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明先生口中的北約歷史，在伍德看來自然卻也不自然。
自然的地方是——它由三個大國和七個小國組成,，最近的一場戰(zhàn)爭結束于四十年前，是列儂王國的內(nèi)戰(zhàn),，戰(zhàn)爭一方是王室,，另一方是代表平民的工人結社團體。
這次戰(zhàn)爭打斷了工農(nóng)的脊梁,，也讓列儂王室更加警惕普羅大眾的力量,，修訂新的奴隸辦法，實行素質(zhì)教育,，卻取消了三十多個技術型工種的證件考試,，學歷和學位由王都大學和教育部說了算——已經(jīng)頒出去的技工證書也作廢處理，讓農(nóng)奴工人的地位變得和沒有任何技能專長的奴隸一樣卑微,，幾乎斷絕了寒門子弟的上升通道,。
列儂王室的做法看起來很自然,，屬實是個畏懼民意的獨裁弟弟政體。
但不自然的地方還有很多,。
——首先就是北約的經(jīng)濟結構,，各國的國有銀行各自發(fā)行國內(nèi)使用的貨幣，又可以與北約的通用銀幣兌換,，所有貨物的交易和結算一律使用北約銀幣,，在各國銀行的匯率與利率保持同步，同漲同跌,，一榮俱榮,，一損俱損，方便各國商貿(mào)來往,。
這也是北約幣在萱丫頭和阿明先生眼里如此值錢的原因——它的信用度非常高,。
這讓伍德同學回想起地球上的“歐共體”和“歐盟”。
——這才是不自然的地方,。
列儂是什么國家,？
是封建農(nóng)奴制！
歐盟或歐共體在地球上是什么時候出現(xiàn)的,？
最早是地球歷,，西元一九五一年。
——伍德想不通,。
為什么北約國與國之間能有如此高效先進完善的外交商貿(mào)和貨幣政策,，卻在奴隸制上死磕到底呢？
他想到了答案,。
“阿明,！”伍德從車廂里攀回車夫的位置，他焦慮地問：“阿明,！我問你,，你在博克偵探社長大對嗎？”
“是的,，我原本是老師收養(yǎng)的棄兒,。從東方來，你看,，我的頭發(fā)是黑色的,。”阿明駕著馬車,，時刻警惕著大草原上的風吹草動,，下午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，“怎么了,？伍德先生,？“
伍德喊：“丫頭,！”
萱丫頭已經(jīng)扮作“達里歐”的樣子，應著小少爺?shù)脑捙赖杰嚪蛞紊?，三人排排坐?p> 伍德問這兩位東方來客,。
“你們小時候，是在故鄉(xiāng)長大的嗎,？”
達里歐點頭,。
阿明跟著點頭。
伍德又問：“那個地方叫大夏,？很多東方人都被賣到大西北來了,？”
阿明：“不止是小孩子，列儂建了一個大碼頭,，叫做‘東都’,，由王室的兩位爵爺做代理人，通過輪船海運,，專門購買東方人,。他們不光販賣人口，還做香料,、藍靚果和咖啡豆的生意,，用當?shù)氐脑牧虾蜄|方的奴商隊換奴隸?！?p> 達里歐：“當初把我送到東都的人口販子,，收了一桶酒，就把我賣了,?！?p> 伍德沉默了。
這一切,，都像極了地球上販賣黑奴的東印度公司,。
盡管很不情愿，伍德還是將最后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,，問了出來,。
“你們從東方來,，到了北約,，用的也是……漢語？”
黒德爾?阿明問：“漢語,？漢語是什么意思,？我們從小說的就是這種語言?！?p> “沒什么……”伍德心事重重,，思考著“全世界都在說中國話”的客觀事實,。
達里歐開著玩笑：“我明白少爺?shù)囊馑迹@個世上有貓貓狗狗,，就有貓語,，狗語。漢語的意思,，是男人才會懂的語言,？哈！少爺,，你又開始性別歧視了,？”
伍德：“不，你就當我沒問過,?！?p> 是的，漢語,。
這是伍德來到北約之后,，一直不愿主動提起的事情，直到今天,，黒德爾?阿明這位從小接受精英教育,，熟讀列儂歷史的賞金獵人出現(xiàn)時，伍德才開始正視這個可怕的事實,。
——為什么說它可怕,？
伍德現(xiàn)在接觸的每個人都在使用漢語。
——這代表著什么,？
無非兩種可能,。
第一種可能——冥冥中自有天定，陳玄穹從地球跑來這片陌生的土地時,，老天爺就給他留下了漢語的土壤,。
可能嗎？
他認為不可能,，他不信老天,。
第二種可能——早在遠古時，就有外來旅客踏足這片大地,，并且將漢語作為第一母語,，一步步傳了下來。
如果這是真的,，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神跡,。
語系經(jīng)過更新迭代，經(jīng)過地緣方言俚語化，還要經(jīng)受住文化習俗傳承的洗禮,，它早該變得面目全非,。
假設有那么一個人，一個地球人,。
和陳玄穹一樣,，穿越到了這片陌生的荒土上。還能將漢語從數(shù)千年前,，一路完整的保留到現(xiàn)在,。
伍德認為，就“統(tǒng)一并且保留語言”這件事,，遠比“時空穿越”本身更加令人匪夷所思,。
當“自有天意”和“事在人為”兩個可能性都被排除之后。
他內(nèi)心暗想,，想得入神,，只剩下最后一個答案。
——這個世界每隔一段時間,，就會有地球人光顧,。
是的，他并不是唯一的那個“幸運兒”,，也不是唯二的“同行者”,。
保存完好的語言文化，先進的商貿(mào)貨幣體系,，野蠻落后的封建農(nóng)奴,，超越時代的工業(yè)設計，還有時刻吐露著惡意的政體,。
這一切,，都是一個個突然闖入落后文明的訪客們留下的證據(jù)。
或許有技術斷代,，或許有思維差異,。就像是一個現(xiàn)代文明中誕生的人，無法向古代人解釋電動機的原理一樣,。
但他們來了,，利用技術與知識，踏上前輩用語言鋪好的路,，在這片土壤上稱王封疆,。然后繼續(xù)用這種語言來鞏固統(tǒng)治。
只有這么做,，語言才能傳遞下來,。
伍德認為,，在北約的史書上一定能找到他們的名字,。
這些人無法改變歷史的進程,，不然現(xiàn)在的列儂王國絕對不是現(xiàn)在這副模樣。
仔細想想吧,！
有個人來到了野蠻落后的異世界,。
他擁有改變一個行業(yè)的知識，或是衣食住行,，或是工業(yè)農(nóng)業(yè),，對這個時代來說，這種“知識”堪比“魔法”,。
運氣差點的,，恐怕在發(fā)跡之前，就死在了宏圖偉業(yè)的幻象中,。
運氣好點的,，或許能靠著手中一技之長，爬到一國之首,，乃至世界之巔的位置,。
有人跪拜他，甚至稱他為神,，
那么,，接下來呢？
前輩留給他的漢語告訴他,，路只有這么點遠,，接下來得靠自己了。
前方是一條孤獨的迷途,。
他能干什么,？
帶領一群迷信“知識”的人，繼續(xù)走去哪,？
將“知識”分享出去嗎,？
他敢嗎？
屋里有妻女子嗣,，屋外是一國臣民,。
有多少人想侍奉他用“知識”奪來的權柄，就有多少人想殺死他的肉身,，取而代之,。
拋開基因中留下的“自私”，拋開伍德毫不在意的“人性”,。
這位旅客,，真的有這個覺悟嗎,？
如今的列儂王國，它的模樣時時刻刻提醒著伍德,。
——上一位旅客,，沒有走完這條路。
這位旅客沒有解開農(nóng)奴身上的枷鎖,，反倒有可能已經(jīng)變成了剝削者的幫兇,。
“喂……普拉克先生！”阿明搖晃著伍德,。
伍德從臆想中驚醒,。
阿明問：“你在想什么？普拉克先生,？從十來分鐘之前你就開始發(fā)呆了,。”
“沒什么,?！蔽榈抡f。
阿明狐疑地看著伍德,，心有芥蒂,。
“我不信。你臉上明明就是有什么,?！?p> 達里歐也這么認為，伍德表現(xiàn)得過于反常,。
“你以前可不會發(fā)呆,，也不會猶豫，連一瞬間的猶豫都沒有,，少爺,，你怎么啦？你怎么……”
伍德不耐煩地揮著手,。
“我只是想到了傷心事,。”
阿明笑著：“說來聽聽,？”
達里歐友善地說：“有什么不開心的事,，分享出來讓我們開心開心？”
伍德講：“你們有理想嗎,？就是那種,，可以實現(xiàn)的，通過雙手,，創(chuàng)造出來的理想,。不是什么夢想,，做夢是不一樣的?！?p> 黒德爾?阿明沉默了很久很久,。
達里歐反倒是心直口快。
“把你抓住,，跟著你發(fā)大財,，然后找個人少的地方,，不那么亂的地方,，聽你說話，逗你開心,。有沒有寶寶無所謂,，你曉得嘛，十個女人生孩子,，女人失血難產(chǎn)得死三個,，寶寶早夭得病得死五個，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,?！?p> 萱丫頭的理想很現(xiàn)實，也是每一個列儂王國的女人會面對的事情,。
黒德爾?阿明是個浪漫的人,。
說出來的理想也非常浪漫。
他講：“我想認識更多的朋友,，值得將性命托付出去的友人,，和他們騎馬打獵，在偵探所里玩牌喝酒,，就這么過上一輩子,，如果有一天，罪犯都抓光了,，我們就退休了,。世上沒有壞人……哎喲?！?p> 阿明拍著臉蛋,，自己賞了自己一耳光。
“這個世上怎么可能沒有壞人呢?是我想偷懶,！該打!”
薇薇抱著范克里夫湊了上來,，她嚷嚷著，迫不及待想發(fā)言,，手舉得高高的,。
她說：“我要給少爺生寶寶,！然后死掉！”
伍德：“你傻??？”
薇薇點了點頭，嘟著嘴,，激動得紅了臉蛋,。
“不！我才不傻,！給小少爺生寶寶,，寶寶就是小小少爺，就算不是男孩,，也是小小姐,，肯定比我過得好多了，我要請五個仆人,！不,！要請十個！十個像我這么能干的女仆圍著寶寶轉,！如果我還活著的話,！”
伍德：“你也犯不著死呀！”
薇薇用力地搖搖頭,。
“我從書里看來的,！女人要是難產(chǎn)死掉啦，那男人會變得成熟又能干,，一定是個負責任的好爸爸,。好多好多故事都是這么開始的——而且這個難產(chǎn)死掉的老婆，永遠都是丈夫的正妻,，這樣子,，少爺你就永遠都忘不了我啦！”
“你少看點兒奇怪的東西,?！边_里歐對著薇薇的腦門狠狠彈了一下，疼得薇薇鉆回了車廂里,。
等達里歐去看伍德,，表情變得詫異。
等阿明跟著達里歐,，去細看伍德的臉,。
在他們的注視中。
伍德?普拉克這個冷靜又殘忍的人紅了眼眶,。
他說：“我很想家,?！?p> 阿明問：“你想回去啦？不去王都了,？”
伍德?lián)u搖頭：“不是這個家,。是另外一個?！?p> 達里歐氣得七竅生煙：“好呀,！你還有幾個好妹妹？不對,！你還有幾個好兄弟,？”
伍德只是搖頭，他不知道該怎么和這些人生中的“珍寶”,，將心中的理想解釋清楚,。
“我想把我家,，帶到這里來,。”
阿明問達里歐：“他是怎么了,？”
達里歐說：“小姐講,，少爺經(jīng)常發(fā)癲?！?p> 伍德接著說：“這就是我的理想,。”
“你想搬家啦少爺,？”薇薇又冒了出來,。
伍德一把抱住薇薇，止不住地往外冒眼淚,。
——他哭了,。
這是達里歐第一次見他哭，卻像是看了很多遍,。
這不是薇薇第一次見他哭,，卻像人生第一次見。
“薇薇,，在我家,，你不會因為生孩子就死掉。要是你怕疼,，我會請最好的醫(yī)生來,，醫(yī)生會在你肚子上開一刀，把寶寶取出來,，你們都會平安無事的,?！?p> 薇薇心如死灰：“那我是死定了。要流好多好多血才會死,?！?p> 伍德猛地搖頭：“不會的，薇薇,，不會,，會有人來給你送血，如果條件允許,，我能把血輸給你,。答應我好嗎，薇薇,。別想著這些不切實際的傻事,，你要好好活下去?！?p> “哈哈哈哈哈,。”薇薇光是笑,，不答話,，拍著少爺?shù)募沽海壬贍敺砰_她,，她又乖巧地鉆回了馬車里,。
伍德像個精神病患似的，又和阿明說,。
“我的家里也有罪犯,，不過不用偵探社來抓，有人民警察,。他們抓罪犯可厲害了,，破案率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九?！?p> 阿明尷尬地笑著,。
伍德講：“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和朋友們聚會玩牌，也不用擔心哪天突然有個好朋友被罪犯殺死,。警察會保護你們,。”
達里歐：“救命??！警察先生！這里有個瘋子！”
伍德又抓住了小萱的手,，抓住那只滿是老繭的,，粗糙的手掌。
“你在我家里,，不用考慮別人的目光,，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，沒有人來強迫你,，也沒有人鎖著你,，我家沒有奴隸……”
達里歐輕笑，滿臉匪氣吊兒郎當：“那你就是奴隸咯,？”
伍德：“不,，我不是?！?p> 達里歐：“有人出錢要買你怎么辦,？”
伍德說：“我可以拒絕他，自由固不是錢所買到的……”
達里歐若有所思,。
伍德又說：“但能為錢所賣掉,。”
達里歐恍然大悟：“哦,！這個道理我喜歡,！這么說，你那個家,，除了不能【強買強賣】以外，好像和列儂的家沒啥不同呀,？”
伍德低下頭,，擦干凈臉上最后一點淚。眼神從迷惘,，變得堅定,。
“對！它就差那么一點,，就差一個【強買強賣】,。”
范克里夫：“汪,！”
這條老狗聞到了異味,。
阿明指著遠方，指著草原邊際靠來的十來匹馬駒,。
——閑聊時間結束了,。
阿明扶著眼鏡。
“你看得清嗎,？普拉克先生,！”
伍德看清了,。
“他們臉上蒙著布，帶著槍,，是土匪,！”
達里歐取出槍械，準備抗爭,。
阿明更加冷靜,，他喊薇薇將車上的水桶丟了，只留下一桶水,，讓馬兒跑得更快些,。
緊接著，阿明掏出銀幣袋子,，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,，隔著數(shù)十米的距離，對著太陽,，亮出手中閃閃發(fā)光的錢幣,，用銀幣折射陽光，要閃瞎土匪的狗眼,。
他吹著響亮的哨聲,。
達里歐聽明白了哨子的意思。
阿明吹出來的意思是,。
“拿上錢走吧,！我們要去王都。車里是貴人!”
從匪幫的隊伍里傳回哨聲,。
達里歐一聽,，臉色變得難看。
哨聲的意思是,。
“不要錢,，留下尸體，否則趕盡殺絕,?！?p> 伍德：“他們要什么？”
阿明：“他們要尸首,！要露絲法官的尸首,！”
伍德：“為什么？”
“露絲養(yǎng)大了他們,?！边_里歐解釋道：“這是骷髏會的傳統(tǒng)，給上一個頭領送葬蓋棺的人，才有資格成為新頭領,?！?p> 伍德：“能甩掉嗎？”
阿明從車架的馬草糧袋旁抽來鞭子：“我試試看,?！?p> 馬車陡然提速，變得顛簸,。
達奇先生從夢中驚醒,，他透過車窗看見了外邊的土匪。
薇薇躡手躡腳地摸到露絲法官的尸首旁,，正準備偷偷把尸體丟下車,。
達奇一下子紅了眼，對著露絲的尸體猛撲過去,！
薇薇慌了神,，眼看達奇先生抱著妻子的尸身，滾到貨廂的角落,。
范克里夫護主心切,，一口咬住達奇的大臂。
薇薇大喊：“少爺,！少爺你快來,！”
伍德聞聲鉆進馬車，看了一眼,，就明白發(fā)生了什么事,。
他喊：“范克里夫！”
牧羊犬乖乖松口,，回到女主人身旁,。
達奇渾身冒著冷汗，哀求著,。
“我不能丟下她，我不行……我做不到,。我得帶她回家,，小少爺，你也想家,，對嗎,？我睡得半夢半醒的，聽見了,，你說你想家了……”
達里歐拉起門簾問：“少爺,！我們要闖進峽谷！躲到亂石灘里，找地方抓穩(wěn)了,！露絲的尸首該怎么辦,！”
薇薇怒道：“當然是扔掉啦！犯不著為了這個老巫婆以身犯險,！”
伍德問：“如果把尸體交出去——”
“——他們會變得團結一心,！”達里歐不假思索立馬答道：“就像是有了新頭領的狼群一樣，椿風鎮(zhèn)外近百里的土匪會重新聯(lián)合起來,?！?p> 阿明大聲喊：“普拉克先生！他們追上來了,！我要和你暫時做個道別,！我的朋友！你將性命托付給我,，我會用實際行動來回報你的恩義,！”
伍德對薇薇喊：“不許扔！”
緊接著,，他鉆回車夫的位置,。
而阿明為兩頭馬駒分好韁繩，準備騎著其中一匹,，去引開敵人,。
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。轟隆隆的馬蹄聲從頭頂兩側的崖壁傳來,。身后不時飛來一兩顆子彈,，發(fā)出刺耳的嘯叫。
伍德扯住阿明的衣袖,。
阿明只是搖頭,，不說話。
伍德拿出槍,，指著阿明的鼻梁,。
阿明乖乖回到了車夫椅上。
伍德拿到了阿明手里的韁繩,。
“保護好她,，保護好他們?！?p> 阿明想跟上去,！
——叫伍德一腳踹了回來。
阿明先生很難想象,，那個瘦弱的小少爺身體里居然會有這么大的力氣,。他摔在車架上,，感覺胸口叫人打了一槍。
他喊：“朋友,！你還會回來嗎,！”
伍德踩上馬鐙，緊緊貼著馬頸,。
他答：“朋友,！我去去就回！”
風聲呼嘯,，頭頂落下亂石,。
砸在馬車的車頂，砸爛了窗楣上的小油燈,。
砸在伍德的肩上,，砸斷了他的骨頭，他身子一歪,。
砸碎了馬駒的腦殼,，它往地上癱，馬頭在石灘里劃得稀巴爛,。
伍德在石頭里撞斷了大腿,，胸口凹了進去，吐出一口膿血來,。
他提著槍,，找了個坳口絕路，勉力往里單腿跳去,。
他感覺到鉆心的痛感,，腦袋天旋地轉。
他用力地呼吸著,，每次吸氣,，都覺得自己活得無比真實。
他看見有人來了,。
零零散散有五六匹馬,，停在他的槍口前。
他認不出是五匹馬還是六匹馬,，他的眼睛有了重影,。
他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。
打下一人,。
緊接著，往滑膛槍里填雷汞和子彈,。
砰——
刀疤眼手里的槍冒著硝煙,。
伍德的大拇指斷了,。
他把藥包掛在嘴上，用舌頭舐著彈丸,，給槍械裝彈,。
有敵人要棄了他，要去追馬車,。
他第二槍打在馬的屁股上,，那馬兒腦袋往地上栽，壓在土匪身上,。
“伍德,，我聽過你的名字，你是條漢子,?！钡栋萄壅f：“不如加入我們吧？”
伍德紅著眼喊：“我殺了你媽,！你這個不孝子在說什么,？！”
有人附和：“對啊,，頭兒,！他殺了媽媽！”
有人恨得牙癢癢,，手里的槍剛抬起來,，叫刀疤眼揮手打落。
刀疤眼說：“你搞死了露絲,，在狼群里,，就像是新狼代替舊狼，我們的生意見不得光,。得有一個明面上的代理人,。”
伍德往石坳深處躲,。
——他不是害怕,。
他快沒力氣站起來，他得找個地方扶著,。
就在這一刻,。
他想——
——有多少同伴，有多少和他一樣的旅行者,。在槍口前面,，在屠刀面前服了軟？
他喘著粗氣,，呼吸聲越來越沉,，心肺的起伏越來越慢,。
他的眼皮越來越重，眼睛慢慢發(fā)黑,，開始出現(xiàn)失血性失明的癥狀,。
他聽見有人說。
“頭兒,！你看他,，他快死了?！?p> 他聽見刀疤眼感嘆,。
“上面的兄弟下手太狠，應該是沒救了,，世事無常啊,。”
他努力地睜大眼,，從峽谷一線天上,，落下一道光。
他跟著這道光,，趴在陰冷的石墻邊,，他的手撫摸著墻上的紋路。
他看到了一行行字,。
身后的馬蹄聲漸行漸遠,。
實屬巧合，實屬必然,。
這面古老的石墻上,，刻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字，刻著一行漢語,。
在同一片天空下,，不知多久以前。
也有個人,，棲身在這處狹窄的凹坑之中,。或是為了避雨,，或是為了避難,。
或者和伍德一樣，選了塊風水寶地,。準備刨墳下葬,。
臨死前的回光返照來了！
伍德猛地深吸了一口氣,。
他看清了,。
【親,，我好孤單，我想回家,。】
【我來到這里,，已經(jīng)八十年了,，這里的人很好，我也很好,?！?p> 【我經(jīng)常會想，如果有個機會,，如果哪一天我回去了,。】
【英特納雄耐爾實現(xiàn)了嗎,？】
【如果你看到我,。】
【別灰心,，別喪氣,，我知道你很難?！?p> 【往前看,，你絕不孤單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