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帥,，父帥,！”
正在熟睡中的方起被帳外慌亂的叫聲驚醒。方起日間與愛子談心,，一時興起多喝了幾杯,，微醉的他回到中帳便睡下了,。誰知沒睡多久就被中途叫醒，頭部一陣陣暈眩,。
“權兒,，何事這么驚慌？”方起用力搖著頭,，想讓自己清醒一點,。
“父帥。漢陽來信使了,，說有要事稟報,！”
“直接進來說?！?p> 只見一個滿身血跡的軍士跟在方權身后匆匆進帳,，單膝行了個軍禮便急切的說道：
“方將軍，大事不好了,。漢陽郡被圍,，黃太守苦戰(zhàn)待援,，求將軍相救阿?！?p> 方起驚問“你說什么,？！”
方起頭中嗡的一聲響,，本就暈眩的腦袋更加疼的厲害,。
漢陽郡地處遙關所在的北地郡側后方，與遙關相隔二百余里,。地理上,，遙關扼守北地郡的北面咽喉，匈奴軍如果不打通遙關防線,，怎么也不可能越過遙關和北地郡直接兵臨漢陽,。
而一旦漢陽郡失守，遙關和北地就會變?yōu)閹鬃鲁?，被匈奴逐個擊破,。那樣的話，整個涼州都會落入匈奴掌中,。
“匈奴人大隊兵馬圍困了漢陽,，黃斌太守死戰(zhàn)不降。求方將軍發(fā)兵救救我家主公,?！?p> “匈奴兵馬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漢陽。兵力大概多少,？漢陽城防情況如何,？你慢慢說，把知道的情報一字一句說清楚,?！?p> 方起畢竟是當世一等一的名將。雖然一時錯愕,，但終不至于亂了分寸,。定了定神穩(wěn)住心緒，便詳細盤問起情況來,。
“回將軍,，匈奴人是三日前突然從武威方向殺過來的。人數(shù)大概有三五萬之眾,，幾乎都是戰(zhàn)騎,，僅半個時辰就把漢陽圍的水泄不通。黃太守領著城中八千老弱殘兵死戰(zhàn)三日，斬殺匈奴幾千人,。但終因兵少不敵,，而今城池眼瞅陷落，黃太守派屬下冒死突圍,，來向將軍求援,。”
那軍士進來的時候一臉惶恐,，急切的好似說不出話來,。但這會竟然能一口氣把軍情介紹的明明白白，倒是出乎方起的意料,。
方起在心中暗自思量,，難怪關下北人的大軍一直按兵不動。原來那些營寨內都是疑兵,，真正的北人主力竟然繞道武威直接圍攻漢陽,，從而斷我后路。這夏武羅果然名不虛傳,，深通兵法韜略,。而我最近為糧草所困，竟沒識破他小小的疑兵之計,。
趁著方起暗自思量沒繼續(xù)開口追問的當口,，方權一把拽起那軍士搶先問道：
“胡說。漢陽既然是三日前被圍困,，那怎么糧草遲誤了半個月還未到,？這十幾天你家黃郡守哪里去了？”
信使連忙答道：“這個,，這個屬下我也不知情呀?！?p> 方權怒道：“你怎么會不知情,！你如果不是黃斌親信，他怎么會把突圍求援的重任交在你身上,？”
方權畢竟年輕氣盛,，對黃斌一腔怨氣，只顧著追問呵斥軍糧為何遲誤,，而忘了漢陽被圍才是頭等大事,。
信使道：“屬下確實不知情，我只是黃大人的一名小小侍衛(wèi),。黃大人派我等親衛(wèi)數(shù)十人趁夜突圍,，只有我一人殺了出來。余下幾十個兄弟都，全都被匈奴騎兵射殺了,?！?p> 那軍士說著說著，似乎是想到戰(zhàn)友的慘死,，竟放聲大哭起來,。
方起道：“好了，權兒,。說正事要緊,，兵糧的事等救下漢陽再詳查不遲?！?p> 他明白事態(tài)的嚴重性,。漢陽一旦被破，整個大虞西北門戶洞開,。司隸就會直接處于匈奴人的兵峰之下,，連兩京都有隨時陷落的危險。
方起命人安排信使休息,，又對吩咐方權道：“速叫諸位將軍帥賬議兵”
不一會,，參軍司馬朗、奮威將軍趙通,、偏將軍方權等一眾軍中重要將領悉數(shù)到場,。
方起簡單敘述了一下信使帶來的情報，在場眾人聽后無不大驚失色,。
奮威將軍趙通看了看眾人的神情,。見沒有人言語，遂跨步出列做了個四方輯說道：
“將軍,。漢陽形勢危機,，不可不救。末將請命率一萬軍回援,，五日內定破敵擄,，解漢陽之圍?！?p> 這位奮威將軍趙通字元平,，是一員將近四十歲的中年將領。他本來祖居徐州廣陵郡,，父親也曾做過官,，就任廣陵郡下高山縣的縣令。趙通自幼師從徐州名將李杰,，善使一柄長桿大刀,。如果沒有那場變故,，趙通極有可能一直待在李杰身邊當個偏將。
變故的緣由是他父親,，一個為官清正的小縣令,。不善于私賄上級的他，得罪了來撈油水的巡察使,。幾句言語的沖撞后,，竟然被隨便編排了個罪名，活活打死在獄中,。那時趙通正隨著李杰在外平定一伙山賊的做亂,，回到家中時父親的尸首已然冷了三天。
趙通一言不發(fā),，遣散了家里僅有的幾個仆從,。當日獨自一人持刀殺進了巡察使的大宅子，幾個攔阻的家丁均被他兩三下打倒,。趙通也不罪及他人,，只斬了還在與小妾親熱的巡察使一人的人頭回來，在父親靈堂前祭祀,。
恩師李杰回護愛徒,，寫了一封手書，推薦他到方起這里避禍,。方起得知實情,，感其孝心，這才留用了下來,。哪知趙通勇武過人,，跟隨方起屢立戰(zhàn)功，在軍中威望越來越盛,。時至今日,，已被升任為奮威將軍，職位僅在方起之下,。
方權聽后趙通的話搖了搖頭：“趙大哥,，那信使言匈奴兵馬有三五萬之眾，你僅帶一萬步卒如何救的了漢陽,？”
“少將軍。現(xiàn)在遙關內可戰(zhàn)之兵不過三萬,。不分兵一萬應敵,，還能都帶了去？”
趙通說的是實情,。遙關號稱八萬精銳,，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,。邊關十來年未見兵戈，八萬人有一多半是常年種地的耕農(nóng)及其家屬,。而剩下的一小半,，也是拿錘頭的時間多過拿刀劍的日子。要不是方起近幾年加強訓練士卒,，遙關可能連這三萬可戰(zhàn)之兵都拿不出,。
“但關下的北人并不知道咱們的底細?！狈綑嗾J真分析著：
“在北人眼中,，遙關就是有八萬大軍。所以他們才不敢貿然進攻,，而是涉險迂回到我軍后方去進攻漢陽,。”
“少將軍說的不錯,。那我們該如何行事,？”趙通反問道。
“我覺得,，應該帶兩萬兵馬外加兩萬耕農(nóng),，耕農(nóng)只負責多樹旗幟以壯聲威即可。匈奴人見援軍聲勢之大,，必然慌亂,。我軍再與漢陽城內守軍一并趁勢掩殺，敵軍定會潰敗,?！?p> 方權自幼跟隨方起在軍中歷練，雖然還未真正上陣廝殺過,。但祖?zhèn)鞯姆郊椅渌囈呀?jīng)練的純熟,，兵法韜略也有獨特見解。在軍中素有“小白袍”的稱號,。
“不可,。”一直背身看著墻上地圖謀劃的方起聽到方權的策略,，雖然也暗自贊嘆了一句深得兵法要領,，但還是頭也不回的否決了。
“父帥,，為何不可,？”
“從遙關到漢陽，必走雁谷,。兩山夾一谷,，乃用兵之絕境,。帶著耕夫行軍速度太慢，如果敵人在谷內設伏,，我軍如何沖出谷口,？”
“那難道漢陽不救了？”方權略有不忿的說道,。
“放棄漢陽,，未嘗不是個辦法?！?p> 一直沉吟不語的參軍司馬朗突然開口了,，他身材略微矮小，喜歡穿一見破舊的青布衫,，手里總是搖著一把扇子,。
“趁著匈奴大軍還未攻下漢陽，沒能兵進北地切斷東南方向的交通要道,。不如直接放棄漢陽郡,，退守東南方的安定郡。一來還能在涼州保存一郡之地,，為朝廷在西北樹立最后一道屏障,。二來也方便接應并州、益州,、司隸幾個方向的援兵,，為日后的反攻做好準備?！?p> “也不可,。”方起再次否決了下屬的提議,。
“先生的方略是不錯的,，此時退守安定確實最為妥當。但漢陽乃涼州糧倉,，我軍中糧草全靠漢陽供應,。如果不救，以我軍中存糧,，也不過多茍延殘喘幾天,，敗亡之日亦不遠?！?p> “那以將軍之意呢,？”
方起轉過身來，眉頭緊鎖,，臉色凝重,，口中異常堅定的說道：
“別無他法，唯有一搏,。方權和先生留守遙關,，我親率兩萬軍回援?！?p> “父帥,，您是三軍之柱，怎能輕身犯險,。還是讓孩兒和趙將軍各領一軍,，您在這坐鎮(zhèn)遙關鎮(zhèn)著關下的敵寇?！?p> 雁谷之險,，在場幾人都是心知肚明的。一旦遇到伏兵,，可說是九死一生,。而就算安全通過雁谷，正面與匈奴數(shù)萬鐵騎交鋒,，勝敗之數(shù)也不過三四成,。反觀遙關這邊雖然被抽調走兩萬精銳，僅剩一萬人守城,。但現(xiàn)在情況明了,，關下匈奴營帳都是疑兵，兵力必然不多,，也絕不會冒然攻城,。所以分兵之后遙關雖然兵少，但卻更加安全,。
“黃口孺子,，頭一次上戰(zhàn)場，如何帶的了兩萬兵馬,。莫在言語,，你給我守好遙關，就是大功一件,?！?p> 方權知道拗不過自己父親，只得默然領命,。
“事不宜遲,，諸將速速回營整軍待命，兩個時辰后連夜出發(fā),?！?p> “將軍,，為何如此匆忙？連夜進兵,，似乎于兵法不合,。”司馬朗替眾將問出了心中疑惑,。
“雁谷前后綿延近一百里,，需要急行一夜才能通過。我軍如果明日早間再進兵,，必被北人斥候所察,。那匈奴兵馬就有充足的時間準備，在明晚之前堵住雁谷南邊的谷口,。到時我大軍進退兩難,，形勢危亦?！?p> 方起眉頭鎖的越發(fā)緊密,，雙目一刻不離的盯著地圖上雁谷的位置?！斑B夜進兵,，是兇險了些。但權衡利弊之下,，只能孤注一試,。”
眾將聽到方起對敵我形勢的分析和判斷,，心下不禁嘆服不已,。
同樣是聽聞漢陽被圍的消息，大多數(shù)人驚愕的說不出話來,。好一些的,，剛勇如趙通立刻就要求帶兵回援，縝密如方權會謀劃一定的破敵方略,，沉穩(wěn)如司馬朗直接建議退守安定,。
而唯有方起，在判斷戰(zhàn)場形勢時兼顧了兵力,、地勢,、補給、進軍時間,、敵軍動向等多個方面,，從而做出了可能是最有利于己方軍隊的戰(zhàn)術選擇。
自從方起被貶為車騎將軍，鎮(zhèn)守遙關以來,，邊關一直未遇戰(zhàn)事,。手下兵勇只知道方起年輕時的諸多顯赫名聲，誰也沒真實瞧見過方起到底如何用兵布陣,。雖然平日操練士卒,、整頓軍紀能稍微一窺風范，但終究不能領略當世名將的真正風采,。
直到今日危機時刻談兵論策，眾將才算開了眼界,。眾人心中均想,，不愧為白袍韓信，果然名不虛傳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