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,季牧接到見習通知,,當他看到那上面朱批的“陶聚源”三個大字時,立時便喊出了聲!
陶聚源,,陶大朱最重要的產(chǎn)業(yè),,“一布織云,、三佐襄州”,,云州商界的巨無霸,那是再多的六合坊都比不了的影響力,!
這哪里是轉機,,堪稱是天機啊,!
季牧興奮得就像九院聯(lián)考拿了太學第一那般,,又是掐腿又是拍掌,分外覺得不真實,,他竟然可以到陶大朱的門下見習,!
可是到了之后,現(xiàn)實像一個大巴掌啪啪打滅了季牧的興奮,。他并沒有到陶府見到陶大朱,,反而被安排到了一個叫做“九云館”的地方,。
這個九云館,季牧倒也不陌生,,此地是九云郡最大的通商之所,,云都和其他七郡與九云郡貿易的貨物都要在此集散。
九云郡有九云館,,云都還有鴻云館,,范圍不同,但職能相差不多,。這種地方再大一些便被稱為會館,,像六湖商會,九州各地都有他們的會館,。而一旦成了會館,,便有了商幫的味道,九州來說并不新奇,,但云州的“云商會館”多年之前曾嘗試過,,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。
陶大朱以棉布生意起家,,“陶聚源”便主營棉布,,此外他還經(jīng)營著幾十家酒樓以及近年來越發(fā)活躍的“文房”生意。
云州地處北方,,干旱少潤,,這里織出的棉布線頭多,市面上不受歡迎,。而云州又是九州的產(chǎn)棉大州,原料齊備,,卻苦于織不出上好的棉布,。
這時候,就能看出陶大朱的厲害之處了,。他在云州購置了大量的棉花,,后來直接與棉農(nóng)簽訂了協(xié)議,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棉商,。接下來,,陶大朱將棉花運往南方的賀州,用當?shù)氐目棛C織出上好的棉布,,再將棉布銷往云州,、雪州等大量亟待供應之地。
這樣一來,,賀州織布廠有的賺,,云州各大分銷商也有的賺,,但真正的大頭必然在陶聚源這里。一年賣布的錢,,夠陶聚源買十年的棉花,。
這生意已經(jīng)做了三十多年,財力雄厚之后,,陶大朱先后辦起酒樓,、文墨各種生意,積累的財富極為可觀,,什么“百玉大戶”“千玉大戶”根本不足以形容他,。
九云郡這個地方,地理位置有些特殊,,云都靠南,,走上五百里就到了雍州。九云郡則是到都近,,北有梅郡,、東有云華三郡,呈弧形繞著九云郡,。所以這個九云館的作用不可小覷,,陶聚源收購的棉花都要先聚在此地,賀州運回的棉布也要先到這里,,可以說,,這里是陶聚源的調度樞紐。
不知不覺,,季牧就來了一個多月,。
點貨、搬貨,、記件,、蓋印,筆頭活兒,、力氣活兒,,不管是什么,只要需要全都有他,。
季牧勤奮是一方面,,更重要的是每天不知道要聽到多少遍喊自己的聲音,“季牧,!季牧,!”好像自己是個老伙計似的。
每天累得臭死,,季牧都是在倉庫里過夜,,久而久之,,他連自己為什么會來陶聚源這檔子事都忘記了,密集的節(jié)奏讓他腦子里想的只有休息這一件事,。
這天,,季牧正在搬著運來的棉布,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,。
“臭小子,!都太學士了也不寫個信!”
“老爹,!二叔,!”
兩個相貌像了八成的中年人站在季牧面前。
季連山一臉不快,,旁邊男人則是滿目笑容,,急忙上前雙手拍著季牧的肩膀,“不得了,!不得了,!小子,好樣兒的,!”
這人名叫季連岳,,是季連山的親弟弟。
“小牧,,你怎么瘦了這么多,!陶公對你挺好的吧?”季連岳道,。
季牧連忙點頭,,“先生讓我現(xiàn)在這里多跟著學學,對我照顧得緊呢,!”
“那就好,、就好,不過你這苦工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呢,?”
“這算不得苦日子,就是少睡一點而已,?!?p> “走啦,菜都訂好了,,九云城最好的館子,!全是你最愛吃的!咱們邊吃邊說,!”
“季牧,!季牧,!”那邊又有人喊了起來,季牧直咧嘴,,一個多月頓頓泡饃,,早就想解解饞了。
“老爹,,二叔,,我走不開,你們先回西部吧,,還有幾個月我就畢業(yè)了,。”
可在這時,,季連山突然嘴巴撇了下來,,“牧兒,老爹對不起你呀,!”
季牧見狀不由一慌,,“老爹,出什么事了,!”
“小翠……小翠她嫁人啦,!”
“大哥,這些事就別說了吧,!”季連岳急道,。
“要說要說?!彪S后季連山滿目殷切看著季牧,,“人家不等你了,你也別為她奮斗了,?!?p> “我何時說過要為她奮斗?”季牧突然有了點火氣,。
“你嘴上不說,,但老爹什么都知道,你放羊那會總找她的那片草,,悔不該早點去提親呀,!”
季連岳忙圓場,把身后包袱遞給季牧,,“這里面?zhèn)淞瞬簧偃飧?,你放開吃,過段時間我再來給你送?!?p> 季牧挎上包裹便轉過了身,,低頭看著地面,老爹說的夸張,,但也不是信口亂說,。一時間,季牧腦海中的事情又多了起來,,起起伏伏竟有些不知如何排解,。人總是會為當下重要的事,忽略了曾經(jīng)以為最重要的事,,等反應過來回頭一看,,重要的事在眼前,最重要的卻模糊了起來,。
這夜,,季牧輾轉反側,那時候牧羊的畫面不能自抑的竄進腦海,,越想越聯(lián)翩,、揮也揮不去。他們說過很多話,,仿佛就在昨日,。
“你烙餅呢!翻來翻去的,!”
“不用你管,!”
“你翻的我睡不著啊,!小伙子,,不會是你心愛的姑娘跟別人遠走高飛了吧!嘿嘿嘿嘿,!”
季牧猛地坐了起來,,“你休要胡說!”
“想家的人,,一個時辰翻三遍,,缺錢的人,半個時辰翻三遍,,像你這種半個時辰翻二十遍的,,肯定是為情所困?!?p> 要說這個人,真是季牧見過的一介奇人,他的歲數(shù)儼然是季牧的爺爺輩,,都這年紀了天天跟自己一樣睡倉庫,。更奇的是,這個人從來不好好說話,,一說就是一套一套的連珠炮,,也不知他是怎么總結出的這么多的大道理。
這老頭兒有一個巨大的愛好,,就是抽煙袋,。一大早季牧就會被他的煙味兒熏醒,晚上就更不用說了,,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,,滋滋滋滋抽得冒火星子。季牧覺得就他這抽法,,倉庫里的布要是囤個一年半載就別想賣出去了,。
不過這老頭兒可不是閑人,賀州運來的棉布都是一丈多的長卷,,九云館下發(fā)之前要切布,,按照三尺的幅子切開。這老頭兒厲害就厲害在有一雙“火眼”,,用一支粉筆在長卷布上哧哧一劃就是剛好的尺寸,,省去了測量的工夫,所以他在這九云館活得相當滋潤,,人人都對他頗為敬重,。
“這人吧,總有些不太好搞的事情,,就像這煙,,它是我吐出來的,但完全不歸我管,。有的入青云,、有的落塵埃,不是我用不用力的問題,?!?p> “青云塵埃的,你自己去想吧,?!奔灸恋懒艘宦暎氐奶闪讼氯?。
“你睡不著,,我也睡不著,我有煙袋、你有心事,,八竿子打不著,,可咱倆這竿子畢竟在一塊,要不湊合聊聊,?”
“不聊,。”
“要是聊點跟陶聚源有關的呢,?”
呼的一下,,季牧又坐了起來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