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嫵正在看一本《棋經(jīng)》,上面寫道:“棋者,,以正合其勢,,以權(quán)制其敵。故計定于內(nèi)而勢成于外,,戰(zhàn)未合而算勝者,,得算多也。算不勝者,,得算少也,。戰(zhàn)已合而不知勝負(fù)者,無算也……”
這幾個月,,夏侯瑾萱已經(jīng)不再來明月軒與沈清嫵對弈,,少了她這個師傅,沈清嫵的棋藝精進得極慢,,只得一邊跟著書上學(xué),,一邊試著左右手互弈。慢慢地,,也能摸出一點門道來,。
她正下到關(guān)鍵一步,桐歡氣沖沖進來,,步子邁得噔噔作響,,坐下后瞪著她不說話。
沈清嫵嘆氣,,眼睛依然在書上:“說吧,,怎么了?”
桐歡滿臉漲紅,,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,。
今日,她去小廚房為沈清嫵準(zhǔn)備一些小食,,見幾個下人聚在一起,,七嘴八舌議論什么。她一時好奇,,就想上去湊個熱鬧,,哪知那些人見了她,急忙散開,,問什么都說不知道,。
她搬出沈清嫵的王妃身份,喝問下人們方才到底在議論什么,他們禁不住嚇,,一五一十交代了,。
昨晚,夏侯瑾萱身下見了紅,,沁心苑人進人出,,忙了一晚上,最后甚至驚動了宮里的太醫(yī),,孩子也還是沒保住,。
事后,太醫(yī)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跪下,,說夏侯瑾萱日常喝的坐胎藥里被人下了麝香和藏紅花,,因此才會體虛氣弱,導(dǎo)致小產(chǎn),。
夏侯瑾萱乃北尉公主,,以和親之名嫁入楚王府,她的安康,,事關(guān)兩國邦交,,如今她在楚王府內(nèi)被人暗害,,白白失去一個孩子,,倘若消息傳回北尉,勢必影響兩國關(guān)系,。
文景帝下令徹查此事,,趙成熠也承諾,必會給夏侯瑾萱與北尉一個交代,。
今早,,事情在王府內(nèi)傳開,下人們都在議論,,加害夏侯瑾萱與她腹中孩子的人是誰,?
平常人自然沒有這個膽子,且夏侯瑾萱入府后,,待人接物一向溫和,,從不與人結(jié)怨,有心要害她的人,,除了沈清嫵之外,,似乎再沒有別的可能。
聽桐歡說到這里,,沈清嫵有些怔怔地,,問:“這些話,殿下也相信了嗎?”
桐歡一拍桌子,,頗為激動:“殿下豈是那樣不分青紅皂白之人,?他當(dāng)然知道王妃是冤枉的!只是那些下人拿王妃之前回相府一事做文章,,說王妃是與夏侯孺人爭寵不成,,才一氣之下跑回相府。沁心苑那些丫鬟,,揪住這件事不放,,說王妃嫉妒夏侯孺人已久,早就動了加害夏侯孺人的心思,。他們還說……”
沈清嫵將棋子收回盒內(nèi),,起身:“去沁心苑看看?!?p> 桐歡攔在她跟前:“沁心苑那邊正疑心王妃,,此時去了,她們必不會給您好臉色,!”
沈清嫵將桐歡推開:“只要殿下相信我,,其余的人怎樣想,我都不在意,?!?p> 沁心苑上下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中,痛失腹中胎兒的夏侯瑾萱斜躺在榻上,,臉色蒼白,,眼神渙散,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,。趙成熠站在榻前,,定定望著她,若有所思,。
弄云不過喂了幾口藥,,夏侯瑾萱便將藥碗推開,怎樣勸都不肯將剩下的藥喝完,。
弄云也是眼淚流得一下不停,,哭著說:“孺人,小世子已經(jīng)沒了,,如今你又不肯吃藥,,身體如何能好?”
夏侯瑾萱眼淚汪汪,,抬眸看向趙成熠:“殿下,,我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,,請您為妾身做主!”
趙成熠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,,道:“此事本王已在調(diào)查,,不日必將給你一個交代?!?p> 他的目光如炬,,直視榻上哭到不能自已的夏侯瑾萱,這目光無形之中透出一股迫人的壓力,,被這樣壓迫的目光注視許久,,夏侯瑾萱終是禁受不住,心虛地低下頭去,。
弄云抽出袖中的手帕,,小心翼翼為夏侯瑾萱拭淚,半晌,,突然放下手中的藥碗,,“噗通”一聲跪在趙成熠腳下,重重磕了個響頭:“殿下,,孺人無端失去腹中骨肉已是悲痛萬分,,殿下如今既然已經(jīng)知道真兇是誰,萬萬不可一味袒護,,委屈了孺人與小世子吶,!”
半臥在榻上的夏侯瑾萱一把奔下榻去,拼著力氣將地上的弄云拽起,,狠狠一掌錮過去:“你……你好大的膽子,,竟敢……竟敢污蔑王妃,!你……你給我住口,!”
因為身體虛弱,又是氣極了,,幾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,,最后重重咳嗽起來,差點栽倒在地,,幸得一旁的下人及時上前扶住,,才堪堪穩(wěn)住身形。
弄云跪伏著爬向身形不住晃動的主子,,臉上都是淚:“孺人,,弄云自知身份低微,無顏在殿下跟前言說此事,,可眼下明知孺人受了委屈,,奴婢卻不能為主申冤,,實在愧對孺人往日的恩典!”
弄云的一番話雖有些冒犯沈清嫵,,但一字一句,,聽來都像是一位忠心護主丫鬟冒大不諱說出的肺腑之言,夏侯瑾萱聽了,,也再說不出責(zé)備的話來,,只是頗為無奈地轉(zhuǎn)過頭去,神情悲愴地坐在塌上抹淚,,再不說一句話,。
這一場主仆情深的好戲一氣呵成,毫無破綻,,叫趙成熠看了,,挑不出一點毛病。
其實,,此事內(nèi)里真相究竟如何,,他與夏侯瑾萱心中都是一清二楚。
趙巖送來的坐胎藥里,,下有麝香與藏紅花,,尋常女子服后自是極難有孕,至于孕中女子不慎服下,,輕則下紅不止,,胎死腹中;重則一尸兩命,,母子懼亡,。
夏侯瑾萱日日服藥卻身懷有孕,唯一的解釋是她早已察覺那坐胎藥的真實成分,,之所以隱而不發(fā),,是在等待這個機會,以一招苦肉計,,徹底擊潰沈清嫵,。
她乃北尉公主,身負(fù)維系北尉與南楚邦交的重任,,如今在楚王內(nèi)遭人“暗害”,,且不說北尉將如何興師問罪,便是文景帝,,也不會放過加害之人,。
如今,在夏侯瑾萱的刻意引導(dǎo)下,,一切矛頭都指向沈清嫵,,文景帝已經(jīng)下旨嚴(yán)查此事,,倘若他不能給出一個有說服力的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,必定無法服眾,。
夏侯瑾萱自是知道他在此事上的處境,,無論如何,他都不會將趙巖推出去問罪,,那勢必波及自身,,唯一能不引火燒身且平息北尉怒火的方式,便是將沈清嫵推出做替罪羔羊,。
這一招一則狠辣至極,,二則兇險至極,夏侯瑾萱如此鋌而走險,,孤注一擲,,也是拿自己的命在做賭注。而這場賭局的關(guān)鍵,,正在于他,。
趙成熠坐下,執(zhí)了夏侯瑾萱的手,,溫柔地替她拭去頰邊滑落的眼淚:“倘若此事當(dāng)真與王妃有關(guān),,本王絕不輕饒。你且安心休養(yǎng),,三日之內(nèi),,本王必會給你一個交代?!?p> 夏侯瑾萱眸中水光瀲滟:“妾身相信殿下必會秉公處理此事,,給妾身與離去的孩兒做主……”說到一半,又是止不住地掉淚,,撲到趙成熠懷中抽噎起來,。
趙成熠一下一下輕柔地順著夏侯瑾萱的背,待她漸漸平息下來,,神色凝重地下令:“加派人手看管明月軒,,無本王命令,,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,。”
趙巖閃身進來,,往門口瞥了一眼,,面帶難色:“殿下,王妃她……”
趙成熠大喝一聲:“夏侯孺人滑胎之事,,王妃嫌疑最大,,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,,你們不必顧忌她的身份,一樣嚴(yán)加看管便是,?!?p> 趙巖領(lǐng)命退下,到門口處,,向靜默在那里許久的沈清嫵恭恭敬敬行了一禮,,低聲道:“殿下有令,請王妃移步明月軒,?!?p> 趙成熠身形遽然一硬,下意識向門口望去,,目之所及,,只是一片清麗的衣角,沈清嫵已在趙巖“護送”下離開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