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地球即將毀滅,女人還是要洗澡,。
鏡子里的臉,,腫的老大,眼看著這鏡子都要裝不下了,。右顴骨上一道深深的血痕,,眼周一片青紫色,就好像上帝憐憫,,給我描了個眼影,,右眼和這眼影相加,,剛好和左眼一個尺寸。
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蹩腳的刺客,,剛一出山,,還沒來得及和活人動過刀槍,自己的兵器就先把自己弄傷了,。萬幸,,沒有一頓熱水澡解決不了的重生,一頓熱水澡后,,我換上一件長袍,,蹩腳的刺客瞬間就變成了神婆!
草地上,,男人給我洗過的衣服,,正迎著風(fēng)擺動。微風(fēng)輕拂著湖面,,把湖水?dāng)嚦擅媪鲃拥牟A?。這玻璃的中央,是奧爾諾火山,,一座活的火山,。不知是從何年何月起,它從地底鉆了出來,,把這玻璃一樣的湖面,,扎破了就再也沒有離去,山頂積下常年不化的白色積雪,。
三年前它噴發(fā)過一次,鮮紅色的巖漿,,從一陣陣濃煙中流淌進蘇拉湖里,,水火不容,就一定冒煙,,弗勒鎮(zhèn)上的年輕人,,圍著這濃煙,在岸邊開了一個又一個,,末世一般的狂歡party,。
現(xiàn)在奧爾諾又開始了休眠,積雪得以喘息,,又覆蓋了上去,。如今這景色是如此溫柔,蘇拉湖就像一個愛得毫無自我意識的傻女人,,完完全全接納這火山曾經(jīng)暴力的,,現(xiàn)在溫柔的,,未來蟄伏的…...
蘇拉湖和奧爾諾形影不離,渾然一體,,
半年前,,我來到這里,一下長途車看見這湖光山色,,當(dāng)下就決定:留下,。
比我更早留下來的異鄉(xiāng)人,是從19世紀(jì)50,、60年代從德國工業(yè)革命中出逃的人,,他們被機器取代,機器可不憐憫靠天吃飯的農(nóng)民,,他們出逃,,流浪,跨洋,,侵占,,停留,第一代移民的流浪地,,變成了后代的出生地,,爹的語言復(fù)制了過來,小孩的飲食就改變了當(dāng)?shù)氐牟妥?,那些看得見的建筑,、聽得到的音樂交織在一起,他們把弗勒小?zhèn)建造成一個迷你的德國城市,。
你看,,新的沒什么了不起,你大爺還是你大爺,。
我算不算移民呢,?我只是暫住而已。整個弗勒小鎮(zhèn),,找不到第二個和我說中文的黃種人,,我可不打算在隔壁鄰居的小孩生日Party上擠進一個旗袍里,更不打算給他們帶去一份水煮魚頭,,文化輸出這事我真不愛干,。
“永遠(yuǎn)不要忘記自己的姓名?!睂m崎駿在《千與千尋》里,,讓白龍?zhí)嵝阎ぃひ蔡嵝阎?。這故事美的我都哭了好幾遍: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,,可千萬別禍害小孩了,!
生一個孩子,就意味著你要面對十萬個為什么,,而生一個混血兒,,就會有兩萬個為什么和歸屬感、身份認(rèn)同感相關(guān),。
我可有原則了,。睡覺可以,可不能隨便生孩子,。
冰箱里,,昨天買的土豆荷蘭豆西紅柿都還在,兩只魚頭陰魂不散似的翻著白眼,。伊萊亞斯你可真行,!我把春心蕩漾、困惑,,兩只西紅柿,,統(tǒng)統(tǒng)塞進肚子里。
沒錢了,!真的要做事了,!打開了電腦,最后一個已讀郵件上,,顯示著發(fā)件人:趙可兒,。
她的英文名和莫文蔚的一樣,都叫Karen,,她也是瘦瘦的,,只是比莫文蔚更矮小。這么一來,,她的腦袋就顯得特別的大,,大腦袋上還架著一副黑框眼,我只在一次活動上見過她本人,,后來幾次面見都只是網(wǎng)絡(luò)視頻,我就沒見過這眼鏡離開過她的鼻子,。
有一種女人,,一旦智力和能力比其它女人更高,她們就是不能太瘦,,要不一個瘦女人,,說話語速快了一點,就會給人一種感覺:咄咄逼人,,神經(jīng)質(zhì),。
趙可兒從不說“Hi,,你好嗎,塞林格”,,郵件里只會短短一行:本周五BJ時間15:00之前,,必須把稿子給我,no more times and no more discussion ,。(沒時間了,,少廢話)
鳥為食亡,我怕她,。
我前半年的收入,只剩下趙可兒給我開的一個小小專欄。我說我是作家,,只是一種自我麻痹后又打雞血,,其實我是學(xué)音樂的,碩士又讀了音樂美學(xué),,我完全是為了逃避數(shù)學(xué)考試,,才選的藝術(shù)專業(yè)。
高考前那半年,,我沒日沒夜惡補樂理,、鋼琴,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刻,,我媽當(dāng)時差點沒暈過去,,我懷疑我可能真的比較聰明。碩士畢業(yè)后,,單靠著音樂難有謀生之地,,除非去當(dāng)老師,去騙小孩,。仗著一點小聰明和文筆,,好容易才進了公關(guān)行業(yè)。
我和趙可兒在多年的相識里,,見過公關(guān)公司一厘米一厘米測量著軟文的面積,,然后大撈一筆,也見過無數(shù)個最牛逼的紙媒,,嘩啦啦啦,,仿佛在一夜之間死去。
嘩啦啦啦,,紅樓夢就白茫茫一片,,大地真干凈;嘩啦啦啦,,19的世紀(jì)的工業(yè)革命,,把一波德國人趕到蘇拉湖,,建起了一個弗勒鎮(zhèn);嘩啦啦啦,,我林關(guān)和和趙可兒,,哪怕彼此隔著一整個地球,一封郵件就完成了一場契約,。
我們不談感情,,不在朋友圈里發(fā)合影自拍,我們互相需要,。
我一口氣往胃里灌進去半瓶啤酒,,在電腦上敲出兩個字:諾亞。這是我這周專欄紀(jì)事的故事里,,給伊萊亞斯起的“藝名”,,我把故事改成一個英雄救美,然后我和這英雄吃了一頓中式佳肴,,中國的飲食文化,,在這老外的眼里是如此的了不起。
蓋上了電腦,。看一看時間:下午5:30,,當(dāng)?shù)貢r間可是周六,!
英雄還要加班?這個世界上,,還有比我們東亞人更拼命的,?
在他回來之前,,我至少把自己搞得好看一點。翻出一件黑色的連衣裙,,剛套進脖子里,,就開始了自我譴責(zé):林關(guān)和,,你想干嘛,?穿成這樣,,是來一頓燭光晚餐,然后兩人睡一覺,?還是說一頓晚餐過后,,和衣共眠,,醒來后直接去參加誰的葬禮?
林關(guān)和你就是個神經(jīng)??!
我脫下黑裙子,換上牛仔褲,,心里盤算著一會見到伊萊,,至少要問三個問題:那場雨,那對母子,,還有他,。
這些疑問先是在我腦海里翻譯成英文,然后又去掉了形容修辭,。我越盡可能客觀準(zhǔn)確,,才會越可能知曉答案。
一陣手機鈴聲響起,,把我嚇得,,酒杯差點沒掉到地上。
我不用手機的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