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平息軍亂
夫差在獄卒引領(lǐng)下走在前頭,,容峻扶著身體勉強(qiáng)能站立的解冷,,跟在身后,一道去探視老農(nóng)。他被關(guān)押在一個更為幽暗,、潮濕的牢房里,。聽到腳步聲響,,老者緊閉的濁目,,微微張開。眾人看到他佝僂著身子,,綣縮在角落里,。見有人到來,老農(nóng)顫顫畏畏站起身,,借著敞透的光線,,看清來的都是身著胄甲的將領(lǐng),為首的甚是峻嚴(yán)威武,,自覺生還無望,。他抓住冰冷的牢籠鐵柱,,撲通跪下,干啞嘶喊道:“軍爺,,草民犯下滔天大罪,,難逃一死。臨死前,,懇求軍爺網(wǎng)開一面,,放了救我的將軍,他是無辜的,,是被老漢我連累的呀,!”說罷,叩頭不絕,。
夫差冷眼旁觀,他冷峻地吐出一句話:“放他出來,?!?p> 獄卒拿出鑰匙,打開鐵鏈,,把牢門一推,,沖老農(nóng)高喊道:“太子殿下饒你不死,趕緊出去吧,?!?p> “太……太子?我……我驚動了太子,?”老農(nóng)一輩子老老實(shí)實(shí),,沒碰到這樣大的事,沒見過這么大的官,,一下子不知所措,,愣愣地呆滯著。
解冷從后面走上前,,和顏道:“老人家,,太子殿下寬宏大量,您,,趕緊謝恩吧,!”
“草民叩謝太子大恩大德!”老農(nóng)突然得此惠澤,,激動地老淚縱橫,,不住地叩首謝恩。老農(nóng)絕望中突逢生望,,喜悅之情溢于言表,,混沌的眼睛透出亮堂光采,。
夫差不忍再加責(zé)備,平靜地道:“因你之故,,大王折損一員大將,。看在昔日犒勞軍士之份上,,姑念你救妻心切,,本宮不予深究。出去之后,,安分守己,,切不可再生事端?!?p> “是,,是,草民牢記太子恩示,?!崩限r(nóng)再度叩首。
“走吧,?!狈虿钶p聲道。
“謝太子殿下,!謝太子殿下,!”老農(nóng)連連道謝,方哆嗦著身子,,走幾步回首,,拜別離開。
“容峻,,回頭悄悄給他送點(diǎn)銀兩,,不要讓外人知道是本宮的意思?!狈虿罘愿赖?。
“末將明白,殿下真是宅心仁厚,!老人家祖蔭庇佑,,才會有如此福氣?!比菥屑げ灰?。
“末將代謝殿下大恩。”解冷向夫差深深作揖,。
“沒什么,,只是不想看到他垂暮之年,仍然糾于生計(jì),?!狈虿钶p輕言道。
無棄府邸,,寂寥靜僻,。府門虛掩,輕叩擊銅環(huán),,有仆役聞聲而出,,亦是面容肅然。及至堂中,,白幔靈幡,,案桌上擺放靈位和香燭供品。無棄妻子薇子,,頭縛白紗,,身著素衣,形容瘦消,,靜靜地守在靈前。仆人上前稟明來客身份,,她極費(fèi)力起身,,施以尊禮。
夫差忙將其扶起,,他略一打量,,只見她長得溫婉淡雅,似一株山中幽蘭,,突遭如注暴雨折打,,失去了淡秀光華。
“夫人,,請節(jié)哀,!”夫差勸解道。
薇子滿目凄容,,但仍克制:“殿下勿念,,妾身無恙?!?p> 薇子抬眼望見夫差身后的解冷,,極意外。解冷上前祭奠逝者,看著他焚香請罪,,她竭力保持平靜,。
“夫人,無棄將軍不幸離世,,本宮十分惋惜,。解冷亦十分自責(zé),看在他們曾為同袍份上,,希望夫人能原諒他的過失,。”夫差替解冷求情道,。
薇子望向解冷,,細(xì)細(xì)審量,暗暗吃驚,,只見他眼眶深陷,,臉頰瘦削,神情憔悴,,與往日英氣勃發(fā)之容,,簡直判若兩人。解冷祭拜立于靈前,,一語不發(fā),,低頭沉思。本來薇子對解冷心存怨懟,,如今看來,,他這些日子過得也不安心,傳聞中的種種,,想必是確確實(shí)實(shí)的,。當(dāng)下,對他的恨意輕了些,。
“夫人,,末將魯莽,鑄成大錯,。夫人怎樣責(zé)怪都不足以彌補(bǔ)過失,,但請夫人念在公子剛失去父親且年尚幼,保重身子,。來日,,解冷但憑夫人處置?!苯饫鋺┣姓埱?。
“人都不在了,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?”薇子眼噙著淚道,。
“夫人,,造成這樣后果,解將軍亦后悔,??墒牵谥硪?,世上悔藥可買,。所以,還望夫人給他一次機(jī)會,,讓他彌補(bǔ)過失,。”夫差勸說著,。
“彌補(bǔ),?如何彌補(bǔ)?能讓無棄起死回生嗎,?”薇子情緒急切了,。
“夫人,冷靜點(diǎn),,咱們不是神者,。人既已死,當(dāng)然沒有辦法讓無棄將軍重新活過來,。逝者已逝,,生者自強(qiáng)。夫人還要撫育小公子長大成人,,所以,,本宮粗略打算,,夫人繼續(xù)接收無棄將軍食祿,。解冷將軍對本宮承諾,若夫人不嫌棄,,日后由他照料您和小公子的生活,。”夫差相勸道,。
這時,,解冷誠懇表態(tài)道:“夫人,末將愧對無棄將軍,,請夫人給予末將贖罪的機(jī)會,。解冷明白,夫人極不愿見到末將。末將回避,,只求隔三差五能得聞夫人和小公子安好便足,。”
薇子心里很清楚夫君的性子,,他忠勇有余,,沉著不足,遇事急躁魯莽,。從前她耳提面命,,屢屢警醒,卻不料仍惹出這般災(zāi)禍,,實(shí)不能將責(zé)任全推到解冷身上,。如此一想,怨恨消了一些,?!疤拥钕隆⒔鈱④?,無棄安然入土,,此事至此了結(jié)。孰失孰過,,不必再追究了,。”薇子情緒漸趨平復(fù),。
“夫人,,解冷提出來照顧你們,這是他在表心跡,。接不接受,,依夫人而定。來日方長,,夫人不須著急答復(fù),。”夫差又告訴她:“另外,,解冷已經(jīng)決定在無棄墳塋前守靈百日,,以做歉意?!?p> 這一來,,算是徹底解開薇子的心結(jié),她不再記恨解冷,??吹睫弊踊謴?fù)和順溫婉的神情,,夫差提著的心放下,一樁棘手的案子,,總算順利解決,。二人臨走時,無棄之子成祺從后院跑出來,,約摸三,、四歲,身著素服,,眉宇間透著機(jī)靈,。他仰頭問母親:“娘,父親什么時候回家,,我想他了,。”
薇子鼻子一酸,,悄然落淚:“乖,,父親上戰(zhàn)場,過許久才會回來,?!?p> 稚子年幼,尚不知父親永不再歸來,。面對稚嫩的問話,,解冷難以自持,他抹去眼角熱淚,,蹲下同成祺說話道:“爹去了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的地方,,以后解叔叔帶你玩好不好?你想去什么地方,,叔叔帶你去,,好不好?”
“好,?!庇鬃鱼露偸呛苋菀缀弪_的,。薇子望著院子里的一大一小,,略覺些許安慰,。
季府后花園,,藤蘿密纏,在夕陽下,,灑下的點(diǎn)點(diǎn)斑影變得修長,,給漸漸炎熱的夏日,,添了些清涼。老公子季札靠坐在檀木椅上,,悠然自得,。不遠(yuǎn)處,季誠正在練劍,,“嗖,、嗖、嗖,,”少年劍舞生風(fēng),,季札面露笑顏,不時拈須贊許之,。這時,,府中仆人領(lǐng)著太子走進(jìn)花園。季誠看到堂兄進(jìn)來,,忙收招相見,,侍立在祖父身旁。
夫差依長者之禮見過季札后,,微笑道:“誠弟得蒙叔公授教,,果然非比尋常?!?p> 季札仍拈須笑呵呵道:“閑來無事,,寥以打發(fā)時日,登不得雅室,?!?p> “怎會?叔公看輕誠弟,,以他的實(shí)力,,軍中無幾人能抵擋其攻勢?!狈虿钐婕菊\辯解,。
“不過是些賞心悅目的花招罷了,哪里比得上攻勢必凌厲的實(shí)戰(zhàn)劍招,。誠兒閱歷尚淺,,比不上久經(jīng)沙場的軍中猛將?!奔驹p描淡寫地說道,。
“王族后人中為將著眾多,曾與他們一一較量過,。與誠弟動從未比試過,,此番機(jī)緣難得,,誠弟的精妙劍術(shù),看得我躍躍欲試,,不如趁此機(jī)會,,咱倆過過招?!狈虿顚菊\提議道,。
季誠望向祖父,猶疑不決,。
季札笑言道:“誠兒的劍招,,華而不實(shí)。難是太子的對手喲,?!?p> 季誠從祖父爽朗的笑聲中,聽出他是同意自己應(yīng)戰(zhàn)的,。再加上他年輕氣盛,,早就想與夫差一較高低。
“來吧,?!狈虿钗⑿Φ氐馈?p> 叔雍呈上太子的佩劍,,便倚在樹干上,,悠閑地看他們比試。夫差身著便裝,,臨風(fēng)而立,,峻朗的容顏,似笑非笑,。輕風(fēng)拂過,,吹起了他的衣袖,似俠客般飄逸,、灑脫,。
季誠早按捺不住,率先出招,。
夫差的佩劍,,尚未出鞘,他敏捷避開季誠迅猛的攻勢,。季誠再度進(jìn)攻,,唰唰唰,劍如蛇舞,,直刺夫差,。“咣,?!狈虿畎蝿蹰_季誠的長劍。當(dāng)年季札游歷諸國,,一柄長劍贏得“賢公子”美名,。季誠得其親傳,再加上他天資聰穎,,劍術(shù)相當(dāng)精奧,。季誠一來在延陵大家皆知他是公子季札之孫,下手拿捏分寸,,使他難以痛快淋漓地發(fā)揮極致,,此刻遇得太子,實(shí)乃難得一見的對手,。二來他帶著初生牛犢的拼勁,,想與夫差爭個高下。因此,,使出的劍招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,攻守兼?zhèn)洹W尵媒?jīng)沙場的夫差不禁暗暗叫好,。
堂兄弟二人,,相比而言,畢意夫差久歷實(shí)戰(zhàn),,很快從中找出破綻,,并據(jù)以反擊。并且,,夫差出擊的劍招,,狠猛兇險,招招致命,,若非季誠是他的堂弟,,早已命喪利劍之下。季誠被打的心驚肉跳,,至此方知,,真正的戰(zhàn)場殺敵是何種情形。
“咣,?!彼麄兊拈L劍交織碰撞到一起。夫差借機(jī)躍出丈遠(yuǎn),?!罢\弟劍術(shù)不凡,,為兄領(lǐng)教?!狈虿蠲娌桓纳?。而觀季誠,卻氣喘吁吁,,脊背冒著虛汗,,握劍的手微微發(fā)顫。
叔雍倚著樹,,似乎見慣不怪,、一幅不出所料的樣子。
季札撫掌大笑道:“太子好劍法,!即使老夫年輕時,,也難以匹敵?!?p> 夫差微晗首道:“叔公過獎,,誠弟劍法精妙,只是少了實(shí)戰(zhàn)歷練,,假以時日,,必趕超侄孫?!?p> 季札對季誠呵呵笑道:“平日里趾高氣揚(yáng),,說你還不服氣。怎么樣,?遇著高手了吧,?太子讓了你一手,若是在戰(zhàn)場上,,早就一命嗚呼了,。”
季誠調(diào)皮地吐吐舌頭道:“您可來勁兒了,,這下抓住我的小辮子,,您又能嘮叨半年?!?p> “唉,,唉,半年哪夠啊,,總得絮叨個一兩年哩,。”季札猶如頑童般高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