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江吟醒了,,是給人一腳蹬醒的。
在吃痛的那瞬間,,她下意識的去抽腰間的佩劍,,卻摸了個空。
就在這空當,,另一腳又迅速跟了上來,,將她踢翻在地,整個人順著地面滾出去兩三米遠,。
“你要死?。√稍谀抢锔墒裁?!還不快滾起來,!”
還沒醒過神來,就聽有人厲聲呵斥,。
慢慢張開沉重的眼皮,,柳江吟看見一個粗胖如山的女人,正插著腰橫在自己眼前,,吊梢眼圓睜著,,鼻孔翕動,在她的身后,,還跟著四五抱著膀子的嘍啰,,獐頭鼠目的,鵠面鳩形的,,腦滿腸肥的,丑的各有特色,,臉上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,,七分得意里帶著三分猥瑣。
由于是倒著看的緣故,,柳江吟覺得這幾個本來面目可笑的人更是奇形怪狀,。
見她睜眼,胖女人陰陽怪氣道:“嗬,,大小姐,,您可終于肯醒了,是這草席睡的太舒坦了,,還是我這給您搔癢的幾腳踢的太輕了,?”
柳江吟腦中快速掠了一遍,。
在人界一千多年的光景,她的確從沒見過這么個女人,。
如果有,,她印象一定會很深刻。
因為饒是這些凡人再恨她罵她,,也只在心里,,面上還是恭順的像一條條搖尾巴的狗,畢恭畢敬的緊,。
敢當面出言侮辱一仙妖尊的,,這人還是頭一個。
勇氣可嘉,。
柳江吟在心中緩緩道了一句,。
不過,眼下她在意的不是這個,,而是渾身上下酸痛異常,,仰躺的姿勢實在不舒服。
在胖女人和幾個手下的注視中,,她慢慢支起身,,慢慢活動僵硬的骨頭,慢慢倚靠墻邊坐下……
騰挪了好一會兒,,像是終于找了個舒坦的坐姿,,柳江吟打量了一眼那群居高臨下的人,目光最終聚焦在胖女人臉上,,開口道:“你是誰,?”
清清淡淡的一句話,聽起來沒有絲毫波瀾,。
胖女人似乎還沒回過味來:“你說什么,?”
“你耳朵不太好?!绷饔焉频奶嵝阉?,耐心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:“你是誰?”
想了想,,又補了一句:“我認識你嗎,?”
“你!”胖女人的臉色難看起來:“葉知煙,,在這兒跟我裝,?你是不是不知好歹?還真想等我把你弄回妓館賣身還錢是不是?,!”
妓館,?
還錢?
這是唱哪一出,?
柳江吟這名字她用了快一千年,,何時改叫過葉知煙。
況且這幾年她一直在山中避世,,連妓館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,。
至于欠錢不還,那就更是冤枉了,,她又不用吃喝,,哪里需要用錢這種東西?
見她不答,,胖女人頓時來了勁,,幾步上前,伸手向她的衣領襲來,。
柳江吟眸中一抹寒光閃過,,正欲出手,卻見門前急急撲來一個瘦小的身影,,幾步推搡開胖女人和幾個嘍啰,,跌跌撞撞的沖到她眼前,衣袖一甩,,將她護在身后,。
胖女人只顧與她爭執(zhí),不留神間竟被來人撞到一邊,,連退了兩三步,,轉了個圈后,一屁股歪在了地上,。
“紅姨,!”護在她身前的人喝了一聲,聲音清脆響亮,,仔細聽來,,卻能聽到尾音里拖著的微顫。
從背影上看,,是個身量不高的少女,頭頂梳兩個丫髻,,著一身水紅色的粗布衣裳,,褲腳以兩根紅繩束起,在喝完那一聲后,就開始大口大口喘起粗氣,,連喘息聲里也隱隱聽得出緊張激動,。
紅姨冷不丁被撞了這一下,半天也沒爬起來,,幾個手下見狀,,連忙一哄而上,七手八腳的想要將她攙起,。
也不知是因為她身子實在太重,,還是因為人太多亂了陣腳,總之幾個人很快就被拖拽到地上,,滾作一團,。
少女見到這場面,似乎鼓起了勇氣,,朝幾人高聲道:“……本來也是你們口說無憑……滿街滿巷的嚷嚷我們老爺欠了你十萬兩金……老爺行得端坐得直,,何時會與你這妓館鴇母扯上關系?若說有,,不過也是從前你強迫清白人家的姑娘賣身,,被老爺懲治了一番,你記恨在心……眼下見葉家無主好欺凌,,找機會也分一杯羹罷了,!今天你來,明天他來,,前前后后來了那么多次,,我們葉家早就被搬空了,還能拿出什么給你,?,!拿不出東西,便又來打我家小姐的主意,?,!”
她越說越激動,說到最后,,身體已如篩糠般劇烈的抖動,。
紅姨在一片混亂中聽見這通滿是怒氣的指責,心里的火像燎原一樣,,直燒到頭頂,。
“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在這里嚼舌頭根了?,!”
暴喝著站起身,,揮開圍在四周的手下,,紅姨一把抓住少女的頭發(fā),另一只手高高揚起,,眼見就要落下,。
少女急忙瞇起了眼,將臉別開,。
預想中的巴掌沒有落到自己臉上,,頭頂的發(fā)髻一松,伴隨著一聲慘叫,,紅姨捂著胳膊摔了下去,。
“仗勢欺人,豬狗不如,?!绷骺粗鴿M地打滾的紅姨,平靜的為她下了個定論,。
方才少女的一番話,,她已經大致將這事情弄了個七八分明白。
柳江吟,,百姓口中手眼通天的一仙妖尊,,被那場惡戰(zhàn)傷的只剩魂魄,,本應成為一縷游魂的她,,不知為何附身在了葉氏小姐葉知煙身上。
對于葉家,,她從前也略有耳聞,,作為南洵三大高門之一,與宋家,,白家齊名,,曾經也在洛都城內顯赫一時,不僅普通百姓敬畏三家威勢,,就連國君亦對他們青眼有加,。
究其如此顯赫的原因,卻是各有不同,。
白家是典型的朱門繡戶,,吃的穿的,皆是銀器錦帛,,擺的用的,,無不酌金饌玉,宅邸良田,,難以數計,,這是擺在明面上的,,至于私底下到底多富庶,別人就不知曉了,,百姓常說這白家家主白玨,從前只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,,繼承的那點兒祖產連自己都養(yǎng)不活,,多虧娶了個精明能干的夫人,不出幾年就將白家打理成洛都城第一富戶,。
葉家則是家風極高的烏衣門第,,才俊名士輩出,葉知煙的祖父,,曾祖父都是受朝廷重用的名臣,,到了父親葉陵也一代也不例外,葉陵身兼左丞相與刑獄司司事兩個職務,,為人正直清廉,,一板一眼的踐行著葉家襟懷坦白,黜邪崇正的家訓,,雖然常因太過刻板遭人嫉恨,,但葉陵仍堅持自己的這派作風,直到他死,。
至于宋家,,倒是有些不同,家主宋拓原是一介儒生,,后來中了舉,,成了東宮太子的教習師傅,也不是什么厚祿高官,,宋家卻能躋身三大高門之內,,錢權占盡,無人知曉原由,。坊間對此傳聞頗多,,有人說宋家暗中養(yǎng)了一支軍隊,皇帝忌憚,,有人說宋家獨子宋歸如拜了仙師,,調轉家中風水,甚至還有太子有斷袖之癖,,暗中與宋歸如有不可見人的勾當,,所以才為他家撐門面這檔子說法,林林總總,,被添油加醋寫成了不少話本,,悄悄在民間流傳,。
“三大高門何等風光,葉家一朝落魄,,竟被個妓館鴇母踩在腳下,。
”
柳江吟看了一眼哭嚎不止的紅姨,淡淡道了一句,。
“你們愣著干什么……”紅姨一邊抱著胳膊呼痛,,一邊口歪眼斜的對著幾個手下怒喝:“還……哎呦……還不快給我把這個小……小賤婢拿哎呦……我的胳膊……”
幾個手下這才如夢初醒一般,向著柳江吟涌了上來,。
“小姐,!”少女驚呼一聲,又要沖過來護她,。
簡直添亂,。
柳江吟抬手抓住少女伸向自己的一只手臂,將她往自己身后一帶,。
少女不明就里的顛了幾步,,一頭栽進了墻邊的草席中。
隨著幾聲“喀吧喀吧”的脆響,,手下揮舞著的拳頭落下,,卻只打到了一團松散的空氣。
紛紛轉身去找,,柳江吟不知何時已經移出了五尺開外,,正站在破爛的浣紗格窗邊,靜靜的看著他們,。
“你們的胳膊廢了,。”柳江吟道,。
原來他們剛才聽見的“喀吧”聲,,竟是自己筋骨斷裂的聲音!
“啊——”
“啊——啊——”
慘叫聲登時此起彼伏,,響徹四圍,。
紅姨驚恐的連喊都喊不出了,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,,葉知煙明明平時溫柔的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兔子,,怎么能突然變成一條撲食的惡狼?
不,,不是惡狼,。
她太平靜了,眉宇舒展,,眼神淡泊,,全然沒有傷人之后應有的兇狠暴戾,,簡直平靜的可怕。
少女也看呆了,,怔怔道:“小姐……”
“再不去接,,胳膊就接不上了?!绷髂坏?。
雖然就算接上,以后他們的胳膊也派不上什么用場了,,頂多當個擺設,不至于看起來就是個殘廢罷了,。
畢竟他們也沒真的傷到她,,這倆擺設算她替葉小姐賣個面子,倘若放到從前,,就不是折兩條胳膊那么簡單了,。
見幾人仍在原地,柳江吟不耐:“滾,?!?p> 聽到這句,所有人如得大赦,,連滾帶爬的往門外涌,,也顧不得攙紅姨一把,紅姨只得扭著肥胖的身形膝行向前,,臨走前還在門檻前連跌了一跤,,摔的頭破血流,卻連擦一把血漬都顧不上,,逃命一般的跑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