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二】祈禱之夜
阿澤利亞城堡。
經(jīng)過一番修整改造,,這里現(xiàn)在重新成為了軍事重地,,只不過相比以前,把阿澤利亞的鷹旗換成了諾爾林納耶的獅子旗,。
曾經(jīng)的會議廳變成了北國軍隊的指揮所,,曾經(jīng)的客房成為了北國國王的起居辦公室。
現(xiàn)在,老獅王白蠟在接見他安排在納西索斯的特殊官員,。
“這是什么,?”
白蠟坐在椅子上,筆直的身板和銳利的眼神卻完全看不出一點老態(tài),。
“這是鈴蘭女皇寄給她的利利安大總督的信,,我們一字不漏地把內(nèi)容全部抄了下來?!惫賳T回答道,。
“我當然知道,我是說,,那個女皇是要干什么,?”白蠟說。
官員沒有說話,。
“你是怎么想的,?”白蠟又問。
“我不敢確定,?!惫賳T回答,“從內(nèi)容上看應(yīng)該是一封求援信,,但這封信本身并非鈴蘭女皇親筆所寫,,這點是經(jīng)石楠先生和蒲公英女士都確認過字跡的。所以這也許是一個陷阱,?!?p> 老獅王放下了手中的信紙。
“原信件呢,?”
“已經(jīng)回到納西索斯信使手里,,送往利利安了?!惫賳T回答,。
白蠟沉默了,視線回到放下的信紙上面,。
這目光,,就和南方草原上真正的獅王,緊盯獵物時的一樣,。
一動不動,。
“真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小姑娘……”然后白蠟說。
軍官似乎不明白,,但是因為身份原因,,他沒有多問,。
“最讓我不明白的是,她可以不寫這封信,,而一旦決定要寫,,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讓人代筆的理由?!卑紫灲忉尩?,“一國之君,決不能在臣子和國民面前暴露自己的虛弱,,尤其是在決戰(zhàn)關(guān)頭,,這樣會人心盡失?!?p> “陛下您的意思是,,鈴蘭女皇仍舊傷重未愈,連寫信都不能親自下筆,?”
“沒錯,,倘若是假,這樣的信息決不能暴露給部下,,否則會動搖軍心,。倘若是真,那更不能暴露給敵人,?!卑紫炚f,“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事態(tài)無比緊急迫使她不得不寫信求救,,或者她已經(jīng)失去了理智判斷的能力,!”官員接過話說道。
“這是個聰明的判斷,,不過……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那這場狩獵游戲不就太簡單,,太無聊了么,?”白蠟往后靠在了椅背上,露出了饒有意味的微笑,。
然后再一遍,,讀起手中的信來。
“我的老師,,款冬先生:
當我寫下這些話的時候,,北國的大軍已兵臨納西索斯城下,通往利利安的道路也已被切斷,。即便我只躺在皇宮的床上,,也能夠聽到北方異教徒的軍樂聲,。因此,我也不確定您能否收到這封信,,或是當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,,納西索斯是否已經(jīng)淪陷。
但是我想把這些都告訴您,。
這些天,,我做夢都能看到和我一起出征的士兵們,他們中大多是我的兄輩或長輩,。每當看到我,,他們臉上都會掛起笑容,看上去特別親切,。
我連他們之中一個人的名字都叫不上來,。
他們比誰都要勇敢,他們將自己浴血奮戰(zhàn)得來的榮耀,,全部戴在我一個人的頭上,。
我自己犯下的錯誤,卻要他們所有人一起承擔,。
然后我明白了兩件事:
所謂一國之君,,就是這樣沉重的存在。
而我,,并不能勝任它,。
如果有另一個世界,坐在皇座上的,,一定是父親那樣的英雄,,一定是兄長那樣的智者。
而我只是個坐在酒館里的吟游詩人,,坐在馬背上云游四方的探險家,,坐在漂亮馬車里、被其他女孩們所憧憬的普通公主,。
但那樣的世界并不存在,。
當我醒來的時候,這頂皇冠還在我的頭上,。
我想過放棄,,想過給自己生命一個了斷,以終結(jié)這一切,??墒且驗檫@頂皇冠,我連這樣做的權(quán)力都沒有,。我只能戴著它,,在納西索斯的皇宮里迎接最后一刻的到來,。
對不起,老師,,我沒能達到您的期望,。
在此之前共有31封信沒有收到您的回復,這是第32封,,大概也是最后一封了,。
最后一次,打擾您了,,我的老師,,維特蘭的款冬先生。
您的學生,,鈴蘭”
利利安軍營窗外的細雨傳來沙沙聲,。
大總督款冬面無表情地收起來信。
納西索斯來的信使站在大總督對面,,恭敬地等待這位帝國攝政,、利利安地區(qū)最高行政長官的答復。從信使一身濕透的不整衣衫,、還有外面那匹虛弱的坐騎可以看出,,他這一路上經(jīng)歷了多少風霜。
“把他逮捕起來,?!比欢罂偠絽s說道。
“為,,為什……”信使剛來得及露出驚訝的表情,,就被反應(yīng)迅速的黑衣士兵從背后壓倒在地。
不止信使,,在場的其他利利安官員,,甚至包括逮捕信使的黑衣士兵,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,。
“你是誰,?”大總督款冬冷冷地問,“這封信中的筆跡并不是鈴蘭陛下的,,為什么要偽造陛下的信件,有什么目的,?”
信使被這突如其來的質(zhì)問嚇得啞口無言,。
款冬也沒有打算等他的回答。
“把他帶去牢房里,,等這場戰(zhàn)役結(jié)束之后,,我親自來調(diào)查,。”
“是,!”黑衣士兵馬上就把這個納西索斯的信使帶了下去,。
不知從哪天開始,“女皇陛下傷重難愈,,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生命危險”的言論出現(xiàn)在納西索斯街頭,。起初,人們紛紛否定,,并稱之為謠言,。但隨著時間推進,這樣的“謠言”逐漸變得真實清晰起來,。傳播言論的人,,甚至連“女皇無法寫信,只能勉強口述,,然后由克洛瓦衛(wèi)隊長山茶記錄,。”這樣的細節(jié)都能清楚地說出來,。
被難民們冠以“納西索斯守護者”的近衛(wèi)軍曼珠沙華將軍也好,,納西索斯人心中剛正不阿的大法官文殊蘭先生也好,盡管他們都對此言論表示了否定,,但這并未能扭轉(zhuǎn)急轉(zhuǎn)直下的輿論,。
另一方面,隨著時間的推移,,隨著局勢的僵持,,北國大軍兵臨城下之初時人們的斗志和干勁,如今也一點一點地在消失,。
交通被封鎖,,與利利安的聯(lián)系斷絕,衛(wèi)生條件持續(xù)惡化,,糧食供應(yīng)愈發(fā)緊缺……這些問題,,成為了比異教徒的大炮更有殺傷力的存在。
所幸一個好消息的到來了:遺跡觀測團圣女將親臨納西索斯,,并在現(xiàn)場為納西索斯向神明祈禱,。
對于正在和異教徒作戰(zhàn)的納西索斯人來說,這個消息再振奮人心不過了,。
阿澤利亞城堡中,,蒲公英向白蠟國王辭行。
“你決定要走了嗎,?!?p> 老國王放下手上的事情,,抬起頭來問。
“是的,,白蠟先生,。”蒲公英提起裙擺,,微微彎身道,,“感謝您和王子雪柳先生,以及整個偉大的諾爾林納耶,。感謝在這段時間里對我們的招待,,望今后能有機會再為你們獻上更多的表演?!?p> “嗯,,既然你已經(jīng)決定,我也就不再挽留……”
“父王,,我們現(xiàn)在和納西索斯處在戰(zhàn)爭中,,”站在旁邊的年輕王子先是開口打斷了父親的話,然后轉(zhuǎn)過身面向蒲公英說,,“蒲公英……女士,,我想您應(yīng)該選擇在戰(zhàn)爭結(jié)束之后再去納西索斯?!?p> 王子雪柳是國王白蠟的第六個孩子,,由于前五個孩子都是女兒,他理所應(yīng)當?shù)爻蔀榱送跷坏谝焕^承人,。他比父親小了近四十歲,,甚至比眼前的蒲公英還要小上好幾歲,看上去非常年輕而又充滿活力,。
“哦,?感謝王子先生的挽留,不過……”蒲公英笑了笑,,然后在白蠟國王面前,,向這位異教王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,“我已經(jīng)有戀人了,,您還是早早放下我為好,,否則會受傷太深哦。當然,,王子殿下對我的情誼,,小女子一定銘記于心。”
雪柳王子臉一下就紅了起來,,不過他并沒有表現(xiàn)慌亂,而是繼續(xù)說:“現(xiàn)在納西索斯和我們在戰(zhàn)爭中,,一路上有雙方的層層關(guān)卡,,并不容易通過。而且納西索斯即將成為戰(zhàn)場,,這個時候去納西索斯,,不正是投身到危險之中嗎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白蠟老國王大聲笑起來,,“我的兒子是真心想留你下來呢,。”
“不,,父王……”雪柳王子開口辯解道,,這次他沒有那么從容了,顯得有些委屈,。
“好了,,我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蒲公英女士了,諾爾人言出必行,,”老國王繼續(xù)說,,“女士,從現(xiàn)在開始我的關(guān)卡將不再會對您形成阻攔,?!?p> “謝謝國王陛下?!逼压⑥D(zhuǎn)身,,再次向老國王行禮道。
行禮完畢,,蒲公英轉(zhuǎn)過身往外走,,她的裙子跟著輕輕旋轉(zhuǎn),揚起的下擺就像她從容的微笑一樣,。
蒲公英走后,,雪柳王子來到白蠟面前,他有些生氣地問:“父王,,您為什么放走她,?”
“為什么不呢?”白蠟反問道,。
雪柳王子說:“她是遺跡帝國的人,,這次過去,肯定會將這些天從我們這里收集的情報全部帶給納西索斯!”
“證據(jù)呢,?”白蠟問,。
“證據(jù)……雖然我手上沒有直接證據(jù),但是這很容易猜到,,不是嗎,?”雪柳王子說,“她這些天在我們這里,,從權(quán)貴到平民,,結(jié)識了大量的人,想必得到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得多的情報信息,?!?p> “證據(jù)呢?”白蠟重復了一遍問題,,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嚴肅,。
“不論是否有證據(jù),她都是一個危險的存在了,!”雪柳王子的語氣斬釘截鐵,。
“放松一點,孩子,?!卑紫炚f,“我并不是在反對你,,只是提醒你,,做任何判斷都需要依據(jù)。你若是打算說服我,,不妨好好思考一下,,是不是還有哪些能成為‘證據(jù)’,但是被自己忽略掉的東西,?!?p> “這……”雪柳王子猶豫了一下,“對了,,紙條,!我們曾經(jīng)在她來往的信件中發(fā)現(xiàn)一張沒有署名的紙條,上面寫著‘在納西索斯等我’,?!?p> “這不正是證明了她的話嗎?”白蠟說,,“她告訴我們,,那很可能是她這些年來所尋找的戀人,,或是與之相關(guān)的人送給她的信息?!?p> “這,,這怎么可能呢?她怎么會連自己戀人的字跡都不認得,?”
“別著急,,孩子,你想一想她的過去的經(jīng)歷,。”白蠟說,,“你不是早已安排人,,把她的身世經(jīng)歷全都查了個遍嗎?”
“我只能查到她曾被阿澤利亞家收養(yǎng),,更早的事情就一無所知了,。”
“但我們知道她在阿澤利亞家,,跟隨伯爵夫人學習文字書寫以及社交禮儀,。”白蠟說,,“在此之前,,她不識字,因此也就不認得戀人的字跡,,這一點并不奇怪,,不是嗎?”
“父王……”雪柳王子皺起了眉頭,,年輕的臉上滿是困惑,。
“所以,這些都是你的猜想而已,,并不能成為判斷,。”
雪柳沉默了,,似乎在思考著什么,。
老國王也暫時打住,仿佛故意將思考的時間留給他,。
過了一會兒,,雪柳王子才重新開口。
“我明白了,,父王,。”這一次,他的語氣沉穩(wěn)了許多,,“但這雖然只是我的猜想,,還是希望您能聽一聽?!?p> “當然了,,”白蠟笑了起來,“我一直很期待你的猜想,?!?p> “根據(jù)情報,遺跡觀測團圣女紫菀將親自離開千鎮(zhèn)灰燼堡,,前來納西索斯助戰(zhàn),,而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。第一,,遺跡觀測團的圣女,,還有最高評議會的任何一位元老,這數(shù)百年來從未下過山,。前兩次帝國戰(zhàn)爭的時候,,他們也僅僅是派出少量象征性軍隊,支援自己的教徒作戰(zhàn),。第二,,目前納西索斯形勢危機一看便知,遺跡觀測團的圣女是整個遺跡教的最高象征,,她怎么可能冒生命危險,,親自來到納西索斯?”
聽到這里,,老國王盯著他的兒子,,露出了感興趣的樣子。
“所以,,我的判斷……不,,我的猜想就是,”雪柳王子繼續(xù)說,,“遺跡觀測團的圣女紫菀根本不會來納西索斯,。來的是一個冒充她的人,這個人就是眾所周知的,,她的雙胞胎姊妹蒲公英,!我們沒有見過紫菀,納西索斯人也沒有見過,,或許這片大陸上除了遺跡觀測團的最高評議會之外,,也許根本沒有人見過她,。因此這是一個絕對不會被戳穿的謊言!”
“哈哈哈,,”白蠟笑了起來,,“不錯,一個很大膽的想法,?!?p> “而同時,蒲公英有帶有我們諾爾林納耶的大量情報,,她的到來既可以代表遺跡觀測團穩(wěn)定納西索斯的士氣,,又可以為納西索斯人提供打敗我們的方法?!?p> “很好,,不僅很大膽,還是一個很巧妙的想法,。”白蠟終于給了王子一個肯定的表示,。
“那……那么父王,,”雪柳王子看到父親點頭,緊繃的臉也終于舒緩開來,,“我們是不是馬上去把她追回來,?”
沒想到老國王卻搖了搖頭。
“為什么……”
“雖然很大膽,,很巧妙,,”白蠟說,“但是抱歉,,孩子,,我并不贊同你的觀點?!?p> “父王,!”雪柳王子又一次在臉上浮現(xiàn)出焦急的表情,“如果您不行動,,那就由我……”
“王子殿下,,”白蠟突然改變了語氣,一字一句地用著不該由他口中說出的稱呼,,“你可以試圖說服我,,但是請不要忘記,我才是諾爾林納耶的國王,?!?p> 這一幕,,仿佛一頭年長雄獅,面對剛成年的試圖挑戰(zhàn)它權(quán)威的孩子一樣,。
王子沉默了,。
老獅子知道,小獅子的心里可沒有半點退縮,。
又一次,,白蠟笑了起來。
而雪柳王子一臉不解,。
“孩子,,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女人?”
“是的,?!毖┝踝又毖圆恢M地回答。
“但是你并沒有被情感沖昏頭腦,,還是對她作出了最壞的猜想,,對自己的部署作出了最糟糕的打算?!卑紫炚f,,“這就是我感到滿意的地方?!?p> “謝謝……謝謝父王夸獎,。”雪柳王子有些靦腆地笑了笑,,但是笑容還是有點僵硬,。
“但是我想你需要考慮的是更多的東西,”白蠟說,,“你是將來的諾爾國王,,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我們整個王國,所以不能再這樣簡單地從眼前表面利害來做判斷,?!?p> “嗯?”王子仍然是一臉不解,。
“沒有證據(jù),,單憑自己的猜想,就背棄自己的諾言,,將一個已經(jīng)成為國內(nèi)貴族平民朋友的人扣押逮捕,,會給王國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呢?”
“這并不是扣押逮捕……我們可以找個借口,,用更溫和的方式……”
“你太小看她,,太小看利利弗羅瑞家的人了,。”白蠟解釋道,,“只要你‘請’她留下,,馬上在眾人口中就會變成‘扣押逮捕’?!?p> “這……”
“更何況,,這個人還是你所愛的女人?!卑紫炗终f,,“一個國王,連自己所愛的女人都能夠懷疑,,那誰還敢和這位國王在一起,,誰還敢相信國王,敢說自己被國王相信呢,?”
再一次,,王子沉默了。
說到這里,,老國王也停頓了,,將思考的時間再次給了王子。
許久之后,,王子低下了頭,開口說道:“我明白了,,父王,。”
這時,,老國王才終于點了點頭,。
看到父親的肯定,王子自信的笑容也回到了臉上,。
“最后還有一個問題,,”白蠟忽然說,“假設(shè)你剛才的猜想都是正確的,,那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戰(zhàn)役會有什么影響嗎,?”
“會有,但是……”雪柳王子說,,“但是只要應(yīng)對得當,,最終的結(jié)局就不會改變!”
“為什么,?”
“因為這正說明了,,納西索斯已經(jīng)被逼到了絕境,,需要用到這種伎倆來穩(wěn)定軍心了?!毖┝踝踊卮?,“年輕的納西索斯女皇,如今已無力控制局面,?!?p> “不要掉以輕心,”白蠟提醒道,,“而且,,她并不比你年輕多少?!?p> “的,,的確如此……而且我也承認她的才能?!泵鎸Ω赣H半調(diào)侃式的提醒,,王子正經(jīng)地回答,“但是她重傷在身無法理事,,又沒有父輩家族權(quán)力的支持,。我并不認為孤身一人的她能夠擁有比我更大的力量?!?p> 王子臉上滿是自信,。
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把這場戰(zhàn)役交給你了,?!?p> “什么?”王子愣住了,。
“副官,!”下一刻,白蠟大聲吼道,。
身穿橙色諾爾軍裝的軍官從外面跑了進來,,向國王和王子敬禮。
“從現(xiàn)在開始,,雪柳王子就是諾爾林納耶軍隊的代理總指揮,,接下來的納西索斯戰(zhàn)役,由他全權(quán)負責,!”
“是,!”副官一邊回答,一邊將這句話記錄在紙上,。
“立刻將該命令向全軍傳達,!”
“是,!”副官帶著一紙命令,最快速度跑了出去,。
老國王再度看了看年輕的兒子,,說:“之前幾次戰(zhàn)役里你的表現(xiàn)很不錯,我希望這次由你全權(quán)處理,,能給我一份更滿意的答卷,。”
“是的,,父王,!”王子回答,他的臉色足足有九分驕傲,,只有一分不安,。
而老國王的臉上,那一分的不安也沒有,。
這個清晨格外寧靜,。
從納西索斯南城門通往中央廣場的大道兩邊,擠滿了前來圍觀的人,。雖然人數(shù)眾多,,卻沒有一個人大聲喧嘩,甚至連私下里悄悄說話的人也不常見到,。人們瞪大眼睛,,長大嘴巴,全都在緊張地等待著什么,。
民兵們在軍官的帶領(lǐng)下,,有條不紊地控制著持續(xù)到來的人流。這些經(jīng)驗老道的軍官是曾經(jīng)瑞文騎士團里威望甚高的騎士,,現(xiàn)在他們和納西索斯民兵一同歸入大法官文殊蘭的麾下,成為了控制治安的強大力量,。
不久之后,,城門打開了。
“來了,,要來了,!”
一些人互相小聲地傳遞這消息,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,。
首先進城的是穿著帝國軍服的納西索斯士兵,,他們一進城就迅速分往街道兩邊,排成兩列面向街道站崗,,加入到維護秩序的行列里,。不少納西索斯人在這些士兵里認出了自己的親友——他們曾是北上大軍里的一員,,兵敗康尼河之后,他們中很多人都與親友失去了聯(lián)系,。
卻不知何時,,他們已被重新整編起來,成為了如今守衛(wèi)納西索斯的軍隊,。
接著進入城門的是一群紅衣士兵——納西索斯第一近衛(wèi)軍的一個大方陣,。
獨角獸的旗幟在街道上空飄揚,胸前的鐵甲,、腰間的佩劍,、肩上的燧發(fā)槍和高舉的長矛閃耀著逼人寒光。士兵們昂首闊步,,走過這通往皇城中央的大道,。
顯然他們?yōu)榻裉斓膱龊咸貏e準備過。
圍觀的人們,,不由自主地為這支儀容整潔,,裝備精良,士氣高昂的隊伍鼓起了掌,。
但是重點還在后面,。
緊隨近衛(wèi)軍之后進入城門的,是紫衣士兵,。
這些身穿紫袍的神秘士兵們一出現(xiàn),,就仿佛一個奇妙的力量降臨,本來出現(xiàn)了少許嘈雜與騷動的現(xiàn)場,,一瞬間就變得安靜起來,。自從納西索斯光復后,遺跡觀測團有不少成員一直在納西索斯工作,。但圍觀的人們,,尤其是那些來自北方的人們,仍然像是看著西洋景般地好奇地注視著這些紫衣士兵,。
紫衣士兵身后的,,是這個隊伍的主角。
一輛馬車,。
沒有奢侈的材料,,沒有華麗的裝飾,沒有特異的造型,。
遺跡觀測團圣女坐在車上,。
她正姿端坐,長長的斗篷紫袍覆蓋全身,只露出一張雪白如雕像般的,、毫無表情的臉,,露出如夜晚般烏黑的長發(fā)。
象征遺跡觀測團圣女身份的“女祭司”項鏈掛在胸前,。
街道兩邊,,原本負責維護秩序的軍官紛紛轉(zhuǎn)身,向至高無上的紫袍女士下跪,。
原本不知所措的,,都在圍觀的人們開始學著這些軍官的樣子伏下身去,表達自己對神明的虔誠,。
只有站崗的士兵仍然維持原樣,。
這并不是紫菀第一次出現(xiàn)在納西索斯,之前為女皇加冕的時候,,她的形象就已經(jīng)在納西索斯人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。
很快,遺跡觀測團的士兵和馬車消失在街道的那頭,,而進城的隊伍并未結(jié)束,。
排在遺跡觀測團之后的,是千鎮(zhèn)商人和他們的運輸隊,。
那是一輛輛滿載貨物的馬車,。
這些貨物全都被麻袋裹得嚴嚴實實,根本無法看出是什么東西,。但是接下來商隊里的一名軍官站在了馬車的貨架上,,他低頭從靴間拔出小刀,在最面上的麻袋上劃開一個小縫,。接著,,他用手接住小縫中溢出的東西,并直起身來,,將它們高高地舉過頭頂,。
“是面粉!是面粉,!”
一個圍觀者大叫道,。
這個舉動仿佛引爆火藥庫的星火,下一刻整個納西索斯都要沸騰起來,。
和剛才遺跡觀測團經(jīng)過時的寂靜產(chǎn)生了最鮮明的對比,。
“小麥,!”
“土豆,!”
一位又一位軍官,仿效著之前那個軍官的動作,向圍觀人們展示著各自商隊貨車上的貨物,。
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,,這支龐大的商隊仿佛根本沒有盡頭。已經(jīng)沒有人記得住,,到底有多少輛馬車穿過納西索斯的城門了,。
在商隊之中還夾雜了一個格外引人注目的團體——冬語劇團。在水銀湖傭兵的保護下,,劇團的馬車緩緩進城,。這個最兩年聲名鵲起的劇團走遍了帝國各地,不知疲倦地演繹著鈴蘭女皇的故事,。而且眾所周知,,劇團的主人正是曾經(jīng)無人不知的帝國第一舞伎,無數(shù)男人魂牽夢繞的女士,。
不過,,今天進城的冬語劇團里,似乎沒有了主人蒲公英的身影,。
納西索斯的中央廣場上,,納西索斯的管理者——大法官文殊蘭帶著他曾經(jīng)的騎士們,站在女皇豎立的石碑前,。大法官的身后是納西索斯光復之后便在此工作的遺跡觀測團成員,,他們和大法官一起迎接整個遺跡教至高無上的客人。
此刻的廣場和之前城門處一樣,,四周都是前來圍觀,、或者說“朝圣”的遺跡子民。
不過在民兵的清理下,,廣場中央留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,。而在廣場四周的各個路口上,哨兵正在對每一個進入廣場的人進行嚴格盤查,。這些民兵從曼珠沙華指揮的軍隊里分出來,,歸入文殊蘭大法官的麾下,專心負責維持納西索斯城內(nèi)的安全,。事實上就在昨天,,有近百名證據(jù)確鑿的北國間諜被大法官宣判死刑,由這些民兵當場執(zhí)行,。
遺跡觀測團圣女,,她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。
不過圣女本人似乎沒有太多的自覺,。
馬車在文殊蘭大法官面前停住,,圣女紫菀也輕輕起身走下來,。
“神圣的紫菀女士,歡迎再度來到我們美麗的納西索斯,?!贝蠓ü賰?yōu)雅地鞠躬道。
“感謝招待,,大法官先生,。”紫菀開口了,,聲音如她的冰冷容顏一樣,,感覺不到絲毫的情感。
“我們已經(jīng)為女士您準備了納西索斯最好,、也最安全的別墅,,請容我?guī)巴麻健T谶@之后,,我們納西索斯城還為您準備了一系列的活動……”
“不必勞煩,,我已經(jīng)有安排了?!弊陷矣貌粠б唤z情感的聲音拒絕了,,“我會住在納西索斯萬神殿里,我的行程也早已由我們最高評議會決定,?!?p> 文殊蘭從容地微笑道:“那便聽從您的安排,倘若有什么需要納西索斯幫助的地方,,盡管向我們提出,。”
“明日,,祈禱之夜,。”紫菀說道,,絲毫沒有禮節(jié)和客套的意思,,“請閣下通知納西索斯的子民,我會在這座廣場上,,為帝國的女皇陛下祈禱,。”
祈禱之夜,,遺跡教眾的一個特殊節(jié)日,。
這一天的夜晚,神明會來到凡間,,傾聽每一位信徒的心聲,。
“明白了,,女士,”文殊蘭大法官說道,,“在下會為您準備一場最好的祈禱儀式?!?p> “不是為了我,,是為了女皇陛下?!弊陷依淅涞卣f,,“我將向眾神請求,將生命之光賜予陛下,,護佑陛下恢復健康,。”
納西索斯北郊,,諾爾林納耶軍隊指揮部,。
雪柳王子身穿軍服,走上指揮部前的一座小土丘,。在這里,,可以清晰地看到納西索斯城城墻,以及城墻上面飄揚的鳳凰旗幟,。
“王子殿下,,納西索斯北邊和東邊的所有敵方據(jù)點都已被清理完畢,現(xiàn)在只等您一聲令下,,我們就可以攻城了,。”
旁邊的一名老將軍對王子說,。
“不,,屬下建議推遲三天再發(fā)起進攻,我們的軍隊從康尼河一路追擊到這里,,還沒有得到很好的修正,。無論是士兵的體力,還是彈藥的供給,,都已經(jīng)有點跟不上了,。”
另一名老將軍提出了相左的意見,。
“兵貴神速,,我們?nèi)羰峭O聛硇拚瑪橙艘矔A得喘息的時間?,F(xiàn)在時間對異教徒來說比對我們更加珍貴,?!敝暗膶④姺瘩g道,“我們只有一鼓作氣,,才是贏得勝利的最好選擇,。”
雪柳王子沒有說話,,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,,并打算馬上就下判斷。
“王子殿下,,您趕快下命令攻城吧,,我們的大炮早已等不及了?!?p> “王子殿下,,適時的修整才是更好的選擇?!?p> “先生們,,”雪柳王子開口了,“感謝你們給我的意見,,但是這一戰(zhàn)事關(guān)重大,,我希望能考慮得更加周詳。我想先生們既然有自己的想法,,何不將它做成完整詳細的方案,,讓我可以參考決策呢,?從現(xiàn)在開始,,我的每個命令都關(guān)乎整個諾爾王國的興衰,因此我的判斷必須要有可靠的依據(jù)支撐,?!?p> “明白了,,我這就照辦?!?p> “是的,,王子殿下?!?p> 老將軍們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,,然后恭敬地答應(yīng)道。
這個年輕的王子,,似乎比他們想象的要沉穩(wěn)。
甚至和那位睿智的老獅王已經(jīng)有了兩分相似,。
就在王子全神貫注地看著遠處的納西索斯城時,,一個官員從旁邊走了過來。他什么也沒說,,就把一封信遞到了雪柳王子的手里,。
王子轉(zhuǎn)身走了幾步,避開了和他一起的軍官們,。
只有送信的官員跟了上去,。
雪柳王子打開信封,細細閱讀起來,。
“果然,,和我想的沒有錯?!笨吹阶詈?,王子小聲地脫口而出,“冬語劇團進城了,,但是她卻沒有露面,,一定是假冒了遺跡觀測團的圣女?!?p> “那我們的下一步指示呢,?”這名官員問。
“通知我們在城里的線人,,一定要想辦法揭穿她的身份,。”
“是的,,殿下,。”官員答應(yīng)道,,但是他似乎像是抱有疑問地,,又看了一眼王子,。
“還有什么事嗎?”雪柳王子問,。
“王子殿下……”這個官員想了想,,說,“自從文殊蘭大法官執(zhí)掌納西索斯的安全事務(wù)之后,,我們線人的活動日益受限……”
“這個我清楚,,然后呢?”雪柳王子問,。
“我是說……比起揭穿身份,,直接殺了她可能會更容易?!?p> 雪柳王子愣了一愣,,然后低下頭陷入了思考。
“王子殿下,,我知道您……”
“不可以,。”正當官員開口要往下說的時候,,王子打斷了他,,“你們是專家,很清楚怎樣任務(wù)完成,,但是你們應(yīng)該要明白自己的任務(wù)背后的原因和目的,。揭穿她的身份是為了讓納西索斯人明白自己已經(jīng)被他們的神明背叛,從而瓦解納西索斯人抵抗的意志,。如果我們殺了她,,那只會讓不明真相的異教徒團結(jié)一心,與我們拼個魚死網(wǎng)破,?!?p> “明白了,殿下,,我們會照您的吩咐辦,。”官員點了點頭說,,“不過……您對我們的職責和身份似乎有所誤解,。”
“什么誤解,?”王子有些不明白,。
“我們是專家,所以只需要管如何完成任務(wù),而不需要,、也不可以明白任務(wù)背后的原因和目的,。”
官員說完,,便向王子行禮,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王子稍稍愣了一會兒才反應(yīng)過來,。
目送這位官員離開之后,,王子轉(zhuǎn)過身,回到了一直在等待他的將軍們面前,。
“向納西索斯發(fā)動總攻的時間,,我決定了?!毖┝踝忧辶饲迳ぷ?,一字一句地說,“根據(jù)最新情報,,明天晚上是遺跡教徒的祈禱之夜,,他們會在納西索斯城里集中為他們的女皇祈禱,,那是我們的最佳機會?,F(xiàn)在開始,就請大家與我一同來為明晚的進攻做準備吧,?!?p> “是的,王子殿下,?!薄白衩,!?p> 一旦年輕的王子正式命令,,老將軍們就全部放下了自己的想法,俯首聽令,。
這只剛成年的小獅子,,似乎已經(jīng)有了和父親一樣的權(quán)力。
納西索斯城從未如此忙碌,。
在大法官文殊蘭和他的隊伍管理下,,來自北方的難民們現(xiàn)在有了新的身份和工作。難民們被按照自身的性別,、年齡,、技能等條件進行分類,登記在大法官的冊子上,。年輕力壯的男人或被編入民兵或是勞工隊伍,;女人和老人被編入后勤運輸隊伍,;兒童被賦予“清理街道”之類的簡單的市政工作;重傷病患被集中在萬神殿里,,由教會和難民中挑選出來的醫(yī)生進行治療管理,;嬰幼兒作為特殊的群體,被安置在納西索斯法院里,,由他們的母親進行照顧,;而那些曾經(jīng)有參軍經(jīng)驗,掌握軍事相關(guān)技能的人,,他們被派往天平堡,,到曼珠沙華所統(tǒng)帥的正規(guī)部隊那里去報到。
大法官給難民們的條件很簡單,,只有工作才能留在納西索斯,,才能獲得糧食。
一些逃亡時帶著不少財產(chǎn)的難民似乎不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分開,,不愿意服從工作安排,。他們被大法官“請”出了納西索斯城,踏上往更南邊逃亡的道路,。
這樣一來,,原本造成納西索斯最大治安問題的難民,成為了守衛(wèi)納西索斯的力量,。
盡管自大法官從天平堡回來之后,,他就一直致力于這些工作,但功勞并不完全屬于他,。
遺跡觀測團圣女的到來,,似乎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力量。在圣女紫菀,、大法官文殊蘭,、將軍曼珠沙華的共同努力下,納西索斯市民也好,,北方難民也好,,原本丟失的斗志被找了回來,沉浸在絕望中的人們再次看到了希望,。
不過,,要將這些斗志和希望徹底點燃,還差最關(guān)鍵的一步,。
這一步,,是圣女紫菀、文殊蘭大法官、曼珠沙華將軍都做不到的,。
夜幕降臨的時候,,納西索斯向神明的祈禱儀式開始了。
短短一天之內(nèi),,納西索斯城的中央廣場上就筑起了一座高臺,。在紫衣教士的伴隨下,紫菀雙手捧著搖晃的燭光,,走上了高臺中央,。
然后靜靜跪下。
一動不動,,如同披著紫袍的雕像一樣,。
所有人都跪下了。
有納西索斯的市民,,有北方的難民,,有千鎮(zhèn)、南水的商人,,還有前線下來的士兵,。
有曾經(jīng)的瑞文騎士團成員,現(xiàn)在大法官麾下的城市官員和民兵領(lǐng)袖,。
有差點死在暴民的斷頭臺下,,結(jié)果被近衛(wèi)軍救下的北方貴族。
有大法官文殊蘭,,納西索斯的管理者,。
有將軍曼珠沙華,,納西索斯的守護者,。
過去任何一本史書中,都不曾記載過這樣宏大的一場祈禱儀式,。
一千人,?兩千人?五千人,?一萬人,?
根本數(shù)不清楚。
自愿參加祈禱儀式的人擠滿了整個廣場,,擠滿了通往廣場的每一條街道,,擠滿了街道與街道間的每一條小巷。
每個人手中的一盞燭光,,先在小巷中先匯聚成一條條溪流,,再在街道上匯聚成一條條江河,最后在廣場上匯聚成一片浩瀚的海洋。
宛如夜空中星海的倒影,。
在這片海洋中,,沒有人說話,沒有人走動,,他們都像高臺上的神圣女子一樣,,靜靜地跪下。
他們害怕打擾了這片寧靜,,害怕神明因此而傾聽不到他們的心聲,。
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獲得這樣的寧靜。
一個衣著普通中年男人穿過人群,,一點一點向廣場中央靠近,,他是那么不起眼,以至于專注于祈禱的人們起初根本沒有注意到他,。
直到他走到女皇所立的石碑前,,紫菀高臺對面的地方。
守衛(wèi)高臺的紫衣士兵們盯著他,,以防這個男人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,。不過這個男人既沒有繼續(xù)往高臺的方向走,更沒有掏出任何武器,。他只是張開雙臂,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然后大聲把話說了出來:
“納西索斯人,,請不要被蒙騙了,!”
寧靜被打破了。
人們紛紛抬頭,,看向這個不知何時走上了舞臺中央的男人,。
“高臺上的不是真正的遺跡觀測團圣女,不是真正的紫菀女士,!”男人再深吸了一口氣,,竭盡全力喊了出來,“她只是一個骯臟污穢的冒充品??!”
一瞬間,所有的人都呆住了,。
沒有人想到會出現(xiàn)這樣一幕,。
這個男人的話語似乎太有沖擊力,從而讓整個廣場都像是被施了魔法,,無人能夠動彈,。
除了極少數(shù)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人,,才明白過來發(fā)生了什么。
“把他拿下,?!贝蠓ü傥氖馓m果斷地對身邊的官員命令道。
聽到大法官的話,,這個官員才如夢初醒般,,猛然開始往廣場中間跑。途經(jīng)幾個民兵軍官身邊的時候,,這個官員把大法官的命令傳達給了他們,,然后這些軍官也才終于醒悟過來。
那個男人似乎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,,他加快了語速喊道:“她的真實身份是冬語劇團的蒲公英,,只是個低賤的演員和舞伎,而且——在那之前她只是一個妓女??!”
話音剛落,四周圍上來的民兵就把他按在了地上,。
但是他的話已經(jīng)像一個火種,,迅速點燃了原本寂靜廣場,且并以驚人的速度向外傳播開去,。原本跪在地上虔誠祈禱的人們,,如今已面面相覷,甚至開始竊竊私語,。
“騙子,,他是個騙子!”人群中一個聲音大吼道,。
于是所有人都響應(yīng)起來,。
“沒錯,他是個騙子,!是異教徒派來的奸細,!”
“我早就見過他了,,他是個奴隸商人,!從來只會坑蒙拐騙!”
“對,,對,,他就是個惡魔,吃自己孩子的肉的惡魔,!”
人們的怒吼連在了一起,,傾瀉在這個他們根本不認識的男人身上,,并編造著毫無根據(jù)的越來越夸張的指責。
這讓一個人感到極度不安,。
曼珠沙華就在這人群之中,,他光是看著這些人憤怒的臉,就明白了,。
人們已經(jīng)動搖了,。
這個謠言看上去毫無根據(jù),但它又那么合情合理,。
冬語劇團已經(jīng)進城,,但冬語劇團的主人卻遲遲不見身影。遺跡觀測團的圣女身份何等神圣,,又怎會把自己的性命賭在納西索斯,。
對的,早在這個男人說出口之前,,曼珠沙華自己就已經(jīng)在懷疑了,。
如果真相真的是如此,那他不會感到意外,。
此刻,,曼珠沙華只能轉(zhuǎn)過頭,看向身邊不遠處的文殊蘭,,看大法官先生如何應(yīng)對,。
沒想到這時,一個冰冷的女性聲音發(fā)話了,。
“虔誠的戰(zhàn)士們,,請放開這位先生?!?p> 起初這句話并沒不矚目,,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句話的來源,憤怒嘈雜的空氣又由近及遠地,,重新被安靜所代替,。所有視線,都匯聚到了聲音的主人——紫菀的身上,。
“既然這位先生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,,那我便請您上來,與我當面確認,?!弊陷艺f道,“正好文殊蘭先生和曼珠沙華先生在此,,可為我們公證,?!?p> 民兵們先是互相對視了一下,然后又轉(zhuǎn)頭看向他們的軍官,,他們的軍官則轉(zhuǎn)頭看向了人群中的大法官文殊蘭,。
文殊蘭看了一眼紫菀,但紫菀卻只是看著那個質(zhì)疑她的男人,。
那目光真的比神殿里的雕像還要冰冷,。
“那就依紫菀女士吩咐?!蔽氖馓m回應(yīng)道,。
民兵們放開了這個男人。
這個男人顯然沒料到會出現(xiàn)這樣的情況,,他環(huán)視了一下四周,,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。
“請到我面前來,?!弊陷乙蛔忠痪涞卣f。
男人邁出了腳步,,剛才還情緒激動,、仿佛無所畏懼的他,現(xiàn)在卻變得彷徨起來,。當一名紫衣士兵上前給他搜身時,,他甚至緊張得縮起了身子。搜身結(jié)束之后,,他更是呆愣在了原地忘記了繼續(xù)往前走,。
“請到我的面前來?!弊陷以俅巍懊睢钡?。
終于,這個男人走到了紫菀的面前,。在這個距離上,,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燭光映照下,紫菀那如雕像般莊嚴肅穆的形象,,以及仿佛有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秘力量的雙眼,。
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男人的腿不時地發(fā)抖,。
“先生,,您確認完畢了嗎?”紫菀問,。
男人張開了嘴,,卻因為緊張一個字都沒說出來。
“先生,,您確認完畢了嗎,?”紫菀再次問。
全世界都安靜下來,,等待著男人的回答,。
就在這個時候,意外出現(xiàn)了,。
巨大的響聲從天邊傳來,,震碎了全世界的寧靜。
緊接著,,大地震動,,廣場上星海般的燭光搖晃起來。
驚恐的人們花了足足數(shù)秒鐘,,才明白過來發(fā)生了什么,。
異教徒攻城了。
那是大炮開火,,轟擊納西索斯和天平堡城墻的聲音,。
第一個有所反應(yīng)的是曼珠沙華,他起身往天平堡的方向走,。他的紅衣隨從們立刻行動,,迅速在擁擠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通道。
雖然對于北國軍攻城,,曼珠沙華早有防備,,尤其是在今晚“祈禱之夜”,他早早針對一切能想到的情況做好了部署,,才動身離開自己的崗位,。但現(xiàn)在,他還是必須盡早回到天平堡的指揮部里,,了解外面的局勢,。
這時,人群之中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混亂,。
剛才被紫菀“請”上高臺的男人趁亂轉(zhuǎn)身逃走,,但剛走了幾步就踩空了階梯,從高臺上滾了下來,。民兵們上前把他架起來,,卻發(fā)現(xiàn)他已經(jīng)昏厥過去。
唯一不動的,,是高臺上面的紫菀,。
紫菀看見那個男人轉(zhuǎn)身逃跑,,滾落高臺之后便不再理會,她重新捧起了燭光,,再次跪了下來,,請求神明聆聽她的愿望。
或許是受到這一舉動的感染,,人群中的騷動馬上就平復了下來,。尤其是當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剛才向紫菀發(fā)難的男人已經(jīng)落荒而逃的時候,全部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,。
雖然人群安靜下來,,炮聲卻不再停歇??v然人們重新跪下祈禱,,心中的不安卻和手中的燭火一起,在炮聲中不斷搖晃,。
這搖晃,,越來越劇烈。
就在這個時候,,有一個聲音,,被這連綿不斷的炮聲吵醒了。
“是誰打擾了我的美夢,?”
那個聲音這樣說道,。
克洛瓦衛(wèi)隊走在納西索斯的街頭。
數(shù)十個少年衛(wèi)兵組成的隊伍,,如同一艘劈開波浪的戰(zhàn)艦,。他們從皇宮門口出發(fā),駛?cè)霃V場中央的燭光海洋,。他們所到之處的燭火全部分向兩邊,,留下一條平坦的大道。
帝國的主人就走在大道中央,。
沒有了昔日皇家輕騎兵的軍裝馬靴,,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華麗的禮服長裙;沒有了昔日披散的長發(fā)或單調(diào)的馬尾,,取而代之的是將秀發(fā)盤在腦后的典雅裝扮,。
不變的,是腰間那柄經(jīng)歷兩代風霜的佩劍,,是在燭光中依舊如藍寶石耀眼的瞳仁,。
那正是納西索斯人最熟悉的身姿與臉龐。
納西索斯的鈴蘭。
在異教徒的禮炮轟鳴聲中,,在帝國人民的目光匯聚之下,,鈴蘭女皇走進了廣場,走過了她自己所立的石碑,,然后走上了人們?yōu)樗矶\所建立的高臺,。
紫菀捧著燭光,,迎了上前,。
而一名特別的侍女,跟在鈴蘭身后的臺階下,,恭敬地為她拾起禮服長長的裙擺,。這名侍女的相貌與高臺上的紫菀無比相像,卻又擁有著一頭截然不同的絢麗金發(fā),,擁有著教會圣女絕不曾有的風塵美艷,。她的名字和紫菀一樣無人不知,而她此刻的出現(xiàn),,更是打破了之前一切對圣女真身的懷疑,。
不過,這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,。
當鈴蘭出現(xiàn)在納西索斯廣場之上時,,紫菀和蒲公英的身份是真是假都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。
神明已經(jīng)回應(yīng)了子民們的祈禱,,已經(jīng)將神跡降下納西索斯,。
鈴蘭先是向紫菀微微低頭行禮致意,然后便走上了高臺的中央,,環(huán)視著整個廣場,,環(huán)視著手捧燭光的每一個人。
燈火映照之下,,每一個人也都看著她,。
人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昔日的公主如今已經(jīng)美貌不再,,她的皮膚變得粗糙,,臉龐也不再精致,左眼的眉毛更是被傷疤取代,,而更夸張的是胸前的傷疤,,因為穿著禮服而非軍裝,它完全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,。
可是下一刻,,女皇漸漸揚起嘴角,露出了孩童般的笑。
傾國傾城,。
不論是紫菀這般超凡脫俗的圣女,,還是蒲公英這般美艷絕倫的舞女,她們的美,,都在這樣一個笑容前黯然失色,。
這一幕,足以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,。
“是你們打擾了我的美夢嗎,,不解風情的納西索斯人!”本就高高在上的她仰著頭,,大聲對她的臣民喊道,。
這個聲音蓋過了天邊的炮聲,響徹了納西索斯的夜空,。
下一秒,,以聲音的主人為中心,整片燭光燈海上掀起了一圈圈巨浪,。
“鈴蘭萬歲?。∨嗜f歲?。,。 ?p> 人們這才想起來,,自己還可以像這樣忘情地大喊,。
鈴蘭毫不掩飾自己得意的表情,她向所有為她起身吶喊的人伸出雙手,,向所有為她祈禱,、為她祝福的人報以笑容。
接下來,,她還要一一給他們“擁抱”,。
“你們是什么人?”鈴蘭注意到高臺下方那些正在維持秩序的民兵時,,開口問道,。因為人們歡呼的聲音過于響亮,她也提高了自己的音量,。
不過民兵們緊張得說不出話來,,這時大法官文殊蘭帶著民兵軍官——曾經(jīng)的騎士們走了過來。
“這些是納西索斯的民兵,,現(xiàn)在由我法院進行統(tǒng)一調(diào)配,,負責維持納西索斯的秩序和治安。”文殊蘭說道,。
“感謝大法官先生這些天里為納西索斯所做的努力,。”鈴蘭點了點頭說,。
“不勝惶恐,。”文殊蘭行禮道,。
接著,,鈴蘭的注意力落在了民兵旁邊的另一群人上。鈴蘭認得他們,,早在她還是公主的時候,,她就在父皇的宮殿里與他們有過數(shù)面之緣,。
他們是北方來的貴族,,在阿澤利亞背棄了自己的領(lǐng)主丁香,南逃至納西索斯,,結(jié)果被憤怒的暴民推上斷頭臺,。不久前就在這個廣場上,路過的曼珠沙華和近衛(wèi)軍士兵們把他們救了下來,,伺候他們一直被安置在天平堡里保護起來,。
看到女皇的視線,這些貴族們的緊張害怕無法掩飾,,他們知道女皇和丁香的關(guān)系,,知道只要女皇愿意,可以找一百個罪名來處決他們,。
鈴蘭的確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,。
可是片刻之后,她開口說:“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,,所以盡快給我打贏這場戰(zhàn)爭,,然后滾回你們北境去吧?!?p> 這些北方貴族都愣住了,。
盡管鈴蘭的話音剛剛結(jié)束,就被納西索斯人的歡呼聲淹沒了,,但他們沒有漏聽任何一個字,。鈴蘭沒有掩飾自己對他們的厭惡,但是也沒有給予他們?nèi)魏螒土P,,相反還給了他們一個回家的許諾,。
鈴蘭沒有再理會這些人,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。
然后,,她高舉手臂向更重要的一位朋友招手,,同時再一次提高了音量。
“曼珠沙華先生——”
在炮聲響起的時候,,曼珠沙華就帶著副官隨從開始往廣場外面走,,準備前往天平堡指揮戰(zhàn)斗,但剛走了不遠他就感覺到周圍有異樣,。
一回頭,,他看到了克洛瓦衛(wèi)隊。
他不敢相信,。
不久之前皇宮寢室里的鈴蘭,,還只是一個重傷在身、瀕臨絕望的女孩,。她看上去甚至還未脫離死亡的威脅,,然而再高明的醫(yī)術(shù),也不可能讓她在這么短時間里,,就恢復成現(xiàn)在這副活力充沛的模樣,。
下一剎那,他明白了,。
從來就沒有什么“重傷在身的女孩”,,那不過是鈴蘭給敵人偽造出來的一個假象。為了追求逼真,,她連自己的近衛(wèi)軍軍長也一起騙了過去,。
只是還有一個疑問。
鈴蘭那瀕臨絕望的心境,,也是一場“戲”嗎,?從一開始,這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她的表演,?還是她遇到了的某件事情,,最終在短短數(shù)天內(nèi)找回了自我?
曼珠沙華猜不到答案,,或許他永遠也不可能猜到,。
此時,高臺上的鈴蘭轉(zhuǎn)過身來,,向他招手,,與他相視,并叫出了他的名字,。
他呆站在那里,,不知道該怎樣應(yīng)對,。
鈴蘭向他敬禮。
明明穿著禮服,,卻還是像軍服的時候一樣,,敬了個軍禮。
曼珠沙華回了一個軍禮,。
這樣就夠了,。
下一刻,鈴蘭放心地轉(zhuǎn)過身去,,將視線從曼珠沙華身上移開,,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。
時間回到祈禱之夜的前夕,,一位客人造訪納西索斯皇宮,。
讓人奇怪的是,這位客人不是從皇宮正門光明正大地進來,,而是躲藏在運輸物資的貨車里,,從后門混進了皇宮??寺逋咝l(wèi)兵們接應(yīng)了她,,沒有提前通報就徑直帶著她走到了女皇臥室前,。
“蒲公英女士,,陛下已經(jīng)等您很久了,。”迎接她的克洛瓦衛(wèi)隊長山茶敲著門說道,。
也沒有等女皇陛下的回答,山茶便帶她走進了臥室,。
這不像是皇宮里該有的景象,,到處都是灰塵,到處都彌漫著藥物的氣味,。
“陛下,,蒲公英女士來了?!鄙讲枳叩酱策?,對半躺在床上的鈴蘭說。
鈴蘭抬起頭看了一下山茶,,然后把視線移向了這位客人,。
曾經(jīng)在南水有過一段交往,冬語劇團的主人蒲公英,。
“這和我們劇本里的女皇陛下可大不一樣,?!逼压⒁贿厪澤硇卸Y,一邊調(diào)侃道,。
鈴蘭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還是怎么,,沒有對她作出任何的回應(yīng)。她看上去那樣虛弱,,仿佛閉上眼睛,,就不會再度睜開。
不過等到山茶搬來椅子,,讓蒲公英在鈴蘭身邊坐下時,,鈴蘭卻開口了。
“劇本里十全十美的女皇陛下,,從一開始就不存在……”
鈴蘭的聲音很小,,和她的外表一樣虛弱。
但是蒲公英知道,,這當中多少有著幾分“演技”,。她是這片大陸上最擅長表演的人,沒有人可以騙得到她,。從混入遺跡觀測團的隊伍進入納西索斯城,,再到克洛瓦衛(wèi)隊前來接應(yīng),最后進入皇宮面見女皇,,整個過程時間不過數(shù)十分鐘,。如此清晰流暢的安排,如此高的執(zhí)行效率,,絕不是一個身體極度虛弱,,內(nèi)心絕望至極的女皇能辦到的。
蒲公英沒有再多說什么,,她微笑著,,將一張紙條遞了過去。
鈴蘭接過紙條,,下一刻,,她的眼神發(fā)生了變化。
“在納西索斯等我”
紙條上只有短短幾個字,,沒有注釋,,沒有署名。
但這個字跡,,鈴蘭不會不知道,。
它來自帝國攝政,利利安大總督,,維特蘭公爵,,鈴蘭的老師款冬,。
在通往利利安道路被截斷的今天,也只有蒲公英有辦法把它送進城來,。
鈴蘭看著這張紙條,,眼睛一眨不眨,直到過了很久,,很久,,很久。
“除此之外,,還有什么消息嗎,?”終于,鈴蘭開口問,。她的音調(diào)提高,,每個字都變得簡短有力,和剛才已經(jīng)截然不同,。
“遺跡觀測團已經(jīng)在萬神殿安頓,,紫菀大人將在祈禱之夜在廣場上組織儀式,您的健康祈禱,?!逼压⒒卮稹?p> 鈴蘭等待蒲公英繼續(xù)往下說,,可是蒲公英只說完這句就停了下來,。
“北國那邊的情況怎樣了,他們的進攻時間和進攻計劃呢,?”鈴蘭問,。
“陛下,這是諾爾林納耶的軍事機密,。”蒲公英拒絕了回答這個問題,。
鈴蘭轉(zhuǎn)過頭來看了看蒲公英,。
“別擔心,陛下,,我在北國時也是這樣拒絕白蠟的,,”蒲公英笑了笑,說,,“我只是一個信使,,而不是你們?nèi)魏我环降拈g諜?!?p> 鈴蘭對這個回答沒有作出回應(yīng),,她的視線再度回到款冬寫給她的小紙條上,。明明只有短短幾個字,但是她不由自主地又盯著看了好久,。
忽然,,她放下紙條,用手支起身子試圖下床,。
蒲公英和一旁的山茶都上前來想攙扶她,。
“我自己可以?!扁徧m說,。
雖然她的臉上滲出了些許汗珠,但面色神情都已和之前大不相同了,。忍著雙腿傳來的傷痛,,她在床邊站立起來。
“山茶,,叫人過來打掃房間,。”
“是的,?!?p> “還有,讓女仆準備好我的服裝,?!扁徧m又說,“既然全納西索斯的人都為我祈禱,,那我就必須給予他們報答和回應(yīng),。”
聽到這里,,蒲公英微微一愣,。
因為這個女皇和其他的貴族、王族都不一樣,,她關(guān)注的重點不是遺跡觀測團為她祈禱,,而是納西索斯的人為她祈禱。
“還是皇家輕騎兵的軍裝嗎,?”山茶問,。
“不,讓她們?nèi)セ蕦m的衣柜里,,找一件最貴重,、最醒目、最漂亮的禮服,?!扁徧m做出了反常的選擇,。
“是的?!鄙讲璐饝?yīng)完,,轉(zhuǎn)身就走了出去。
“還有您,,女士,。”鈴蘭看著蒲公英說,,“能否請您屈尊,,成為我這幾天隨身的女仆?”
“為什么是我,?”
“您也看到我的身體狀況了,,”鈴蘭說,“現(xiàn)在的我依舊虛弱,,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不信任的人,。”
“沒問題,,這正是我在阿澤利亞時的……本職工作,。”蒲公英原本是面帶微笑地回答,,但是說到“阿澤利亞”的時候,,話語稍微停頓了一下,笑容就隨之消失了,。
“阿澤利亞”這個詞,,如今對于兩人而言都只剩下傷心的回憶。
“那好,,等會兒就勞煩您為我沐浴洗身,。”鈴蘭的語氣卻沒有像蒲公英一樣動搖,。
比起流浪四方的舞伎,,女皇似乎更加鐵石心腸。
“您變了呢,,和我們上次在千鎮(zhèn)相遇的時候相比?!逼压⒌卣f,,“記得那時您告訴我,除了一頂被強加于您的皇冠,,您一無所有,?!?p> 鈴蘭慢慢邁動雙腿,好像是想要習慣不斷傳來的疼痛感一樣,,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臥室的窗邊,。
“是嗎,可是看看現(xiàn)在,?!扁徧m看向窗外,“除了那一頂仍舊被強加于我的皇冠,,我難道不還是一無所有嗎,?”
這一晚,祈禱之夜來臨時,,北國的炮聲亦響徹了天際,。
女皇走出了封閉已久的宮殿大門。
盡管她早已知曉,,全城的人都會在今夜為她祈禱,。可是直到她走上街道,、踏入廣場時,,才明白單單文字的描述與實際展現(xiàn)在眼前的畫卷,到底有多大的差別,。
數(shù)不清的燭光,,匯聚成搖曳的燈海;一雙雙包含希望的視線,,匯聚在她的身上,。
一瞬間,滾燙的熱流從胸口上涌,,化作淚水填滿了自己的眼眶,。這些天里愈發(fā)黯淡的藍寶石瞳仁變得透亮,裝下了燈海里的每一盞光芒,。
她小心地將尚未痊愈的雙腿和顫抖不穩(wěn)的腳步藏在一層層華麗的長裙下,。
她用力地將嘴角揚起,找回自己過去笑容的模樣,。
人們在高呼她的名字,,高呼她的頭銜,高呼“女皇萬歲”四字,。
這四個字,,比一切都要沉重,幾乎要壓垮她那小小的脊梁。
她向激動的民兵們致以問候,,向勤勞的大法官表示感謝,,向大難不死的貴族許下諾言,向忠誠的獨臂將軍傳達信任,。
最后,,她再向遺跡觀測團的圣女借來燭火。
她對人們說,,大家的心愿已經(jīng)實現(xiàn),,所以接下來將輪到她來為大家祈禱。
她說,,她剛從神明那里回來,,所以她的祈禱神明一定能夠聽見。
灼熱的炮彈劃出一道道弧線,,撕裂了納西索斯的夜空,。
火光之下,一列列北國的士兵等待著最后的出擊命令,。
北國軍隊的炮兵主要是輕便的快速火炮,,有極強的野戰(zhàn)能力,但是在攻城時威力不足,。圍攻阿澤利亞城堡的時候,,北國軍為此吃了虧。而這一次與阿澤利亞時不同,,一方面從本國調(diào)度,、另一方面就地制造,北國軍終于組建了一支強有力的攻城炮兵部隊,。
這也正是他們花了兩個多月時間進行準備的主要原因之一,。當然,如果當初阿澤利亞沒有抵抗,,沒有為納西索斯贏得那短短的數(shù)天時間,,讓納西索斯得以重新布防、加固修補城墻的話,,他們也就沒有必要準備這些大炮了,。
除了這些大炮之外,他們還準備了另一件給納西索斯的“大禮”,。
這一刻,,大禮送到。
一聲巨響,,整個大地都跟著搖晃,,納西索斯城墻的其中一段轟然崩塌,。
土工掘進破壞城墻,這個古老的戰(zhàn)術(shù)在火藥時代得到了更加強大的力量,,停留在上個時代的納西索斯古城墻當然無法抵擋。
鼓點與號聲響起,,北國的士兵洶涌向前,,宛如奔向大堤決口的洪水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