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誰呀?”秋云瞪大了眼睛,“該不會是你心上那個,,比初何哥哥還好的神秘人兒吧,!”
“都火燒眉毛了,還有心思說笑,,除了你,,再難找出第二個來!”黑甜搖頭嘆道,,又說,,“他就是外婆的娘家侄兒,我們的表舅,,羅玉龍,!”
“大表舅?”這似乎既在秋云的意料之中,,又在她的意料之外,。
“自從家里出事后,他一直很關(guān)照我們,,時不時就過來家里瞧瞧——從江城到這里,,可不算近呢!還每次都沒空著手,,不是吃食,、布料,就是銀錢,?!币惶崞鸫蟊砭耍镌票闶菨M臉的感激。
“仔細想來,,若是沒有他,,我們只怕過得更加凄涼!可是,,你怎么知道他會幫我們開鋪子,?”
“我自然知道……”黑甜突然沉默下來,心里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,。外婆去世時的情景又一次浮現(xiàn)在她眼前……
“……你外公臨終前,,一再囑咐我,要我打理好黃家上下,,我滿口應(yīng)承下來,,沒料到結(jié)果竟是如此……我有愧于他!”
“你一定要好好活著,。你活著,,我和你初何哥哥,就都活著,。倘若你死了,,我們就真的死了!”
她含淚點點頭,。黃羅氏又張了張嘴,,似乎在說些什么,但聲音太細弱,,她聽不清楚,,便俯身將耳朵湊過去。
“如果遇到困難,,就去找——找我娘家侄兒,,玉龍……他一定會幫你們的!”
黃羅氏說完,,又歇了歇,,似乎在積蓄著力量,然后緩緩地,,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我去見你外公了,!去向他認……”
“外婆!”她驚呼道,,可外婆已經(jīng)沒有了任何反應(yīng),。她緊握著的那只手,也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……
兩行眼淚便止不住地從黑甜眼里流淌下來,。
“你怎么了,?”秋云顫聲問道,。
“外婆去世之前,告訴我說,,如果遇到困難,,就去找玉龍表舅,他一定會幫我們的,?!焙谔疬煅实馈?p> “哦,,原來如此,!”秋云想了想,又疑慮重重地問道,,“你又怎知外婆所指的困難,,就是開餅鋪?說不定是別的也未為可知,!”
“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,可是,,我如今能想到的最大的困難,,就在于此了?!焙谔饾M臉淚水,,然而目光堅定。
“好吧,,我們試試,!”秋云咬咬嘴唇,終于一點頭,。
“快看,,那不是大表舅么?”秋云突然激動起來,。
黑甜順著秋云手指的方向看去,,果然,一個著白衫,、身形魁梧的男子正走進院子,,朝靈堂走去。
“早兩天聽阿娘說,,大表舅傳來口信,,說要前來吊唁。他果然守信,!”
吊唁過后,,玉龍來到后廳略作休息,。這時,一個瘦小的女孩兒端著茶具過來,,小心地倒上一杯茶,,又用雙手捧了,送到他跟前,。
玉龍接過茶飲下一口,,只覺水溫剛好,茶味清香,,心情頓時松弛了下來,。
女孩并未離開,而是垂手肅立一旁,。玉龍覺得女孩面熟,,便仔細打量了她一眼。
“你是——黑甜,?”玉龍脫口而出,。
“表舅,我正是黑甜,!”黑甜上前一步,,恭敬地回道。
“上次見你時,,還是幾年前了吧,,那時你才這么高!”玉龍伸手比劃了一下,。
“去年在外婆的靈堂前,,我還跟表舅打了個照面。只是那時各自忙亂,,心情悲苦,,無睱相認?!闭f起外婆,,黑甜不覺又垂下淚來。
“哦——”玉龍想起姑母,,也不覺長嘆一聲,。
“姑母在世時,常在我跟前夸贊黑甜聰穎過人……而今,,你過得可還如意,?”玉龍柔聲問道。
“忽遭變故,,家境日益艱難,?!焙谔鹁従徎氐溃Z氣沉重,,“聽說舅舅這邊多虧得有表舅關(guān)照著,,日子還能維持?!?p> “母親早逝,,幸得姑母悉心照料,才有了今日之玉龍,。恩情難忘,,自是要擇機報答?!毕肫鹜?,玉龍眼中閃著淚光。
“如今黃家遭此大難,,我豈能袖手旁觀,。怎奈我天性魯鈍,進步遲緩,,自家的小作坊只能勉強維持著,,收入微薄,家中又有妻兒,,時至今日根基仍淺,相幫的能力著實有限,。捫心自問,,實在是慚愧得緊!”
“表舅可曾聽說:授人以魚,,不如授之以漁,。一條魚能解一時之饑,卻不能解長久之饑,,如果想讓他永遠有魚吃,,那就要教他學(xué)會釣魚的方法?!?p> “你說的,,我不是沒想過。眼下我?guī)偷靡换厥且换?,終究不是長久之計——”他見黑甜目光灼灼,,似有所思,又問她,,“黑甜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,?”
黑甜便將她的想法全盤托出……玉龍聽后,,低頭沉吟起來。
黃家現(xiàn)下最缺勞力,,田地已失大半,,種蔗已不現(xiàn)實。開鋪制餅雖也辛苦,,畢竟輕省許多,,無需受那風(fēng)吹日曬、大汗淋漓之苦,,倒也是個適宜女子的營生,。
姑母年輕時亦有過此想法,只是一直未能如愿……她總說黑甜就是她兒時的翻版,,原來就連志向都與她一般無二,,也是難得!玉龍來回踱起步來,。
黑甜關(guān)注著表舅的一舉一動,,心里忐忑不安。
玉龍心想,,黑甜年紀尚輕,,未經(jīng)世事,不知人心險惡,。而今生意場中謊言充斥,,我混跡其中二十余載,尚且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,如履薄冰,。她冒然入行,恐遇欺詐也未為可知,。
再者,,她雖有制餅之術(shù),卻無營生的經(jīng)驗,,亦無得力的幫手扶助,,如何能成事?
玉龍正要說出心中疑惑,,可一看到黑甜那雙充滿熱望的眼睛,,又于心不忍,思來想去,,還是將已到口中的那個“不”字咽了回去,。
他暗自思忖,姑母多次向他提起黑甜,,明顯是要他多加照拂之意,。黑甜一個靦腆女孩,,又未見過他幾面,竟能當(dāng)面說出心中所思,,定是思量已久,,鼓足了勇氣才有此舉,自己怎可拂了她的一番心意,,迎頭給她潑上一盆冷水,?
可是自己財力亦為有限,金主之名只怕難當(dāng),。江城離此亦有三十多里路程,,騎馬尚需半日,無法常在她身邊指點一二……這可如何是好,?
黑甜看出了表舅的左右為難,,便說:“黑甜此舉并非心血來潮。我已經(jīng)打聽過了,,東市是鄉(xiāng)里集市,,開一間小小餅鋪,所需本錢有限,。不然,,以我此時的資歷,也決不敢貿(mào)然張口,?!?p> “表舅若是應(yīng)允,黑甜日后定會歸還——三年,,就以三年為期可好,?”
玉龍心想,小丫頭的心思果然縝密,,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,我竟想不出一條推脫的理由,!
既是可造之材,,埋沒鄉(xiāng)野實在可惜。不如讓她有機會得到歷練,,就算冒些風(fēng)險也要放手一試,。將來若真能成就一番事業(yè),助黃家渡過難關(guān),,我也算對姑母有個交待,。
“如此甚好!”玉龍一點頭,,微笑道,,“遂州一商戶尚欠我八十兩銀子的貨款未還,。我正打算明日就去取回。等我將貨款取回,,就交于你使用,。以后,你制餅須用到的分蜜沙糖,,均由我家的作坊供應(yīng),,這樣可好?”
他已經(jīng)暗自盤算過,,這八十兩銀子就算悉數(shù)折損,,也不至于讓自己傷筋動骨。
黑甜開心極了,,連聲說:“甚好,,甚好!黑甜多謝表舅,!”
黑甜剛走出后廳沒幾步,,秋云便向黑甜撲過來,興奮地緊緊將她摟住,。
“太好了,,黑甜,你竟辦到了,!”原來秋云一直悄悄躲在門外,,偷聽他們的對話呢!
“不是我辦到的,,是外婆早有先見之明,。其實,表舅是在還外婆的恩情呢,!”黑甜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,剛才說話時太過緊張,貼身的衫子已經(jīng)被汗水浸透,,經(jīng)穿堂風(fēng)一吹,,微微感覺到?jīng)鲆狻?p> “以前只覺得表舅身材魁梧,滿臉威嚴,,一副極難親近的樣子,,今兒才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他玉樹臨風(fēng),,大有潘安之貌,!”
“這句話你真該當(dāng)著他的面兒說去!”黑甜捂嘴直笑——這幾個月來她還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。
那笑容罕見如珍寶,,光芒耀眼,,秋云亦為之動容?!澳憔挂残α四?!”秋云嘆道,“原以為,,我們從此以后都不會笑了,!”
“人再難過,也還要活著,,肚子也是要餓的,。所以,不管什么時候,,人們都會去買餅的,。”黑甜若有所思,。
“所以,,不管什么時候,人們都需要有家像樣的餅鋪,!”秋云補充道,。
“對了,你那句‘授人以魚,,不如授之以漁’,,從哪里聽來的?還解釋得頭頭是道,,說什么:一條魚能解一時之饑,,卻不能解長久之饑,如果想讓他永遠有魚吃,,那就要教他學(xué)會釣魚的方法,。”秋云又是佩服,,又是不解,。
“有天初何哥哥在念書,我偶然經(jīng)過,,覺得此句極有道理,便記下了,?!?p> “原來如此,”秋云嘆道,“我聽初何哥哥念了那么多詩,,卻只記住一句‘娉娉裊裊十三余,,豆蔻梢頭二月初’,終究只為了玩兒,,比不得你,,于有用處上心?!?p> “只要是你喜歡的,,就不能算無用!我倒想像你這樣,,無論如何,,都不改心思單純?!焙谔鸱潘上聛?,也能跟秋云調(diào)侃幾句了。
秋云心急,,想馬上將此事告訴喜蓮,,黑甜勸她道:“還是等銀子到位了,再說不遲,?!?p> 接下來,黑甜度日如年,,做什么都沒有了心思,,一聽有生人來訪,就算正在用飯呢,,也會扔下飯碗飛奔過去,,瞧瞧是不是玉龍表舅托人遞了信來。
黃鶯兒罵她風(fēng)魔,,喜蓮和桂蘭也覺得她與往日不同,,只有秋云與她心照不宣。
幾日后,,玉龍果然差伙計送來一張交子,,上面寫著可以兌換的銀子,不多不少,,正好八十兩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