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已是媚兒父親身故后的一個月,。吳斌終得知媚兒老父死訊,總算他這個前度朝廷名將,,還對昔往妹子所出的兩個女兒存有半點甥舅之情,,遣了兩個家丁策馬相接,,要把媚兒姊妹接往將軍府收養(yǎng)。
由故居往將軍府,,路程可謂不短,,媚兒姊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遠行,一路之上,,媚兒坐在局促的馬車廂內,,一直郁郁寡歡。這也難怪,,亡父剛死,,復要離鄉(xiāng)別井,又有誰會開心,?
然而媚兒的姐姐秋紅,,看來卻是異常興奮,但見她東張西望車廂外的情景,,不時贊嘆:“哇,!這帶沿路的景致真美!阿財阿旺,,究竟還有多少路才到,?”
在馬車廂前策著馬的,正是吳斌差來接她姊妹倆的阿財阿旺,,阿財答:“快了,!表小姐!只需過了這山崗便到圣墟城,?!?p> “哇!還有這么短的路程嗎,?難怪這帶如此漂亮了,!圣墟城想必也名不虛傳,一定是個大城市,!妹妹,,你說是不是?”
秋紅說著一瞟媚兒,,只見媚兒仍怏怏不樂,,不由皺眉道:“妹,!爹已死了整整一個月,,你還是不要再愁眉苦臉吧!我們到舅父家里寄居,,可不要令他感到難過??!”
這句倒是秋紅最像人的一句話,媚兒驟聽之下,,亦深感有理,,秋紅又繼續(xù)道:“更何況,你可不要忘了,,我們此行,,會遇著兩個你很想見的人。妹,,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,,到底舅父的親兒子及義子是什么樣子嗎?這就是機會了,!”
不錯,!這的確是一個機會!媚兒心想,,但,,因為父親之死,她如今也沒這個心情了,。
車廂前的阿旺一聽秋紅這樣說,,問道:“咦?表小姐,,原來你們很想看看老爺?shù)膬蓚€兒子,?那你們今日抵達將軍府,便正是時候了,?!?p> 正是時候?此言一出,,秋紅陡地“哦”了一聲,,媚兒也不由凝神的聽。
“是這樣的,!因為是有湊巧,,若我們今日能準時回府,便正是二少爺可以回府的時候,?!?p> “可以回府?”秋紅好奇的問:“你們所說的二少爺,,就是那個舅父收養(yǎng)的義子吧,?為何他今日‘可以回府’?他平時不能回府的嗎,?”
阿旺道:“原來你們還沒聽過二少爺?shù)氖??難怪難怪,!難怪你們這樣想見他了!若你們知道他的事,,恐怕會對他……退避三舍,!”
這下子,可連迄今心不在焉的媚兒,,也感到少許稀奇,,她問:“兩位……阿哥,你們的……二少爺,,究竟有什么事,?”
阿旺正想回答,阿財卻插嘴道:“他,?他呀……他是一顆——天煞孤星,!”
“孤星?”媚兒訝異,,一時也暫忘喪父之痛,,她似乎特別關注那個被收養(yǎng)的義子。
“嗯,!自從老爺把他撿回來后,,雖然對他并不如親生兒子般疼愛,但因夫人堅持既已把他納為義子,,便一定要視他如己出,,她認為人做事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,不應厚此薄彼,,所以老爺也沒太待薄他,!不過拾他回來的時候,他有一塊破玉佩刻著‘英雄’,,想必是他不負責任的父母為他所取的名字,。
不負責任的父母?媚兒不以為然,。既然已把兒子名為“英雄”,,這孩子的雙親,當中一定有一個對這孩子寄予極高的期望,,尤其是孩子的娘親,,如今骨肉分離,其中定有不為人所知的慘痛與苦衷,。
阿財又繼續(xù)說下去:“也許是這孩子的命真的不好,!本來夫人一直沒有待薄他,更為這孩子雇了一個老乳娘,,可是不出半個月,,那乳娘赫然暴斃了,夫人無奈再為他雇了另一個老婦回來,,想不到在此子和少爺?shù)膹浽卵绾髷?shù)天,,那老婦也在睡夢中去世了,一時之間,,整座將軍府的婢仆也恐慌起來……”
“哦,?婢仆們?yōu)楹慰只牛俊?p> “有說這孩子已迭連克死了兩個乳娘,,邪門的很,,不知會不會連婢仆們也克死?更有些婢仆說,,可能是這孩子的親生父母也給他克死了,,他才會被親人棄在街頭……”
“不過,夫人仍是不信,,她說,,這孩子沒了爹娘,已是十分孤苦伶仃,,既然已沒有人愿當這孩子的一乳娘,,夫人索性親自為他哺乳!”
聽至這里,,媚兒與秋紅齊齊“啊”的低呼一聲,,沒料倒她倆的這個舅娘居然有如此善心。
“可是,,夫人向來體弱,,她本就要哺育大少爺‘吳天’,如今又要哺育‘二少爺’,,最后終于不支,,大病了一場。
老爺唯有另找一個乳娘哺育大少爺,,至于二少爺,,因無人再敢哺育他,只好以羊奶喂他,?!?p> “經(jīng)過此事之后,老爺益發(fā)深信,,這拾回來的義子定背負刑克之命,,于是更開始疏遠他,讓他在婢仆手上轉來轉去,。后來有一次,,老爺找了一個相士回來替半歲大的二少爺看相,,那相士驟見二少爺,赫然像見了地獄羅剎一般,,嚇得立即頭也不回地跑了,。老爺追出屋外問他究竟,那相士卻一面顫一抖,,一面訥訥地說,,他看相數(shù)十載,閱人千萬,,從沒見過一個孩子會有令那樣令人心神俱攝的‘奇相’,,這孩子生就‘孤星’之相,命中注定刑克所有至親,,吳家若要保住,,最徹底的辦法便是——棄掉他!”
媚兒聽這相士之言,,小小年紀的她也有點不相信的道:“這……不是太迷信一點了么,?那,舅父是否相信,?”
阿財?shù)溃骸袄蠣斒前胄虐胍?,不過夫人卻對這些迷信的事不以為然,而且在哺育二少爺?shù)钠陂g,,夫人也對這義子動了真情,,她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很善良,將來,,一定會是個至情至孝的男人大丈夫,,不應胡亂將他拋棄,毀了他的前程,。于是便哀求老爺不要拋棄二少爺,,還求至聲淚俱下,老爺雖曾是一介武官,,但是愛妻情深,,眼見夫人為擔心他拋棄二少爺而日夕消瘦,最后終于用了一個折中的方法……”
“哦,?什么方法,?”連不太關心的秋紅也問。
“老爺曾與那個相士密談,,那相士說,,若真的不想棄掉二少爺,也許只有一個方法,便是先把二少爺寄居于一些命硬之家,,待二少爺刑克之氣稍退之時,,才把他接回家里,此舉不僅可保家,,更可保住老爺?shù)挠H兒子‘吳天’,,因為吳天少爺與二少爺同年,同齡相克之氣更重,。二少爺一定要在外寄居十一年,,十一年后,,他的刑克之氣便會隨著時日減弱,,而大少爺屆時也有十一歲了,年紀漸長,,抗克之力亦會強上不少,;至適當時候,便可接二少爺回府,,饒是如此,,日后也須萬事小心,慎防他刑克之氣會突然增強……”
媚兒縱是小女孩,,但是聽了覺得無稽,,她心想,有時候,,大人們若一旦愚昧起來,,甚至比小孩更幼稚,更容易受騙……只可憐夫人,,她一心一意把那可憐的孩子視作親兒,,剛剛與他動了母子親情,卻面臨骨肉分離……
不過,,媚兒的姐姐秋紅卻似乎對阿旺阿財所說的深信不疑,,還聽至毛管直豎,問:“那,,今天剛好正是……那孤星可以回來的日子,?”
阿財?shù)溃骸笆茄剑∷闫饋?,二少爺離開將軍府,,已經(jīng)整整十一年了。今天正是他回來的日子,!唉,!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命!老爺本來為他找了一個異常命硬的師父傳他武藝,后來那師父不出一年便死了,,老爺卻沒有讓二少爺回來,,只繼續(xù)為他換命硬的師父,十一年來,,這些師父有些病死,,有些被人尋仇致死,二少爺少說已換了七,、八個師父,,雖然那些師父也算不上什么名門大派、武學正宗,,但我想,,二少爺總算也集不少閑雜門派的大成吧?相信,,他也不會比老爺親自傳武的大少爺遜色多少,。”
“不過,,老爺似乎仍然不大喜歡他,,今日應是二少爺回來的大日子,據(jù)說老爺也沒有派人接他回來,,雖然夫人一直苦苦勸老爺對二少爺別要這樣冷淡,,但老爺說,一個十一歲的男孩要活得像一個十一歲的男孩,,若連回家也需要人接,,便不要回來了!唉,,話雖如此,,但二少爺最后一個師父居于豫州,距圣墟城足有千里之遙,,他一個十一歲小孩無人無馬相接,,如何長途跋涉回來?老爺也真是有點太過……”
不錯,!媚兒也認同阿財?shù)脑?!連她與秋紅這兩個甥女,吳斌也不惜動用兩名家丁策馬相迎,,卻對自己的義子刻薄至此,。
然而,想到被舅父易名為“吳銘的”這個義子,,今日亦剛好會回府,,媚兒一直戚然的心,,竟爾有點兒怦然的動。
如果,,這個十一歲的“吳銘”,,真的如斯能干,年紀輕輕便能遠涉千里回來,,她更想看看,,這個傳聞克死兩個乳娘、八個師父,、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,,他的一張臉,究竟有何攝人氣慨,?
這樣想著想著,,媚兒也沒再留意傾聽阿旺阿財與秋紅繼續(xù)聊下去的話,她只是幽幽的朝著車廂內的小紗窗外眺望,,望著山崗的彼方,,那個她將會抵達的地方,,將會與傳聞中“吳天”及“吳銘”相遇的地方,,一個將會影響她一生的地方……
正自看得出神,突然,,毫無征兆的,,媚兒聽到在馬車廂外策馬的阿財阿旺“啊”的一聲慘叫,接著,,兩團東西已經(jīng)扔進馬車廂內,。
出于本能,媚兒雖然不懂武藝,,也本能地側身閃過,,險險避過射進廂內的其中一團物體,然而秋紅反應較慢,,一不留神,,已被其中一團物體擲中,兩姊妹定睛一看,,登時給嚇得魂不附體,!
原來飛射進車廂內的,竟是阿財阿旺血淋淋的頭顱,!
“哇……”秋紅被其中一頭顱擲中,,渾身染滿頭顱所灑的血,當場尖一叫一聲,,昏蹶過去,!
媚兒平時雖然溫柔,但是膽子居然較大,并沒有被嚇得昏蹶,,可是,,她若昏過去,或許還會好受一點,。
就在秋紅昏過去的同時,,突然整輛馬車傳出“拍勒”的一聲巨響,倏忽之間,,媚兒所坐的馬車竟然一下子碎成百截,,朝四面八方碰碎,霎時間木屑砂石飛揚,,伸手不見五指,,尚幸當中的媚兒及秋紅并沒受傷。
當砂石木屑紛紛落下之時,,小瑜終于看見兩條高大肥碩的漢子身影,,矗一立在矮小的她跟前。
這兩條身影,,赫然是……兩名滿面刀疤,、一身勁衣、手持大刀的中年漢子,!是山賊,!
“啊,你……你們是……”媚兒縱是膽子較大,,此刻仍不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,拼命抱著已昏蹶的姐姐秋紅,儼如在保護自己的姐姐一樣,。
那兩名山賊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,,一面以巾抹著大刀所染的血,一面邪笑著說:“呵呵,!小娃娃,,別要再你你什么了!你今日遇上我們‘刀疤雙煞’,,注定你倒足八輩子的霉,!老二,你看看她們有什么值錢的東西,!”
那年紀稍輕的聽老大如此說,,馬上用那一柄仍是鮮血淋淋的大刀,撥一開給他倆劈至稀爛的馬車廂殘驅,,端視半晌,,似無甚發(fā)現(xiàn),,不禁沒趣的道:“老大,真是活見鬼,!瞧這輛馬車也挺美侖美奐的,,滿以為必定大有收獲!呸,!怎知道車內竟得數(shù)兩白銀,!真倒霉!我們這趟是白干哪,!”
“白干,?”那老大卻不以為然,一雙猙獰無比的眼睛盯著媚兒,,笑道:“老二你可是太粗心大意了,!我們這趟也不是全無收獲!你瞧,!這小娃娃年紀雖小,,惟已有九分姿色,再過幾年,,必是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無疑,!”
那老二也盯著媚兒,異常贊同的答道:“哈,!老大此言甚是呀,!我們就把這小娃娃擄回寨去,!待她長大后再把她納為壓寨夫人,!再不然,嘻嘻,!瞧她一身皮光肉滑,,就把她賣給‘王大婆’當人肉包子吧!啊哈,,小娃娃,,跟我們來呀……”
那老二說著,已一手捉著小瑜,,媚兒一時情急,,竟然張開小一嘴狠狠咬了那老二手背一口,痛得那人即時一抽一手,,更令他怒火中燒,,喝道:“媽的!小賤貨敬酒不喝喝罰酒,,瞧大爺怎樣整治你,!”話畢就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,,重重便朝媚兒臉抽去!
媚兒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弱質小女孩而已,,那里是兩個可一刀劈碎馬車的山賊敵手,?
“拍”的一聲!便給那老二摑個正著,,當場金星正冒,,眼看便要昏蹶……
在她將昏未昏之間,她還可隱約感到,,自己已被那個老二一把抱了起來,更被他挾著向前飛奔疾走,!
他們,,真的要把她擄回山寨,!想不到已喪父的她,,還要遇上此番噩運??墒切¤ひ堰B一點反抗之力也沒有,甚至連呼救之力也使不出半點半分,。
然而,,世情充滿意外,一個她生命中一直期待的人,,終在此情此景,、此時此刻。
出現(xiàn)了,!
那是一個她已等了多時,、卻仍會令她苦等半生的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