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洞穴不住人,,專門用來作祭祀。此刻洞口橫七豎八堆滿了東西,,有少許五谷雜糧,,更多的是活物,,都用麻繩捆了四肢橫躺在地,。
大約有十來只鵝,,八頭狍子,,六頭羚羊,,四只野豬,,二匹角馬。
洞穴內(nèi)廳極大,,容得下數(shù)百人,,但村里總共也就二十來戶,所以廳內(nèi)不算擁擠,。
大家伙兒平時都在各自洞穴勞作起居,,此刻湊在一起,不免相互打招呼拉家常,,洞廳內(nèi)歡聲笑語,,一派年前的氛圍。
“咳咳,!”村里年長的老人們咳嗽幾聲,,示意大家安靜下來,隨后朝幾個青壯年招招手,,后者先將二匹角馬抬了進(jìn)去,,放倒在一張供桌前。
那供桌上擺著香爐,、干果,、點(diǎn)心,正上方的洞壁上掛著一副畫軸,。
陶云堇細(xì)看那畫軸上的圖,,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薩,竟是一只鳥,,有五條長長的尾翎,。
她驚訝地問阿奕:“你們拜一只鳥?”
阿奕:“那不是普通的鳥,是金凰,。棲息在炎島,,那島上有一株雙生梧桐木,金凰的巢穴就在桐木上,?!?p> 陶云堇再次吃驚:“你們拜的是個妖,而且還是真實存在的妖,?”
阿奕:“不然呢,?”
陶云堇一手扶額:“難道不應(yīng)該是拜玉皇大帝,釋迦如來,,孔圣老莊?”
阿奕:“一個都沒見過,?!?p> 陶云堇無語,她也沒見過,。
村里的老人開始朗聲誦讀古舊的話語,,大意是祈禱捕獵豐收,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,,野獸不傷人害人,,村莊年年太平。
隨后割了角馬的喉管,,用一個大木桶接了鮮血,,放在供桌上。
再依次將野豬,、羚羊,、狍子、鵝等抬上來,,也是割喉放血,,接了之后放上供桌。
狹長的供桌上放了足足二十桶鮮血,,洞廳內(nèi)充溢濃厚的血腥氣,。
地上的尸體從大到小碼放得整整齊齊,不見一絲皮毛散亂,,或者血污橫流,。
隨后村人在尸體后面跪下,額頭觸地,,齊聲道:“恭請金凰神尊享用,!”
大部分人一動不動伏在地上,時間仿佛靜止,。
盧奕站得筆直,,身邊也有好些人沒有跪,。
陶云堇忍不住好奇,四下里到處觀望,,掠過幾排背影看向供桌,,隨即瞪圓了眼睛。
那二十個木桶內(nèi)的鮮血以極快的速度下降,,直至見底,。
隨后地上的尸體逐個消失不見,似乎真的有人將祭品一個接一個地吞下肚中,。
這副詭異的情形讓陶云堇不寒而栗,,扭頭四顧,難不成那個五尾神鳥真的就在洞內(nèi),?
陶云堇大力捅了捅阿奕:“金凰來吃了,?”
阿奕點(diǎn)頭:“村里老人都這么說?!?p> 隨后他看了看四周,,壓低聲音道:“不過干爺爺說不是金凰吃的?!?p> 陶云堇早就注意到干爺爺并沒有在洞廳內(nèi):“那是誰,?”
阿奕:“干爺爺說,村里人不懂,,金凰不是元妖,,不需要血食祭祀,咱們的祭品大多是被這片森林中的某個元妖吃了,。不過元妖吃了血食祭祀,,就不來找村人麻煩,效果也是一樣的,?!?p> 陶云堇急忙喊停:“什么叫元妖?為什么元妖需要血食祭祀,?”
阿奕:“元妖么,,就是不修煉洪爐,只修煉元丹的妖,,他們需要大量的血食來維持修煉以及身體機(jī)能,。對我們村來說威脅最大的,除了猛獸就是元妖了,。大多數(shù)法士以下的凡人都活不到四十歲,,不是被猛獸叼走,就是死于元妖?!?p> 陶云堇看了看供桌上空空如也的木桶,,覺得這情形簡直荒誕絕倫:“你們村人大多數(shù)死于元妖,現(xiàn)在卻殺死祭品晉獻(xiàn)給他們,?”
阿奕知道她的想法,,點(diǎn)頭同意:“我爹就是被一頭元妖殺死,我娘為我爹報仇,,結(jié)果與那頭元妖同歸于盡,。所以我不跪。干爺爺也允許我不跪,?!?p> 陶云堇指指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:“那他們呢?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?”
阿奕撓撓頭:“干爺爺跟他們提過一次,,結(jié)果被轟出去了。然后他讓我也不要再提,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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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洞廳,,見到不遠(yuǎn)處干爺爺站在一棵樹下望著這邊,。
盧奕走過去:“干爺爺?”
干爺爺轉(zhuǎn)身走向自己的洞穴:“來,?!?p> 他的洞穴內(nèi)部陳設(shè)十分簡單,甚至連盧奕的都不如,,地上只鋪了一張粗羊毛織成的毯子,。但是所有家具陳列、鍋碗瓢盆都擺放非常整齊,,與藥姑的洞穴截然不同,。
盧奕一般不到這里來,因為干爺爺身材矮小,,所以洞頂很低,,他一進(jìn)來頭頂就不時擦到洞壁。
干爺爺見他站在洞內(nèi)不自在,,便道:“坐下吧,。”
轉(zhuǎn)身坐上粗羊毛毯子,,翻起一角在下面的干草堆里不停摸索,。
盧奕坐在一把凳子上,可是凳子也很矮,還不如坐地上,。
干爺爺摸出一個黑色桃木匣子,,看著它良久,似乎陷入一些往事回憶之中,,臉色異乎尋常的嚴(yán)肅,。
盧奕好奇地看著匣子,不知里面是什么東西,。
干爺爺伸出手,,鄭重其事地將匣子遞給盧奕。
盧奕連忙起身去接,,差點(diǎn)帶翻了凳子,,也將旁邊的矮桌蹭開幾步遠(yuǎn),桌上的陶罐嘩嘩亂響,。
盧奕嚇了一跳,,扭頭去看,慌亂中砰一聲撞上洞頂,,將掛在洞頂?shù)囊槐K油燈撞得亂搖,。
干爺爺不高興地站起身,扶穩(wěn)油燈,,將矮桌和凳子歸位,,位置與剛才分毫不差。
盧奕不敢亂動,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彎腰站著,,等干爺爺把屋里重新歸置得整整齊齊,才敢坐下,。
打開手中的匣子,,見里面鋪有一塊小小的細(xì)羊毛布,躺了一枚鵪鶉蛋大小的玉髓,。
他捏起玉髓,,式樣古樸無華,大約有些年頭,,但似乎并不像是名貴品種,。
盧奕想起明天要進(jìn)城去買年貨的事,大約知道干爺爺?shù)囊馑剂?,沮喪道:“干爺爺,,我們到這個地步了嗎?連你壓箱底的東西都要拿去賣,?!?p> 梆,!頭頂被狠狠敲了一記!
干爺爺怒罵:“你敢,!要是賣掉這東西,,我把你撕了!”
盧奕揉著頭頂?shù)耐蛊?,欲哭無淚:“我就是猜猜而已,。”
干爺爺吐一口濁氣,,面有肅色:“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,。我無兒無女,就傳給你吧,。過幾天你就十八了,,好生保管它,不許賣不許送,,聽見沒有,?”
盧奕用力點(diǎn)頭,內(nèi)心有些感動,,干爺爺雖然有個“干”字,,可是跟親爺爺沒有兩樣。
陶云堇好奇地細(xì)細(xì)打量玉髓,,開口問道:“干爺爺,,這個值多少錢?”
梆,!頭頂又吃了一記!
干爺爺厲喝:“無價,!”
盧奕小雞啄米似的點(diǎn)頭,,再不敢胡亂開口。
起身離開的時候,,往身后瞥一眼,,見干爺爺拿起角落里的拂塵,正在擦拭盧奕坐過的凳子,。
盧奕頓時有一種心靈受傷的感覺:“干爺爺,,我剛換過衣裳的……”
干爺爺白他一眼:“你小子洗衣裳,從來就沒洗干凈過,?!?p> 回到自己的洞內(nèi),盧奕摸出玉髓對著陽光細(xì)細(xì)瞧了一陣,,玉質(zhì)呈半透明狀,,內(nèi)部有許多絲狀斑紋,,大概是某些礦物雜質(zhì),但是顏色極淺,,形狀極細(xì),,不仔細(xì)看是看不出來的。
陶云堇倒是很有興趣:“傳家寶??!明天正好進(jìn)城,上典當(dāng)鋪問問大概能值多少,?!?p> 阿奕猶豫:“干爺爺說過不讓賣?!?p> 陶云堇聳肩:“不賣,,就是估個價?!?p> 她捏著下巴思索一陣,,忽然問道:“為什么要把傳家寶給你呢?”
阿奕想當(dāng)然:“干爺爺把我當(dāng)親孫,,我也把他當(dāng)親爺爺,。”
陶云堇挑起一條眉毛:“你怎知他沒有真正的親孫,?”
阿奕語塞,,干爺爺幾年前來到荒石村,按說以他的年紀(jì),,也許早就成過家,。
陶云堇玩賞玉髓,若有所思道:“他什么來歷你知道嗎,?”
阿奕搖頭:“沒聽他提過,。大約我爹娘知道一些,但是他們也沒有告訴我,?!?p> 陶云堇對他這么多年無知無覺感到驚訝:“他武技那么強(qiáng),總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獵戶吧,?你就從來都不感到奇怪,?”
阿奕瞪著她說不出話。
陶云堇點(diǎn)著他的腦袋:“你呀你呀,,真不是一般的笨,。”
阿奕有點(diǎn)不高興:“那又怎么樣,?他是我干爺爺,!他對我好,,瑤姑姑也對我好,除了他倆,,我再沒其他親人了,。”
陶云堇皺眉:“這不是一回事,!我沒有否定干爺爺對你的感情,。但是要理智地判斷一個人,不能與感情混淆你懂不懂,?”
阿奕崩緊唇角,,但是說話底氣卻有些不足:“有什么好判斷的?反正我知道他不是壞人,。我也不喜歡你對他評頭論足,。”
陶云堇翻了翻白眼:“好好好,,他是干爺爺,,我不說了?!?p> ****
第二日,,盧奕起了個大早,對荒石村的人來說,,進(jìn)城總是一件熱鬧高興的事,。
穿過一小片樹林,往西南走幾里路,,翻過一個山頭,,就聽到嘩嘩的水聲,極為激烈響亮,,那是澐江,,云嶺地區(qū)最大的河流,灌溉了這片茂密的原始森林,。
嵩城便在澐江邊上,是距離荒石村最近的一座人族聚居為主的城鎮(zhèn),。
與藥姑等人一同進(jìn)城,,盧奕推了一輛小推車,上面裝載大量藥草,、菌菇,、果子、獸皮,、獸肉干,、獸骨等物品,。
嵩城的人很喜歡這些土特產(chǎn),價格給得很足,。畢竟人族主要聚居在城鎮(zhèn),,敢在城外生活的不多。
因此很多妖看中了這一點(diǎn),,也會在出現(xiàn)在嵩城集市上,。他們大多向往人類社會生活,經(jīng)?;纬扇?,盡管還會頂著一顆獸類的腦袋,但是言行舉止與人很有幾分相似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