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嬤嬤回到趙王府，也不耽擱，進了大門,，繞過前廳,，穿過寬敞的青石院子，就直往王府書房而去,。

　　趙王北疆十年,，呆慣了軍營，這座皇帝新賜下的豪宅落到他手里,，富麗雍容之氣就如被風(fēng)吹雨打而去的春天,，一下子寥落了大半。

　　他嫌那些個亭臺樓閣沒用,，若不是親信幕僚段先生攔著,，恐怕就被全拆了。饒是如此,，也拆掉了一多半他認為無用的各式花哨樓閣,，填平了大半個蓮葉何田田的池子，整治出一片敞闊的青石鋪就的院落,。

　　細致精美的瓷器,、蘇繡做成的屏風(fēng)，還有溫軟舒服的絲墊靠枕全被扔進了庫房,。趙王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,，任它多么精巧，趙王眼里都是一個樣,。

　　段先生當(dāng)著趙王面毫不客氣的長嘆,，原以為這次回在京城可以享受一把久違的奢華，可這沒有女人料理的王府,，像個什么樣子,？跟那北大營的帥府又有什么兩樣？真是不堪至極……

　　趙王懶得搭理他,，徑自讓親兵給他拉去了四箱各式小玩意兒,，才讓這位一出宮就伴著他到現(xiàn)在的長史閉上了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巴。

　　這個時候,，照理正是顧長風(fēng)與手下人議事的時間,。鄭嬤嬤原以為要在外面等好一陣，沒想到院外守著的親兵直接就把她放了進去,。

　　顧長風(fēng)母妃在他5歲那年就紅顏命薄去了,，先帝將其養(yǎng)在自己宮內(nèi)偏室，負責(zé)日常衣食照管的就是這位鄭嬤嬤,。之后先帝賓天,，顧長風(fēng)遠走北疆,，也是這位鄭嬤嬤一直跟在身邊料理府邸日常之事。

　　宮里數(shù)千宮女,，能被先帝看中,，交托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衣食，這位鄭嬤嬤的忠心,、能干自是不用提的,，更兼有從小撫育趙王的情分，故而得趙王尊崇,，在趙王府地位頗是超然——在王府沒有正兒八經(jīng)女主人的情況下,，她就是內(nèi)院大管家，也唯有她能在一向冷臉的顧長風(fēng)面前稍稍多說幾句——念著撫育之情,，顧長風(fēng)在她面前多少也是耐心一點的,。

　　只是這位內(nèi)管家素來謹慎，曉得王爺日夜為大事忙碌,，平日里除了關(guān)心下衣食,，并不仗著自己的體面，時常湊到王爺跟前來,。

　　自從來了京城,，王爺遇刺，她更是日夜含淚,，小心翼翼伺候著,。雖名為主仆，身份天差地遠,，但她無兒無女,，王爺就是她這一世的盼頭。

　　王爺如今已經(jīng)二十五了,。按本朝來說，男子一般十八即成親,。這個年紀(jì),，孩子都該一堆了?？赏鯛斈?，不僅子息全無，后院里除了那一堆來路各不相同的姬妾,，別說王妃,，連個正經(jīng)的良娣都沒有。她怎能不憂心,？

　　王爺?shù)挠H事牽連甚大，是助力還是拖累，是平衡還是制衡,，這些都是段先生這樣的人思慮的,。而她這個只管衣食的嬤嬤并不懂那么多，只盼著王爺身邊有個貼心人,，可以長長久久的陪伴他。

　　因此當(dāng)素來不在女人身上花任何心思的王爺，讓她來書房取幾本書送給一姑娘時,，鄭嬤嬤心頭一片舒展。而這本該議事的時間,，王爺卻只一個人在書房,，鄭嬤嬤不得不自作多情地猜想，王爺這是在專門等她回話嗎,？心頭忍不住涌起幾分歡喜,。

　　叩門進去，顧長風(fēng)正在批閱公文,。

　　饒是從小看著他長大,，鄭嬤嬤也得承認，顧長風(fēng)這些年越發(fā)讓人看不清喜怒了,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，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，說的就是他的模樣,。任什么事到他跟前都是一樣的冷峻表情,。

　　“王爺，老奴已經(jīng)把書親自送過去了,?！编崑邒咄崎_門，往他案前站定,，柔聲向顧長風(fēng)回話道,。

　　那邊久久沒有傳來任何聲響。

　　鄭嬤嬤是老人了,，也不怕僭越,，抬頭一看，顧長風(fēng)正徑自繼續(xù)看公文,。又等了片刻,，見他繼續(xù)全無反應(yīng)，鄭嬤嬤把心一橫,，“王爺既沒什么吩咐,，那老奴先下去了。”

　　“嗯,？”

　　聽到上面那鼻音,，鄭嬤嬤心道果然。王爺專程派她送書,，恐怕不是為了聽一句“送到了”的,。

　　于是她一邊覷著顧長風(fēng)臉色，一邊將又把李太太見她如何誠惶誠恐,，收到書如何感恩戴德,，乃至于最后得了幾顆金瓜子，都細細說了一遍,。

　　向來崇尚言簡意賅,，連報上來公文寫太長都會被他扔回去的顧長風(fēng)并沒有打斷她，只是當(dāng)她說到錦囊里分別裝著20顆金瓜子,，2個銀錠子時,，他神色雖然依舊未變，左手食指開始極細微的輕觸桌面,。

　　鄭嬤嬤是看著顧長風(fēng)長大的,。雖然這些年來他威儀日重，讓人難辨喜怒,，但一些旁人不知的小習(xí)慣,，還是讓她可以窺出顧長風(fēng)的心緒來。這左手食指輕觸正是他心內(nèi)不耐煩的表現(xiàn),。

　　鄭嬤嬤內(nèi)心好笑,，知道要是再逗下去，恐怕就不適宜了,，于是見好就收,，話頭一轉(zhuǎn)說起青妍來。

　　“剛才我去送書時,，王爺指明要送的青妍姑娘也在,，既端莊典雅，又靈秀逼人……”

　　于是鄭嬤嬤又細細致致地給顧長風(fēng)講了一遍當(dāng)時的情景,，青妍如何答言,，如何動作，乃至于穿了什么衣服,，戴了什么首飾都一一道來。

　　待到最后搜腸刮肚,，確實已無話可說,，靜默了半響，鄭嬤嬤才聽見顧長風(fēng)在上面淡淡地說了句，“辛苦嬤嬤了,，金瓜子收著吧,。”

　　鄭嬤嬤起身告退,。

　　只是剛走到門邊,，又傳來顧長風(fēng)的一聲輕咳，“嗯,，既只戴了一根金簪,，怕是家里首飾不夠，明日……”顧長風(fēng)又頓了頓,，“不,，過兩個月吧，你把上次收到的珠寶給李府送一箱去吧,?！?p>　　李府一出手就是一把金瓜子，難不成還差女兒鑲簪子的珠子,？再說這送女兒家東西,，也不是這么個送法的。

　　于是鄭嬤嬤按耐住臉上浮起來的笑意,，回身對顧長風(fēng)道,，“王爺，上次宮里送來的珠寶,，大半您都讓人處理,，換做軍糧了。就剩一箱,，還讓段先生和搖光他們幾個各挑了三件,，剩下的老奴看著成色也是一般……”

　　鄭嬤嬤望著顧長風(fēng)一如既往不動如山的俊臉道，“李姑娘備受寵愛,，李府又是專供綾羅綢緞的皇商,，首飾、衣料恐不至于有缺……”

　　“嗯,，那就把我的含章給她送去吧,，”顧長風(fēng)打斷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