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紅軍大部隊到來之前,，攻打丫河口鎮(zhèn)南山灣堡子的那一路紅軍,，已經(jīng)征點了鎮(zhèn)上的房屋和窯洞,，為后來的部隊準(zhǔn)備好了住宿的地方,。
大隊人馬是傍晚時分進(jìn)鎮(zhèn)的,。一時間,，小小的丫河口鎮(zhèn),，一下子擠滿了操著南方口音的隊伍,。其中一群騎馬的人,，在街上轉(zhuǎn)了一圈，在街道旁邊的小山梁跟前下了馬,，步行走上了那座基督教堂里,。
教堂里的牧師哈恩，已經(jīng)不年輕了,，金黃色的頭發(fā)已經(jīng)泛白,，臉上有了深深的皺紋,。他的夫人艾琳教士也老了，有些馱背,，還戴上了眼鏡,。兩人站在教堂的大門口，見那一幫人走進(jìn)來,，哈恩就說,，諸位辛苦了，請進(jìn),。那一群人中,，有一個留著大背頭的高個子，見了他倆,，就抱拳微笑著說,，多有打擾呵。就進(jìn)門在院子里看起來,。邊看邊問,，牧師是哪國人呵。哈恩就說是葡萄牙人,。那人就噢了一聲,，說很遠(yuǎn)呵。又看了看禮拜堂,，就問,，有多少信徒呵。哈恩就說有四五十個,。那人說,，你們信的耶穌，好呵,。哈恩就笑著點了點頭,。哈恩注意了一下這個人，見他四十來歲年紀(jì),，氣宇不凡,。就尋思，這個人,，怕是這隊伍里的頭吧,。
哈恩的猜測果然沒錯。這個人在教堂住下以后,，這里就開始忙起來了,。一會兒有人來說事，一會兒又有人送文,。哈恩和艾琳騰出了自己住的房子,，在雜物房里找了個地方,，將就著歇了下來。
夜深了,，喧鬧了一天的丫河口,，總算安靜下來了。躺在雜物房里的哈恩,，仍然睡不著覺,。從他決志要把一生獻(xiàn)給上帝，從遙遠(yuǎn)的葡萄牙來到丫河口,，已經(jīng)好幾十年了,。幾十年來，他和他的夫人艾琳,，為了使更多的靈魂得救,，全身心地工作?？芍钡浆F(xiàn)在,，在這間教堂禮拜的信徒，也就四五十個,。如果不是今天那個高個子紅軍問起,，他可能覺得自己還行?？伸o下心來一想,，四五十個信徒，與丫河口上萬的人口比起來,，與自己和艾琳幾十年的辛勞比起來,，又算得了啥呢。他覺得愧對公會的差傳,，也愧對耶穌基督的拯救,。他一次又一次地為自己辯解，自己已經(jīng)盡力了,，這地方,，兵連禍接，人們更注重現(xiàn)實,，他們對靈魂是否得救,，根本就不關(guān)心,。他們注重的是,，吃飽，穿暖,，有錢花,，有地方住,，成家立業(yè)，然后傳宗接代,。要在這里領(lǐng)人歸主,，好比在石頭堆里種莊稼，不下十分苦,，就得不到一分收成?，F(xiàn)在，他和艾琳都已經(jīng)老了,，總盼望有年輕人來接替他們,。可兒子保羅遠(yuǎn)在美國,，已經(jīng)寫信動員了多少遍,，可至今還沒有回來。他覺得,，想在這個偏遠(yuǎn)苦焦的地方有所作為,，如果沒有上帝幫助，就啥事也做不成,。于是,，他又爬起來，跪在地上,，默默地祈禱,。
第二天起來，哈恩早早地?zé)昧怂?，問紅軍的官長,，還有啥需要自己做的。官長就問,，有沒有止傷的藥,。他說有。問他會不會醫(yī)病,，他說懂一點,。他和艾琳都是學(xué)醫(yī)的出身，只是來中國傳教,，已經(jīng)改變了他們的身份,。官長就讓人帶他們?nèi)タ瓷狡孪略鹤永锏膫＿@些傷兵因為缺醫(yī)少藥,，有的傷口已經(jīng)潰爛化膿,。他和艾琳就為這些傷兵清洗傷口，上藥包扎,。又把那些從國外帶來的藥品,，按不同的藥用,，分發(fā)給需要的人。想當(dāng)初,，哈恩剛來丫河口鎮(zhèn)的時候,，人們對洋教士的傳教十分抵觸，他們根本沒法立足,。那時,，鎮(zhèn)上疫病盛行，死了不少人,，中藥起不了作用,，是他和艾琳用隨身帶來的白色藥片，救下了那些瀕臨死亡的人,。那些人把他們視為救星,，就受洗入了教?？梢哉f,，是這些藥品幫他們打開了丫河口人信教的大門。如今,，他把藥品分發(fā)給這支隊伍中需要的人,，就在心里祈禱著，愿這支隊伍能為上帝所用,，義行天下,，給災(zāi)難深重的民眾，帶來幸福,。
翌日早上天還不亮,，川道里的隊伍就吹號起行。那個住在上房里的高個子紅軍出來,，見了哈恩就說,，謝謝你啦，牧師,。哈恩說,，愿上帝保佑你們。那人說,，好呵,。就同一幫人走出院子，下了坡,，騎上馬,，消失在街上的人流當(dāng)中。
哈恩站在山梁上，目送著紅軍隊伍出了鎮(zhèn)子,，一路朝東,，一路朝北,，漸次而去,。
忽然，在川道一側(cè)后溝方向,，傳來了兩聲槍響,。槍聲在早晨寂靜的川道里闊散開來，聽起來格外的響亮,。
哈恩的臉上一時凝重起來,，他不知道，這槍聲中又出了啥樣的事情,。
這兩聲槍響,，是紅軍在離開丫河口的時候，槍斃了裴嘉惠和陳德福,。等紅軍走了以后,，人們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裴嘉惠和陳德福都被五花大綁著,，倒在后河溝口的山崖跟前,，頭上分別中了一槍，腦漿外流,。身旁放著兩份布告,，歷數(shù)了兩人的諸多罪惡，并警告那些繼續(xù)作惡的人,，小心報應(yīng),，云云。
一時間,，整個蒲河川道里,，都在瘋傳著這樁事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