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好像只是短暫的造訪了一下,,轉(zhuǎn)眼間北方的冬便來勢洶洶大殺四方,。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,,鄭清文準備的那點過冬棉衣根本無從抵御,,毫不意外的病倒了,。
就這樣暈頭暈腦燒了兩天,,好歹憑著年輕氣壯挺了過來,沒有耽誤家教的日子,。
這天他起了個早,把在宿舍萎靡了數(shù)日的自己簡單收拾了下,,穿上自己單薄的大衣,就準備出門,。
剛洗簌回來的室友見狀把洗簌用具哐當往桌子上一撞,,眼疾手快一只手拉著他,,難得另一只手靈活的拽出自己掛著的的羽絨服,,硬是塞給了他。
“你感冒了不要緊,,別傳染給人家高中生,,耽誤小孩兒學習可耽誤不少事兒,!”室友深知他的脾性,,出口就點重點。
他想了想,,點了點頭,接了過來:“謝謝,!”
“完事早點回來,,”另一個還沒起床的室友窩在被子里,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,,只露出一張嘴,,“哥帶你去淘點好東西?!?p> 出了門,前兩天下的雪化的稀稀拉拉,,顯得校園都臟兮兮的。但溫度還是低,,呼吸間白汽蒸騰,,鄭清文跺了跺冰涼的雙腳,,趕緊往公交車站走。
十二月快到底的日子,,整個世界好像充斥了紅的綠的香甜的氣息,,他也跟著呼吸了兩口,,便覺得已經(jīng)心滿意足,。
拐出了小門,,往路邊去,,學校附近的公交站時刻擠滿了人,他出門的早,,倒也不太趕時間,,手里的雞蛋灌餅還剩幾口,于是多等了兩趟,。
在這逐漸寒冷下去的等待中的左顧右盼,,仿佛是有著什么命運的指引,一個錯眼間就看見路對面的咖啡店門被推開,,一張生機勃勃,,一見就叫他不自覺間微笑起來的臉鉆了出來,。
鄭清文的視力一向保持的不錯,視線內(nèi)各種細節(jié)清晰又鮮明,,他看見唐嘉嘉穿了一件橘紅色寬大非常的羽絨服,,脖子上看不出什么材質(zhì)的毛茸茸圍巾一圈又一圈把她妥帖裹住,而頭頂上堆下來毛線帽子墜著許多蓬松的小毛球,,在她轉(zhuǎn)動頭的時候晃來晃去,,那暖洋洋的舒適隔了老遠都像能隨意蔓延過來的樣子。
她站在那里,,就好像這世界所有的顏色都沖她匯集而去,,而她本人毫不在意,先對著寒冷的空氣呵了一口白汽,,然后視線饒有興致的追著氣體飛揚,,一只手舉著杯咖啡,另一個手撐著咖啡店的門,,很明顯在等待同行的人,。
這時耳邊響起公交到站的聲音,,鄭清文感覺好像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下,,他向旁邊讓了讓,,目不轉(zhuǎn)睛的看著馬路那一邊,。
那一邊的姑娘撐了會兒,,笑著對里面說了句什么,片刻,,另一個姑娘就著她撐出的空隙鉆了出來,兩個人一起跺了跺腳,,又一起呵出大大一團白汽,相對笑了起來,。
她們看著就好像一對兒精致的年畫娃娃,,差不多的身高,,一樣的羽絨服,一樣的圍巾,,一樣的帽子,只不過一個是濃烈的橘紅色,,一個是清雅的艾青色,。
兩個人說說笑笑的,就沖著公交車站來了,。
“你今天必須得把我媽哄好,要不然平安夜她肯定不放我出來,?!?p> 他聽見唐嘉嘉爽脆的聲音里帶著冰雪般的清甜,倒像是難得的在撒嬌,。對方說了什么他沒大留意,,大概就是答應之余調(diào)笑了她幾句,。
鄭清文說不好自己的感受,,她們就站在他不遠的地方,每個音階字句都清清楚楚跳到他的耳朵里,,甚至仿佛帶著空空的回響。他連每次呼吸的頻率都需要謹慎算計,、控制,,但心里卻一點點酸澀難忍起來——有那么個片刻,,她的目光曾短暫劃過他的臉,,他都清楚自己根本遮掩不好自己的熱切,,但唐嘉嘉的眼神平泛如水,,沒有任何波瀾,,又滑向了別處,。
他苦澀的想:承認吧,,她根本就懶得在意像自己這樣的人,。自己曾經(jīng)那樣費盡心機也好,,略顯拙劣也好,,謹慎殷勤也好的在她左右晃蕩了那么多回,,在她的眼前根本不值一提,犯不上留心,。
“雪姐說了,,以后咱倆來先打聲招呼,,那位置她給咱留著,。”
歡快的聲音在耳邊喧騰,,溫度和溫度會相和,,但人與人的歡喜和憂愁卻只好互不干涉,。
“那還不是你撒潑耍賴蹭來的!”
“蹭來的怎么了,,別人就蹭不到呢,,只有我這么人見人愛的……”
公交到站,話音逐漸飄遠,,鄭清文用力攥了攥自己的手指,,麻木的疼痛鈍鈍傳了上來,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,,卻又不知想看什么,,只有手指被凍的蒼白沒有血色,需要再戳一戳,,疼一疼,,才確認自己于此刻此地存在著。
“同學,,”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,,他轉(zhuǎn)過頭,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對他笑:“我看你站了好久了,,是遇到什么問題了么,?”
他木木的低頭又看了眼自己的手,確認了下自己的存在,,搖搖頭:“沒事,,謝謝!”
“你是物理系的鄭清文吧,?!?p> 可對方好像是認識他,又接著搭腔,。
鄭清文草草瞥了一眼人家,,懊惱沮喪混雜著心不在焉,腦子里實在調(diào)不出任何哪怕是模糊的印象,,就聽見對方仿佛瞬間洞悉了他這點小心思,,微微揚起聲音,問道:“你不記得我了,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見他窘迫的臉都脹紅了,,那姑娘反倒笑起來:“逗你玩的,還當真吶,!”她攏起手呵了呵氣,,“這天兒可真冷啊,你等哪班車啊,,我看你也站了挺久的,?!?p> “呃……啊……我我我……我等614.”他磕磕巴巴,有點搞不清狀況,,只能老老實實人家問什么答什么,。
“哦,我聽說你有一份家教在做對吧,?怎么樣,,累么?還兼顧的過來么,?”
“啊……還……還好……”載著失望和期待的公交遠去,,自己等的怎么看都不來,身邊一個莫名認識自己的人在問話,,而他想不出這是誰,,也不知道怎么拒絕。
那姑娘好笑的看著這個老實孩子低著頭,,掰著手指頭,,明顯不是很想答話卻礙于禮貌有問必答。她頗覺有意思的笑了笑:“那生活上呢,?還適應么,?我記得……你是南方人吧,這兒的冬天冷不冷,?”
鄭清文聽了這話詫異的抬起頭再看了她一眼,,試探著問:“我們是一起上過大課么?”
“這學期都快結(jié)束了,,你連同學們都還沒認全吶,?”
“不好意思……”
“你倒不用對我不好意思,”她得意的歪著頭看他,,笑的狡黠,,“我不是你同學,我叫周鑫,,隔壁院的工程物理的導員,,你可以叫我……周老師!”
“???”鄭清文嘴巴張了老大。
還是個孩子呢,!周鑫心里愈加軟和——鄭清文的情況她在辦公室也聽過兩耳朵,,這年頭窮苦出身的孩子越加難考上來,所以老師們也會多看顧下。這一位聰明倒也還好,,考上來的有幾個不夠聰明的,難得的是心思恪純,,學習和做事起來都沒有任何雜念,,不為自己的境遇焦慮敏感,心很定,,效率頗高,。院里幾個老師對他的評價都不錯。
想到這里,,她的目光幾無痕跡的劃過他垮塌塌的單薄運動鞋,,還有洗的快發(fā)白的黑褲子……身上的羽絨服倒是簇新的,不過眼見著過分寬大了,,此外什么圍巾帽子手套全無,,一張臉凍的煞白煞白,只有鼻頭眼角紅通通的,,十分可憐,。
但眼前人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了,,可憐這種情緒,,可不能隨便拋灑,她抿了抿嘴,,北方的冬天不比別的季節(jié)長,,卻非常難過,這才剛剛開始呢,。
“說起來呀,,我有個表姐,在學校附近開了個咖啡店,,喏,,”她示意了一下,“就是街對面的那家,,跟我提了幾回想找個兼職的學生平時照應一下,。我這兩天忙的不可開交,沒顧得上,,正巧就遇到你了,。你有勤工那邊李老師的聯(lián)系方式嗎?或者你干脆幫我跟她說一聲,,給幫忙發(fā)條招聘信息,,就那個‘雪山咖啡’,時間和工資跟老板談?!彼袷莿傁肫饋磉@樁麻煩事,,隨口拜托給他。
“那家店,?”鄭清文心頭一動,,急急自薦“您看我合適么?”
“你,?”周鑫皺著眉佯作打量了一番,,“你還忙得過來么?”
“我可以我可以,!”他的神情急迫而靦腆,,倒沒有為自身貧困而自憐自艾的意思,“大一的課程比較基礎,,排的也不算滿,,我想趁著這段時間多做些事,到以后課程密起來兼顧不了的時候,,不至于為這個為難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