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記得一年前的冬日,，柴房青煙滾滾，我低頭給柴火扇風(fēng),，濃郁的藥味彌漫在房間里,，遠(yuǎn)遠(yuǎn)聽見靜心房傳來法修的惡毒的咒罵∶“法海！你蒙蔽寺中眾人,，本已經(jīng)趕出金山寺,，你欺上瞞下，偽君子,！淫僧,，你以為本監(jiān)院不知你那些惡心勾當(dāng)么？你為什么眼瞎你難道不知,，大家都知道你愛上那個妖女,，不知做出了什么茍且之事，導(dǎo)致天譴眾人,，差點(diǎn)毀了金山寺,，如今你有什么資格將本監(jiān)院關(guān)在靜心房……快放我出去,！金山寺有你法海，總有一天會遭受滅頂之災(zāi),！”

　　我六歲入寺,，與師父總相處了十年，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痛苦,，我端藥時(shí),，問戒癡∶“師父可曾聽見法修師叔的話？”

　　他疑惑的搖搖頭,，我才推門入了清心殿,，清心殿還是老樣子，從朱漆案臺,，層層檀香煙霧繚繞的五彩經(jīng)幡,，透過窗戶，可以見到滿樹的梨花和杏花,。

　　可師父那時(shí)什么都見不到,。他雙眼盲了，受了內(nèi)傷,，法力失去了一大半,。并日日伴著心魔，不能清心,，更不能恢復(fù)自己,。所以自己在清心殿修養(yǎng)。

　　清心殿,，這總使我想起陵清,。

　　法修說，陵清是一個女妖變做的,，迷惑師父,，使他墮入深淵。陵清……大概在兩年前我便猜出來,，大概青姑娘也是她,。但陵清并沒有迷惑任何人，也從來沒有施展過什么害人法術(shù),。

　　第一次見到她,，感到她總給予人真誠,。師父進(jìn)入清心殿的前夕,，我回房休息了兩個時(shí)辰，不放心,，回頭看師父,，他卻像是醒來多時(shí)了,。陵清安安靜靜的趴在他的旁邊，十分安寧的樣子,。

　　旁邊是疊的方方正正的沾著血色的床褥,，那血帶著一點(diǎn)點(diǎn)橙色，看起來很是醒目,，我當(dāng)時(shí)總是不知的,，也沒有在意師父眼底一閃而過的憂慮，想來,，師父一定更早就知道了些什么,。

　　師父原本吩咐我，一起將陵清抱著上床榻,，只是她一下子撲在師父懷里,，緊緊地抓著他的袖子，睡得很熟,，嘴巴里還嘟嘟囔囔的,。我尷尬的立在一旁，收回手,，見師父卻慢條斯理的抽回袖子,，把她放回他睡的地方。

　　“??！”

　　床上的人似乎有什么感應(yīng)似的，面容哀戚的喊道∶“法海你不懂愛,，雷峰塔會掉下來,！”

　　這一句話似唱非說，語調(diào)十分奇特怪異,。

　　憋笑……

　　抬眼看師父,，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，嗓音低沉∶“什么意思,？”說完自己卻微笑了,，幽深如潭的眼眸里盛滿了溫柔的寬容。

　　清心殿里,，師父雙眼覆著白綾,，冬日里暖洋洋的陽光把房間弄得十分溫暖。他坐在蒲團(tuán)上,，面前是案臺,，左右有兩盞蓮花臺，他似乎好了些，我走到他面前,，將藥端在他的面前,。

　　“……陵清？”

　　他開口似乎有些詢問的意思,，大概是又夢到與陵清一起的日子了罷,？

　　我心里酸澀，從來,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師父,，我擋住他的陽光，后退了一步,，使陽光重新照到他的身上,。

　　“師父，我是陵信,。藥已經(jīng)好了,，師父……”

　　他本來就蒼白的臉色因我的一句話變得幾乎透明了起來，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脆弱而痛苦的師父,，他不應(yīng)該總是威嚴(yán)莊重的嗎,？

　　師父頷首，伸手準(zhǔn)確的找到藥碗的位置,，不發(fā)一言的喝著藥,，原本那碗藥師父只需一飲而盡，可這回分三次才勉強(qiáng)喝完,，我見師父強(qiáng)撐著,，白綾慢慢的浸出一點(diǎn)紅色，急忙跑過去扶住他,。

　　他艱難的呼吸了一口氣,，血色盡失的唇微微彎起，修長的指節(jié)泛白,，緊緊地扶著案臺,，他向我傾斜，只是輕輕挨著我,，聲音很微邈,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∶“陵信……清心殿外的……花，開了么,？”

　　冬日,，雪天，什么都沒有,。

　　我心里堵的難受,，從嗓子里冒出一句∶“開了,，還有，青玉蘭也開了,，青色的,，很漂亮,?！?p>　　師父聽見我的話，似乎很安慰,，仰頭便暈倒在床榻,。

　　但他大部分總是隱忍，疼痛也只是在他自己,，若不是實(shí)在忍不住的疼痛,，他是半分都不會表現(xiàn)出來。

　　我不愿他活在痛苦之中,，直到我尋古籍,，封了師父的五音，他的眼睛能夠重見光明,，封住他的記憶,，讓心魔徹底消失。代價(jià)是忘記所有人,，不再有感情,，法修這個敗類，自然也被驅(qū)逐了出去,。

　　只是,，師父也不再是師父了。

　　一年后,，雷峰塔倒,。

　　風(fēng)雨大作，黑云壓頂,，我似乎聽見風(fēng)穿過紫竹林那墨色的竹葉的聲音,。

　　金山寺前就只有師父一人。

　　天地孤寂,，日月無光,。

　　他的手里捧著一顆佛珠，紫色的光芒夾雜的青碧色,，環(huán)繞在他的身旁,。

　　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悲痛欲絕的神情，幾乎要以死相抵,。那么絕望的一聲,，小青。

　　原來，師父的心魔,，一直是她,。

　　每想她一次，疼痛便更加一分,。

　　她一直是師父的疼痛,，他的眼里全是她，眼睛,，又怎么會好呢,？

　　必定每想一次她，就會有強(qiáng)烈而絕望的疼痛,。

　　而他,，從來沒有停止，對她的想念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