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金明寨果真如此蹊蹺？”
范仲淹聽罷徐碩與種世衡地一番描述，皺眉嘆息,，“那李馭疆卻并未將這些情況上報朝廷,，三川口一役以來，皇上格外重視那金明寨,，撥款撥糧又派了3000士兵前往充實營地,，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(fā)生?！?p> 種世衡嘆了一口氣說,，“一直以來，李家軍把持金明寨,，以種某看,，這李馭疆沒有上報朝廷，一方面覺得李漢一眾離開,，金明寨又回復(fù)了平靜,，不必上報；另一方面,，這金明寨一直以來都被李家軍視為是自己的踞點,，骨子里認(rèn)為這里就是自己當(dāng)家作主的地方,，跟朝廷關(guān)聯(lián)不大。想必如此,，李馭疆才沒有及時上報,。”
范仲淹頷首一笑,，“仲平言之有理,，我此前也考慮過請徐將軍前去協(xié)助李馭疆重整金明寨，現(xiàn)在看來,，這事情更是箭在弦上,。”
徐碩從旁點頭稱是,，又言道：“我方才所言,，皆系那李漢一面之詞，到底實際情況如何,，還需進一步了解,。李漢一眾已經(jīng)跟我回了軍營，我也計劃趁此機會將金明寨的這一系列怪事徹查一番,。畢竟軍情緊急,，我估計這些個怪事，都跟那李元昊有關(guān),?！?p> 范仲淹點頭，“李元昊黨項羌人,，其行詭異,，不按常理出牌，這一系列詭異之事,，很有可能就是三川口戰(zhàn)前之事的延續(xù),。李元昊埋伏于李士彬部隊里的萬余黨羽未必在戰(zhàn)后都摘除干凈，現(xiàn)在泥沙俱下,，想還金明寨一股清流,，還需一番整治?！?p> “末將愿領(lǐng)命前往,。”
徐碩自有盤算,，官家臨行之前的密談,，他一直介懷于心。按照官家的意思，需要他徐碩去收復(fù)金明寨,，但是,，這個意思又不是明明白白傳達的，也就是要徐碩自己尋找機會,，不露聲色地介入到金明寨的事務(wù)之中,。一直以來，徐碩都追隨范公在延州練兵,，這金明寨如何介入,，如何收復(fù)，他曾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，無以為計,。
而這次收服兀二族竟是尋得一個去金明寨的機會,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，得來全不費功夫啊。
范仲淹拍拍徐碩肩膀,，“那李馭疆我早有耳聞,，不是大奸大惡之人，性格失之懦弱,。這金明寨不能再姓‘李’了,，你此番去，不光要整治,，更需要收復(fù),。”
“末將明白,?！毙齑T聽得范公此言，不由得心生佩服,，真不愧是憂國憂民的一代老臣子,，一出口，便與皇上的心思不謀而合,。
“別末將末將的了,，顯得生分。前日與徐將軍談?wù)撥娗?，深感后生可畏,，也心生佩服，若不嫌棄,，也就?yīng)了我這個老頭子,，做對忘年交?！?p> 徐碩聽聞范仲淹此言,，心內(nèi)一陣惶恐,，不由得望向一旁的種世衡。后者哈哈大笑,，“想不到竟有范公贊許之人,，我今日就來做個見證，徐將軍就應(yīng)了范公吧,?！?p> “那……范公請受碩兒一拜?！?p> “不不不,，不是范公，范大哥,?！狈豆室恍Γ拔以俨幌胱鰟e人的范公,，范爺,，范大叔了，做個范大哥最好……很久,，很久沒有人稱呼我大哥了,。”
“范大哥,，請受碩兒一拜,。”
“碩兒此去,，生關(guān)死劫,，萬事小心?！?p> 如果不說,，沒有人會認(rèn)為那是兩顆心臟。不僅僅是心臟,，還有兩個肝臟,，都窩成一團，像四個肉瘤,。而這四個肉瘤的表面呈現(xiàn)出密密麻麻的蜂窩狀小孔,，據(jù)李馭疆說，這四個“玩意兒”放在這里旬月,，竟然毫無腐爛的跡象,，越看越是詭異。
“徐將軍，既然范公派了您來主持金明寨之事,，我這兵馬都監(jiān)定當(dāng)鼎力支持,。”那李馭疆言語間似有點酸意,，但是眼角瞟到那四個蜂窩狀的大肉瘤,，心內(nèi)又是一驚，覺得現(xiàn)在有個人來接管這詭異的爛攤子,，也不失為一件好事,。
徐碩內(nèi)心明鏡似的，焉有不解之理,。易地而處,，若然是自己在李馭疆的位置，原本好端端的自己的地盤,，突然朝中又委派一人前來從旁協(xié)助工作,，那也是多有忌憚。誰知道這協(xié)助,，是不是威脅自己的地位,，前來奪權(quán)的呢,？
何況李家偏安一隅多年,，對這金明寨視為自己家族領(lǐng)域一般，現(xiàn)在大宋皇帝弄了他這么一個人來摻和其中,，難免心內(nèi)膈應(yīng),，多有疑慮。
但是,，徐碩并不計劃打消李馭疆的這個念頭,。他愿意怎么想就讓他怎么想吧，他徐碩待人一向順其自然,，若然對方百般猜忌,，最后只有一種可能，就是自己被自己的疑慮給嚇?biāo)懒?。所謂,，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，正是自己,。這李馭疆既然心懷不滿,，那就讓他不滿去吧。
到底是什么毒,，會令人的心臟呈現(xiàn)這樣的形狀,？
“敢問李將軍，當(dāng)日和彥超的尸體，是怎樣一個情形,？”
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和彥超的尸體是軍中節(jié)級王乾志和提轄李漢兩人發(fā)現(xiàn)的,，然后前來稟告。聽其二人的形容,，著實可怖,。”
徐碩點點頭,，“可否通傳王乾志,？”
“徐將軍，你一行人剛?cè)胛臆娬?，尚未歇息,，干脆……?p> 徐碩笑著打斷李馭疆的話，“李將軍客氣了,，既然范公遣我來調(diào)查金明寨軍營此事,，于我重整金明寨之職，在下又豈敢怠慢,?！?p> 李馭疆默許，隨即遣人傳王乾志過來,。那李漢一行隊伍隨徐碩一并到了金明寨,，正辦理重入軍籍之事，徐碩也想聽聽王乾志的說法,，便沒有再驚擾李漢,。
那王乾志甫一進門，因為有李漢先前“起死回生”的說法,，徐碩旁邊的阿壞與日木達都不由得對他心內(nèi)涌起驚恐之意,。日木達這個羌寨的小家伙，自打徐碩拿下了兀二族之后,，也與阿壞一般,，作了徐碩的小跟班，一直追隨左右,。徐碩見他機靈,，又能說兩句西夏語言，也樂得收他在旁,。
王乾志對尸體的形容與此前李漢所講,，并無太大出入。徐碩一面聽其言,，一面也觀其行,。那王乾志行為舉止頗為老成,，眼眶深陷，嘴角有一道明顯疤痕,，令他的相貌有一點點猙獰,。
“王節(jié)級，可否再形容一下從尸體口鼻中涌出的蟲子是什么模樣,？”
“白色的,，很多，密密麻麻,，就好像是蠕蟲的蠶,。”
“蠶,？”
“是的,，白色的，蠕動著,。成群結(jié)隊地在地上爬行,，他們就像是有眼睛一般，能繞過那些血跡,，爬到外面去,，最后消失了?！?p> 徐碩感覺身后衣襟被緊緊扯住,，扭頭一看，是日木達神情戒備地死死盯著王乾志的臉,。他情知是因為李漢的說法令小孩子心內(nèi)懼怕,，便是疏朗一笑,，隨口問道,，“王節(jié)級當(dāng)日救了那頗超賀年，可有點印象,？”
“說起此事,，卑職慚愧?！?p> “何來慚愧一說,？”
“若非卑職引狼入室，那西夏降軍也不至于蔓延至我金明寨軍營,，一發(fā)不可收拾,。”
“好一個‘一發(fā)不可收拾’,，王節(jié)級何須自責(zé),，不是你,，也會有其他人來救那頗超賀年?！?p> “謝將軍寬慰,。”
徐碩眉頭一皺,，對著王乾志微微頷首,，沉默半晌，冷不丁問了一句：“與李漢一同吃狗肉的往事可還記得,？”
王乾志面色一變,，旋即又恢復(fù)了平常神色，安然道：“這個記得的,，屬下與李漢是同期的士兵,，感情篤定，小時候也做過不少荒唐之事,?！?p> “現(xiàn)與李漢可好？”
“三川口一戰(zhàn)之后,，李漢一行久已失聯(lián),，再回來以后，性情大變,。感覺兒時感情尚在,，但是卻日漸疏遠(yuǎn)?！?p> 徐碩笑笑,，沉默片刻，徐碩余光靜觀情狀,，那王乾志面上似有焦慮之色,。
“王節(jié)級，依你看,，這白色的蠶,，倒是是個什么東西？”
“這個……屬下不知,。曹滸和和彥超二人死的蹊蹺,，還望徐將軍明察?！?p> 徐碩點點頭,，讓王乾志退下。這個王乾志倒是很有點頭腦,，不像看起來那般木訥,，他最后那句話,，分明是轉(zhuǎn)移了事件重點，將問題都拋給了徐碩,，要“徐將軍明察”,。不過，經(jīng)過一番問話,，這王乾志的“起死回生”,，徐碩心內(nèi)稍有了一點分寸，暗自思忖道,，這世間哪有什么鬼神之事,，所謂魑魅魍魎不過是人嚇人而已。
此時,，日木達又在背后扯了扯徐碩,，徐碩并未轉(zhuǎn)頭，只是向李馭疆一拱手,，“李將軍,，末將想在周圍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看看那狗頭山,。軍中事務(wù)繁忙,，您就不必相陪了?！?p> 那李馭疆巴不得不理會這檔子事情,，聽得徐碩此言，便是松了一口大氣,，一個閃神,，人便不見了蹤影。徐碩對著李馭疆的背影搖了搖頭,，此人非但懦弱,，還有些糊涂，這軍中疑點頗多,，做為一個兵馬都監(jiān)竟然視而不見,。
徐碩領(lǐng)著阿壞和日木達往狗頭山方向走，走了一段,，徐碩撫撫日木達的頭道?！澳阆胝f什么,，一直扯我衣襟？”
“慕恩老爹前些年救過一個來自苗疆的人,，此人甚是神秘,，跟我們說了不少苗疆的神秘故事,。我對此有點興趣，便與那苗人往來頻繁,，他跟我談了不少關(guān)于苗疆的巫蠱之術(shù),。”
“日木達,，你覺得這是巫蠱之術(shù),？”
“頗為相似。其實,，黨項族內(nèi)也有蠱術(shù),，只不過與苗疆巫蠱存有些差別。那日我聽李漢的形容,，今日又聽王……王乾志的話,，加上看了那蜂窩狀的心肝，幾乎可以確定是來自苗疆的金蠶蠱,?！?p> “這是個什么東西？”
“碩哥哥,，這可不是什么東西,。巫蠱之術(shù)說起來挺嚇人的。當(dāng)日,，我也沒有見過真正的中蠱之人的狀況,。當(dāng)日那苗人跟我說起苗疆最有威力的蠱術(shù)時，提及過這個金蠶蠱,。就是將多種毒蟲,，如毒蛇、蜈蚣,、蜥蜴,、蚯蚓、蛤蟆等等,，一起放在甕缸中密封起來，讓它們自相殘殺,，吃來吃去，過那么一年,，最后只剩下一只,，那只就是最厲害的毒蟲大王。這個毒蟲大王因為吃了其他的毒蟲,，體內(nèi)含百毒,，形態(tài)顏色都變了，傳說毒蟲形狀會變得像蠶,，皮膚金黃?！?p> “所以叫金蠶蠱,。”
日木達重重一點頭,，“聽那苗人說,，這巫蠱之術(shù)都是苗族女人才能下，男人是沒法子的,。”
“即使如此,，這軍寨中也沒個女人，哪里來的苗女,？”
“我開始也在想這個問題。后來想到,，那苗人還說,，這金蠶蠱與其他蠱不同的是,，金蠶蠱有具體的形狀，一只大金蟲子,。如果將這百毒之蟲研制成粉，那就是金蠶蠱毒,。這只有女人才能下蠱，但是這蠱毒制成的粉末,，便是誰都能帶在身上下毒的了?！?p> “中毒者就是曹滸、和彥超的形狀,？”
“很像，金蠶蠱毒無形無色,，極難提防。據(jù)說中毒者如有千萬條蟲在周身咬齒,，痛楚難當(dāng)，求生不能,，求死不得。哪怕是你武功再高,，也能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村婦下毒而武功盡失。當(dāng)然這還是輕的,，如果是重的，吸入這蠱毒之粉末,，便會感到胸腹攪痛、腫脹,，最后七孔流血而死,。死時口鼻之間會涌出數(shù)百只蟲,，死者的尸體即使火化,，心肝也還在，呈蜂窩狀?！?p> “確實很像。那我們需要查實的就是,，誰有機會接觸到苗人,，并且握有苗疆的金蠶蠱毒?！毙齑T腦中一個閃念，這金明寨的士兵,，大部分是藩兵，跟那正規(guī)軍隊尚有差別,，而且雖說都是李家軍，但是招募時,，那李士彬盲目擴大隊伍，四海八荒的人都招募在一起,，很難說里面有沒有善于制毒或者懂巫蠱之術(shù)的苗人。
但是,，即便是有,，為何偏偏死的是曹滸、和彥超,？難道是有人在警告他們的主人李漢？
不知不覺,，二人走到了曹滸殞命的狗頭山山坡處，確實如李漢所說,，就在軍營的茅廁西側(cè),，這一點山坡均有一道圍墻，墻的西側(cè)皆是營寨,。
觀其圍墻,，并不算高,，徐碩雙腳一蹬，便躍上圍墻,，輕輕一個翻身，便穩(wěn)穩(wěn)落在了墻內(nèi),。再輕輕一躍,，便又到了山坡。這真是一個莫大的破綻,，若是敵手從此而入,，這金明寨軍營如何還有安全可言,？
想必這曹滸借上茅廁的機會，便從這圍墻處躍了出來,，然后毒發(fā)身亡,。但是,，他來見什么人呢？什么人能將他召喚出來呢,？他見此人的目的何在,？
徐碩蹲下身子,，仔細(xì)看這個山坡，按照李漢的說法,，曹滸的尸身基本上就是在這個山坡與茅廁連接的凹陷處被發(fā)現(xiàn)的。他小心的搜尋著,，一雙眼在草叢里尋找著,，只是這連日細(xì)雨，加之時日已長,，根本無法尋到有用的線索。
徐碩頗為泄氣,。他站起身子，四下里張望,，這一片狗頭山叢林茂密,，西側(cè)是軍營,，南側(cè)下山之路直達金明縣城，東面是一片叢林,，北面……徐碩往北一看,，地勢開闊,，他往北面開闊地帶一直走,，十里又十里,，慢慢地，這開闊的草勢有所變化,。
“碩哥哥,，這不是草，是田,。”
徐碩笑笑,，“日木達，你覺得這里怎么會有田,？”
“難道……難道有人?。俊?p> 這北面再往里走,，想必是有人居住,，徐碩見天色漸晚，也不便再往前打探,。這軍營中也有軍規(guī),，自己才來一日，便打破常規(guī),，給士兵的印象未免太過狷狂,。
不知這金蠶蠱從何而來，且看下回分解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