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三聲脆響彌散在空曠的刑法場上,,徐子路身邊的兩個士卒交互叫數(shù),足足叫滿了五十下,,這才將手里的杖棍丟到了一邊,。
疼。撕心裂肺的疼,。
回想起數(shù)個時辰以前,,自己還在眾兄弟面前夸下海口:“這五十大板算得了什么,,路哥我這屁gu可是練過的,。你們回頭打的時候可當(dāng)心些,萬一自己給傷著了,?!毙熳勇氛f得一套一套的,兩個執(zhí)刑的小兵聽著也是一愣一愣的,,紛紛向徐子路投以感激的目光,。
多好的人啊,都到這份上了,,心里頭惦念的還是要給他傷害的人,。在前來圍觀的眾將士們對徐子路都投以敬意的注目禮,第一板就在眾目睽睽下“呼”的砸了下來,。
啪,。
世界在那一刻仿若靜止了一般,數(shù)十雙眼睛都瞪在某人的屁gu上,,就好像上頭會冒出了不得的東西,,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,生怕錯過什么,。
嗯——
緊接著一絲宛若游絲,,若有若無的嗚咽聲游蕩在眾人耳邊,不過很快便被某人強行壓了下去,。就如此,,第二板,第三板……挨滿了五十大板后,,徐子路的臉也從通紅漸漸變成了煞白,,兩塊長板卻由淺變深,染上一層腥紅,。
徐子路嘴里死死咬著一口氣不敢輕易吐出,,他害怕自己突然一放松,如潰堤般的痛楚就會奪走他勉強保留的意識。
無力地抬了抬額,,周圍密密麻麻擠滿了人,,個個像極了圍觀市井賣雜耍的藝人,還不停地交頭接耳,,評頭論足,,而徐“受害者”雖聽不清他們具體談了些什么,可光看他們看自己的那種深表同情的眼神,,想來也盡是些“看著真tm疼”“這屁股怕是不能要了”之類的話,,就恨不得尋個洞把自己給埋了??擅看沃灰杂袆訌?,臀部就像被焦上一層熱油,疼得徐子路直嗦冷氣,。
當(dāng)面黃蓋之苦,,徐子路今日算是感同身受地領(lǐng)教了。
“路哥……你可莫要怪罪怪兄弟啊,,我們兄弟倆也是奉命行事,。”
“對啊,,袁大人還吩咐了,,不僅要打,而且需打出聲,,打得清脆,,打得響亮,得讓他在里頭聽得見才作數(shù),,兄弟也是怕大哥你回頭多挨幾下,,這才手狠了些……”那兩個行刑的小兵不敢怠慢,連忙走進了些哈著腰賠罪來了,。二人心虛地撇了一眼趴在長凳上徐子路濕紅一片的下臀,,不時還有一條條慘紅色細蛇滲了出來,不由心地咽了一口唾沫,。
說起來,這軍中本就沒有人愿意來做執(zhí)行刑罰的這種唱黑臉的活,,吃力不討好也就罷了,,還容易招來怨懟。徐子路雖明面上被杖責(zé)五十大板,,再不濟曾經(jīng)畢竟也是袁大人跟前的人,,說不準(zhǔn)大人日后哪天心情好了,又給喚回身邊去,,耳邊風(fēng)一吹,,回頭遭殃的保不準(zhǔn)就成了自己,。朝堂如此,軍中亦是如此,。
“哎,,我徐子路雖說是個粗人,但又不是什么蠻不講理的人,,你們不也說了,,是我犯了軍規(guī)在先,你們只不過奉公執(zhí)法罷了,,我又怎么會開罪于你們,。不過回頭還要麻煩二位抬我會營,你們看我這一時半會的怕是下不來地了,?!毙熳勇仿牭贸鏊麄冋Z氣里頭的膽戰(zhàn)心驚,自然明白他們在害怕些什么,。徐子路雖知曉自己本不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,,有仇必報,有恩必換一直是他潛意識里頭的準(zhǔn)則,,但也分得清是非,,理得懂曲直。這事,,還是得怨自個兒,。
“路哥大人有大量,小弟這就抬您回去,?!甭牭叫熳勇返幕貜?fù),兩個人的立馬松了一口氣,,如獲大赦,。
徐子路性子一向爽直,在軍中的人望和口風(fēng)也不錯,,見著行刑完畢后,,倒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上來噓寒問暖,已經(jīng)虛弱的不想說話,,動彈不得的徐子路只能委以苦笑,。
就在徐子路打算催促身邊二人趕快帶離自己這個“傷臀之地”,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群里頭擠了出去,,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,。
徐子路的面色本就不好看,因此并其他人沒有發(fā)覺他臉上的變化。他暗自心想,,不管是不是心中所想之人,,這“廣而告之”的效果顯然已經(jīng)達到,這會兒自己被罰的消息怕是已經(jīng)不脛而走,,相信給自己設(shè)陷的人,,此刻是按捺不住了吧。
可惜自己怕是看不到這出好戲是如何收尾了,。
……
“事情辦的如何,?”袁崇煥頭也沒太抬地問道,右手觸在案前奮筆疾書,,表情十分淡然,。
“照大人的意思,已經(jīng)吩咐城中最好的郎中去替子路看傷,,大夫說只是傷了皮肉,,沒動及筋骨,只要安心歇上一陣子便無大礙了,?!笔┒髯饕荆Ь吹鼗卮鸬?。
“本官不是問你這個,。再者,本官何時讓你去找大夫了,,依本官看他就是欠教訓(xùn),,也該挨這板子,平日里倒縱著他上天了,?!币惶岬叫熳勇罚鐭ㄉ砩系哪欠莶患辈辉暌幌伦訜熛粕?,語氣里夾著一絲淡淡的怒意,,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。
“大人說的是,?!笔┒縻读算叮D(zhuǎn)而莞爾,。一向沉著處事的袁大人,,原也有這般置氣模樣,倒也少見,。
“那你笑什么?”袁崇煥似乎察覺到施恩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詭異表情,頗為不滿地追問,。
“卑職只是突然覺得子路兄弟好生有福氣,,遇到大人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人,雖面兒上雖嚴苛了些,,背地里卻緊得很,。這是他的福分?!?p> “本官看你近日是越發(fā)牙尖嘴利了,。”
“大人教訓(xùn)的是……施恩按照大人的吩咐,,在帳子里外布好了人,,沒有受到信號斷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一切只待獵物自己送上門,?!闭f著,施恩從腰間拿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子,,遞給了袁崇煥,。
“這是大人吩咐卑職尋來的解藥,醫(yī)館兒說了,,藥效一旦服下便可起作用,,但效果只能維持一柱香的時間,所以大人需掐著點服用,?!?p> “嗯。辛苦你了,,退下吧,。”
“喏,?!?p> 袁崇煥看著施恩退出自己的視線中,就有些出了神,。這萬事都已具備,,只差那股送上門的東風(fēng)。但不知為何,,袁崇煥的心里仍覺得隱隱不安,,總覺得好像哪里算漏了一拍,可細細推來,,計劃并無太大的紕漏,,想來或許是自己這些天有些繃的緊了,,有些草木皆兵了,便沒有繼續(xù)多糾結(jié)下去,。
夜半三更,。夜黑風(fēng)高。
袁崇煥案前的油燈依舊亮著,,可剛剛有一瞬,,火苗不知受到何種驚嚇,左右搖曳起來,,不過很快又恢復(fù)之前的的平復(fù),,像是一個被風(fēng)卷起衣裙而受驚的少女一時失態(tài),一番整理后很快又恢復(fù)原來端莊的樣子,。
袁崇煥的筆跟著停了三秒,,又若無其事地書書寫寫,如果沒有湊近了去看,,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從跳火的那一刻起,,袁崇煥下筆的力度陡然重了幾分,乃至寫出來的字也顯得粗重了不少,。
該來的終于來了,。
“出來吧,既然來了又何必裝神弄鬼,?!?p> “大人真真是好眼力?!睅ぷ拥囊唤?,光線沒能照顧到的陰影處,突然走出了一個人,。他全是穿著黑色便衣,,還帶著如身上衣物一般顏色的口罩,這一身不尋常的行頭在黑夜中倒成了他絕好的保護色,。
“不知本官該稱呼你為元異,,還是金國“使臣”?”袁崇煥表情依舊淡然,,就像百日里與熟人攀談一樣,,沒有表露出絲毫驚訝與吃驚,雙眸靜得猶如一片池水,,投石卻不起漣漪,。
“我自認為萬事皆在我掌握之中,一切行動也是手腳干凈,,大人又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我的行蹤的呢,?”見袁崇煥一副萬事了然的模樣,,眼前這人顯然一怔,接著從身后腰出不緊不慢地掏出一把匕首,,玩弄了起來,。
他并不著急。自己來時一切按計劃已經(jīng)辦的妥當(dāng),,這帳子附近的流動守衛(wèi)也被施計支開,外頭也已經(jīng)亂成一片,,甚至為了防止幾個的小嘍嘍來礙事,,也被抹了脖子,眼下這帳中不過他們二人再無第三人,,以自己臥底數(shù)十載的經(jīng)驗和身手,,他不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家伙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煩。
可他臉上為何沒有絲毫的懼意,,為何不似他人那般向他跪地求饒,,看起來就好像知道自己今晚會來一般,反而像,,是自己身陷囹圄,?“元異”開始發(fā)覺眼前這人有點捉摸不透。
“若是連這點感知危險的本事也沒有,,怕是同閣下在這暖帳中閑聊閑聊的機會都沒有,,袁某的項上人頭早不知被何人取了,獻到努爾哈赤跟前邀功去了吧,?”
“不虧是大汗看中的人兒,,卻有幾分膽識。既然袁大人知曉了在下的真實身份,,那在下也多費口舌兜圈子了,。如今擺在大人面前的只有兩條路:一是隨我回金。寧遠一戰(zhàn),,大人以一城之力抵我金國數(shù)萬精銳鐵蹄,,縱眼明朝,有此番才能作為的不過寥寥數(shù)人,。大汗求賢若渴,,一戰(zhàn)便知大人是塊不可多得的璞玉,不忍大人蒙塵,,遂讓小人前來游說,。這是大汗的親筆信,說是要親手交給大人過目,?!闭f罷,,“元異”從懷里拿出一封書信,兩手遞了過來,,放到袁崇煥的桌前,。
袁崇煥看了數(shù)秒,便伸手將信拿在了手上,。然而他卻并沒有急著拆開來看,,卻是將信一轉(zhuǎn)放到燭火前,眨眼的功夫,,火苗便竄了起來,,很快便將整封信燒個精光。
“那第二條路呢,?”袁崇煥微微抖了抖手,,將手上的灰燼盡數(shù)除去,輕笑著詢問,?!霸悺币姞钅樕系谋砬橐灿梢唤z不解逐漸變得暴戾了起來。他舔了舔干燥的雙唇,,如同一只盯上獵物,,卯著身子的豺狼,眼中竟流露出些許期待的目光,。
“人首異處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