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命又如何,?
酒是穿腸毒藥,,色是刮骨鋼刀,財是下山猛虎,,氣是惹禍根苗,。
這個地方,酒色財氣一樣都不會少,,本就最是快活人間,。
我不過是三更前來喝酒的客人,總不至于豎著進來橫著出去,。
上酒,!”
“我不是沒勸過你?!?p> 謝烏有說著,,他的臉上已浮現(xiàn)出了一種同情而凄婉的神色,仿佛在看著一只大限將至卻不自知的小白兔,。
白落飛接過他遞上來的小酒壺,,眉頭一皺,又看向了角落里的人,,“她那一壇至少有十斤,,你卻只給我二兩?”
謝烏有慢吞吞地打了個呵欠,,淡淡說道,,“二兩差不多了,畢竟我實在是懶得打烊后還要把你扛起來,,扔出去,。”
白落飛沒有再回他的話,,他只是兀自徑直走到了角落里,,在那個女人的對面坐下,不偏不倚擋住了她看月光的視線,。
青衣女子好像壓根沒看見面前有個人似的,,還是望著同一個方向,習慣性地將碗中酒灌入口中,。
她喝酒的樣子很奇怪,,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喝酒的人。
且不論她面前的酒具是碗而不是杯,,尋常人喝酒前至少都會先輕輕嘬上一小口,,細品酒中滋味,然后眉頭輕皺悶下肚去,,長呼一口氣再回味這尾凈悠長,。
她舉碗的時候,好像連滋味都沒來得及嘗,,就直接從喉嚨里猛灌下去,,面上卻永遠都看不出絲毫的情緒。
她坐在這里,,不像是個人,,反倒像是個大酒缸,酒缸盛酒,,本就是不需要有任何感情的,。
面前的小酒壇子本就理所應當?shù)赝蟾桌锏梗拖窠雍幢揪屠硭鶓攨R流入海一樣,。
白落飛見此,,他也自斟自酌了一杯,一樣的方式灌入口中,。
不一樣的,,酒從他的口中流入,卻從鼻中噴出,,他的眼中已被嗆出了淚,。
他這輩子,從來沒有喝到過這么辣的酒。
酒入咽喉,,就像是一把磨得尖銳無比的利刃從喉間割開,,灌入腸中的時候,好像流進去的是滾燙的開水,。
不,,不是開水,是能化金融鐵的硫酸硝水,。
燒刀子本就是最烈的一種酒,,一口悶下去,煎肝灼腸,,而頭鍋酒往往比二鍋酒更加辣口刺喉燒胃,,頭鍋的烈酒是不會有人去賣的。
他從沒見過喝這種酒的人,,更沒見過這樣喝酒的人,。
他現(xiàn)在已終于明白,為什么賬房會說這是要命的酒了,,如果他那剩下的半口沒有噴出來而是強咽了下去,,只怕此時已要勞煩人家將自己扛起來,扔出去,。
“好喝么,?”
她好像終于看到了面前多了一個人,因為這個人的酒噴到了她的碗里,。
可是她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,,而是滿面堆笑眨著眼睛看著他。
她始終覺得,,笑能招財,,錢能買命,所以常笑的人才能長壽,。
白落飛被這硬生生悶下去的一口酒嗆得咳嗽不止,,皺眉道,“女孩子家,,不是應該喝點什么桃花醉桂花釀那樣的微醺,?”
“那種酒,豈非就像個老爺們兒長了個娘炮樣,,不對味兒,。”
她說著,,仍舊笑瞇瞇地看著白落飛,。
酒如此,,人亦如此。
這位翩翩佳公子在她眼里,,豈非也正如他口中的那種酒,,淡出個鳥來了。
“這種酒,,可是很容易醉的,?!?p> 她不說話,,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聽他說。
“這樣的喝法,,更容易醉,。”白落飛看著她,,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神色,,“只有借酒澆愁的人,才會喜歡,?!?p> 十斤比二兩容易醉,燒刀子也比黃酒容易醉,,一個人若是喝酒喝得太急,,最容易醉,一個人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,,更容易醉,。
那么一個人,若是在借酒澆愁的時候還喝得這么急,,那她就非醉不可了,。
“借酒澆愁?”她這才抬起眼來看了看他,,才開口說了話,,“酒解決不了任何痛苦,但能使人自己騙騙自己,。你不是我,,也不要拿我當成你?!?p> 對她來說,,喝酒就是喝酒。
不必扯什么武松十八碗下肚能打虎,,魯智深倒拔了垂楊柳,,太白斗酒詩百篇,蘭亭集會曲水流觴那些個有的沒的閑話,喜歡的是酒,,是這個味兒,,不帶有任何別的情緒,只要輕輕滋溜兒一口,,幾十年風雨蹉跎的回憶就全都竄了上來,,與他人無關(guān)。
喝不醉的人,,又如何澆愁,?
“難道這天底下就沒有你解決不了的麻煩?”
“我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煩,,絕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借酒消愁上,,就算嘆一句今宵酒醒何處,麻煩也不會自己被解決,?!?p> “你簡直冷靜得不像個人?!痹掚m如此說,,但他已得到了最滿意的答案。
“難道這不是最好的法子,?”
“是,,可能做到的人又有幾個?”
“正因為這世上沒幾人像我,,所以你才會找來這里,,不是么?”她又將碗中酒一口灌入咽喉,,卻沒有再倒上,,“我喜歡酒,最喜歡燒酒,,酒越喝越暖,,一口悶下肚之后,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,,暖到全身,。人心涼薄,唯有酒能御寒,?!?p> “我二哥白擎飛也是好酒之人,他雖不喝酒,,但卻喜藏酒,,我知道他有一個秘密的酒窖,,里面藏著數(shù)十壇百年陳釀,你知道的,,我不好這一口兒,,所以那些酒都可以……”
“喝酒不談事,談事不喝酒,?!?p> 話說了一半,卻已被她硬生生地打斷了,。
未到三更,,她只做賣酒的生意。
醉里乾坤大,,壺中日月長,。
一個人不論做什么事,,都要一心一意,,心無旁騖,即便是喝酒,,否則,,揣著心事分神,不能好好品品這酒中滋味,,豈非糟踐了這難得的酒興,。
白落飛既不承認也不否認,只是尷尬地笑了笑,,不再說話,。
現(xiàn)在不過才二更天,他也不過是來喝酒的,。
他就坐在那里,,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人直接抱起了大壇,仰面便灌了下去,,他也重新斟了一小杯,,放在嘴邊細抿起來。
有些酒,,也像是人一樣,。
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極難親近,可越是慢慢去品,,好像,,逐漸變得不那么難以下咽了。
當然,,這只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,。
三更的梆子聲已經(jīng)響起,,主人的逐客令也已經(jīng)下達。
“該打烊了,?!?p> 打烊上門板,這本是張子虛每天的事情,,只是他也總有那么幾天不方便的時候,,譬如今日。
通常這種時候,,謝烏有才不得不頂上他的活,。
關(guān)門,放子虛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