奴才打扮的沈睿大爺似的坐在圈椅里喝茶,,主子許佑德卻誠惶誠恐站在下頭發(fā)愣,,第三者瓊泥哀嘆一聲,遞了個同情的眼神給自家主子,,然后屁顛屁顛地給主坐上的奴才端茶奉承:“沈大姑娘嘗嘗,這是爺壓箱底藏著的香片,,可香著呢,!”
沈睿壓了一口:“是香?!泵佳垡回Q橫光一閃,“還不把前因后果給老實交代了,!”
許佑德嬉皮笑臉:“真該給你搬面鏡子來照照,,瞧瞧你現(xiàn)在的架勢,活脫脫一只母老虎,?!?p> “活成老虎也是被你氣得,你自己想想讓我擔了個什么身份,?!?p> 許佑德拍了拍臉,有點委屈:“口有點渴了,?!?p> 瓊泥趕忙著往沈睿旁邊挪了挪,假裝沒聽見,。
沈睿想想,,這男人也挺苦,從早上到現(xiàn)在就斗得沒有消停時候,。頓時心里頭惻隱心起,,拿下巴努了努旁邊的位置,“這位置不是在這嗎,?自己在自己家,,還需要我請你坐呀?”
許佑德笑瞇瞇:“可不是得你開了口我才敢坐嗎,?”
瓊泥在一旁嘴角直瞅瞅,,面前這兩人看來已經(jīng)把自己定位在婚后夫妻的身份上了??蓱z了他,,不敢得罪男主子更不敢得罪女主子,只好瞧著眼色兩頭跑,。
沈睿漠然,,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。
許佑德心滿意足地端起茶水道:“你聽說過劉永劉太監(jiān)嗎,?”
沈睿:“名兒有點熟悉,,應該是個叫得上號的人物,。”
許佑德挑眉:“何止是叫得上號,,我朝宦官御前行走,,又有東西兩廠,權勢極大,。而數(shù)萬太監(jiān)又以司禮監(jiān)為第一署,,司禮監(jiān)設提督、掌印,、秉筆,、隨堂等太監(jiān),其中掌印太監(jiān)負責批紅蓋印,,尊為內(nèi)相,。”
他偏頭,,對著沈睿溫雅地笑了笑:“而這位劉永太監(jiān),,便是先帝在位時候第一任掌印太監(jiān)?!?p> 沈睿點頭表示了解,,又問:“怎么是第一任呢?”
許佑德:“官場事,,誰也難說得清楚,,左不過是伺候皇帝時犯下大錯,皇帝震怒,,剝了職權和官帽,,被貶到南直隸去守皇陵了?!?p> 沈睿:“你便是在南直隸認識的劉永太監(jiān),?”
許佑德點頭道:“小時候家窮,只得胡亂在田野里跑,,看看有什么能吃的樹皮野菜來墊巴肚子,。有一次不知怎么的,就跑到皇陵跟前去了,,守衛(wèi)嚴肅,,差點把我當小賊給打死。虧得當時劉永太監(jiān)路過,,把我給救了下來,。”
沈睿感慨:“聽起來也算是個好人,后來呢,?”
“后來,?”許佑德?lián)沃X袋沉吟道,“當太監(jiān)的斷了子孫根,,這輩子注定沒兒沒女,。我沾了劉永太監(jiān)的一飯之恩才茍活于世,便報上一恩,,伺候他養(yǎng)老送終,。”
沈睿不解道:“聽著這故事......這里頭好像沒有瓊花的事兒呀,?”
許佑德:“一個隨口編撰出來的人物,,正史上當然沒他的事兒?!?p> 沈睿疑惑問道:“那,,那.......那些傳言,,說是你和瓊花有點關系......”
“哈哈哈,,”許佑德朝著沈睿擠眉弄眼,抿唇賊笑,?!澳悄阏f他們從哪兒聽來的這些傳言?”
自然是有人散播出去的了,。
沈?;腥淮笪颍骸昂醚剑阌纸o人下套,?!彼屑毾肓讼耄值?,“你哪里是拿著胡亂編造的傳言給林家下套,,你這是拿捏著自己消息勢力給人家下套呢!”
這下子沈睿全給串起來了,,怪不得林家人敢在許佑德面前作威作福,,原來是自以為把控住了許家的消息系統(tǒng),就想著扶持個傀儡上位呢,。
林家憑什么因為流言就敢篤定,,就要調(diào)整姿態(tài)?
因為他們自以為拿到的不是流言,,而是一個消息系統(tǒng)傳出來的正規(guī)情報,。
沈睿想著之前林家的那些破綻,開口問道:“從我娘和許家的關系,到我家的事兒,,你當時是不是也用這消息系統(tǒng)給林家下了個套,?”
許佑德沒正面回答,只指著沈睿對一臉震驚的瓊泥道:“你瞧瞧,,你瞧瞧,,一點即通,這才叫狡猾呢,?!?p> 這算是直接承認了。
到底還是許佑德技高一籌啊,,這幾場局中局戲中戲,,硬是把林家人暈乎乎給套進去了。林家人手里沾沾自喜握著的一堆情報,,正是許佑德想讓他們瞧見的一場編排好的戲劇,。
瓊泥很快就調(diào)整好了狀態(tài),一本正經(jīng)地糾正:“爺,,這叫聰慧,。”
“你站隊的速度倒挺快,?!?p> “爺,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,?!?p> 沈睿樂滋滋地接受了評價,又問道:“那你與我說說,,你和瓊花傳聞是個什么關系,。”
許佑德劃拉了一下袖子:“龍陽之癖,,斷袖之好,。”
沈睿仰天長嘆:“你也是蠻拼的,?!?p> “專門為你定制的角色,感不感動,?”
沈睿:“......”
沈睿:“別想著趁機占我便宜,。”
許佑德嫻熟地拋了個媚眼過去:“還不是為了臺下的這些觀眾,?!?p> 正面地受了這媚眼,沈睿忍不住地抖了抖身子,晃出一身雞皮疙瘩,,她忙道:“快別說了,,你這些觀眾可不是好糊弄的,你今兒亮出了自己的底牌,,怕是人家那邊已經(jīng)在商量對策了,。”
許佑德不屑:“多年前便鐵板上釘釘?shù)氖聝?,還能有什么對策,?”
“正規(guī)對策沒有,還不允許人家耍老千,?”
許佑德一頓,,放下茶杯,露出了獻媚的嘴臉來:“好姑娘,,你跟我說說,,怎么個出老千法子?”
京城是天子腳下,,隨便揪個抄手遛彎兒的怕都是皇親國戚十八代的遠房親戚,,權勢的富貴的海了去了,自然,,消息便較之別的地兒更靈通些,。
今兒詭異的事兒卻來了,,從京城外頭傳來了個大消息:皇帝入京了,。
皇帝,什么皇帝,?皇帝不是殯天了嗎,?
自然就是新皇帝。
這消息把本就已經(jīng)驚弓之鳥的京城給打擊得慌慌然,,沈家也不例外,,頂梁柱不在家,鳳凰蛋便先頂了職務,,一聽到消息便趕緊地奔回了家,,什么都不說,大門先給關了,。
沈鏡正在校場耍槍,,聽到下人說大爺請他去正堂,還挺奇怪,,趕忙換了身衣裳就去了,。正面對上了大哥沈鈳沒什么表情的臉,雖說平日里自家大哥也沒什么表情,但這次很顯然的就不一樣,,沈鏡甚至敏銳地感受到了一股冰涼的殺氣,。
沈鏡一愣,下意識緊張起來:“是出什么事兒了嗎,?”
沈鈳緩緩點了點頭,。
沈鏡心一慌,立刻地咬牙切齒起來:“難道是那許佑德又出什么幺蛾子了,?”
沈鈳:“不是,。”
沈鏡猛地一跺腳:“那是他欺負小妹了,!”他越想越氣,,擼起袖子就要開打,“我去教訓他,?!?p> 沈鈳:“你聽我說?!?p> 沈鏡沒拿到大哥肯定的答案,,更急了:“個殺千刀的,他干什么了,?”
沈鈳喝道:“給我坐下,。”
沈鏡一個竄步就趕到椅子邊,,乖寶寶似得坐下,。
沈鈳道:“不是許佑德與睿兒的事兒,是朝政,?!?p> 沈鏡先緩了口氣。復而又疑惑了,,偏著腦袋望著自己大哥:“朝政,?”
沈鈳點頭。
“朝政與咱們什么關系,?”
這句話差點的把沈鈳給氣死,,他目光危險地望著自己弟弟道:“胸懷天下,是圣賢之道,?!?p> 沈鏡一時口快,差點把自己給抹黑成了個不肖進取的混賬,,忙陪笑道:“大哥教訓的是,,不知道朝政上出了些什么事兒,?”
沈鈳深吸一口氣:“新皇要登基了?!?p> 沈鏡大嘆:“好事,,可不得要大赦天下了?!?p> 沈鈳:“皇帝停在東華門外,,與群臣相持?!?p> 千載難逢的天下大事,,皇帝撂擔子了!這等奇幻事,,就是沈鏡這等缺了根筋的也察覺了不對,,“壞了,皇家,,朝政,,都攪和到一塊去了,亂了亂了,?!?p> 沈鈳搖頭:“是亂了?!?p> 沈鏡胡亂地詐唬了一會兒,,又泄了氣,“亂成這般模樣,,咱們有心無力,,也幫不上什么忙?!?p> “有忙能幫的,?!?p> 沈鏡一向聽自家大哥的話:“怎么幫,?”
沈鈳慢悠悠吐了四個字:“安分守己?!?p> 這聽著很簡單,,甚至不像是大災臨頭的錦囊,反倒像是平日間兄對弟的訓斥,。沈鏡不由地小聲嘟囔:“這算什么幫忙,。”
沈鈳眼見自己弟弟半分理解力都沒有,,心里頭不免失望搖頭,??捎衷趺崔k,親弟弟,,總不能塞回自己娘親肚子里回爐重造,,只好耐心解釋道:“如今咱家也算是在風口浪尖,行差踏錯便是一場災難,?!?p> 也不知這小子懂不懂厝火積薪,一點就燃的道理,。
沈鏡很明顯地不懂,,他撓了撓頭,不恥下問道:“咱們怎么算都只能是京城里的中下等人家,,要權勢沒權勢,,要富貴沒富貴,犯不著拿咱們開涮,?!?p> 沈鈳扶額:“你倒是動腦子想想,父親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外任公務,,是做什么去了,?”
沈鏡生銹的腦子勉強地轉了兩圈,這才驚呼道:“難道老爹是去......”
“噤聲,!”
沈鏡先興奮起來:“想不到我老爹還能摻和到這等大事里頭,,還真想不到?!?p> 面前這個傻弟弟手舞足蹈了半天,,也沒意識到事態(tài)嚴重性,沈鈳有點力不從心了,,揮了揮手道:“且記住我與你說的便是,。”
沈鏡問道:“小睿兒呢,,我一天沒瞧見她了,。”
沈睿好像是踏著點跳進了屋子里,,笑嘻嘻道:“二哥是在找我,?”
沈鏡伸手,把自己妹妹的小腦袋揉成了雞窩才作罷,,“跑哪兒去了,,一天都沒見著人影了?!?p> “院子里看書呢,?!?p> 沈鏡道:“可別光顧著看書,也聽聽外頭的大事——咱們的新皇帝到東華門了,?!?p> 這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,把沈鈳給聽得有點心肌梗塞,。
沈睿一琢磨:“皇帝到東華門了,?那哪里是皇帝,只能算是皇儲呀,!咱們國家的禮制規(guī)則,,迎新皇是要從大明門迎入的?!?p> 沈鏡很樂呵,;“看的書沒白讀?!?p> 沈鈳搖頭:“總之,,你們兩個,這幾日還是少往外頭跑的好,?!?p> 沈鏡乖乖應了,沈鈳瞧了自家妹妹一眼,,把沈鏡給打發(fā)走了,。
“你做事不細,”沈鈳見房里頭就他們兄妹兩人,,也不藏著掖著,,直接開口道,“今兒早上跑出門去,,連丫鬟的口都沒堵住,。”
沈睿腦子里立刻就把畫面給構思出來了:小平掀開被窩兒后空無一人,,半條命差點給嚇死過去,。
既然這樁錯事被大哥給搬上臺面講,想來是已經(jīng)處理妥當了,,沈睿乖巧地答謝道:“謝謝大哥幫妹妹周旋了,。不過大哥拿了個什么由頭,待會兒我也好對上口實,。”
“我說你早起用功看書去了,?!?p> 沈睿不敢置信:“這理由編的,,他們也信?”
沈鈳點點頭:“信了,?!?p> 看著大哥這張一本正經(jīng)的臉,沈睿忽然就找到了這荒誕的借口卻讓人信服的緣由,。
沈鈳問道:“你呢,,今天還順利嗎?”
沈睿撇著嘴搖了搖頭,,“不太順利,。”把今天一天趕場似得對決都細細講了,,末了感慨一聲,,“其實許佑德也挺不容易的?!?p> 沈鈳道:“想不到背后還牽扯了這么多勢力,。”
“你可別漏嘴說出去,?!?p> 沈鈳點頭:“君子一諾?!?p> 沈睿放寬了心,,卻又哀嘆一聲道:“大哥,我覺得現(xiàn)在這個局勢落成了個死局,。許佑德這邊把底牌開誠布公,,可林家若真有通天本事造出個偽證來,你說該怎么辦,?”
沈鈳細細分析道:“偽證難做,,難在兩點。其一是放妻書,,要偽造出一份字跡,、年代、印戳相近的版本,;其二是戶部記錄,,凡臣民嫁娶均得記錄在案,就要在衙門里修改文書,。這兩點,,一個要錢一個要權,少一點都不行,?!?p> “若是他們真把放妻書和戶部記錄給改正了呢,?”
沈鈳略微一想,便說道:“如若我是許佑德,,我便認清實務,,放棄抗衡。顯然敵方能力在我之上,,我又何必以卵擊石,,自取滅亡?!?p> 沈睿道:“以我了解的許佑德的性子,,我覺得他有可能會走哥哥預設的這條路??墒窃O身處地地再把他帶入這件事兒里,,我又覺得他不會放棄了?!?p> “也應當?shù)?,”沈鈳表示理解,“畢竟許佑德的家族情和累年怨都匯聚在林家,,不可能世事都以理為上,。”
只消聊了這么一會兒,,沈睿便頗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,,她不由地面露崇敬道:“大哥真是厲害?!?p> 沈鈳難得地露出了笑顏來:“小妹亦是不俗,。”
沈睿笑問:“怎么不俗法了,?哥哥與我說說,。”
沈鈳道:“短短時間,,便把男人性子給摸得清楚,,確實不俗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