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初平細心地審視著信件的落款日期,,確認這是邢麟舟在商隊遇襲之前寫下的字句,。他不禁想象,,當邢麟舟得知商隊遇襲的詳細情況時,,會作何感想。然后又把這封短信的內(nèi)容反復讀了幾遍,,發(fā)現(xiàn)信中字里行間充滿了思念之情,,卻唯獨沒有提及自己的近況,這讓邢初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擔憂,。他輕輕收起信件,,無奈地搖了搖頭,低聲自語:“女人總是很神秘,。”
“過了這座城門,,就算是真正踏入長安了,。”蕭承佑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容,,向邢初平介紹著一路上的風光,。秦嶺引領著商會的車隊緊隨其后,丁松則在隊尾負責巡視,。正在說話的蕭承佑是邢麟舟半年前派往長安提前打點事務的掌柜,,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矮壯胖子。據(jù)說原本是東海商會的一名學徒工,,因能言善辯,、精于算學,被上任家主邢白衣賞識,,提拔為掌柜,,這些年一直為邢家效命,,是不可多得的人才。據(jù)秦嶺說,,蕭掌柜也是東海商會選中前往長安進行前期準備工作的最佳人選,。
邢初平抬頭望去,只見城門上鐫刻著三個大字——“安化門”,,字體蒼勁有力,,仿佛在訴說古老城市的輝煌歷史。邢初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動,,這是長安,,他無數(shù)次在書中讀到、在夢中想象的地方,。盡管他在現(xiàn)代已經(jīng)見識過許多繁華都市,,但在親身踏入這座歷史名城時,仍然讓他感到震撼和興奮,。
蕭掌柜注意到邢初平望著城門時那肅然的神情,,心中不禁疑惑。他早些年和這位二公子邢初平打過交道,,記憶中的二公子不學無術(shù),、游手好閑、不務正業(yè),、揮金如土,,以他的性格,根本就不恥與這種人為伍,,這些年雖說沒有什么正面的沖突,,但蕭掌柜打心底不喜歡這個二東家。他一向敬重的是前任家主邢白衣,,可惜他這些年離奇失蹤,,現(xiàn)任家主邢麟舟坐鎮(zhèn)東海,如今能來到長安城中的東家就只能是這位二公子,,蕭掌柜雖然心中不悅邢麟舟這樣安排,,但一方面寄人籬下,另一方面他早年為報知遇之恩,,曾向邢白衣立誓永為邢家辦事,,因此他雖然不滿,但卻不表露出來,,只想二公子千萬別在生意上添亂即可,,其他的隨他去吧。因此蕭掌柜一路看起來殷切,,實則是他深諳人際關系的微妙之處,。在他眼里,,邢初平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,缺乏經(jīng)驗和手腕,。蕭掌柜從不會在臉上顯露半分不屑,,他總是笑容滿面,仿佛對邢初平的每一個問題都充滿興趣,。蕭掌柜的目標就是不和邢初平發(fā)生任何沖突,,各自安好便是,他為了示好,,還特地前往平康坊有名的青樓上定了好位置,,準備為這位二東家接風洗塵。
但眼前的邢初平卻儀態(tài)端莊,、眼神深邃,,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質(zhì),與他記憶中的形象大相徑庭,?!昂撸首鞲呱盍T了,?!笔捳乒裥南搿?p> 這時,,邢初平轉(zhuǎn)過頭來,,微笑著說道:“肖掌柜怎么停下了?繼續(xù)講吧,,我很喜歡聽,。”蕭掌柜聞言一愣,,隨即回過神來立刻整頓思緒,,繼續(xù)他一路的講解。
長安城共分為三個區(qū)域,,宮城、皇城和外郭城,,宮城和皇城均是皇族和大小官員才能進入的地方,,尋常百姓就是在外郭城內(nèi)活動。整座長安城規(guī)模宏偉,,布局嚴謹,,結(jié)構(gòu)對稱,排列整齊,。外城四面各有三個城門,,貫通十二座城門的六條大街是全城的交通要道,。而縱貫南北的朱雀大街則是一條標準的中軸線,它銜接宮城的承天門,、皇城的朱雀門和外城的明德門,,把長安城分成了東西對稱的兩部分。其中東部是萬年縣,,西部是長安縣,,東、西兩部各有一個商業(yè)區(qū),,稱為東市和西市,。城內(nèi)南北11條大街,東西14條大街,,把居民住宅區(qū)劃分成了整整齊齊的108坊,,其形狀近似一個圍棋盤。
邢初平隨著蕭掌柜的介紹,,一邊聽著,,一邊努力回憶著歷史書中關于長安的記載,但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對這部分知識的遺忘程度超出了想象,。他只能盡量傾聽,,卻無法進行有效的甄別和比對。很快,,他們來到了東海商會在延康坊的駐地——“古鏡閣”,。邢初平看著門上的牌匾,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,。他想到了那個化作虛無的女人,,每次見面都稱他為“水鏡大人”。
“不錯,,這屋主人以前是做銅鏡生意的,,后來家中有了變故,便無心經(jīng)營,,將貨物盡數(shù)出手后,,便將這大宅掛牌出售。半年前,,屬下有幸尋得,,便為商會置辦了下來?!笔捳乒褚贿吅唵蔚膽痘卦?,一邊忙著招呼人清點商會物資,安排住所,。
“古鏡閣”,,“水鏡”,,難道都是命定之事嗎,邢初平心中無比惆悵,?!盀楹芜x擇了這里?”邢初平隨口問道,。
蕭掌柜不明白邢初平心中的惆悵,,以為邢初平在問選址依據(jù),便引著邢初平參觀古鏡閣的各處,?!按苏T廳偌大,采光優(yōu)秀,,從外面看十分氣派,,我們東海商會初來乍到,就得有這樣的規(guī)格,,若有客商來訪,,看到我們的氣派,后面的生意就好做,;其次,,這大宅后面有一個大工坊,是以前打磨銅鏡的工坊和工人居住的地方,,這個部分占地面積大,,我找人把它改造了一下,現(xiàn)在可以用做倉庫,,而且公子您看,,這個位置上有條寬闊的石階路直通大門,能走車,,這樣我們貨物運輸進出能省不少力氣,。最重要的是,倉庫旁邊是一個池塘,,平日里可以種些景觀,,關鍵時刻,可以直接取水,,這是倉庫位置設在這里的主要原因,。”
“關鍵時刻,?是不是說出現(xiàn)火災的時候?”邢初平問道,。
“公子穎悟絕倫,,一點就明,。倉儲設施,最忌火情,,若能就近取水,,可安枕無憂?!笔捳乒襁吪鸟R屁邊自信滿滿說道,。
邢初平實地查看,果然處處與他說的一致,,對自己不時的提問也能對答如流,,還有很多邢初平之前沒有考慮到的地方,也被他事無巨細的安排妥當,。轉(zhuǎn)了一圈下來,,邢初平對這個肖掌柜禁不住有些佩服之情了。
兩人回到大門處,,邢初平看著門頭上“古鏡閣”三個大字,,若有所思。
“公子若是覺得不妥,,可以將牌匾更換,。”
蕭掌柜的話讓邢初平一愣,,忙說:“這個就很好,,不用更換?!?p> “其實我也覺得不錯,,”蕭掌柜本來也喜歡這塊匾,一聽邢初平說不必換,,心中高興,,有些忘形,在邢初平面前賣弄起來,,他說道:“圣人曾講‘以銅為鏡,,可以正衣冠;以古為鏡,,可以知興替,;以人為鏡,可以明得失,?!瑢喷R閣,非常妙,,不知道公子以為如何,。”
邢初平聽完心中卻咯噔了一下,,倒不是他接不上蕭掌柜的話,,而是蕭掌柜說的這一大段自己在歷史書上學過,是唐太宗李世民悼念魏徵時所講,,自己在邢白衣書庫中也讀到過,,好像同樣摘自《貞觀政要》,但是這個世界里面沒有聽說唐太宗李世民這個皇帝,,看來這個平行世界雖然和歷史書中講的自己那個時代的不一樣,,卻又有些關聯(lián)。于是說道:“不錯,,確有此意,。想不到肖掌柜也研讀過《貞觀政要》?”
蕭掌柜一愣,,自己只是知道這句名言,,卻不知道出自哪里,這二公子居然一下說了出來,,而且更讓蕭掌柜詫異的是,,與二公子對答幾輪,竟然溝通順暢,,看來自己之前是小看了這位東家,,忙諂媚的說:“不敢說研讀,只是旁聽得來,,覺得有所感悟,,便記了下來。想不到公子是博聞廣記之人,,竟然知道此句的出處,。”
邢初平看著蕭掌柜一臉諂媚的表情,,心中知道這蕭掌柜這會只是逢場作戲,,這人是有真才實學,絕不是表面這樣唯唯諾諾的人,,這種人心里驕傲但還能俯下身子做事的人,,寥寥無幾,絕對是這個時代少有的人才,??磥磉@個蕭掌柜對自己還是很不放心,,不過這樣的人在東海商會屈居一個小小的掌柜恐怕是屈才了,想要長期留住他,,發(fā)揮他的作用,,必須給他更大的舞臺,還得拿出讓他信服的實力才行,。所以,一定要在長安立住腳,。
此刻,,秦嶺和丁松處理完手頭事務,滿面春風地朝邢初平走來,,顯然對蕭掌柜的周到安排極為滿意,。他們臉上的笑意如同初春的陽光,溫暖而燦爛,。邢初平見了不禁贊嘆道:“蕭掌柜真是心思細膩,,為我東海商會考慮得如此周全,實在是辛苦了,?!?p> 蕭掌柜連忙擺手,笑容滿面地回應:“哪里哪里,,二公子過譽了,。我只是盡力而為,還有許多不足之處需要向您和兩位頭領學習,?!北M管他臉上堆滿了笑容,但邢初平仍然看出來,,他眼中卻不經(jīng)意間閃過一絲憂慮,。他心中微微一怔,但并未直接詢問,,卻看到秦嶺朝他頭來詢問的目光,,邢初平微微搖頭,假裝沒有察覺,,秦嶺見狀也心領神會,,不再多言。
“對了,,”蕭掌柜繼續(xù)說道,,“貨物剛才已經(jīng)清點完畢,只剩下一些細瑣小事,,諸位旅途勞頓,,可先到住所休息,,我已經(jīng)在平康坊做了預定,晚上我同幾位接風,?!?p> 邢初平正要謝絕,便有一個伙計從外面跑過來說道,,“二公子,,外面有位公子求見?!?p> “找我的,?”邢初平有些奇怪。
“是的,,來人說要找東海商會的邢公子,。”伙計補充說道,。
“知道了,,先請進來,我馬上過去,?!?p> “遵命”
看著伙計跑了出去,丁松嬉笑道:“公子,,怕不是丁小姐托人來邀約……”
“閉嘴,。”邢初平立刻讓他閉嘴,。
“好的,。”丁松立刻閉上了嘴,。
“也許是大哥在長安的舊友來訪吧,。”邢初平自言自語道,。他抬頭看到秦嶺和丁松都朝自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,,只有蕭掌柜一臉茫然不知所以。邢初平無奈地搖了搖頭,,獨自前往前廳,。
在前往前廳的路上,邢初平忽然感到背后似乎有人跟隨,。他回頭只見丁松正遠遠地躲在角落里,,一副想要偷窺的樣子,。邢初平心中暗笑,,這丁松果然是個滿腹八卦的人,于是心生一計,,決定給丁松找點事做,。
邢初平朝丁松招了招手,,丁松笑嘻嘻地跑了過來,。邢初平四下看了看,,見無人注意,便拉著丁松小聲說道:“你覺得我們商會在此常駐,,會不會有人覬覦我們的財物,?”
丁松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,問道:“您是說這附近有人心懷不軌,?”
邢初平神秘地說道:“我覺得有些不安,,畢竟我們初來乍到,難免有些不懷好意的鄰居,。你悄悄地去巡視一圈,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警戒的位置,,設置幾個‘暗哨’,,晚上留意一下動靜?!?p> “好的,!我這就去辦!”一有事情做,,丁松立刻忘記了要八卦邢初平的事情,,一臉認真地說完,轉(zhuǎn)身就走,,留下邢初平望著他的背影,,心中暗自搖頭。
邢初平如同狂風驟雨般大步流星地闖入前廳,,目光掃過,,只見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,正手搖一把逍遙扇,,在廳中悠然自得地巡視,。邢初平心中微感疑惑,怎么不見丁怡君的身影,,然而當他的目光與那位公子交匯時,,對方立刻收起了折扇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,優(yōu)雅地向他行禮:“見過邢公子,。”
邢初平連忙回禮,,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公子,。他面如冠玉,,眉宇間英氣逼人,斜劉海整齊地垂在額前,,真是又帥氣又美麗,,然而,當邢初平的目光深入那雙明亮的眼眸時,,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,。他心中一動,立刻認出眼前這位英俊的公子,,竟是丁怡君女扮男裝的模樣,。便打趣說道,“丁小姐……不對……丁公子,,想不到幾日不見,,竟然更加風流倜儻、玉樹臨風了,?!?p> 丁怡君聞言,得意地揚起頭,,繼續(xù)用那中性嗓音說道:“那是自然,,刑兄有所不知,本公子豐神俊朗,,貌若潘安,,這長安城里的姑娘們都爭相想要嫁給我,我簡直要煩死了,?!彼贿呎f著,一邊悠閑地搖著扇子,,仿佛真的陶醉于自己的魅力之中,。
“哎”邢初平假模假樣嘆了口氣,“可惜在下是男兒身,,在下若是女人,,一定非丁公子不嫁?!彼脑捳Z中透露出幾分戲謔與無奈,。
“嗯”,丁怡君非常受用,,“知道就好,。”
“邢某早先竟誤以為丁公子乃是女兒身,,心中還懷揣上門提親的念頭,,誓要娶你為妻,,未曾想,如今看來,,這愿望已如水中月,,鏡中花,難以實現(xiàn),?!毙铣跗矫碱^微皺,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,。
丁怡君聽到這里,,嘴角微揚,終于忍不住,,放棄了那假裝的男聲,,露出了她原本的清脆嗓音,臉頰微紅,,輕聲回應:“上門提親,?也不是不行?!?p> “難道丁公子你有龍陽之好?”
“沒有”,,丁怡君這才反應過來,,“你在說什么呀?”
“哦,,這樣啊,,那看來咱們只能做兄弟了?!?p> 丁怡君卻不肯就此罷休,,她上下打量著邢初平,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:“也未必,,你可以扮女裝嘛,。”丁怡君開始上下打量邢初平,,好像真的在琢磨這件事情,。
邢初平看她認真的表情,心中一陣發(fā)慌,,連忙擺手拒絕:“長安城里那癡情女子如過江之鯽,,我若扮女裝,恐怕要排到十年之后才能輪到我了,?!?p> 丁怡君卻毫不在意,,繼續(xù)調(diào)侃道:“到時候自然讓你插隊,如何,?”
邢初平苦笑不得:“那些癡情女子若知我插隊,,豈不是要傷透了心?!?p> 丁怡君輕挑眉頭,,“傷就傷了,只要不傷我‘邢小姐’的心,,至于其她,,我男子漢大丈夫,自然能一一擺平,?!?p> 邢初平額上微微冒汗,無奈地笑道:“在……在下沒有這種癖好,,要不你還是變回女人吧,,不用變得太漂亮,前兩天那個樣子就挺好,?!?p> 丁怡君聞言,臉色微變,,搖了搖頭:“是嗎,?”
邢初平不知道她臉色怎么突然變了,但話已經(jīng)出口:“是呀,?!?p> 丁怡君突然輕輕伸出扇子,在邢初平的頭上敲了一下:“是你個大頭鬼,?!比缓笏D(zhuǎn)過臉去,不再看他,,開始專心地玩弄著手中的扇子,。
邢初平湊過來,“哎,,你這身行頭真是別具一格,,羽扇綸巾,哦不,,是折扇配著綸巾,,簡直風度翩翩,宛若畫中走出的公子。長安城的公子哥是不是都愛這般打扮,?”
話未說完,,邢初平突然察覺到丁怡君的眼眸中泛起了一絲異樣,似乎有淚光閃爍,。他心中一驚,,意識到自己錯哪了,忙不迭地閉上了嘴,,
“哼,。”丁怡君頭扭到了另一邊,,不與邢初平對視,。
邢初平立刻會意,語氣輕柔的說,,“來,,讓我看看你的傷?!?p> 丁怡君這才轉(zhuǎn)了過來,,一臉委屈道:“顧鐵男那一下,是盡了全力的,,若不是我有護身軟甲,,你今天肯定見不著我的?!?p> “我不是說這個,,當然這個也很嚴重,你要多休息,。”邢初平一邊說,,一邊將手指輕輕探向丁怡君的額前,,他的指尖如同羽毛般輕輕掠過,緩緩撩起她額前的斜劉海,,動作中充滿了關切,。丁怡君的心猛地一跳,下意識地想要向后退去,,避開那即將到來的觸碰,。然而,她的身體卻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,,僵硬得無法動彈,,只能任由邢初平的手輕輕拂過她的額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