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利亞納不敢走太快,,怕引起路上居民的注意力,,卻也不敢慢慢走動,唯恐耽誤了希蘭度的指令,。無論如何,,當他呼吸著龍之國的空氣時,,他有一種回家的感覺,這個甜蜜又苦澀的家,。
他深恨此地,,也熱愛此地,。
這個王國有巧奪天工的建筑藝術(shù),復(fù)雜完善的行政制度,,舉世無雙的兵馬軍團,,百姓安居樂業(yè),商旅川流不息,,龍道樂土令他渴望為之盡職效忠,在這里的每一天都讓埃利亞納更了解自己,。
可希蘭度喚醒了他,,戳破了這些年的幻象,讓他想起來自己的真實身份,。
他是白露部的戰(zhàn)士啊,。
龍之國善待了他,但沒有善待他的骨肉同胞,、血親朋友,。這個猙獰的強權(quán)更支配了他的祖國,令無數(shù)白露族人蒙羞,。念及此處,,他對過去數(shù)年在龍之國的經(jīng)歷,感到的只剩下惡心和悔恨,。
雖然心里是這樣想的……
但他一靠近驛站,,氣息就為之一滯,又躺回了自己的幻境之中,。
兩個瑞安尼亞士兵正在門口吃面包,,于木凳上乘涼,同時向旁邊馬廄里工作的馬僮說些不雅的笑話,。他們說的話是那么的粗俗,,以至于埃利亞納朦朧間仿佛又感覺回到瑞安尼亞的軍營。
他現(xiàn)在沒有戴面具,,穿的是從小仔林營地那里偷來的盔甲,,路上修修補補,勉強像樣,。這兩個士兵的狀況不比他好多少,,有些狼狽。
“喲,,老哥們是哪支部隊的啊,。邊軍的勇士、戍軍的豪杰,、還是正軍的英雄???”他熟練地走過去打招呼。
“說我們是圣衛(wèi)猛男你也不信,?!笔勘痤^苦笑,“我們是邊軍的,?!?p> “咋跑這來了?!卑@麃喖{自如地坐到他們旁邊,,和營中兵士談笑風(fēng)生是他在龍之國養(yǎng)成的固有習(xí)慣。
“那些湖畔城邦的叛軍在小瑞安森林起事,,我們從安仁被調(diào)往南方,。這幫長官真是吃屎的,瑞安尼亞兵就他媽的寶貴,,邊軍就活該受苦受累,?”另一個士兵氣急敗壞。
“瑞安尼亞兵都該死,?!卑@麃喖{附和,“話說,,我是在貝納鐸手下當差的,,埃利亞納是我上司?!?p> “埃利亞納,!‘戰(zhàn)士’!”士兵肅然起敬,。
“他是個不錯的人,,我們以前的百夫長也很喜歡他?!绷硪粋€士兵說,。
“以前的百夫長?叫什么,?”埃利亞納問,。
“派崔克?!?p> “噢,,他啊,倆人以前在軍營里睡同一間營房,?!彼膽迅袀?,“派崔克是個好人?!?p> “好個屁啊,,天天訓(xùn)我們?!笔勘蟮箍嗨?,“我們在那日防精靈,夜防精靈,,半年來連精靈大便都沒看到一坨,。”
“精靈不上廁所,。不說了,指揮官差我來這里取東西,,連夜要送過去呢,。”埃利亞納搖搖頭,,起身往驛站里屋走去,。
“走好啊,老哥,?!笔勘鴶[擺手。
里面的幾個士兵見埃利亞納和外面的人言笑自如,,也沒起疑,。
為免里面湊巧有人認識他,埃利亞納趕緊從側(cè)面樓梯往樓上走去,。
“二樓……紙卷……紙卷……”埃利亞納低頭在地上找來找去,,天已大黯,二樓黑燈瞎火的,,實在難覓,。
此時,遠方的道路上傳來一陣密集的蹄聲,,與鈴鐺碰撞交織在一起,,似乎有車隊在快速趕來。
車夫使喚馬匹的吆喝聲不絕,,不時以鞭子抽打空氣,,人聲嘈雜,清晰可辨,。
“那是什么……”埃利亞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,,索性低下身子,,趴到地上,伸手在地上摸索著,,尋找那個紙卷的痕跡,。
士兵們也聽見車馬隊伍的叮當聲響,好奇地起身出去查看,。
不稍一會,,外面便傳來此起彼伏的高聲叫喊:
“歡迎阿提克斯大人!”
“祭司,!”
人們激動地叫嚷著,,龍之國的祭司在整個社會中處于頂層地位,平日難得一見,,只在祭典上能遠遠望到,。
埃利亞納的心情就沒士兵們那么激動了,他的心咯噔一下,,怪不得圣山守衛(wèi)那么焦急,。
“那個紙卷應(yīng)該是很重要的東西……”埃利亞納立即反應(yīng)過來,“是絕對不能落到龍之國手里的東西,?!?p> 他加快速度,伸手在地上找來找去,,手拂過木紋地板各處,,弄得滿手塵土也毫不在意,內(nèi)心只想快點找到希蘭度所囑咐的事物,。
“噢噢——阿提克斯大人,,有失遠迎!”一個年輕孩子的聲音響起,,馬僮推開門,,“居安先生今天不在呢,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對勁,,可能進城里了,?”
“他經(jīng)常打你嗎?孩子,?!卑@麃喖{又聽到另一個冰冷的聲音。
這個聲音聽得他脊背發(fā)涼,,這種漠視生命,、飽含權(quán)威的語調(diào),儼然是龍祭司無疑,。
“嗯……哎……可以這么說吧,,不過,,他算個好人。他會送我生日禮物,!”馬僮快活地說,,推門走進屋子。
祭司的腳步跟在他后面,。
埃利亞納的心跳變得極快,。阿提克斯,守護東邑的祭司主宰,,進入了驛站,。
好家伙……埃利亞納心想,這下可糟啦,,若是撞個正著,,揪出我這叛國小賊,豈不是拿我去喂龍……
嗯,?……
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東西,。
又輕,又帶著點羊皮的粗糙質(zhì)感,。埃利亞納趕緊把它抓在手里,,隨后爬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房門,,悄無聲息地拉開縫隙,,趕緊鉆了進去,然后又不動聲色地將它關(guān)上,。
就在房門合攏的一剎那,,祭司的聲音又響了起來。
“他既不會再打你,,也不會再送你禮物了,。”
“那是什么意思,?”馬僮聽起來相當困惑,。
“這里真暗啊?!卑⑻峥怂箾]有正面回答那個孩子,。
“我把燭臺都點起來?!瘪R僮連忙去取火,,驛站里各處響起他跑動的聲音,先是繞著一樓走了幾步,。不多時,,一連串輕快的腳步聲就沿著階梯來到二樓,。
埃利亞納緊貼著墻,大氣也不敢喘,。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,,這輩子鮮少落入這種極度緊張的境地。
很快,,自門縫下面透進來火焰的亮光,。
腳步聲從門前掠過,眼看馬僮沒有進屋的打算,,他才松了一口氣,。
這個房間又小又狹窄,一面銅鏡掛在墻上,,映出埃利亞納帶著淡淡疤痕的臉,,鏡下放著灰色石盆,角落有巨大的水缸,。埃利亞納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戰(zhàn)創(chuàng),。
“典型的‘為龍所傷’啊……”埃利亞納想著,這是他被拉莫斯擊倒后劇烈撞在地上的痕跡,。
然而不久他就沒空琢磨這個了,,因為密集的腳步聲往樓上走來,逐漸朝埃利亞納所處的房間靠近,。
“別進來啊——拜托——”埃利亞納默默祈禱著,,可他一時半會卻想不到向哪個神明尋求幫助。龍神,?白露祖神,?
等等,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自己可以信賴的神明,。
“圣山守衛(wèi)——保佑我……保佑我……賜我一切平安……”他在心里嘀嘀咕咕起來,。
事與愿違。
腳步聲在埃利亞納的藏身處門口停下了,。
“這個房間是,?”阿提克斯冰冷的聲音聽起來猶如審判。
“是水房,,里面有水,,也有鏡子?!瘪R僮輕快地說,。
一只手搭在門上,埃利亞納感覺得到。
它在推門,。
整扇門緩緩被推開,。
埃利亞納很后悔沒帶劍,如果有的話,,血濺五步,,他覺得還是能做得到的。
……他反正是爛命一條,,一事無成,,而龍祭司卻是地位崇高,這樣的對換很值得,。
沒關(guān)系,,他對自己的肉搏技巧也相當自信。哪怕是龍祭司,,也要先吃一頓暴打再說,,能直接打死最好,打不死,,也可以給他留下一個深刻的教訓(xùn),。
人進來了。
他瞬間一個箭步?jīng)_向——
“呃,?”穿著錦衣,、留兩撇胡須的男人有些訝異,“怎么是……”
埃利亞納的動作僵住原地,。
“里面有什么,?”阿提克斯的聲音已然遠去,“多洛雷斯,?”
埃利亞納反應(yīng)極快,,立刻趴在墻壁上,,做出攀巖的動作,。
“壁虎!我看到只壁虎,,嚇我一跳,。”多洛雷斯往外應(yīng)付,,隨后匆匆把門關(guān)上,,低語起來,“您——”
埃利亞納不停地做噤聲的手勢,,神情極其焦急,。
他知道阿提克斯經(jīng)過了相當程度的龍血改造,以至于面目全非,,性格冰冷,,但換來的是極其敏銳的五感,,只怕多洛雷斯在這房間內(nèi)的一舉一動都能被察覺到。
多洛雷斯不明所以,,但看到埃利亞納反復(fù)示意他不要說話,,也便遵循了,只是用水瓢舀起水在石盆里,,對著鏡子開始修面,。
他一邊洗臉一邊狐疑地望著埃利亞納,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(xiàn)在這個地方,。埃利亞納大概知道對方對什么感到奇怪,,隨意地聳了聳肩。
等多洛雷斯擦完臉,,商人的助手便推門走到外面的走廊上,。
埃利亞納躡手躡腳,他每一步都精確地隨著多洛雷斯的步伐踏出,,足音交相遮蔽,。他借著多洛雷斯身體的掩護往外張望,只見人們圍在二樓正中的房門外面,,屋里傳出一陣翻箱倒柜和書籍碰撞的聲音,。
“你確定全都在這里嗎?”或許是龍祭司的一個隨從在說話,。
“當然,,居安先生的書、他分發(fā)的信都在這里,?!瘪R僮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“找,?!饼埣浪镜拿顜е环N令人難以違抗的冷酷氣息。
見狀,,埃利亞納終于松了口氣,,指了指下面。多洛雷斯于是和埃利亞納一起往下走去,,前正軍百夫長的技藝精湛無暇,,兩人的腳步聲仍舊是精準重疊在一起。多洛雷斯穿著硬皮靴,,聲大,,埃利亞納穿草鞋,聲輕,如此完成了天衣無縫的掩飾,。
沿途有之前說過話的士兵朝埃利亞納打招呼,,他一句話也不敢回答。
如此,,一步,,接著一步……
直到走出驛站。
埃利亞納渾身是汗,,心中一塊大石落地,。總算能回去向希蘭度復(fù)命了,。
“感謝圣山守衛(wèi),。”埃利亞納尋思著,,或許向希蘭度祈禱真的是有用的,。他帶人從爐嶺逃回邊界的路上,一天向龍神祈求三次,,那時候可毫無回應(yīng)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