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二】化裝舞會
圣城大劇院,過去是納西索斯教會所經(jīng)營的一家大劇院,教會衰落之后先是被遺跡觀測團接管,后來又賣給了納西索斯當?shù)氐纳虝W詮纳虝_始經(jīng)營之后,,圣城大劇院漸漸地從一個宗教宣傳設(shè)施,變成了更的世俗享樂之地,越來越受權(quán)貴們的喜愛了,。
現(xiàn)在,它已經(jīng)是納西索斯第一大劇院,。
化裝舞會,,正在劇院大廳里進行。
來自納西索斯的權(quán)貴們,,還有那些從其他地方來的客人們,,紛紛把自己打扮成平日里看不到的奇怪模樣,有的甚至隱藏起自己的身份,,享受起這場舞會來,。
然而,三位不速之客的出現(xiàn),,卻給舞會帶來了一段不和諧的小插曲,。
“這里比起羅薩雷斯島的西島大劇院,還是差了不少呢,?!?p> 走進大廳的時候,鈴蘭這樣說道,。
此時的鈴蘭臉上涂上了夸張的深紫顏色花紋,,長長的頭發(fā)全部藏在兜帽下面;身上穿著古典風格的黑色衣裝,,上面滿是尖銳棱角的鏤空圖案作為裝飾,;最外面還有一件長長的也是黑色的大斗篷,從上到下把整個后背都遮擋住,。
這是許多書中描寫過的陰森恐怖的魔女形象,。
跟在鈴蘭身后的是山茶,他穿著軍裝,,衣著打扮和平時幾乎一模一樣,,只是戴上了一個狼臉圖案的面具。在大草原上狼象征著團結(jié),、智慧,、勇敢,,可是在納西索斯的許多文學作品中,狼被視為最邪惡的動物之一,,是受魔鬼驅(qū)使的奴仆,。
這對“邪惡”的主仆組合進門不到數(shù)秒鐘,就吸引了在場賓客的幾乎全部目光,,其中一些人甚至掩藏不住自己面具下的驚訝,。他們驚訝的當然不是鈴蘭的打扮,而是鈴蘭居然會在這個時刻出現(xiàn)在這里,。
雖然吸引了足夠多的目光,,可是幾乎沒有人上前來問候。在眾人眼里,,她仿佛真的像魔女一樣讓人恐懼,,讓人無法接近。
唯一前來問候的是個帶著白色面具,,身穿古代祭司袍的男子,。
“尊貴的千鎮(zhèn)王國女王陛下,很高興能在這里與您見面,?!彼f道。
“我也很高興與您見面,,不過我覺得您不適合在這里,,因為戴上面具不就浪費了您的美貌嗎?大法官先生,!”鈴蘭笑著回應道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這名男子正是納西索斯大法官文殊蘭,。他聽到鈴蘭的話便笑起來,,也不知道是因為鈴蘭夸獎了他的美貌,還是因為單純覺得鈴蘭這陰暗的裝扮配上開朗的笑容,,反差實在太大又太過有趣,。
這時文殊蘭正要向鈴蘭身邊的山茶打招呼,卻注意到鈴蘭身后還有一人,。
那是一名窈窕女子,,穿著一身藍白色為主的晚禮服,晚禮服將她纖細苗條的身形勾勒出來,,同時又展露出她和少女差別無幾的光滑肌膚,,再配上銀光閃閃的飾品,以及那個幾乎是透明的水晶面具——看上去整個人就像冰晶一樣通透美麗,。
如果只從打扮上看的話,,她絕對稱得上是今晚的女主角,。
當然,這副透明面具是沒辦法完全遮住她的面孔的,。
她剛剛走進大廳的時候,,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三人中走在前面的鈴蘭身上,直到此時眾人才像文殊蘭一樣,,注意起這個女子來,。
畢竟是昔日住在納西索斯的皇子妃,名義上的當今皇后,,眾人馬上就認出了她,。
正當人們還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,,又是文殊蘭首先開口,。
“美麗的皇后殿下,我今夜是否用‘冰雪之國的公主殿下’稱呼您更加合適呢,?”他這樣說道,。
石榴這身裝扮的原型正是一個著名的愛情故事的女主角,冰雪之國的公主,。公主因為美貌,,曾被無數(shù)的男人追求。那些男人們自私地向惡魔許愿,,讓公主的美貌永遠不會變化,,永遠不會衰老。惡魔答應了,,然后將公主變成了一座永恒的冰雕,。
“嗯……”石榴用冰冷的聲音答應道,但她顯然心思不在這里,。
剛才在進門之前,,她已經(jīng)向舞會的主管、還有女侍打聽了大廳里的情況,,詢問了皇帝陛下是否參加這場舞會,。
答案是否定的,皇帝陛下并沒有來,。
文殊蘭大概感覺到了什么,,便不再向石榴搭話,轉(zhuǎn)而向山茶打招呼,,然后又繼續(xù)和鈴蘭攀談,。
“這位魔女,老實說您的扮相一開始真的嚇到我了,,可是當我看見您笑起來的時候,,我就覺得您這身真是太合適了,。”文殊蘭說道,。
“哦,,是嗎?”鈴蘭笑著,,似乎對文殊蘭這番不知是褒是貶的評價特別滿意,。
接著,鈴蘭帶著山茶和石榴走向大廳的角落,,文殊蘭也跟了上去,。大廳角落里放著許多精致的小點心,鈴蘭像個貪吃的大孩子一樣拿起盤子,,把看中的點心都據(jù)為己有,。
“你這身魔女裝扮的靈感一定也是來源于某位角色吧,讓我猜猜,?”文殊蘭興致勃勃地開口,,“是《海底精靈》里面,為所愛之人獻身的魔女嗎,?”
“不,,我可是一個反派角色?!扁徧m說,。
“反派角色……”文殊蘭想了想,“是《叢林深淵》里面,,將男女主人翁分隔在懸崖兩邊的嫉妒之魔女嗎,?不,不對,,應該是《諾爾林納耶的黃昏》里,,將女主人翁變成盲人的異教魔女?”
鈴蘭搖搖頭,,不說話。
她不說話是因為正在大口大口地咀嚼美食,。
因為猜不中答案,,文殊蘭有些苦惱,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,,說:“應該是古代千鎮(zhèn)的魔術(shù)師吧,?罪人們的魔術(shù)師聚集在一起,召喚出巨龍妄圖與神明對抗,,結(jié)果卻帶來了毀滅,?!?p> 文殊蘭這次說的是《遺跡教正本》里記載的故事,和之前那幾本小說所描寫的完全不是同一類型的故事,。
可鈴蘭還是搖了搖頭,。
“你不是看過《南方童話故事》嗎?”她終于把滿口食物全部吞下,,說道,,“里面有一個魔女,她會把不守信用的孩子糖果全部偷走,,操縱他的玩具全部背叛,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文殊蘭笑著,,一向優(yōu)雅的他今晚是第二次被鈴蘭所逗笑了,,“原來是這么一回事,真是沒想到呢,,那可是很小的時候看的一本書了,。”
“大法官先生,,我有件事想拜托您,。”鈴蘭忽然說道,。
“既然是千鎮(zhèn)的女王陛下開口,,我一定竭盡所能?!蔽氖馓m回答,。
“將我們的皇后帶去皇帝陛下那里?!扁徧m說,。
剛剛還笑著的文殊蘭,表情馬上就凝固了,。
“我還以為大法官先生您一定和那些見風使舵的領(lǐng)主們不一樣呢……”
“抱歉,,鈴蘭陛下,并不是我不愿意幫忙,,而是……”文殊蘭壓低了聲音說,,“我也已經(jīng)有兩周沒能聯(lián)系上皇帝陛下了?!?p> 正在搜羅各種糕點的鈴蘭停了下來,。
“您一直在宅邸里,可能不知道外面發(fā)生的事情,?!蔽氖馓m繼續(xù)解釋,,“現(xiàn)在帝國中央各項事務都由內(nèi)閣會議決定,而內(nèi)閣成員中一半都是海燕王國的人,。市民之間甚至傳言海燕王國的瑞香老公爵才是納西索斯真正的統(tǒng)治者,,陛下已經(jīng)被自己身邊的海燕衛(wèi)隊軟禁……”
“哼!”鈴蘭放下滿載食物的盤子,,露出一臉生氣的樣子,,這下她的表情終于和那黑暗可怖的魔女妝容搭配上了。
“你的騎士們都是吃干飯的嗎,,還有款冬先生呢,,他和利利安的軍隊在哪里?”
面對鈴蘭的責備,,文殊蘭無法辯解,,只是微微低頭,向她致歉,。
其實不難想到,,海燕王國這些年來養(yǎng)精蓄銳,人力,、財力,、物力三方面根本不是飽經(jīng)戰(zhàn)火蹂躪的納西索斯和利利安可以比擬的。在掰手腕一般的較量中,,時間拖得越長,,海燕王國只會越來越占上風。
除非出現(xiàn)意外的變數(shù),。
角落里的魔女鈴蘭輕輕轉(zhuǎn)身,,看向還站在大廳中間的冰雪公主石榴。
石榴孤零零地站在大廳中央,,起初,,她還沒有放棄,四處張望尋找著自己所期盼的那個人,,可是漸漸地,,她累了,視線也在搖曳的燈火下跟著模糊了,。
周圍都是成雙成對的男女,,他們踩著音樂的節(jié)拍在燈火下翩翩起舞,只有她宛如真正的冰雕一樣,。
不過隨著時間推移,聚集在她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,。
鈴蘭是所有在場賓客都知道必須要避諱的人,,但是石榴不同,,她是名正言順的帝國皇后,也是現(xiàn)今在納西索斯權(quán)勢滔天的海燕國王的女兒,。
而且她是那么美,,她的憂郁氣質(zhì)和那一身冰雪般晶瑩剔透的裝扮,讓男人們幾乎無法移開視線,。
第一個,、第二個、第三個,,還沒找到舞伴的男人們開始了對她的邀請,。
她全部都拒絕了。
不但拒絕了,,面對每一位邀請者,,她都問了一個問題:
“您知道皇帝陛下,我的丈夫在哪里嗎,?”
她得到的只有敷衍的回答,,這些納西索斯當?shù)氐臋?quán)貴們就如大法官文殊蘭所說,已經(jīng)很久沒見過皇帝陛下了,。
音樂在輪換,,一首接著一首。
石榴仍舊佇立在那里,,仿佛真的冰雕一樣,。
相比之下,無人敢接近的魔女鈴蘭倒是自由自在地圍繞著大廳,,繼續(xù)挨個品嘗起這里的糕點,。
“我這幾年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,”鈴蘭一邊吃得津津有味,,一邊說,,“早知道以前當女皇的時候就天天參加貴族們的聚會活動?!?p> “陛下……”一旁戴著狼面具的山茶倒是顯得非常拘謹,。
“嗯,怎么,?”
“我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么,?”山茶問。
“誰說什么都不做了,?難得參加這樣的宴會,,必須吃飽喝足了再回去呀。”鈴蘭回答,。
“可是……”山茶似乎還在糾結(jié)什么,,“我們這次出來的目的……”
“山茶?!扁徧m忽然用叫山茶名字的方式打斷他,。
“是的,陛下,!”山茶本能地想要立定敬禮,,但是被鈴蘭遞給他的一盤食物打斷了。
作為部下,,他不能拒絕君主給他的東西,。于是他接過盤子,但仍然略有所思地低著頭,,沒有去吃盤子里的東西,。
“山茶,你說我們這次出來的目的是什么呢,?”鈴蘭問他,。
“我們要送石榴殿下到皇帝陛下身邊……”山茶正回答,突然反應過來什么似的,,不再說下去,。
“為什么不說下去呢?”鈴蘭又問,。
“因為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”山茶如實回答,,他已經(jīng)猜出鈴蘭此次出行的目的不是帶石榴去見她丈夫,但真實目的是什么,,他仍然不確定,。
“那為什么不問我呢?”鈴蘭再問,。
“我只是您的衛(wèi)隊長,,只負責執(zhí)行命令,并不需要過問原由,?!鄙讲杌卮稹?p> “不,,你想你誤解了自己的身份,。”鈴蘭說,,“不,,不止是你,,應該說你誤解了整個衛(wèi)隊的身份。我需要的不是你們永遠跟在我的身邊當衛(wèi)兵,,你們是和我一同歷經(jīng)風雨的朋友,,應當擁有比普通人更多的見識和更開闊的眼界,我希望你們每個人未來都能有所成就,,不然怎么對得起從克洛瓦到納西索斯的艱難旅途?”
明明是同齡人,,鈴蘭說這話的時候就如同姐姐甚至長輩一般,。
“而且山茶,其實你很聰明,,和你的朋友蘆葦一樣,,只是你不懂得怎樣運用和表達自己的聰明?!扁徧m又說,,“你不可能永遠跟著我當個微不足道的衛(wèi)隊長,你忘記當初離開父母,,離開大草原的原因了嗎,,你所追求的目標應該遠遠不止如此?!?p> “……是的,。”山茶低下了頭,。
“所以你有什么就盡管問吧,,只要是我能回答的,全部都會告訴你,?!扁徧m說。
“那……請問陛下,,我們?yōu)槭裁匆獏⒓舆@場化裝舞會,?”山茶聽從鈴蘭的話,問道,。
“當然是因為我在宅子里待太久了呀,。”鈴蘭回答說,,“不出來露個臉的話,,這些紙醉金迷的家伙們恐怕都要忘了我的存在。而且海燕王國的那些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,,他們還真以為能把我看得死死的呢,,”
“可是陛下……現(xiàn)在海燕王國的人肯定知道我們出現(xiàn)在化裝舞會了,我擔心要不了多久他們的士兵就會趕到這里,到時候我們就不好辦……”
這一次,,山茶又是說到一半,,就反應過來什么似的,不再往下說,。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說這句話的意思恰恰就是他也以為海燕王國已經(jīng)把鈴蘭看得死死的了,。
而鈴蘭顯然已經(jīng)胸有成竹。
“我們這次出行的任務已經(jīng)完成了,,現(xiàn)在是打掃戰(zhàn)利品的時候,,所以趕緊吃個夠、玩?zhèn)€夠吧,?!扁徧m說,“山茶,,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去邀請一位漂亮姑娘一起跳個舞嗎,?”
“沒……沒有這個必要吧,”山茶說,,“我還要保護陛下的安全,。”
鈴蘭拉起自己的黑色斗篷外套,,微微露出腰間的皇后佩劍,,她臉色自信,甚至還可以說有一點得意,。她對山茶說:“我自己可以保護好自己,,參加這種聚會對許多人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,每多結(jié)交一個朋友,,每多和一個上流社會的家族攀上關(guān)系,,都可能在今后為你帶來不可估量的回報——當然了,也要自己的實力和才華配得上這些新朋友,,讓那些大家族看得上才行,。”
這話聽起來非常有道理,,但有趣的是就鈴蘭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來看,,她完全不相信這一套理論。
不過對于山茶來說,,鈴蘭說到這個份上,,就等同于命令了。
于是山茶轉(zhuǎn)身,,走向了大廳中央,。
結(jié)果是悲慘的,。
一個毫無人脈,毫無交際活動經(jīng)驗,,對話時只能作自我介紹的少年,,如何能說服那些出身高貴的大小姐們與他跳舞呢。
更何況,,他的主人是那么可怕,,每個受邀者都會轉(zhuǎn)頭來看向隱藏在角落里的魔女鈴蘭,眼神中掩飾不住自己害怕的神情,。
山茶灰頭灰臉地回來時,,他發(fā)現(xiàn)鈴蘭笑得很開心。
顯然鈴蘭早就知道事情會是這樣,,她大概只是想捉弄山茶,從而在這個沒有人陪伴的舞會上找點樂子罷了,。
“這樣不行呢,。”
“是的,,陛下,。”
“我覺得你應該從更簡單的地方開始,,”鈴蘭這一次把目光移向了大廳的邊緣,,“你試一試邀請她們吧?!?p> “她們,?”山茶感到奇怪,“您是說那些侍女嗎,?”
“沒錯,,侍女也是很有價值的哦,她們手里有著各種各樣的情報,,這些情報看上去瑣碎無用,,實際上往往隱藏了你想象不到的大量信息?!扁徧m又說了一通道理,。
“我知道了?!鄙讲枰膊辉俜纯?,老老實實接受命令。
這一來一回,,山茶又陷入了自己不熟悉,、不擅長的領(lǐng)域之中,。他雖然時刻提醒自己作為鈴蘭護衛(wèi)的職責,可還是因為被邀請她人跳舞這件事分了太多心,,以至于一些本該注意到的細節(jié),,被自己忽略了。
一個不起眼的男人,,躲在人群里,。
他的手一直摸在自己腰間的位置,那里有一把短刀,。
他穿著厚重的毛皮大衣,,戴著幾乎分辨不出臉型的面具,這身打扮在平時還算奇特,,可是在這化裝舞會之中則在普通不過,,誰也不會注意到。
他的視線,,也一直被那個面具隱藏著,。
從進來的第一刻起,他就看著他的目標——鈴蘭,,尋找接近的機會,。
在他眼里,鈴蘭異常警覺,,第一她永遠站在空曠的位置,,不輕易接近人群;第二總她一直位于大廳邊緣,,背對著墻壁方向以確保視線沒有死角,;第三她還有一個形影不離的狼面具軍人,狼面具軍人體型高大,,顯然不是個能夠輕易打敗的人,。
終于有一刻,那個狼面具軍人離開了,。
雖然鈴蘭仍然十分警惕地注視著周圍,,但他知道再等下去恐怕也不會有結(jié)果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最好的機會了,。
他有短刀,,目標那身黑色大斗篷下面有沒有武器他還不知道,但是一個女孩,,終究應該敵不過他,。
除非她真如歌劇中描寫的那樣傳奇。
他咬了咬牙,,走向了目標,。
“啊——”
意外發(fā)生了,,剛剛拒絕一名賓客邀請,失了神般正在漫無目的移動的石榴,,和這個男人撞在了一起,。
這一撞引起了眾人的注意,許多目光都投向了這里,。不少急于獻殷勤的賓客上前來對他們美麗的皇后表達擔憂問候,。
雖然眾人的目光都在石榴身上,但是這個男人顯然陷入了極其不利的境地,。
他在慌張,,心跳異常快速,,如果不是戴了面具,,自己滿是冷汗的臉就已經(jīng)暴露在眾人面前。
更要命的是,,當他從驚慌中稍稍緩過神來時,,卻發(fā)現(xiàn)鈴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(jīng)走到了自己的面前,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,,仿佛已經(jīng)把面具看穿一樣。
“好久不見了,,朋友,,我們不一起到邊上去找個座位聊聊么?”她說,。
他們根本不是朋友,,鈴蘭也不可能認識自己!
然而,,她的話就像是命令一樣無法抗拒,,雖然握緊了腰間的短刀,但他這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性命似乎已經(jīng)捏在面前的魔女手里了,。
有一首曲子過去了,。
這里位于燈火的邊緣,遠離了人們的視線,,遠離了舞會的喧囂,。鈴蘭很自然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,一支舞曲結(jié)束后山茶也警覺地回到她的身邊,,可是她剛認的“朋友”卻只是一直站在她面前,。
“你是誰?”鈴蘭等了等,,看男人沒有反應便開口問道,?!笆悄睦锏念I(lǐng)主嗎?還是哪位領(lǐng)主的仆人,?”
男人站著,,沒敢說話。
“好吧,,既然你不肯和我交朋友,,那我也就不勉強你咯。不過接下來我要問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,,如果你實在不愿意開口,,那我也希望你能夠用點頭和搖頭來回答?!?p> 鈴蘭的語氣很平靜,,既不像在問候朋友,也不像在審問敵人,。
“你是來殺我的嗎,?”
一瞬間,男人的冷汗就滲了出來,。
片刻之后,,男人點了點頭。
鈴蘭低下頭,,陷入了沉思,。過了一會兒,她忽然在自己身上摸索尋找起什么東西來,,但最后又似乎什么都沒找到,。然后她又思考了一會兒,讓山茶去向大廳邊上的侍從要了筆和墨水來,。
“把手給我,。”她對那個男人說,。
男人猶豫了一下,,然后伸出了一只手。
手心都冰涼了,。
鈴蘭在男人的手上寫了自己的名字,。
“你應該知道,就在現(xiàn)在這個大廳里,,應該有不少人在暗中盯著我們,,期待著你把我殺死呢?!扁徧m說,,“可是你又知道嗎,,不論你的刺殺成功與否,這些監(jiān)視我們的人都不會放過你,?!?p> 男人低著頭不說話。
“不過現(xiàn)在不怕了,,”鈴蘭又說,,“你從現(xiàn)在開始跟著我就好,舞會結(jié)束之后我會派人送你到天平堡,;到天平堡之后找近衛(wèi)軍的主人曼珠沙華先生,,把我寫在你手上的字給他看,他會把你收留在近衛(wèi)軍里……”
“不……女皇陛下……”
這時,,一直不說話的男人開口了,,把寫有鈴蘭名字的手握緊了拳頭,單膝跪下來,。
鈴蘭說:“我已經(jīng)不是女皇了,,請不要用這樣的稱謂稱呼我,也不需要用這些繁瑣的禮節(jié)來對待我,?!?p> “感謝您的恩情,可是您說的事情我做不到……”男人說,,“我的家人都被他們抓起來了,,如果我逃走的話,他們?nèi)慷蓟畈幌聛?。?p> “我知道,,”鈴蘭很平靜地說,,“但是你以為你不逃走,他們就一定能活下來了嗎,?”
“可至少我沒有拋棄他們……”男人說,,“如果我逃走的話,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,?!?p> 鈴蘭沉默了。
這個男人之所以會緊張,,會發(fā)抖,,并不是因為單純地害怕失敗本身,而是因為害怕失敗會連累自己的家人,。
“女皇陛下……”
“我說過了,,不要用這樣的稱呼,。”
“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再向您索取什么……可是……我有一個請求,,如果您能答應的話,,那我就死而無憾了?!?p> “……”鈴蘭看著他,,“好吧,你說,?!?p> “為我和我的家人報仇?!蹦腥说椭^,,咬牙說。
“為你們報仇,?”
“對,。”男人說,,“這本應該是我自己應該去完成的事情,,可我太弱小了,甚至連我自己背后的人是誰都不知道,。而您不一樣,,您是那么神通廣大,一定可以找出‘他們’的身份,,為我們報仇……”
“不,,我不答應?!比欢徧m果斷打斷了他的話,,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。
她的果斷甚至出乎了男人的意料,,跪在地上的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,。
“為……為什么?”
“首先,,我并沒有你們想的那么‘神通廣大’,,”鈴蘭說,“其次,,他們可是沖著我千鎮(zhèn)女王來的,,即便不是異國勢力,那至少也是帝國內(nèi)一方諸侯。即便我真的能找出這些幕后指使者,,又能怎么樣呢,?難道你要我為了你去發(fā)動一場戰(zhàn)爭,讓來之不易的和平毀于一旦,,讓納西索斯重新陷入戰(zhàn)火和血海之中嗎,?”
“這……”
“很遺憾,我不是有意傷害你,,”鈴蘭接著說,,“但是你的冤屈和仇恨,乃至你和你家人的性命,,并不值得犧牲其他千千萬萬的帝國人民,。”
一瞬間,,男人的臉上就被絕望淹沒了,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?!币贿厬鹬?,男人重新低下了頭。
“不過你還有一個選擇,,如果你愿意的話也可以拿起武器來殺我,,這樣雖然不能挽救你自己被滅口的命運,卻有可能解救你的家人,?!扁徧m說,“當然了,,我也不會坐以待斃,,能不能拿我的命來救他們,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,?!?p> 男人久久沒有說話,也沒有做任何動作,,直到又一支舞曲結(jié)束之后,才張開了冰冷的五指,,看了看手掌中鈴蘭留下的字跡,,然后用另一只手將它抹去。
“如果當初在羅薩雷斯島遇見您時,,選擇加入您的軍隊的就好了,。”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,眼淚從面具下面掉了出來,,“謝謝您,,女皇陛下?!?p> 說完,,他站起來,恭敬地后退兩步,,轉(zhuǎn)身離去,。
鈴蘭坐在那里,平靜地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,,直到他消失在了大廳的門口,。
“我說過了,不要用這樣的稱呼叫我,?!?p> 然后這位魔女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。
另一邊,,石榴茫然地站在大廳里,,剛才鈴蘭身邊所發(fā)生的事她一點都沒察覺,那個被她撞了一下的陌生男人也早就被她遺忘,。
雖然身邊仍然圍繞著許多其他賓客,,但是她仿佛根本沒和他們在同一個世界里。
直到接下來的一陣騷動,。
腳步聲,,密集的腳步聲。
是軍隊,。
大多數(shù)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,,一隊身穿銀甲黃衣、手持長戟的士兵就沖了進來,。
石榴這才如夢初醒般,,神色慌張地往角落后退。
但是士兵們行動更加迅速,,他們控制了所有出入口,,然后用長戟將在場所有賓客都逼到了一起。士兵們的領(lǐng)頭者是一個叼著大煙斗的白胡子男人,,他進入大廳之后便開始用目光四處搜索他的目標,。
這個男人正是瑞香老公爵,大半個納西索斯城的實際主人,。
而他正在搜索的目標,,就是帝國的皇后,、他的公主。
人群之中,,瑞香一眼就找到了她,,然后立刻邁步向她走來。周圍的賓客滿臉驚恐,,像鳥獸般散開,,主動為瑞香讓開了一條通道。
“公主殿下,,請跟我回去,。”老公爵措辭客氣,,可是他的語氣顯然不具商量的余地,。
“我不回去?!笔駭嗳痪芙^道,。
瑞香沒有理會她的回答,徑直向她走來,,后面的兩名士兵放下長戟,,召開雙臂從兩側(cè)包抄。
正在演奏的舞曲戛然而止,。
石榴已經(jīng)沒有退路了,。
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石榴面前,那是個戴著狼面具的少年,。
“請讓開,,否則我們對您也不客氣……”瑞香威脅道,可說到最后卻停住了,,連忙揮手示意兩邊包抄的士兵停下來,。他意識到了什么似的,再次開始用目光四處搜索起來,。
然后,,他在角落里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狼面具少年的主人。
那個魔女裝扮的女孩也正看著他,。
“鈴蘭陛下……請不要妨礙我們,。”瑞香向鈴蘭行禮,,他的臉色很平靜,,剛才揮手制止兩名士兵包抄時,后面更多的士兵卻開始了動作,,把鈴蘭所在的角落外圍全部圍了起來,。早在得知公主和鈴蘭一起出現(xiàn)在化裝舞會上的消息時,瑞香就思索制定了各種對策,,此刻已是有備而來,。
下一刻,鈴蘭從容地從椅子上起身,。
“石榴殿下是我請來的客人,,你們沒有權(quán)力帶走她?!扁徧m說,。
“接走公主是我們海燕國王陛下的命令?!比鹣阏f,。
“但她是我千鎮(zhèn)女王的客人?!扁徧m說,。
“鈴蘭陛下,這里是納西索斯,,不是千鎮(zhèn),。”瑞香說,。
“瑞香先生,,這里是納西索斯,也不是海燕,?!扁徧m從容反擊。
瑞香無言以對,。
“你們是不是自以為手握大軍,,控制了大半個納西索斯城,自己就真的成為了納西索斯的統(tǒng)治者了,?”鈴蘭一邊說,,一邊看向四周那些賓客,“是不是以為用威逼利誘的方式,,降服了這些軟蛋們,,自己就可以在大陸上為所欲為了?”
這番話一出來,,大廳里的賓客們大都臉色大變,。
從態(tài)勢上看,只要海燕士兵們一擁而上就能輕松拿下只有三個人的石榴一行,,但瑞香卻好像顧慮什么似的,,一直沒有下命令,。
“怎么了,連反擊也不敢了嗎,?”鈴蘭說,。
“鈴蘭陛下,既然她是您的客人,,那我們也不好再強人所難了,,”瑞香說,“但是我們會在門外等候,,舞會結(jié)束之后,,公主殿下必須跟我們走。到時即便您不同意,,我們也會做到,。”
“不,!我不會跟你們走的,!”這時石榴卻開口了,她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,,然后像在船上的時候一樣,,將刀尖對準了自己脖子。
原本拿在手上的酒杯掉落在地,,濺起的紅酒染紅了藍白色的裙擺,。
霎時間,全場的空氣都凝結(jié)了,。
“公爵瑞香,,今天,我不但不會跟你走,,你還必須要把我的丈夫放出來,!”石榴的聲音異常洪亮,“否則我就死在這里,?!?p> 大廳上眾人面面相覷,他們在意的是石榴“把我的丈夫放出來”這句話,。
“不要再裝模作樣了,,”石榴大聲說,“我已經(jīng)打聽到了,,我的丈夫,,納西索斯的皇帝已經(jīng)被海燕衛(wèi)隊軟禁,很久沒有人見過他了,。今天如果你不把他放出來的話……”
“不,,公主殿下,!”瑞香急切地打斷石榴,像是要否認什么,,可是又沒有繼續(xù)說下去,。
“自從出生以來,我就是一只失去自由的籠中之鳥,。我的世界永遠只有國家和權(quán)力,明明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,,卻只能在他面前做一個被你們操縱的提線人偶,。”在一片寂靜之中,,石榴大聲說道,,“你們已經(jīng)奪走我寶貴的青春和那么多年的自由,如今連我生命中最后的依靠都要奪走嗎,?”
眼淚浸濕了石榴的眼眶,。
面對用匕首對準自己的石榴,瑞香和士兵們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走,。
這時角落里的鈴蘭往前走了,,她來到瑞香身邊,臉上卻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了笑意,。
“原來是這樣啊,,皇后殿下,請放心,?!扁徧m盯著瑞香,卻開口對石榴說道,,“皇帝陛下根本不在海燕王國的手里,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,?”石榴也瞪大了眼睛,。
瑞香適才鎮(zhèn)定的臉色一瞬間就消失無蹤了。
“瑞香先生,,您是不是老糊涂了,,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老將軍現(xiàn)在連基本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嗎?”鈴蘭再上前一步,,逼近到瑞香面前,,抬起頭來看著老公爵說,“現(xiàn)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有空來這里找你的公主,?恐怕你們已經(jīng)自身難保了哦,?!?p> 石榴不明白鈴蘭話中的含義。
可是瑞香明白,,手中的煙斗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,。
由于劇院大廳內(nèi)一片寂靜,劇院外面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,。
隨著一陣騷亂聲,,兩個海燕士兵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。他們正要向瑞香匯報什么,,更多的士兵卻跟著蜂擁進來,。
他們原本是負責在外圍封鎖大劇院的海燕士兵。
與其說他們是跑進來,,不如說是逃進來,。
“啊,真是說來就來,,比您和我預計的都要快呢,,不是嗎?”鈴蘭微笑著,,對瑞香說,。
又一隊士兵進入了圣城大劇院的大廳。
和海燕王國的黃衣士兵不一樣,,他們沒有統(tǒng)一顏色的軍裝,,甚至沒有統(tǒng)一制式的武器。但是他們的人數(shù)是在場海燕軍隊的數(shù)倍之多,,他們就像剛剛海燕人把賓客們擠壓到角落里一樣,,把海燕士兵們擠壓到了角落里。
“北方軍,?”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這些軍人身份的是山茶,,他連忙站到鈴蘭身邊護住她的一側(cè)。
鈴蘭點了點頭,,山茶沒有看錯,,這些是來自帝國北境的士兵,從他們的衣著打扮就能看出來,。而且他們的領(lǐng)頭者正是那些來自北方的貴族們,,其中還有當初納西索斯守城戰(zhàn)時候,鈴蘭在祈禱之夜上赦免的北方貴族,。
接下來登場的,,便是這些士兵們的領(lǐng)袖。
他身上披著紅黑兩色繪制而成的戰(zhàn)袍,上半張臉上戴著花紋精致的金色面具,,手里握著鑲嵌著火焰般紅寶石的佩劍,。
縱然是中途闖入的不速之客,他卻和之前鈴蘭一行一樣,,遵守了“化裝舞會”的規(guī)則,。
而且毫無疑問,他才是今天化裝舞會的主角,。
“歡迎皇帝陛下,!”
大廳內(nèi)的納西索斯權(quán)貴們紛紛下跪,向他致敬道,。
“何處的無禮之徒,,膽敢欺辱我的妻子,我的摯愛之人,。”
水仙一邊說著,,一邊走進了大廳,。
那些匍匐在地上的權(quán)貴們,他幾乎一眼都沒有看,,徑直走向了那幾個沒有跪下的人,。
不,應該說,,徑直走向了其中那一個人,。
那個人像石化了一般,呆呆地站在原地,,連手中的匕首都掉了下來,。
淚水不止模糊了她的視線,連大腦都跟著一片空白,。
水仙停在了她的面前,,然后微微低頭看著她,牽起了她如少女般干凈細膩的手,,然后又說了一句什么,。
“您……您說什么?”她費盡力氣,,才從口中小聲擠出了這么一句話,。
水仙微微一笑,那半張面具后面所露出的眼睛,,和他的妹妹非常相像,。可是他妹妹的眼睛才不會讓她像現(xiàn)在這樣失神慌張,。
“我們回家吧,?!彼蓪λf。
此刻他的打扮,,也和那個故事中所描寫的一模一樣,。
火焰之國的王子。
在那個故事中,,冰雪之國的公主化為冰雕之后,,舉國上下用盡了辦法也沒辦法將她變回來,直到有一天,,鄰近的火焰之國王子來到了這里,。他沒有像工匠們那樣用工具敲鑿,沒有士兵們那樣用烈火去燒烤,,更沒有像僧侶們那樣念起繁瑣冗長的咒文,。他只是將冰雕抱在自己的懷里,這個冰雕竟然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融化,,恢復成了公主原本的模樣,。把公主變成冰雕的惡魔知道后笑了,它說:“我并不能真的把人變成冰雕,,我只是將她心中蘊含的冰冷無限放大,,當她遇到一個能讓她的心都融化的人,那我的詛咒自然那就不再有效,?!?p> 最終這個故事有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歡欣的結(jié)局,火焰之國的王子和冰雪之國的公主結(jié)婚了,,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