只得點頭稱是,。

　　這時朱壽又想起一事道：“你說剛才那邵廣元是個高手,？我怎么看他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，身手很厲害嗎,?！?p>　　張永苦笑道：“您也知道他的老師是誰，他是那人的大弟子能不厲害嗎,？”

　　聽這話朱壽似乎又來了興致道：“那我還真有些好奇了,，老張找個機會和他打一架？”

　　張永：“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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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接下來的幾天韓彥白日里在鳴鳳閣當雜役,，晚上則要到澄虛觀試蠱,。藍道行又精心調制了好幾類蟲蠱，可試起來效果卻是寥寥,。久而久之青衣道人也愈發(fā)焦躁,，他現(xiàn)在幾乎每晚都要韓彥來試蠱，幾番下來韓彥早已是身心俱疲,。

　　韓彥尋思著再這樣下去,，即便不毒發(fā)身亡，自己遲早也會被這妖道折磨死,。

　　好在近來鳴鳳閣的差事還算清閑,，那胡老爺連續(xù)幾日都沒有出現(xiàn)在彩鳳樓，聽說是為這次“花榜”備了份大禮如今正在籌措,。韓彥將消息如實上報,，東廠那邊也沒下達其它指示，只讓他繼續(xù)盯梢,。

　　自從那日在烏衣巷和朱壽對飲后,，這位朱公子就再沒出現(xiàn)在鳴鳳閣過，韓彥只盼他是真聽從了自己的勸告浪子回頭,。而閣里的那位唐姑娘,，除了數(shù)日前在李老爺?shù)男落佔勇读讼履樛猓缶鸵恢痹陂|中謝客,。

　　期間她召來過一次韓彥,，詢問他是否知道那朱公子的住所，想是要將那把修好的琵琶歸還,。后見韓彥不知便讓其退下了,，過程雖然很短，可韓彥卻感到一直被人在暗中窺伺。他只當是鳴鳳閣的護衛(wèi)將唐清幽看得緊,，也沒有多想,。

　　終于到了乞巧節(jié)這日，整個金陵城的姑娘,、小姐們都要出門逛“乞巧市”品瓜果,、賞刺繡。古時禮法森嚴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女子一年中除了上元節(jié)外,，也就只有到了乞巧節(jié)這日才有機會出來拋頭露面,。

　　兩岸各家青樓畫舫的頭牌、名角兒們自然不會浪費這等大出風頭的機會,，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一眾龜奴,、恩客的簇擁下招搖過市。

　　加之“花榜”之期將至,，更顯得今年的乞巧節(jié)不同尋常,。各家各院但凡有些名望的妓女，更是卯足了勁爭奇斗艷只為能夠先聲奪人,，為花榜奪魁做好鋪墊,，所以那排場是一個比一個鋪張！

　　鳴鳳閣這時自然也不會落于人后,，唐清幽更是早早就開始梳妝打扮,。與平日素雅的扮相不同，她今日的穿著頗為艷麗,，一襲淺紫花百褶裙上邊繡著幽蘭,，身上則是件寶藍紗衣映襯出女子誘人的身段，看得一旁的李老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,。

　　那李老爺子和盧綸今日是特來捧場的陪客，兩人衣冠楚楚一左一右站在唐清幽兩旁與其談笑風生,。二人不時裝模作樣看些街邊販賣的糕點,、女紅與河燈，都是些乞巧節(jié)熱賣的尋常玩意兒,，可這兩人為討美人歡心后來竟爭相搶購了起來,，到后來東西多到韓彥估摸著唐清幽的閨閣怕是都放不下了。

　　看著不遠處那爭得面紅耳赤的胖子和老頭韓彥直搖頭,，平心而論相比這兩貨,，朱公子至少在樣貌上和唐清幽般配不少。不過這也不是他該關心的事,，今日他本就是被吳媽媽強拉過來撐場面的,。

　　跟在一干龜公老鴇身后，看著往來歡聲笑語的男男女女，乞巧節(jié)這本就紀念牛郎織女相會的節(jié)日,，那是屬于有情人的節(jié)日,，而自己呢？

　　“若是兩年前,，自己或許會興高采烈的帶著妍兒來逛這乞巧市吧,！”韓彥心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