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襄平薛收
清早,,李元愷獨(dú)自前往襄平縣,,尚青山和周儉留在瀘河堡,,繼續(xù)處理百姓安置的瑣碎事務(wù),。
程咬金帶著謝玉堂和葛通,以及八百老卒,,去將李元愷藏在柳城外的家底帶回來,。
襄平縣位于瀘河堡東南一百五十里處,臨近遼東灣水域,,原來叫做望海頓,,百姓不過千人,以打漁和趕海為生,在靠近白狼水的河岸邊,,也種有一片農(nóng)田,,如今時節(jié),早已被大雪覆蓋,。
李元愷裹著一件厚實的羊皮裘衣,,戴著一頂皮帽,挎刀騎馬趕到襄平縣時,,已經(jīng)是午后,,天空灰蒙蒙,雪花漸小,。
低矮的小土墻潑上水凍成冰坨,,與其說是一處縣城,不如說是一座漁村,,和以前的瀘河堡一樣荒敗窮困,。
深冬時節(jié),這里的百姓基本無事可做,,靠著春夏兩季的收獲過活,,就連出海捕魚也要等開春以后,氣溫回升冰雪消融,。
冬日里的遼東灣,,水溫非常低,近海岸邊常常連片冰凍,,遠(yuǎn)海海面上還會出現(xiàn)漂浮的固體冰山。
一群孩子在泥濘的路旁打雪仗,,一個個臉蛋通紅,,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襖子,歡聲笑語玩得開心,。
說是襖子,,其實大多都是將兩件薄布衣縫制起來,里面塞上蘆葦絮和干草,,家里養(yǎng)著雞鴨鵝的還能塞上點(diǎn)家禽羽毛,,若是能穿上一件破舊的羊皮裘,在襄平便算得上富裕了,。
馬蹄聲蹄噠,,引來了孩子們好奇的觀望,一張張紅撲撲似蘋果的皴裂臉蛋擠滿路旁,,仰頭望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元愷,,眼神畏懼又羨慕。
李元愷扯了扯韁繩止步,張望四周,,見一座座低矮的屋舍東一家西一家的搭建無序,,家家戶戶門前掛著漁網(wǎng),整個小村里都飄著一股魚腥氣,,心中感慨,,原以為瀘河堡就是遼東最窮的地方,沒想到這襄平縣更為不堪,。
“娃兒,,可知襄平縣府在何處?”
李元愷操著一口蹩腳的遼東口音招呼了一句,。
小孩們眨巴眼睛怔怔地望著他,,李元愷從包袱里摸出一小塊硬邦邦的羊肉干,笑嘻嘻地道:“誰帶我找到縣府,,誰就有羊肉吃哦,!”
一名瘦小的小男孩舔了舔嘴唇站出來,舉著手怯生生地道:“我不知道啥是縣府,,但我能找到薛郎君家,!”
李元愷翻身下馬,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:“那好,,就帶我去薛郎君家,!”
小男孩咧嘴一笑,撒丫子朝前跑去,,李元愷牽著馬跟著他,。
漁村最南面,有一座孤零零的木屋,,周圍堆滿了一片磚石和木材,,像是剛從屋宅上拆下來。
“薛郎君,!薛郎君,!有人找你!”
小男孩跑進(jìn)屋瞧了一眼又跑出來,,跑到屋后,,朝李元愷使勁招手。
李元愷將馬拴好,,繞到屋后,,只見小男孩牽著一名少年的手,將他拉了過來,。
少年身材略顯消瘦,,披著一件老舊黑氅,腳上革靴沾滿泥土,發(fā)冠梳理得一絲不茍,。
少年面色微白,,鼻尖泛紅,時不時吸吸鼻子,,像是得了風(fēng)寒,,一雙眼睛卻是明亮有神。
“他就是你要找的薛郎君,!”
小男孩指著少年大聲道,,一臉期待地朝李元愷伸出手。
接過肉干,,小男孩歡呼一聲,,還不忘朝少年躬身一禮,然后蹦蹦跳跳地跑了,。
少年一臉柔和微笑,,目送小男孩跑遠(yuǎn),才慢慢抬手朝李元愷一禮,,淡淡地道:“不知李戍主到訪,,薛某有失遠(yuǎn)迎!”
薛收不失禮數(shù),,卻神態(tài)漠然,,拒人于外,似乎對李元愷不是很感興趣,。
上次在柳城迎奉圣旨碰面時,,李元愷就領(lǐng)教過,這少年頗有幾分清傲孤高,,初到遼東上任,,不與任何人親近,連對李密梁師都幾位上官,,都不像其他人那樣刻意結(jié)交,也就與太守崔浦能多說兩句話,。
李元愷不以為意,,瞧瞧四周笑道:“在下特地從瀘河堡趕來,有事向薛縣令請教,,不如我們?nèi)タh府?dāng)⒄勔粫绾??這里站著也挺冷的!”
薛收微微一笑,,淡然道:“不用了,,這里就是縣府,李戍主有什么話,就在此處說吧,!若是覺得冷,,可以過來烤火驅(qū)寒!”
薛收看了一眼他,,轉(zhuǎn)身朝屋后走去,。
“此處就是縣府?薛縣令莫不是在逗我,?”
李元愷望望四周,,除了一間木屋,根本沒有其他屋舍,,連院墻都沒有,,四面八方寒風(fēng)凜冽,刮得李元愷直縮脖子,。
“薛某與不相熟的人從不說笑,,這里原來就是縣府,有三間大屋,,薛某上任以后,,覺得無用,就讓人拆了,,只留這間柴房,,當(dāng)作歇息落腳之處?!?p> 薛收指了指小屋旁那一大堆木材和石料,,走到屋后爐子旁,坐在一個小胡凳上,。
李元愷左右瞧瞧,,似乎沒有其他凳子,索性搬了塊大石頭墊在屁股下,,兩個人圍著火爐坐下,。
爐子上燒著一口鐵鍋,里面煮著些什么東西,,噗通噗通沸騰作響,,冒著濃濃白氣。
李元愷伸手在爐子旁捂了捂,,搓著耳朵緩和一下寒意,,瞪眼驚訝地道:“你把縣府都拆了?那些木材和石料呢,?縣府其他人呢,?”
薛收望著鐵鍋里的沸水,,神情平淡地道:“區(qū)區(qū)千人漁村,要縣府何用,?拆下來的材料,,這里的村民哪家要修補(bǔ)房子,就讓他們搬去使用,??h府里原有幾名掾吏,都讓薛某遣散了,,薛某已經(jīng)請示過崔太守,,今后無需向這里派遣屬員。如今整個襄平縣,,僅有薛某一人維持,,足矣!”
李元愷不禁啞然失笑,,薛收這縣令當(dāng)?shù)眠€真有個性,,一上任就拆縣府遣散吏員,堂堂縣令兼任一縣所有職務(wù),,如此光桿縣令,,找遍大隋恐怕也只此一家!
屋后直面大海,,遼闊無際,,放眼望去,還能看見遠(yuǎn)處海天相接,,海面浮冰倒映白光,。
濕寒夾雜海水氣息的冷風(fēng)撲面,李元愷縮了縮腦袋,,感慨道:“沒想到薛縣令的襄平倒是比我那瀘河堡還要困頓艱辛,!既然如此,那又何必多此一舉設(shè)立襄平縣,,遼東本就地廣人稀,,百姓散落各處難以聚集。如果說是今后為了攻伐高麗做準(zhǔn)備,,那設(shè)立三座戍堡建軍屯就足夠了~”
薛收眼中光芒一閃,,看了一眼李元愷,淡笑道:“李戍主從何處得知,,天子有意征高麗?”
李元愷自知說露了嘴,,眼珠一轉(zhuǎn)忙笑道:“我自個兒肯定是想不到的,,還是上次拜見崔太守時,,崔太守指點(diǎn)之下才有所明悟!”
薛收輕笑道:“崔公待李戍主倒是親厚,!不錯,,按天子的行事風(fēng)格和施政舉措來看,如今突厥懾服,,大隋周邊也就高麗國降而又叛,,屢屢挑釁,自開皇十八年先帝擊高麗無功而返,,高麗王上表請罪之后,,安分了數(shù)年,待到今上即位,,高麗已斷了每年的國書朝賀,,就連歲貢也年年大減,以天子的性格,,他又怎么會咽得下這口惡氣,!”
不知為何,李元愷總覺得薛收話語里有些陰冷嘲諷,,提到當(dāng)今天子,,有股似有似無的怨憤之感。
李元愷撓撓頭,,不解地道:“這和設(shè)立襄平縣有何關(guān)系,?”
薛收淡然地道:“天子行事,講求場面和效率,,待到他決心出征高麗時,,只需大手一揮,無數(shù)大隋錢糧調(diào)往遼東,,百萬計的丁夫轉(zhuǎn)瞬間就能在遼東筑起一座雄城,!如今設(shè)立戍堡縣府,都是為將來做打算,,如果有必要,,此處,或許將來會是大隋遼東一座海港,,大隋船艦在此建造也說不定,!”
“以天子的張揚(yáng)性格,無中生有,,浩大工程轉(zhuǎn)瞬間平地而起猶如神跡,,不正是他所喜好的嗎?”
薛收語氣陰冷,,諷刺之意濃烈,,似乎對天子楊廣引以自豪的大手筆不以為然,。
不過很快,薛收意識到自己當(dāng)著李元愷的面說的有點(diǎn)多,,平復(fù)了一下情緒,,收聲沉默了會,淡漠地道:“不知李戍主今日到訪有何事,?薛某素來憊懶,,習(xí)慣午后小憩,若是李戍主無事,,還請回吧,!”
屁股才剛坐熱就要趕人了?李元愷撇撇嘴腹誹了這家伙一頓,,笑道:“是這樣的,,瀘河堡重建,我從柳城撈了些人口過來,,奈何對于民政不甚熟悉,,手下也無個文吏,都是些喊打喊殺的莽漢,。所以,,在下來跟薛縣令討教一下這方面的問題,最好能請薛縣令隨我跑一趟瀘河堡,,親臨現(xiàn)場指點(diǎn)一下,!”
薛收皺眉想了想,問道:“如今有多少人遷入瀘河堡,?”
李元愷伸出五個手指頭:“也不多,,算上八百府兵老卒,攏共也就五千人,!”
這下輪到薛收驚訝了,,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元愷,似笑非笑地道:“就算李戍主在遼東威名赫赫,,一時間恐怕也難以聚集這么多失去田地家園的流民吧,?李戍主倒是好本事!”
李元愷搓著手,,頗為得意地笑道:“讓薛縣令見笑了,,跑了一趟柳城,出了點(diǎn)小狀況,,無奈之下,,在下也只得動用一點(diǎn)非常規(guī)手段!不過五千人我真心覺得不多,,只要能把瀘河堡規(guī)劃好,,半年之內(nèi),,我有信心人口突破一萬!”
李元愷信心滿滿,,似乎胸中已有韜略,只待施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