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 憲使入燕州
一燈如豆,,昏暗的燈光照著這陳舊的屋子,,和粗樸古舊的家具,,那緋色官袍在燈光下卻依然引人注目,,也預(yù)示著未來的生活希望。
韓煦卻嘆氣道:“燕州雖是本官祖籍所在,,只是我卻與郭家素?zé)o來往,,只記得此前燕州都督乃是郭長鶴。這個(gè)什么郭繼恩,,卻是從未聽說過,。此番回河北任事,,只怕是禍福難料也?!?p> “不管是福是禍,,既然朝廷制書都已到此,官人便是非去不可了,?!标懲駜撼领o思索道,“這位郭將軍是不是真的心慕夫君之名,,到了河北便知分曉?!?p> “也只好如此了,。”韓煦點(diǎn)頭,,又問道,,“則娘子與孩兒都跟著我同去河北么?”
“自然是同去,,”陸婉兒笑得有些苦澀,,“不論夫君是在何處,我與孩兒都會與你在一塊,?!?p> 韓煦四下瞧瞧這處屋子,土磚壘成,,從中間隔做前后兩間,,前屋既是灶房,也是正廳,,后間則是一家四口的臥房,,每至雨天,屋內(nèi)總有漏水之處,,地上總是濕噠噠的,。老仆人的住處是搭在旁邊的一處小屋子,也是同樣的簡陋,。如今家中便是這樣的光景,,他不將妻小都帶在身邊,又能怎么辦,?
韓煦心下有些難受:“便是教你跟著我吃苦了,。”陸婉兒忙笑道:“官人如何說這樣見外的話,,咱們既為夫妻,,本就該患難與共,,我也并不覺得有什么苦。時(shí)候已經(jīng)不早,,我去燒些水,,你也趕緊歇息罷?!?p> 韓煦既感動(dòng)又愧疚,,說不出話來,只能輕輕點(diǎn)頭,。那老仆陳良也起身告辭,,自回小屋去歇息。
翌日清早,,韓煦將家中積攢的銅錢全部拿出,,往縣衙去交與辛廣壽。辛縣令不禁失笑:“韓憲使也太實(shí)誠了些,。這個(gè)公中往來之費(fèi),,如何還能教你出!這錢趕緊收好,,收好,。”
“兩位中使因?yàn)轫n某而來,,昨夜之飯錢,,自然該由韓某來掏?!?p> 辛廣壽一面笑,,一面按住他的手道:“咱們年齒相仿,為兄也就說一句不知深淺的話,,憲使自來夏邑,,雖然日子過得清苦,同僚們待你,,還算是過得去的,。昨夜這頓飯,便算是餞行之酒,。你就不要理會了,,趕緊回去收拾,早日啟程罷,。況且此去燕州,,尚有六百里之遙。這錢,你們留著必有用處,?!?p> 他說著神情嚴(yán)肅起來:“夏邑這地方,遲早又遭兵火,,你既有法子離開,,就趕緊走,速速離去,,事不宜遲,。這也是為兄的忠告?!?p> 韓煦心下感動(dòng),,卻也無話可說,便躬身長揖,,慢慢退了出去,。
縣丞李維光在庭院里冷眼瞧著,忍不住冷哼一聲:“巡查使又如何,,不過是個(gè)幕府官兒,得意什么,!”
于是夫妻倆收拾家什,,不過就是一些被褥衣物,裝了箱子,,便啟程離開了夏邑,。
韓煦沿途雇車,讓妻兒都坐在車上,,自己和陳良步行,,沿著官道一路北行。先過睢陽,,然后經(jīng)汴梁渡過大河,,再往北至黎陽、鄴城,。沿途只見大批民伕被征往東都,,預(yù)備修造宮室或是另差徭役。
韓煦不禁氣憤道:“民生凋敝如此,,卻還要大興營造,,朝廷這般火上添柴,就不怕官逼民反么,!龐信之事,,殷鑒未遠(yuǎn),魏王這就全都忘了?”側(cè)身坐在大車上的陸婉兒不禁輕輕踢了丈夫一腳:“你也小點(diǎn)聲,,如今這些事情,,也輪不到你來管,就是再生氣,,又有什么用,?”
韓煦便不再抱怨,只是連連搖頭嘆氣,。兩個(gè)小娃娃坐在大車上,,韓鈺已經(jīng)六歲,女兒韓昳才得四歲,,跟著父母遠(yuǎn)行,,看什么都覺得新鮮,一路上嘰嘰喳喳,,甚是興奮,。
依照制度,官道每隔三四十里設(shè)有驛站,,然而不少驛站卻是人去院空,。青瓦灰墻的院落之中一片寂靜,兩個(gè)小娃娃開心地四處亂跑,,陳良往灶房里查看了一會,,出來說道:“什么吃食都沒有,幸好咱們帶了些胡餅,,俺這就去燒點(diǎn)水,。”
韓煦點(diǎn)點(diǎn)頭,,默然無語,。他走出院落,見日墜西山,,倦鳥入林,,暮色漸沉,想到此去藩鎮(zhèn)任職,,不知河北又是怎樣一副光景,,心情尤見沉重。
一家人繼續(xù)往北,,終于到了鄴城,,過了此處便是河北地界了。此地還算繁華,,來往行人客商不少,。韓煦不愿去見本地刺史,,只在邸店里聽客人們閑話,聽說并州都督盧知守親領(lǐng)大軍進(jìn)犯燕州,,他不禁大吃一驚,,連忙叫上妻兒,早起趕晚,,兼程行路,。
官道旁一塊路碑,寫著河北界三個(gè)字,。到得這里,,韓煦總算是松了口氣。官道依然破舊失修,,兩邊的景色與中州相比差別也不大,,但是韓煦已經(jīng)從過往行人的面容之上,感覺到了此地生活的寧靜,。
磁縣地界,,河北境內(nèi)第一處驛站,這里有驛長和六名驛夫,,韓煦瞧他們都面色紅潤,,頗有精神,便知此處治理得還算過得去,。那驛長在接官廳瞧了瞧韓煦遞給他的制書,,便肅然起敬道:“小人雖只是個(gè)流外官,亦知這位老爺身份貴重,。如今上房恰好空著,就請韓老爺與夫人,、公子好生安歇,,晚飯一會就備好?!?p> 韓煦忙叉手道:“如此,,便多謝了?!蹦求A長連道不敢,,便教一個(gè)驛夫領(lǐng)他們上樓安頓,陸婉兒見這上房整潔清爽,,也十分高興:“瞧來河北之地,,還算是吏治清平,比中州要好得多了,?!?p> 韓煦點(diǎn)頭道:“其實(shí)河南之地,原本也是人多糧豐,亦為國家根本,,如今殘破如此,,甚是教人心痛?!?p> 那驛夫便笑道:“俺們也聽那邊的伙伴們說起,,他們的口糧時(shí)有拖延克扣,許多人都逃走另尋別的活路去了,。咱們這邊還好,,每月錢糧都按時(shí)發(fā)放,新統(tǒng)領(lǐng)上任之后,,又頒下令來減了糧稅,,大伙兒日子終究是好過些?!?p> 他一邊說著,,一邊眼瞅正將椅子翻倒踩上去的韓鈺:“俺們這里的粉皮甚是有名,味道極好,,小公子跟我下去嘗嘗,?”
韓昳奶聲奶氣道:“我也要吃?!?p> “好,,妹妹也來,都跟我下去,?!?p> 韓鈺便大叫一聲,拔腳就往外沖,,屋外的陳良急忙道:“慢些,,小公子,你也慢些,!”
人都出去了,,陸婉兒便對丈夫笑道:“此地想來也沒有當(dāng)初推測的那般不堪,是么,?”
韓煦點(diǎn)頭道:“不錯(cuò),,這位郭統(tǒng)領(lǐng),既有減賦之舉,,實(shí)是又出我之意料,,想來其人心志非凡,不是盧知守徐敬徽之輩可比,。我倒有些想早日見到此人,?!?p> 陸婉兒提醒他道:“既已入了河北地界,夫君可換上新袍,,往后必定會有官員來拜,,你還不換上公服,怕是同僚們會覺得你有意輕視,?!?p> “夫人所言在理,我這就換上,?!?p> 于是韓煦換上緋袍蹀躞,與妻子一道下樓,,卻見兩個(gè)小娃坐在桌前正在吃那粉皮,,陳良見夫妻兩下來,便笑道:“此處粉皮果然美味,,老爺夫人,,都過來嘗嘗?!?p> 那驛長見韓煦換了官袍下來,,一身鮮亮,忙又上前見禮道:“早知老爺人物非凡,,此地距磁縣縣城頗近,,想必老爺明日必去縣衙,可要小人今夜就遣人去傳話,?”
“這個(gè)卻不急,,敢問李驛長,聞?wù)f那并州大軍進(jìn)犯燕州地界,,如今戰(zhàn)事如何,,你可知曉?”
“詳情不知,,不過小人聽說,,咱們郭統(tǒng)領(lǐng)已經(jīng)親率大軍,,于常山府大破敵軍,,就是這兩日之事?!?p> “竟有這般快,?”韓煦有些驚訝了。
“咱們這位郭統(tǒng)領(lǐng),,乃是在邊關(guān)與胡人打仗多年的,,十分厲害,。”驛長面帶得意之色,,“真正是天神下凡,,身邊還有一位道門真人輔佐,帶兵作戰(zhàn),,無有不勝,,想那并州軍雖然厲害,到底不如胡人罷,?連胡人都被俺們統(tǒng)領(lǐng)殺得望風(fēng)而逃,,這并州盧家,如何是對手,!說不定已被生擒活捉,,也未可知?!?p> 韓煦聽他吹噓,,也忍不住笑了:“如此最好?!?p> “是,,灶房已經(jīng)備好晚飯,雖是粗茶淡飯,,也請老爺夫人將就著對付一頓,。這邊請?!?p> 韓煦正要道謝,,卻聽得院外馬蹄得得:“是什么人,來得這樣急,?”
“想必是又有什么急遞文書,?”驛長也吃不準(zhǔn),“王四,,你且去門外瞧瞧,。”
那個(gè)叫王四的驛夫應(yīng)了一聲,,正要出去,,門外卻走進(jìn)來一員軍官,身后還跟著五個(gè)騎兵,,那軍官大聲問道:“這位驛長,,可有從中州來的韓憲使到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