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斯甬轉(zhuǎn)身笑道:“也不用這么講,,咱們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,,這人老了,,很多事情就自己做不了主了,。就好像老羅常說的,這身體吧,,年紀大了很多病痛都是避免不了的,。比如風濕關(guān)節(jié)炎、筋骨酸疼,,更別提本來年輕時候就有傷的,,到了陰雨天,哪個不是疼的不能睡呢,?這要是在外頭,,身體不舒服了,家里有保姆的就保姆幫忙,;孩子有空回家的,,就孩子幫忙;沒兒沒女,,又沒錢,,那就只能忍著疼。咱們在養(yǎng)老院里頭,,好歹多少相互都有個幫襯的人,,凡事也沒外頭那么操心,你也別往死理里鉆就行,?!?p> 沈伯業(yè)點頭道:“從前在鞍鋼廠的時候,就是兩點一線,。不是在廠里上班,,就是趕回家里看孩子。家里老伴去世以后,,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,,偶爾夜里的時候,想起一些事情就會鉆牛角尖,。其實來養(yǎng)老院以后啊,,有伴多了,好歹總有說說話的,。今天就是家里孩子來看我了,,明明是好事吧,可是我這個出了名的老實人竟然忍不住冷臉了,?!?p> 陶斯甬與沈伯業(yè)一塊在花園前的長椅上坐下:“總沒有一輩子的圣人,人總是會有情緒不穩(wěn)定的時候,,更何況是咱們這種年紀的人,?要不,,怎么還有一個詞叫‘返老還童’呢?說的不就是人年紀大了,,情緒就沒從前穩(wěn)定了,。但是我曉得,你大體上都是為了孩子好的,,要不然你不會這么早就住進養(yǎng)老院來了,。”
“家里三個孩子,,雖然沒說大富大貴,,但是看著他們長大、成家,,我心里頭就很寬慰,。孩子長大了,按理說,,身上的擔子也該卸下來了,。可是架不住,,心里頭總要替孩子多想想,。前些天,老羅把手里一些余款都給了養(yǎng)女,,吳麗娟就說羅珠這孩子沒良心,,老羅不應該給的。
“可是我倒是多少有點理解老羅的,,都是打心眼里盼著孩子好的,,難道就舍得看著孩子吃苦么?我那三個孩子,,各自都有小家,,家家都有難念的經(jīng)。我既然幫襯不上多少,,但也不想給他們添負擔,。所以啊,早早就想好了,,住到養(yǎng)老院來,。只是沒想到,最后還是免不了要看他們?nèi)齻€為了分家,,傷了和氣,,心里總有些過不去。”沈伯業(yè)頓了頓,,又說道,。
聽著這些話,陶斯甬難免也想起了兒子知遠,,喟嘆了一聲:“你這樣說,,我聽了倒是有些慚愧。從前,,我就是一門心思都在唱戲上面,平時很少有著家的時候,。心里就想著,,要把唱戲這門手藝傳下去,要讓更多人知道這戲曲的美來,??墒堑阶詈螅依习閻坻?,心臟病發(fā)去世,,我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。兒子怨我啊,,怨我從來沒有把家人放在第一位過?,F(xiàn)在想起這些,我也覺得自己真不像話呢,?!?p> 這是陶斯甬,第一次在沈伯業(yè)跟前提起自己的舊事,。乍一聽,,沈伯業(yè)還有一些詫異,不過他還快就安慰道:“我們這是事業(yè)上沒追求,,一枚螺絲釘,,一輩子在鞍鋼廠里苦干。一直做到退休,,那就算圓滿了,。你們這戲曲大師可不一樣,那是把咱們中國的國粹給發(fā)揚光大,,咱們放一塊,,可比不來的?!?p> 零落的雁聲,,叫破了天邊的寥寂。陶斯甬擁了擁身上的大衣外套,那些過去的歡唱,、涕淚,、愛戀,乃至是切齒的悔恨,,都一道在心底交織在了一處,。
“老沈,你從來都喜歡夸別人,,卻很少有時候是夸夸自己的,。少了螺絲釘,這社會還轉(zhuǎn)的動么,?”陶斯甬愀然說道,。
沈伯業(yè)深思了片刻:“老陶,我剛才仔細想了想,,或許我應該看開一些,。三個孩子都是我親手養(yǎng)大的,一個個的,,里子怎么樣,,難道不是我最了解的么?只要他們兄妹都還有心,,就算分了家,,那大家心里的家總還是散不了的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