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行臺議論時,,此時,,遠在下邳的司馬睿正坐立不安,。
自從前幾日,,風塵仆仆的王導從洛陽回歸來,,并帶來猶如晴天霹靂的壞消息后,,他就魂不附體,,惴惴不安,。
近幾日夜夜難眠,,無一日心安,。
難道自己得罪太傅了?他怎么想都不得其解,。這若是一則普通的調(diào)令,,也就算了。但調(diào)令透露的意思,,分明就是發(fā)配,。
王導言語中,勸其早做打算,。但他恍恍惚惚,,能有什么打算?
討伐益州氐賊,,他肯定不愿去,。忤逆太傅的意思,他又不敢,。更別說,,王導勸言隱隱間,似乎暗含的那種不敢想的念頭,。
其實司馬睿是誤會王導的意思了,。王導叫他早做打算,其實并沒有讓他有任何對司馬越不軌心思的意思,。
力量太懸殊了,。
他是想讓司馬睿盡早拿主意,,是答應去益州,還是以退為進,,選擇其他地方,。他只是想看看司馬睿自己的決斷。
這樣,,他才決定是否繼續(xù)跟著他,,然后將自己早有的腹稿說出。
煎熬了幾日,,這一日,,司馬睿沒有貪念清晨才剛剛入睡這一點睡意。
他起了一個大早,,待到天亮白,,就遣人去請王導入府。
“茂弘,,還請教我,!”
王導一入正廳,司馬睿就立馬起座,,大禮參拜道,。
“大王,何以至此,!”
王導嚇了一跳,,大呼,連忙也大禮對拜,。
司馬睿則任王導怎么拉扯,、勸說,再三不起,,口中繼續(xù)道,,“茂弘,你我相交多年,,如今這事可一定要救我?。 ?p> “我不知太傅如何想法,,要遣我去益州,,但此事恐不大妙。茂弘日前叫我早做打算,,我日日念念,,反復想過,江南之想今不可能再有,我何不另辟蹊徑,,再尋一處!”
“但,,止我一人,,能何為也?”
“唯求茂弘再助我一臂之力,!”
王導沒有再扶,,正言道,“大王,,當真如此想,?”
司馬睿見其正色,沒有再拜,,挺直腰桿,,亦正色曰:“盡皆肺腑之言!你我二人,,兄弟之誼,,安能相欺!”
王導方才笑道:“大王暫且起身,,我二人坐下慢談,。實不相瞞,茂弘等大王此言良久矣,!”
司馬睿也不再效女兒狀,,牽起王導的手,攜手來到坐榻前,,然后并肩而坐,。
這才急不可耐道:“茂弘何出此言?可是有良策解今之圍也,?”
王導拿出袖中塵尾,,似成竹在胸,“大王不要著急,,且聽我細細詳述其中原委,。”
接著,,一揚著塵尾,,聲音慢條細理道:
“昔時洛陽,那日聽聞陛下言江南可存,,臣即有不祥之感,。如今太傅所為,恰印我心中之憂,?!?p> “大王與我早就定計謀居江南,,亦是因中原喪亂,過江則可偏居,。以其為基業(yè),,效舊吳之故事。最不濟,,亦是一方諸侯,,勿須處處仰人鼻息而活?!?p> “今太傅遣大王入益州,,臣亦猜不透其出于何想。然好意哉,?歹意哉,?”
聽王導發(fā)問,司馬睿踟躕不言,,神情糾結,。
王導也不催促,靜靜看著他,,不再繼續(xù),,等待。
司馬睿心一橫,,咬牙方道,,“我料想……后者居多?!?p> 王導心里也舒了一口氣,,這才繼續(xù)道,“大王與臣所想無一二,。大王素來事太傅恭謹,,從無拂逆之處。今太傅有害大王之心,,當出于江南意也,。”
“以常理看,,太傅欲霸江南,,大王鎮(zhèn)下邳,封瑯琊,,皆近江南,,實為其一大助力也,而非對手、威脅,。實言之,,大王如今比之太傅,尚不夠格,?!?p> “而太傅卻自斷臂膀,遣大王于益州喪亂之地,,此事詭異難測,其中必有玄機,?!?p> “然玄機不知,君子不立危墻之下,。此時,,最善者則為將計就計,自退一步,,離太傅萬里,,方不致太傅再有加害?!?p> “如今天下,,臣竊觀之,只有數(shù)處寧靜者,?!?p> 司馬睿雙眼一亮,挺身急問道,,“哪數(shù)處,?”
“江南,一也,;江南之南,,交州,二也,;北國之西北,,涼州,三也,?!?p> 司馬睿聞言,神情沮喪,,失望坐下身子,,“茂弘之言,跟我想的一致?!?p> “江南尚屬膏腴,,有舊吳數(shù)十年之基,不若中原幾成,。然交州太過路遙,,吾聞其地濕熱難居人,瘴氣久待則病喪,,實是……”
司馬睿嘆了口氣,,繼續(xù)道,“涼州居西北,,素聞其四圍水干土竭,,風沙漫天,止涼州數(shù)城在名為綠洲之上,,為胡久息之地也,。若去之,無根無基,,何以為存哉,?”
王導見司馬睿滿臉頹唐,并沒有糾正他話里對涼州的錯誤認識,。
居洛陽,,心有不詳之后,他便每日研究天下之近況,,尋找退路,。可說現(xiàn)今對天下各州,,不說了如指掌,,也算知而能言。
他接過話道,,“涼州今有張軌鎮(zhèn)之,。張氏乃涼州大族,根枝所系,。是故,,涼州雖為偏安之所,然若去之,,必或與張氏爭鋒,,兩敗俱傷,或收攏之,,因之而治地,?!?p> “再言交州,其地亦不是毫無用處,。我聞交州之南更有他國,。林邑國最近,時與交州為亂,;遠者扶南國,,善產(chǎn)金銀;又有訶羅陁國,、訶羅丹國,;再遠者,尚有中天竺國,,又喚身毒,,今佛之原地也;亦有師子國,,天竺之旁,聞其地和適,,無冬夏之異,,五谷隨人種,不須時節(jié),?!?p> “若居交州,則可暗養(yǎng)兵士,,為己所用,,徐徐向南蠶食。取林邑之民,,扶南之金銀,,天竺師子之足糧,因之做大做強,,何不可北圖中原乎,?”
王導見司馬睿目光漸漸亮起,精神徒增,,最后道:“此三不爭者,,江南為上,涼州次之,,交州最次,。大王細思,可擇之,?!?p> 但司馬睿雖然情緒好轉,,卻面露掙扎難定之色,良久仍默默不言,。
王導揚揚塵尾,,方又說道:“除此之外,尚有兩爭之地,?!?p> 司馬睿連忙搶問道:“何為兩爭?茂弘快快道來,,切莫急死我了,。”
王導笑著答道:“爭之地,,非不爭而能手握者也,!”
“其一爭,幽平二州,;其二,,則便為梁益二地!”
司馬睿略一揚眉,,思索著,,點著頭,“茂弘所言,,我似有所悟,。幽平即與王浚、鮮卑為爭,,梁益則與賨氐之賊作斗,。勝者,可居之,。然否,?”
“然也!”王導笑答,,“幽平懸于東北,,幽州尚近中原,平州則與三韓,、高句麗為壤,,此地居之,以平州為后路,,幽州為橋頭,,不理中原喪亂,吸納流民,,招徠賢士,,假以時日,,亦可為一方英豪?!?p> “再言梁益,,比之幽平,此二則更甚之,?!?p> “益,蜀漢之舊地也,;梁,,秦漢之所立者。二者合一,,若心有霸業(yè),,亦易之。北進可圖雍秦,,東順水利,,可得荊地,南下則可扼寧交,。半壁江山,,唾手可得?!?p> 司馬睿猛然抬頭,盯著王導,,“茂弘此言當真,?”
遂喃喃自語道:“梁益真有此重要?”
復又朝王導問道:“那為何天下無人取之,?李賊何以至今困守于益,?”
王導聞言一滯,苦笑道,,“只因,,此乃雞肋也。今天下有能取之者,,或言,,適取之者,有誰,?”
“陛下居洛中,,握有天下;太傅南行江南,,擬偏居一隅,;匈奴劉賊源起并州,,根基之地;李氐流民浮萍,,據(jù)益州尚艱難,,時勢造之,何得梁州乎,?其余州刺史者,,皆臣也,居其州郡,,安有此良機,?”
“秦出雍梁,后得巴蜀,,以至六國繼滅,,天下一統(tǒng);劉高祖封漢中,,今梁州之地,,東進擊楚,終得天下,。此歷史之鑒,,不可不察?!?p> 最后,,王導放下塵尾,拉起司馬睿的雙手,,緊盯著他的雙眼,,言辭誠懇殷切,“大王,,茂弘此兩爭三不爭者,,全憑大王一言而決之!”
“茂弘甘做臂膀,,供大王驅使,,同為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