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晚的收獲還是不錯的?！备赣H雙手抓著方向盤,，目視前方，漫不經(jīng)心的說著話,。

　　“嗯,，好像少了點什么?！毕蝿t把雙手平放在大腿上,，也呆呆的望著漫長的道路，一種說不出是疲勞還是愜意的氣氛縈繞在狹小的車廂里,。

　　“這里的人做生意還算公道,，多少斤就是多少斤?！?p>　　“難道做生意公道不是市場的標準法則嗎,？”席鑫反問道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不比以前了,，標準無法衡量,，公德，私德都難說清楚,，何況生意,。”說完之后,，父親輕輕嘆了口氣,。

　　“公德，私德,？”席鑫重復著這幾個字,。

　　“大的和小的，你這樣理解,?！?p>　　雖然很粗俗，但席鑫大致猜測了一下,，勉強能意會那個意思,，詞語的意義是這樣改變的嗎,？他不禁忖想，“那些表面做做的人,，是不是因為經(jīng)歷了許多之后,，開始謹慎了？”

　　“任何事情都該審時度勢,，量力而行,，增廣賢文里說過，‘力微休負重,，言輕莫勸人’,，道理就是如此,，可是年輕人一直都缺乏這種判斷力,。”

　　“所以要低調(diào)些,？”席鑫試探著問道：“低估自己的能力,，調(diào)低自己的定位，是這樣沒錯吧,？”

　　“不對,，不太對！”父親大聲強調(diào)著,，又接著說道：“不能一味的畏縮,，偶爾也要強大起來。想要去遠方,，就別怕走遠路,。”

　　“是吧,。,？”席鑫在不知道回答什么的時候，就喜歡用不確定的詞語來蒙混過去,，

　　“難道不是嗎,？”父親順勢反問道。

　　席鑫感覺父親說的就是自己,，他默不作聲,。

　　“叫你多讀書就是這樣！”

　　席鑫沒有回答,，但是臉上有幾分‘被識破了’的表情,，他繼續(xù)保持著沉默。

　　在他的腦海里深刻的覺得--教育改變不了命運,，因為學校里教的只是基礎的教育,，僅僅學到標準是沒有用處的,；但是父親那一輩的人受到太多知識匱乏所帶來的一系列打擊，他們的年代,，讀書遠沒有下一頓豆醬米飯來自何處更實在,，被迫謀生可以延續(xù)生命，但也缺少了怒放的生命,，大多數(shù)人碌碌無為的養(yǎng)兒育女,，日復一日，他肯定也不希望下一代人重復走自己的道路,，但是奈何兒子不長進,，他也沒辦法。

　　“上大學不好嗎,？我以前連上小學家里都拿不出錢,。”

　　“我怎么樣也上不了分數(shù),，偏科嚴重，著名大學更是遙遙無期,?！边M大學本身成為了年輕人的最終目標，但入學后學什么,？畢業(yè)后要做什么,？準備取得何種成果？反而變得次要,，這是席鑫所厭惡的,。

　　父親沒有理會他，而是繼續(xù)說道：“跟做生意一樣,，要量入為出,，名聲也是如此,，我不求你能賺到很多錢,，但是起碼得要過得去，不然以后都很難,?！边@是他的哲學。

　　“我也知道是這樣,，但是......”

　　“不加‘但是’的話,，你會怎么說？”

　　不加這兩個字？席鑫頓時啞口無言,，人習慣了,，一下子卻不知道怎么去改變。

　　“你這是怎么了,？啞巴了,？”父親轉(zhuǎn)過頭來看著它,，臉色一瞬間變了,，席鑫連忙避開臉去，他有些心虛,。父親用鼻子哼了一下,，又點燃了一根煙，把車窗打開一道縫隙,，說：“你要明白,，不是所有人都要這么做的?！?p>　　陽光突然照了過來,，經(jīng)過一夜的寒冷,，再曬到太陽時,，有一陣不適感，身體微微的顫抖,，“出太陽了,。”席鑫轉(zhuǎn)移話題道,。

　　“等下就要開始忙活了,。”

　　他明白這個忙活就是短時間內(nèi)不能休息的意思,，也是長時間勞作的意思,。

　　這次進的是魷魚，要把它們制成干貨,?；氐焦さ氐臅r候，已經(jīng)快接近八點鐘了,，母親召集了附近的婦女,，來幫忙勞作，要趕在午前把魷魚的內(nèi)臟清理干凈,，拖得越久,，雪水對海鮮的破壞就越厲害，新鮮度就會喪失掉,。

　　先準備兩大盆水,，一盆淡水用來清理屠宰完的魷魚身上的殘渣,，一盆加入海鹽攪拌均勻，放入清理干凈的海鮮,，浸泡一會,，有了一定的鹽分，才能拿去晾曬,，這是曬干貨的簡單處理流程,。

　　貨量不少，一開始大家都在干活,，但氣氛沉悶,，沒一會兒就感覺太無聊，于是就拿席鑫開起了玩笑,，他是第一次這樣做,，躡手躡腳的,，不停變換著姿勢,，大家笑話他，“年紀輕輕的,，怎么來做這個了,？”

　　“年輕人還有什么資格選擇做什么？”席鑫憤憤的答道,。

　　“你可以選擇讀書啊,。”

　　“那真沒什么用,，說成功,，就是你賺了點錢，讓別人知道了而已,?！?p>　　“你現(xiàn)在難道很有用嗎？”

　　“工作幾乎沒兩樣,，沒有什么體不體面的,，坐辦公室的人和工廠里的人，本質(zhì)上是一樣的--都在機器面前干活,?！毕尾环猓噶酥笇γ孓r(nóng)田里背朝天的老頭說道：“他也是干了幾十年,，不也蓋了樓房了嗎,。”

　　席鑫所指的農(nóng)田，就在工地的正對面,，老莊稼人的祖輩都是干這個的,，輪到他之后也沒做改變，依然日復一日,，年復一年的勞作著,。農(nóng)田的外面圍了一圈竹籬笆，也許是年月太久,，看起來歪歪斜斜的,，竹子呈灰黑色，怕是輕輕一捏就會變成粉末,，大概是沒有什么藝術追求,，里面不曾栽有花朵。

　　“要我說,，”鄰居的姐姐搭話道：“他這個就是折磨,，折磨了幾十年了?！?p>　　“可不是,，他就是這一件事，但是堅持下來了,，也是厲害,，大風大雨都沒停過?！?p>　　“從一而終,，內(nèi)心也不知道痛不痛苦，樂在其中我敢說不是,！”

　　“這就是他的活法。堅持下去的農(nóng)田,，從祖輩留下來的,。”

　　“很快就被填平建樓房了咯,，你看前面那些地最后不都是這樣處置的,，等他一死，他兒子就會把這地賣了,?！?p>　　“這個沒辦法去管人家?！?p>　　席鑫對剛才的話一點都不認同,，也不感動，不是施教者不真誠抑或是這沒有道理，而是挑不出哪里好,。人究竟有哪些活法,？席鑫在心里問著自己，老人對于工作和生活是一體的,，融入其中,。年輕人分開，而且分的很清楚,，所以累嗎,？恐怕不是怎么分的問題！巍然不動,，大世界,，這樣的人真的少見，先不管做了什么事,，能夠這么堅持,，也是一種人生。

　　他聽過太多始終如一的人生,，難道不是因為這些人沒得選擇而只能咬牙堅持下去嗎,？就拿變戲法的江湖人做比喻，如果天天在同一個地方賣藝,，看熱鬧的人再怎么配合,，也無法回回都表示驚奇。過份吹捧和寄予厚望對一個少年有什么好處,？這有強迫一個體弱的人挑重擔子的嫌疑,，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造就一大批造謠者和自大狂。

　　“我有問過老頭,，他說自己感覺日子平常,，就那樣過去了?！?p>　　“別人的記憶卻不是那么回事,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?！?p>　　“他也是堅守過頭了,，別人動一點東西都不對勁，籬笆被風吹歪了一點就懷疑有人進去偷菜,，罵罵咧咧,，有貓啊雞啊,，一進入田里,，他就要殺生了,?！?p>　　“前陣子我的貓就這樣被毒死了?！?p>　　“什么時候他會毒死自己呢,。”

　　“他自己覺得這個事情很平常,，被人侵犯了,，就要做出強力反擊?！?p>　　今天有一股悶熱的感覺,，太陽把周圍都烤軟了，勞作的人臉上不時掛著炎熱的憂慮,，只能通過言語才消磨時日,，讓席鑫特別想把這份溫暖帶到寒冷的黑夜去，給予自己特別的關懷,。

　　“你也到了結婚的年紀了”

　　“我不結婚,。”

　　“像你這樣,，不結婚,，就真的沒有念頭，你還指望什么,？”

　　在為了你好的前提下,，受教者不大好拒絕。

　　“我有個遠方外甥女,，就前幾天去她們家串門,，小姑娘人還可以”這話與其說給席鑫聽的，倒不如是說給他父母聽的,。

　　“我不要,。”席鑫拒絕道,，聲音里摻雜著些鼻音,，他順手揪下一朵白花，扔進了水盆中,。席鑫覺得這是一顆吃了會后悔的藥，而不是特效藥,，吃了并不能解決問題,。他不會吐痰，要不然真的就這么來表示自己對此事的厭惡了,。

　　對于父母來說,，要求子女的另一半,，是因為害怕自己老了以后看到不順心的事，萬一選擇的人不對,，那就等于兩個家庭的生活都沒有保障,，所以他們會插手，做一定的干預,，就是因為害怕子女選擇錯誤,，只有自己先過一關才心里有數(shù)。

　　“你不一定要跟著爸媽,，而是另外要有一個穩(wěn)定的關系,。”

　　“以年輕人的時髦話來說,，我們不在一個檔次上,。”

　　“大家加快點速度,，別拖慢了,。”父親也許看出了他的窘境,，出言相勸道,，也許是另一個事實，在工場的量難免預估不準,，如果一次進貨太多,，處理不完麻煩，如果量太少,，也就白白浪費了人工,，兩者不太好去平衡。

　　魷魚在浸泡完鹽水之后,，用竹竿串起來晾曬,，跟隨著自然的陽光和風向變化，要不停的翻動這些貨,，長時間沒有把水分排出去,，肉質(zhì)就腐爛了，翻動的同時也要注意蚊蟲的侵擾,，有些蒼蠅會在上面排卵,，沒有注意的話，過不了多久就會長出蟲子,。

　　為了提高貨的良品率,，有不少黑心的商家，下了不知名的藥物,，蚊蟲聞到那個味道受不了,，就會避而遠之,；有為了讓貨物變得白凈喜人，也往里添加藥物,，看起來是好看了,，能欺瞞不知情的消費者，試問良心何在,？在行業(yè)內(nèi)的人士看來,，這種行為無異于殺人越貨。

　　雖說如此,，但這么做的人并不在少數(shù),，為的就是一個錢字，一旦與這個劃上關系,，就徹底與良心分道揚鑣,，所以往往生意人是要舍棄一部分道德感的，這也是商人角色在古代遭受他人看不起的原因之一,。在當前時代,，這件事開始反轉(zhuǎn)了，賺錢比一味講究道德來得實際,。

　　這批貨全部晾曬完畢,，已是中午時分，中午的菜是混雜在魷魚中的其他雜魚,，因量少且雜,，變現(xiàn)不了錢，不用添加什么調(diào)味,，或清湯或蒸煮,，煮來吃味道很好，很多東西不是被人丟棄之后就不能用了,，它總有自己的價值所在,。

　　再炒上一盤小菜，就夠幾個人吃上飽飽的一餐了,，短暫的休息了一段時間后,，父親就席鑫把魚竿上的魷魚卸到漁網(wǎng)架上，以便全面的曬干它,。在烈日之下工作,，從某個角度來說，是一種原始的方式,。曬得黝黑的人才有資格說自己是這行的人吧,。

　　那些過來勞作的人早已回去，剩下的只能是自己人做,，小作坊因為小作坊如果沒有自己的人工貼進去,，盡心盡力去做，單靠請人的話,，是得不償失的,，哪怕生意做得再大，在某些時刻也要自己親自去體驗,，才知道其中的艱辛與問題所在,。

　　等到貨物全部攤在了漁網(wǎng)架上，席鑫也在松樹下找了張木凳靠著,，這種勞作之后的愜意是很久不見有了,，小時候有過這樣，但那時候是玩樂,，與此時的心境相比又是另一回事,，他的眼睛有些酸澀，身體有點疲勞,，但是還是不去睡覺,。

　　在前方的農(nóng)田里，農(nóng)民伯伯還是背朝天的耕作著,，聽說他家里有一套三層的樓房,，兩個兒子也早已成家立業(yè)，村里也分了好幾塊地給他,，經(jīng)濟生活無憂的他,，沒必要再干這種粗活，等到青菜成熟后還要拉到市場去售賣,，這種生活的意義何在,？他一直搞不清楚，這就是人的堅守和人生嗎,？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會變成這樣,，席鑫就感到莫名的恐懼。

　　“你呀,，肯定騙人家說有事不能去,。多少年了，沒去哪兒玩過,，沒任何業(yè)余愛好,，干活之后就要睡覺，睡醒之后又干活,，不是有口氣兒呀,，沒人知道你還活著。這種生活就是犯罪,，你是不折不扣的殉教者,?！?p>　　席鑫好害怕別人這么指著他說。他不是怕死,，而是怕死的不明不白,，這句話就像繞口令一樣的奇怪，像這樣干下去,，刀很快就會變得不鋒利,，磨刀的行當也沒幾個人在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