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二老爺卸下一身防備,拖著疲倦不堪的軟趴身子回到自己院子,,還沒進房門,,就在門口聽到了女人的哭喊,那嗷的一聲嗓子,,聽得林二老爺是又氣又急,。
二房太太于氏是個利害女人,可面對哭喊不已淚如汪洋的妯娌,,也只有無奈的份,,“我家四老爺就這么忽然地去了!不發(fā)喪也不報官,,就把一個奴才沒憑沒證的告狀給奉成了金科玉律,,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呀!”
于夫人勸道:“哪張嘴巴子說的無憑無據(jù)?今兒不是從庸哥兒院里搜到料了嗎,?”
張氏是張翰林家的二姑娘,,雖說沒上過正經(jīng)學堂,從小也是泡在圣人言里頭長大的,,聽了于夫人這句話,,哭腔沒收,卻是啞著嗓子冷笑起來:“二嫂子這是在糊弄我婦道人家呢,!自我家老爺在賬房里暈死過去后,,大夫不請,仵作也不驗,,空口白話地就說我家老爺是被邪術所害,,已經(jīng)失了性命,可誰知道這邪術是不是被胡騶出來蒙人的,!”
于氏也氣了,,“四弟妹慎言,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,?!?p> 張氏:“你們心胸大,裝的是整個林家,;我一個婦道人家,,只想著和丈夫兒女闔家歡愉?!?p> 于氏深深地嘆息一聲,,婉轉哀怨地說道:“我心里也是念著四弟妹?!?p> “若是二嫂子當真對我有一點慈悲之心,,就請高抬貴手,開我一條陽關道,,放我進祠堂里瞧瞧我家四爺吧,,”張氏哀哀抽泣起來,“說四爺就這般猝死,,我是怎么都不信的,;可如今爺?shù)墓撞木吞稍陟籼美铮埠米屛疫@個未亡人在他人前上根香,,守上一晚上的靈,。”
于氏為難:“這我沒法子允諾,,四老爺?shù)墓撞氖怯垢鐑涸诳词氐?,旁人都不能進去。這是老祖宗下的命令,就算是我家二老爺也沒法通融,?!?p> “那我便去求老祖宗去?!?p> 林二老爺驀地一推門,,冷冷一張臉從黑夜里緩緩現(xiàn)了全面,他壓制著怒氣,,沉聲開了腔:“如今四弟尸骨未寒,,四弟妹卻跑來我的院子里撒潑,這是哪家的規(guī)矩,?!?p> 張氏一雙柳葉眉下是一對大大的杏眼,哭得是腫成了桃兒,,她在這四對夫妻中年齡最小,,嫁人又早,,正是三十出頭的好年華,,如今兩眼一抹黑地突然成了寡婦,心中仇恨可想而知,,她對這個兄長向來尊敬,,如今心里有怨還有疑,眉間兒一蹙,,說話不客氣起來:“福薄沒沾著幾年林家的規(guī)矩,,只好用我張家的規(guī)矩來說話。二哥來的正巧,,我倒想問問二哥,,究竟是誰說我家老爺死于巫蠱厭勝之邪術,又是誰斷定了鐵定的沒了生還可能,?”
林二老爺也回不上來,,只拂袖道:“四弟從晚上送到祠堂時候就已經(jīng)沒了生機?!?p> 張氏又是厲聲喝問:“笑話,,我家老爺暈在書房里,不送回我家院子請醫(yī)問藥,,偏還給送到祠堂里,,那祠堂里是有太醫(yī)還是有靈丹妙藥啊,?”她慢慢說著,,眼里閃出了恨怨的光芒,“還是說二哥早已神機妙算,算定了黑白無常會在這個時候來索我家老爺?shù)幕?!?p> 林二老爺怒得拍了桌子:“荒謬,!”
這一響動震天,把滿院的奴才給驚起了大半,,窗外門外人影憧憧,,多的來看自家的熱鬧,張氏如今無所畏懼,,反倒更挺直了腰板兒,,盯著林二老爺說道:“連厭勝害人這法子都能當殺人借口,還有什么比這更荒謬的事兒,?”
林二老爺?shù)吐暤溃骸澳銊e忘了,,你可是做過主,讓老四納了只狐仙進門的,?!?p> 張氏忽然閉了嘴,抬了貝齒緊咬住下唇,,面色慘白,。
林二老爺自是察覺到了外頭的動靜,礙于自己平日表現(xiàn)出的溫和形象,,深吸了一口氣,,又擺出了一幅與人為善的笑顏來:“知道你心情不好,來這抱怨幾句也沒什么,。家里有個能當家作主的老祖宗,,你實在不用心念不定。大概明兒就能有說法了,?!?p> 張氏深深地看了林二老爺一眼,再不肯發(fā)一言,,搭著丫鬟的手急匆匆地走了,。
于氏緩了口氣,縮在了圈椅上喃喃輕聲道:“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頭,?!?p> 林二老爺也實在支撐不住,摔也似得倒在了塌上,,閉著眼睛跟著說道:“是啊,,這日子什么時候才能是頭?!?p> “爺倦了,,先歇息吧,。”
林二老爺拼著今天最后一口氣問道:“老三那邊,,銀子都著人送到牢里了嗎,?”
于氏溫聲道:“都送去了,老爺放心歇息就是,,還有明天呢,。”
那邊林家祠堂出現(xiàn)了一道奇景,,一人端著飯碗在棺材前吃飯,,一人跪坐在棺材前看著一人端著飯碗在棺材前吃飯,另一人跑到了棺材旁,,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棺材里的人,。
被逼著領了倒霉任務的瓊泥還真是個熟手,他先仔細地看了看棺材里人的面色,,再伸手去扒棺材里人的眼皮,,仔細觀察一陣,開口道:“爺,,林四老爺像是被嚇死的,。”
“哦,?”
瓊泥再瞧了幾眼,,更篤定道:“面色灰黑,,眼球充血,,的確是猝死的特征?!?p> 許佑德顯然很滿意瓊泥分析出來的訊息,,很是慷慨地朝他招了招手道:“辛苦了辛苦了,來來來,,過來吃點飯,。”
沈睿略有嫌惡:“他剛摸了尸體,,你就讓他來吃飯,?”
“去洗個手唄,記得拿點花瓣皂角什么的多搓搓,?!?p> 沈睿往四周望了望,嘆息著潑冷水:“可惜了,,這祠堂里沒井沒水,?!备灰f鮮花瓣和皂角這些不常見的物件了。
瓊泥也是很嫌棄,,從衣裳上撕了塊布下來連連地擦手,,“多謝爺體恤,飯就不吃了,,記得把工錢給我漲了就好,。”
“那你還是來吃飯吧,,我不嫌棄你臟,。”
沈睿面上露出了嫌棄模樣,,暗暗地挪著遠了些,。
瓊泥默然了一陣,還是在淫威之下讓步,,“爺,,關于那林四老爺,奴才還發(fā)現(xiàn)一件事,?!?p> 許佑德嘴里塞了一大塊豆腐,不甚在意地詢問道:“哦,?還有什么事兒,,別吞吞吐吐的,你一字一金啊,?!?p> “奴才覺得,這位林四老爺,,怕是還能活過來,。”
沈睿原是背挺腰直,,一幅衣冠不可棄的正人君子模樣,,聽到這句話立刻地就萎了,提起衣擺小跑著就躲到了許佑德身后,,離著棺材更遠了些,,牙齒打顫聲音也打顫,眼睛都不敢抬起,,只輕聲囁嚅著問道:“問,,問問瓊泥是什么意思,會詐尸,?”
許佑德沒忍住笑出聲,,開口對著瓊泥道:“沈大姑娘讓我問問你,,這具尸體是會詐尸嗎?”
瓊泥也笑了,,“那煩勞爺幫我回了沈大姑娘的話,,不是說詐尸,只是這人怕是還沒死,?!?p> 許佑德扭頭,對著沈睿說到:“瓊泥說,,四老爺怕是還沒死,。”
“......”沈睿對著傳話方式有點無語,,但是看著瓊泥和許佑德都是一幅眼神亮晶晶,,樂在其中的模樣,她心里頭也是開心,,“那許大爺再幫我問問,,這說四老爺沒死,又是個什么情況,?”
許佑德:“沈大姑娘又問了,,為什么說四老爺沒死?!?p> 瓊泥正兒八經(jīng)行一禮:“煩勞爺再幫我回話,,這具所謂四老爺尸體,血脈凝固,,呼吸停斷,,脈搏止息,可瞳孔卻凝固不散,,這實在不符合常理,。所以奴才推斷,該可能是另有隱情,。”
“瓊泥說......”
沈睿連忙打?。骸昂昧撕昧?,”她從許佑德寬厚的肩背后面探出了半個腦袋,親自與瓊泥問道,,“會有什么隱情,,難不成真能死而復生地活過來?!?p> 瓊泥沒說話,,只是臉上掛著糾結,,該是自己也不確定;許佑德插了瓊泥的隊,,淡淡開口說到:“我倒是聽說過四老爺?shù)囊豁梻髀?,你想不想聽聽?!?p> 沈睿興致一下就起來了,,精力充沛地挺直了背脊,中氣十足:“想,?!?p> 她如今還掛在許佑德的身后,跟背后靈似得別扭,,許佑德也不介意,,就讓她這邊掛著,放眼對著一片空地,,悠悠說道:“我自小山野長大,,可對著林家還有一絲期許,便時常地跟人打聽林家情況,。有一年都不用我打聽,,滿城的人都在說著林家的事兒,說是林家的四老爺,,新娶進門一位狐貍仙,。”
“狐貍仙,?”沈睿到底年紀小,,家里關系簡單,內宅私陰之事沒粘手多少,,爺們的婚姻生活自然也沒多了解,,只是含糊地覺得,“狐貍仙”和“狐貍精”應該是同樣的東西,,便不甚在意地問道,,“是娶了個青樓娼妓,還是納了個三嫁棄婦,,不過搞成了滿城皆知的盛況,,也是怪異?!?p> 許佑德一聽,,便知道沈睿想左了,便輕輕地笑了一聲,,與她道:“都不是,,是真迎進門來一只狐貍仙,。”
沈睿這下找著了重點,,疑惑道:“狐貍......仙,?”
許佑德:“據(jù)說這位狐貍仙是以山野鄉(xiāng)女的身份和四老爺相識,本是一夜春宵的緣分,,可四老爺動了真心實感,,不顧世俗之見硬要迎娶進門。這狐貍仙感懷四老爺情誼,,成親一夜之后,,留下萬貫家財不知所蹤,林四老爺自此沾了福澤,,海外生意本是見不得光的,,卻也越加紅火,還涉及到了別的產(chǎn)業(yè),,身價越發(fā)地厚實,。”
沈睿對這傳聞也只當故事來聽了,,但沒想到哪怕是光當作故事來聽,,也是極其的荒謬絕倫,她無語了一陣,,問許佑德道:“你信嗎,?”
許佑德:“信不信的無所謂,不過我證實過,,四老爺自迎娶了狐貍仙之后,,家產(chǎn)豐厚是真,生意紅火也是真,?!?p> 沈睿原本對這傳言是滿肚子的不屑,聽了這句卻有點疑惑了,,恰有一陣冷風吹進殿中,,驚得蠟燭打了擺,寒氣竄了皮,。
許佑德忽然僵直了身子,,沈睿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人的變化,忙急急地詢問道:“你可別嚇我,,你這是怎么了?!?p> 無人回話,,連瓊泥都好像成了個濃墨重彩的石像,。
沈睿倒抽一口氣,卻被涼風灌進肚,,嗆得直咳嗽,,咳嗽一聲,雞皮疙瘩也起了一身,,沈睿略有些崩潰,,更大聲地問道:“你們到底是怎么了?”
許佑德忽然張了嘴,,慢吞吞地說起話來:“你有沒有覺得,,那只狐貍仙,該回來瞧瞧自己的新郎了,?!?p> 一根蠟燭忽然被風給吹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