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歌命云楓去偷花名冊的時候,，吩咐他留下一張紙條，上書：竹隱道人,，到此一游。今晨，張捕快便滿面春風(fēng)的來了,，只見他一頭熱汗,，仰頭飲盡了一碗茶，故作神秘地說道：“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這官商勾結(jié)有一本花名冊嗎,？”
蕭大夫一邊用扇子看顧面前的幾爐藥,，一邊道：“記得?！?p> 張捕快暢意地笑了一聲,，道：“嘿嘿，丟了,！”
清歌磨著藥草,，沒有說話。
“這方知府急壞了,，對外說是家里糟了賊,，對內(nèi)呢則說是重要的信物丟失，已經(jīng)派人守住了各個城門,，看見可疑之人便要上報,，而且我聽說……”張捕快壓低了聲音接著說道：“我聽說方知府還秘密派了人去白鶴山，緝拿一個竹隱道人,?！?p> “白鶴山？”清歌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,。
蕭大夫?qū)⒅蟮拿皻獾乃幍乖谕肜?，說道：“嗯，我前些年在外尋醫(yī)時聽過這個地方,，相傳此山險峻難登,，山中又多翠竹,，有人曾在山腰處尋見過一個酒莊，相隔百米便能聞到醇香的酒氣,，可是無論怎么走,，那山莊始終在竹林深處，因此得名竹隱山莊,，可這竹隱道人,，卻從未聽聞?！?p> 看得見卻無法靠近,，清歌想起自己在書中看到的一種障眼法，嬤嬤和老太監(jiān)手眼通天,，連皇帝的女兒都能控制,，將一個山莊藏起來也不是難事。
“張捕快你這一早怎么累成這樣,？”清歌問道,。
張捕快嘆氣道：“哎，這竹隱道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花名冊盜走,，要我說啊都是白費(fèi)功夫,，沒人能抓的住他。不過,，這城門戒嚴(yán)后,，倒確實(shí)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些外來的人，與城內(nèi)幾樁搶劫案有關(guān),，這不從昨天夜里就開始蹲點(diǎn),，還是讓人給跑了?！?p> 張捕快兀自說著的時候,，清歌看見蕭大夫悄悄地用銀針扎破手指，滴了兩滴血在藥里,，而后飲下,，神色鬼祟。
“害,，不說了,，我還得先回趟衙門，你們夜里最好不要出門,，那些外來人都是夜間行動,。”張捕快說著便起身離去了,。
清歌將手里的活計(jì)放下，悄悄地走到蕭大夫身后，突然發(fā)出聲來嚇唬他：“蕭大夫,！”
蕭大夫手上不穩(wěn),，險些將藥碗砸了。
清歌瞪著他,，眼睛危險地瞇起來,，蕭大夫眼神躲閃，卻無奈被她逼在灶臺前,，無路可退,，清歌問道：“蕭大夫，你到底生的什么??？”
話畢，蕭大夫頓了一下,，然后捂著嘴咳嗽起來,，說道：“許是肺癆吧，哎,，積勞成疾……”
騙人,！清歌撇撇嘴，說道：“你不愿告訴我就算了,，我這就去找趙姐姐,，問問她是不是女紅不大好，竟害的蕭大夫自己穿針引線,，還在指尖上扎了那么多口子,。”清歌看了一眼蕭大夫猶豫的樣子,，作勢要走：“我這就去,！”
“清歌！”蕭大夫急忙攔住她,，見她背著身子,，微微側(cè)過臉來，腳下的去勢還未收回,，只恐他說一句假話,，清歌立時便走。
清歌看他這般模樣,，想起他因?yàn)樽约旱牟〔豢蠈π膼鄣内w姐姐表明心意,，便知此病難醫(yī)，不怪他不肯說,，只是這半年的朝夕相處,，清歌已將蕭大夫,、趙姐姐和阿鳶當(dāng)作自己最親近的人了，她很怕這些人過的不開心,，過的不幸福,。
“蕭大夫，我只是,，只是……”清歌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有些懊悔,。
蕭大夫卻將藥碗放在一旁，道：“清歌,，如你所說,，我的病不是肺癆?！?p> 清歌抬起頭看著他,，然后擺擺手道：“算啦算啦，你不想說的話,，不用告訴我的,。”
蕭大夫卻堅(jiān)持地說下去：“我這病瞞不了多久,，你知道了或許能幫我……幫我勸勸一燕,。”
勸趙姐姐,？清歌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(yán)重性：“蕭大夫,，你的病真的這么厲害嗎？”
蕭大夫猶豫了一下,，將自己右手的袖子擼了起來,，清歌看著他的手臂，整個人怔在了原地,。
當(dāng)年,，趙姐姐一邊做她的男人婆,，一邊默默地等蕭河歸來,，無數(shù)個昏黃的夜燈下望穿秋水,，無數(shù)個春來秋去,，等到最后，趙一燕陷入了為難,，她既希望蕭河回來，又希望他永不要回來,，趙一燕看著自己因?yàn)楦苫顑捍植谀[大的雙手,，哪里還是那芊芊玉指能用琵琶彈出妙音來的輕衣呢,？
后來，北市的街角突然開了一個醫(yī)館,，聽聞這醫(yī)館的大夫醫(yī)術(shù)高超,，尤其對女子的私癥有一手，許多不孕的婦人都來此處問醫(yī),，連寧都城外也有人聞訊而來,?？蛇@大夫卻很是神秘，其他病癥他都肯治,，唯有這女子之癥,，他一個月只接待一人。
趙一燕初聽聞此事,，是因?yàn)橥鈦砬筢t(yī)住店的人多了，那酒樓來訂貨的賬房閑聊起來的,，趙一燕一邊剁肉,，一邊想著，這大夫肯定不是什么好人,，什么醫(yī)術(shù)不學(xué),，偏學(xué)女子私癥,，學(xué)了便罷了，還擺出這副清高的樣子,，一時很是不屑,。
“對了,，這醫(yī)館的大夫從前還是寧都人士呢,，說是學(xué)醫(yī)歸來,，叫……叫什么,，哦對了,，叫蕭河，從前醫(yī)學(xué)世家蕭家的公子……”
聞言,，趙一燕手上的動作僵住。
那人再說什么趙一燕已經(jīng)聽不進(jìn)去了,，她只愣愣地看著自己握著兩把刀的手，和露在外的粗壯的小臂,，突然模糊了眼眶,。
從那以后，趙一燕時常會悄悄地繞到醫(yī)館門口,，隔著很遠(yuǎn)的地方向醫(yī)館張望,，透過臨街開著的窗戶，看見認(rèn)真為人把脈時蕭河的模樣,。他還是和從前一樣,，趙一燕心中這般想著，翩翩公子,，陌上人如玉。
可即便如此,，趙一燕從沒有出現(xiàn)在蕭河面前,，哪怕一次。
某日,，趙一燕同往常一樣忙完鋪?zhàn)永锏幕钣?jì),，揉著酸痛的臂膀，依舊繞到醫(yī)館門前,，卻沒有瞧見蕭河,，她心想或許蕭大夫出去看病了，于是有些失落地回家去了,。
只是她一進(jìn)家門,，便聞到一陣藥香，很是濃郁,，她看著窗戶里亮著的油燈,，她爹自那日在花月樓被方世凡的人打傷之后,，便臥床不起,，絕不可能起身掛燈，若是賊人竟敢如此大膽嗎,？她立時拎起墻邊的一把鋤頭便沖進(jìn)了屋里,。
房門“砰”的一聲被踹開后，只聽什么東西摔在地上,，噼里啪啦的,，而后便是小阿鳶的叫聲：“哥哥救命,！”
那時小阿鳶還是小小的一個,，被趙一燕嚇的夠嗆,，抱著蕭河的腿,，眼淚吧嗒吧嗒地便掉了下來,。
趙一燕看清屋內(nèi)的狀況時,，手中還高舉著一把鋤頭,，在床邊與她爹交談的人不再作聲,，只抬手揉了揉小阿鳶的頭頂,，慢慢地回過身來。
趙一燕的先是被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驚住,，甚至忘記了自己手中還舉著一把鋤頭,，模樣很是駭人，她只呆呆地看著那個人,，那個人也抬眸與她相視,。
“燕兒啊,，還不快把鋤頭放下,，這是蕭大夫,，是來給爹爹看腿的?！贝采系内w老喊道,。
“蕭大夫……”趙一燕喃喃著,，忽見那人垂首，嘴角似乎輕笑了一下,，她立時漲紅了臉,，趕忙將那鋤頭丟在墻角，就像是丟一個燙手的山芋一般,。
待蕭河再抬眼時，面色卻已經(jīng)嚴(yán)肅,，他只看著趙一燕,，眼神里似是審問,，趙一燕禁不住錯開眼,，自那日處處躲著他走。
蕭河的醫(yī)術(shù)真的很好,，他時常過來給趙老看病，趙老的頑疾也有了康復(fù)的希望,，趙一燕嘴上不說,，但她卻很是開心，每次她在院內(nèi)熬藥,，看著蕭大夫印在窗戶上的身影,，都會托著腮看的出神,。
“男人婆,，你想對我哥哥做什么,！”小阿鳶手上拿著一柄小孩子玩耍用的桃木劍，她個子還不到趙一燕的腰,，卻仰著小腦袋,，儼然一副小女俠的模樣,。
趙一燕有些難為情,，她蹲下來看著小阿鳶道：“小阿鳶,，我做你的嫂嫂如何,？”
“什么是嫂嫂,？”小阿鳶依然舉著她的小木劍,。
趙一燕突然嬌羞起來,，說道：“就是將來要嫁給你哥哥的人?！?p> 小阿鳶一頭霧水,，她問道：“什么是嫁給我哥哥,？”
趙一燕揉揉她的腦袋,，她立時縮了脖子,，警惕的看著趙一燕，只聽趙一燕道：“就是可以每日都和你還有哥哥住在一起,、生活在一處的人，還會和你的哥哥形影不離,?！?p> 聞言,，小阿鳶嘴巴一瞥,，哇哇地哭了起來,。
待窗子里的人抱起來哄她時,，她已經(jīng)哭的上氣不接下氣,，邊哭邊道：“嗚嗚嗚,，我不要男人婆嫁給哥哥……”
蕭河沉思了一下，四下尋找趙一燕,，只見院門虛掩著，應(yīng)是有人匆忙逃了出去,，他忍不住輕笑一下,，溫柔地拍著小阿鳶的背道：“小阿鳶乖，哥哥是一定會娶趙姑娘的,?！?p> 一時，小阿鳶哭的更兇了,。
趙一燕雖一直躲著蕭河,，可蕭河日日會來給她爹爹診病，難免會遇到兩人獨(dú)處的時候,，在廚房里熬好藥的趙一燕將藥盛好,，剛推開柴門，就看見蕭河站在門邊,，似特意在堵她,。
夜色如墨,，星星閃閃在蕭河身后,，趙一燕愣住了。
蕭河轉(zhuǎn)過身來,，一步步向她走近,，表情陰沉,。趙一燕不自覺地一步步向后退去，直退回廚房,，后背抵在桌邊動彈不得,，蕭河仍在向她逼來。
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人,，已經(jīng)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聲,，趙一燕只得別開臉，蕭河突然俯身靠在她耳畔問道：“為何躲著我,？”
趙一燕的臉已經(jīng)熟透了,，她只覺得呼吸困難，稍稍抬頭,，都能撞上面前人的胸膛,，她結(jié)巴地道：“沒，沒有,?！?p> 蕭河沒有輕易放過她，又問道：“那你為何偷偷在我店外張望,？”
趙一燕沒想到他竟然知道,，一時抬起頭看他，卻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傷情的神色,，她覺得心口一疼,，卻不知如何回答。
此時,，蕭河沒有再問下去,，他突然將頭靠在趙一燕的肩膀上，趙一燕一動不動,，聽到他疲憊地聲音響起：“為了尋你,，我差點(diǎn)將這寧都城翻了過來，別再躲著我了,，輕衣……”
輕衣,。
趙一燕的眼前又模糊了起來，她聲音哽咽地道：“我不是輕衣,，我叫趙一燕,。”
話畢,，她感覺到肩上人身子僵住,，再抬起頭時，眉頭緊鎖,，他看了她許久,，看著她眼睛里閃爍的淚花,，而后轉(zhuǎn)身離去，一句話也沒有留下,。
似乎是將自己全身的力氣一并帶走了,，趙一燕跌坐在地上，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，她抱緊自己,，她心中想著，蕭河走了,，他一定厭了自己,，再也不會回來了，她這么多年的等待,，都結(jié)束了,，一切都結(jié)束了。
之后,，蕭河真的沒有再出現(xiàn)過,。
趙一燕又恢復(fù)到了從前刻苦的模樣，她勤懇地將全身心都投入到肉鋪里,，沉默地干活,，就連路邊的小孩子沖她丟石子，笑她是男人婆時,，她也沒有像從前那般張牙舞爪地嚇唬他們,，她變得異常沉默。
一直到,，她爹對她說：“蕭大夫治好了我的腿病,，但咱們沒有錢給人家，蕭大夫找人傳了話來,，說他的醫(yī)館有些雜務(wù)想讓你去幫忙,，順帶幫他照看妹妹，就當(dāng)是還了藥錢,，你看……”
此時,，趙一燕筷子上夾的菜已經(jīng)掉在了桌子上。
清歌看著蕭大夫露出的手臂,，上面竟游走著一根黑線,，似蜈蚣一般，沿著血脈攀升,，如今已經(jīng)攀到半臂,，清歌皺著眉問道：“我在書中見過這種病，患此病的人肌膚雪白，身體孱弱,，手臂上會出現(xiàn)黑色的血線，此線順著手腕血脈向上蔓延,，待蔓延至心脈處,，患病之人便會血脈倒流，氣絕而亡,，且此血線一旦出現(xiàn)便不可逆轉(zhuǎn),，因此這病又叫一線天?！?p> 蕭大夫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將袖子放下道：“確是一線天。我在外求醫(yī)之時,，曾接診過一個得此病的少俠,，為了給他研制解藥，我取他的血做藥引給自己種下血線,，后終于研制出壓制之法,，然需要用人血做藥引，可這方法卻沒能挽留那人的性命……”
“那你呢,？”清歌問道,。
蕭大夫嘆息：“我用那法子，的確可以暫時壓制此病,，但卻因我多年嘗藥,，藥性相克，竟導(dǎo)致此這條血線又開始增長,。我遍查古籍醫(yī)術(shù),，終不得解，因此只能暫時用從前的法子,，取自己的血做藥引服下,，雖不能完全壓制，但能使其行進(jìn)緩慢一些,?！?p> 清歌沒有說話，她腦海中快速地想著自己從前是否對此病有印象,，這時蕭大夫又道：“清歌,，照目前的情況來看，我恐怕,，無法實(shí)現(xiàn)我對一燕的承諾,。”
清歌抬頭看著他，心里堵塞的難受,。
“所以,，如果那一天到來了，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勸慰一燕,，她是個好女孩,，她在我身上浪費(fèi)了太多時間……”
“你為何覺得，趙姐姐會聽進(jìn)去這些話,?！?p> 聞言，蕭大夫突然苦澀地一笑：“或許,，我不該回來,。我只是，想再見她一面……”
那日的談話在清歌心里像是種下了一粒種子,，她看著自己畫廢掉的一幅幅畫,，久久沉思著，她很能理解蕭大夫的心情,，她原本也一直想再見那人一面,，可此時，看著那對相愛的人想要靠近,，卻又彼此疏遠(yuǎn)的模樣,，她突然很迫切的想告訴那個人自己的心意。
而后她又冷靜下來,，想起害趙姐姐的人還在逍遙法外,，想起害自己連和那人道別的機(jī)會都沒有的人也還在享樂，便細(xì)細(xì)翻閱那本花名冊,。她已聽聞張大夫說的那些搶劫的人都是江湖中人,，武藝高強(qiáng)，官府并不是對手,，且那些人劫財(cái)是為了救濟(jì)城外的流民,，清歌在書上聽過這樣的說法，劫富濟(jì)貧,。
于是她命云楓悄悄在城中散布,，說賑災(zāi)的銀兩被知府貪污，將那些外來人的目標(biāo)引到方知府身上,。
清歌這招固然有用,，寧都城中已經(jīng)流言紛紛，就連城外的流民也躁動起來,，時常鬧出打砸的事情來,，只是那些外來人卻好似消失了,，遲遲不見動手，清歌便知道,，那些人并不是莽夫,，沒有十足的證據(jù)，他們是不會輕易冒險的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