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花園里,沈伯業(yè)正清亮地唱著一段《三家店》里的西皮流水。陶斯甬就在對面挺直著腰桿,,一動不動地細細聽著。
慢慢的,,陶斯甬的眉毛微微地皺起來,嘴角的線條也顯得生硬了起來:“老沈,你等等,,這一段唱的不太對,。”
沈伯業(yè)便停了動作,,就站在那兒撓頭道:“我怎么覺得自個唱的還行呢,?”
陶斯甬搖了搖頭,將戲本拿過去,,耐心解釋道:“你看這一段,,‘將身兒來至在’,那是從板上起唱的,,你沒跟上。再看第二句,,‘尊一聲過往的賓朋’,,連帶著后頭的詞兒,那都是小過門后,,過板起唱的,。”
沈伯業(yè)頓了頓,,又問道:“曉得了,,那后面那句‘娘生兒連心肉’是板上唱的,這總對了吧,?”
陶斯甬點頭道:“原本除了第一句,,板上起唱以外,大都是過板起唱居多,。但你這一句要從板上起唱也不是不行,,那就又得改整版了。每一句唱后,,還得記得用小墊頭與下一句連接,,要不然不成形啊?!?p> “這還說練《玉堂春》呢,,我看你是給老沈開小灶,練上別的了,?!眳躯惥甓⒅鴤z人看,從不遠處慢慢悠悠走來,。
陶斯甬倒是也不想同她計較:“總算起早了,,這是打算一塊練了?老周呢?怎么沒見她一塊下來,?!?p> 吳麗娟攤開手:“天曉得她又跑哪兒去了,我早上起來就沒見到她人,?!?p> 沈伯業(yè)嘟囔道:“八成又欺負人老周了?!?p> 吳麗娟兩邊的嘴角下撇得厲害,,嘴唇中間用勁地嘬起來,不滿道:“沈伯業(yè),,你對我有意見,,我早就知道了。但是你有事說事??!誰欺負周詒了?我看她最近,,是有些不大正常的,。”
陶斯甬驚詫道:“怎么,,又發(fā)生什么事兒了么,?”
“原來吧,我那金鏈子不是丟了,,一時鬧著找不著了么,。可是前些天晚上,,你們猜怎么著,?我竟然在自個床頭柜的首飾盒里找到了。我是肯定沒有收東西的習慣的,,這八成還是周詒幫忙收拾的,。我就問她了,可是一問三不知,,也不像裝出來的樣子,。然后我就仔細回想了下,好像她現(xiàn)在吧,,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一定記得了,,八成啊……”說到這里,吳麗娟就頓住了,,也沒有繼續(xù)把話往下講,,她的面色也跟著沉凝了起來。
陶斯甬微垂了頭,目光與沈伯業(yè)對視了一番,,他們都知道,,吳麗娟說的是什么意思。人但凡上了年紀,,突然記性變差了,,恐怕不是什么好征兆。
可是誰也沒有把話說破,,陶斯甬不過吁了口氣:“我去叫程程,,想法子一塊把老周給找過來,咱們這《玉堂春》一定得排下去,,少了誰都不行,。這樣吧,咱們下午再來一塊排練,?!?p> …………
陶斯甬輕輕叩了叩程程辦公室的門:“程程,在么,?”
半晌,也沒聽見有人回音,,陶斯甬心里嘀咕著,,剛才上來的時候也沒聽說她出去了呀?
“有人么,?”陶斯甬略略加重了力道,,又敲了幾下門。
“吱呀”一聲,,門緩緩開了,。程程從門縫里探出頭來,壓著聲道:“喲,,是陶叔叔啊,,有什么事兒么?”
陶斯甬笑笑:“我是想要你一塊去找找老周的,,該叫她快點下樓去排戲了,。吳麗娟都歸隊了,她也不能跑呀,?!?p> 程程回望了屋內一眼,而后將辦公室的大門敞開:“陶叔叔,,你先進來坐吧,。周阿姨這會就在我這兒呢,都睡著了?!?p> 程程說著就扭頭去給陶斯甬搬了一張凳子來,,陶斯甬輕聲謝過,眼角的余光一下就瞥見了趴在沙發(fā)上,,瞌睡著的周詒,。
周詒手里緊緊攥著床邊的毛線團,眼皮子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,,似乎連個瞌睡也不太安穩(wěn),。
“她干嘛把手往毛線團里塞呀?”陶斯甬不禁問道,。
“可能是在找線頭在哪兒吧,。”說完,,程程又有些后悔了,,周詒的手幾乎整個都套進線團里了,這么說總是牽強了一些,。
程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:“其實……”
陶斯甬用一個眼神止住了程程的話,,他并沒打算再繼續(xù)追問什么。有時候,,打破沙鍋問到底,,可能某種程度上,予周詒而言,,也是一種殘忍,。
陶斯甬笑笑:“那這樣吧,下午活動室,,可一定得叫老周來,。咱們這興趣班,成立之初的時候是幾個人,,這排演也就是幾個人,。一個養(yǎng)老院里住著的,就得齊齊整整,,少了誰都不行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