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誒呀,，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，你咋就那么稀罕,，我家虎子的頭上還被你家野丫頭撞到一個大包,，我都還沒計較?！遍T外傳來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,。

　　王琳摸了摸自己的額頭,，此刻腦袋上還放著塊熱乎的洗臉布,，上面沾著一些草藥的味道。

　　她腦袋嗡嗡作響,，只記得那張白色的床單混著醫(yī)院才有的消毒藥水味道,，那個夏天很長，在那個她打工的城市,，她遇到了那個男人,，他遞了一封情書給她，那上面沾著很香的梔子花的味道,。

　　她就這樣等了那人大半輩子,，最終等到了醫(yī)院里，可是終究再沒有等到他的蹤跡,。

　　那外面扯著嗓子的叫罵聲不是村里的胖嬸,，那是個街頭巷尾愛管閑事的人，她怎么會在這里,。

　　王琳腳上雖然靈光,，可無奈這身體有些虛弱，一站起來整個身子就暈得不行，像是被人抽了一大半子的血,，她想躺回去,，無奈身子晃晃悠悠的，眼前只覺得一片發(fā)黑,，只得抓著墻角靠一會兒,。

　　“你看你閨女不是都能下地了嘛！”胖嬸嘴上雖然這樣說,，可真的看到了王琳蔫茄子般靠在一旁,，心里慢了半拍，忙殷切地去攙扶她,，胖乎乎的肉手一顛一顛地晃悠,。

　　王琳吃力地睜開眼睛，像是被雷劈到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,。

　　她記憶里早已七八十歲彎了腰的胖嬸此刻罵罵咧咧站在她面前,，皺巴巴的皮膚被肥肉臉撐得油光發(fā)亮，半白的頭發(fā)卻黑得像芝麻堆里剛?cè)境鰜淼?，唯獨嘴巴這一處還是得理不饒人,，無禮賴三分。

　　不對呀,，這屋內(nèi)的擺設(shè),，老煤油燈、剛下過地的鋤頭,、吃了十幾年的茶碗,、被小侄子打破的祖?zhèn)鞯牟鑹兀€有破損的土胚房墻面上還貼著幾張暫新的大公社報紙,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王琳呆住了,，此時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炸了鍋。

　　天哪……

　　她還未來得及反映,，就被一個聲音吸引過去,。

　　“琳子醒了，哪里還不舒服告訴爹,，我們老王家的人可不能再讓人受欺負(fù)了,，”說完往老王頭那煙桿摳了點葉子沫，象征性的吧唧吧唧嘴巴,，“我說她嬸子,，你家虎子是男的，再怎么也不該動手推我家閨女啊,，再說了我家的閨女現(xiàn)在能下床了,，那是她命大,，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起不來地時候你咋不說?！?p>　　胖嬸自知理虧,，可面子上依舊不饒人，她雙手叉了叉腰,，像說秘密一般小聲說道：“你知道我家虎子為啥要推你家閨女,，還不是為了你家閨女抱不平，你也別好賴不分,，你忘了當(dāng)初你家兒子怎么娶到人家的閨女,，還不是你家和人家說好要把閨女嫁過去，兩家互想將嫁妝錢抵掉,，可如今呀人家兒子去當(dāng)兵了還是個排長,，看不上你家的丫頭片子了，”說完拿胖手擋著臉嘿嘿的笑了起來,。

　　“我也為你家抱不平,，也推你個腦袋大窟窿，”老王頭氣得煙嗓子咳了兩聲,，“咳咳咳,，這是我家的事情，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,?！?p>　　王琳一驚，理了理思路,，也是自己當(dāng)年嘴巴軟,，不敢回嘴不曉得在村里吃了多少虧。自己老爹是個要強的,，當(dāng)年也不知道提醒自己多少次,，女孩子在外不能吃虧，也是自己城里打工被旁邊的人欺負(fù)久了,，才學(xué)機靈一點。

　　這困難時期餓死過多少人,，有些人為了一口糧食扒樹皮吃黃泥,，賣兒賣女的存點盼頭，自個家里人口少分得也少,，實在是沒什么活路了,，她的這門親事也是那個時候定的。

　　原來是虎子拿著這事抓住她小辮子笑了她,，那也是自己頭一次反抗,，卻被虎子砸了腦袋,，她也沒討到什么好處，被那虎子推倒磕到了后腦勺,，自此之后就膽子更加小,。

　　“爹，我這后腦勺怎么這樣疼,，我說嘛虎子從哪里學(xué)來的這些話,，合著那些話是從胖嬸你嘴巴里傳出來的，這打傷我是輕的,，可這虎子在說當(dāng)兵人的閑話,，笑話我事小，要是被哪個嘴巴不牢的傳出去,，這虎子哥可不好做人了,。”王琳看著胖嬸圓溜溜的眼睛嚇得眼珠直轉(zhuǎn)的樣子就有些好笑,。

　　這樣的樸素年代,，詆毀當(dāng)兵人的榮譽，那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,，只是王琳也只是說說而已,，要是可以的話，她更想讓人淡忘結(jié)在她身上的親事,！

　　“誒呦,，琳子嬸子知道你從小心眼就好，別和你虎子哥計較,，他的那張嘴巴盡亂說話,，回家后看嬸子不扯破他的皮?！?p>　　“嬸子我的后腦勺還有些疼,，你瞧我都腫了，要是某天腦子一熱亂說點什么,?！?p>　　王琳說著摸了摸自己有些腫包的腦袋，可憐巴巴的看著胖嬸,。

　　現(xiàn)在的年代也不太平,，要是被人抓到個小辮子難免要惹一身騷。

　　“得得得,，嬸子家里還有些剛下的母雞蛋,，都給你拿來補補，”胖嬸嘴巴里的話一出口,，肉疼的抽了抽,。

　　“那就謝謝嬸子了,！”王琳立馬轉(zhuǎn)了臉色笑著對胖嬸謝了謝。

　　一旁的老王頭暗自不動,，抽了口旱煙看著自己不愛講話的女兒此刻懟著胖嬸占足了便宜,，心里覺得有些好笑，眼睛有些發(fā)紅,，暗黃粗糙的手掌靠在桌案前摩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。

　　入夜老王頭把吃過飯的王琳叫道案桌前，細(xì)心地把一碗雞蛋羹端到王琳面前說：“琳子,，你受苦了,，爹對不起你，不該為了你哥把你給連累了,，現(xiàn)在你嫂子家也不一樣了,，人家去當(dāng)兵了，眼光高了,，指不定以后要找個不一樣的,。”

　　煤油燈比起燈泡可暗了不少,，昏暗的油燈下王琳看著老父親爬滿皺紋的臉,。

　　恍惚中又想起小時候他口袋里用油紙包著麥芽糖偷偷塞到她嘴里，不讓別人瞧見的場景,，臨老時握著自己的手嗚嗚咽咽的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的場景,，不知不覺潸然淚下。

　　“琳子都是爹不好,，把你惹哭了,，都怪爹，琳子乖別哭,，女娃子落淚讓人心疼,。”老王頭難得慌了手腳,，以為是自己挑起女兒哭的,，一時間嘴也開始笨了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,，只瞧著自己越說,，女兒哭得越狠。

　　“罷罷罷,，人家不要，爹自己養(yǎng)著,，難不成還能缺你一口飯,，在說我琳子長得也不比別人差,，指不定要找個比他更好的?！?p>　　王琳哭罷,，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，看著自己老爹手足無措的樣子,，噗呲一下樂了,，“好啊，你養(yǎng)我小,，我養(yǎng)你老,。”

　　“行呀,，等以后琳子賺錢了養(yǎng)老爹,！”說完老爹發(fā)紅，滿足地抽了抽一口,。

　　“行,，以后琳子給你買上好的煙絲抽?！?p>　　“好好好,，還是琳子疼爹，這雞蛋羹快涼了,，快吃了補補氣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