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開兩朵,各表一枝。
卻說徐碩與陸飛揚等人將北笙,、戰(zhàn)奴二人送至鎮(zhèn)戎軍城外,才依依惜別,。孟冬天氣,西北邊陲,,太陽落得早,,一抹斜陽血也似的照在略顯蒼涼的大地,眾人一路不語,,心內(nèi)卻是無限感慨,。這國家戰(zhàn)亂何時休止?這黎民百姓何時安泰,?行至盡頭,,北笙與戰(zhàn)奴下馬一拜,與眾人惜別后,,起身上馬勒緊韁繩,,絕塵而去。
徐碩心內(nèi)傷感,,想著每每與北笙的相聚分離,亦不知道前路如何,,不覺吟出一首《鷓鴣天》:
浮生各自系悲歡,,一朝別去此經(jīng)年。
征途霜冷添羈思,,悲風清厲甲光寒,。
凌幽壑,涉險灘,。萬里驅(qū)馳月滿川,。
何時洗劍波劫定,且隨孤峰白云邊,。
待回軍營,,恰逢韓稚圭傳令,徐碩收拾一番離愁別緒,,強打精神,,前去拜見。
但見原路經(jīng)略公事尹洙尹師魯坐于中庭,,韓琦則面露喜色,,徐碩見過二人之后,,韓琦遞與書信一封,徐碩定睛一看,,此信乃安撫招討使夏竦親筆,。書信言及:“吾等終日尸祿,未知論報之方,,今遇番人逞強,,前有延州之辱,加以邊隅盜賊縱橫,,朝廷督責甚急,。然,請戰(zhàn)非某一言能決,。又及范公有書云,,戰(zhàn)亂方止,兵民未安,,宜固守邊防,,徐圖西夏。今責副史韓稚圭,、涇原路經(jīng)略公事尹洙往東京面圣請旨,,以副公議?!?p> “這夏大人是要韓公和尹大人赴京城面圣請戰(zhàn)呀,,大人此舉意欲何為?”徐碩驚呼,,心下頗疑惑,,這夏竦明里是要韓、尹二人面圣,,暗里不就是推事兒么,?說明范公態(tài)度是“徐圖”,不敢得罪,,便把這燙手的山芋推給韓公,。
卻見韓琦一臉笑意盈盈,“致澄有所不知,,這夏大人如此一說,,便是支持于我。韓某為涇源路副史,,何曾能擅離職守,?他今命我與師魯前往東京,亦是莫大的支持,?!?p> “韓公有何計劃,?”
“明日我與師魯便啟程前去東京,但請致澄往延州范公處一趟,,請戰(zhàn)于公,。對抗西夏,何來‘徐圖’一說,,韓某之意,,是要趁熱打鐵,前有折家軍擾他邊寨,,后有任佑之火燒白豹城,,打得他李元昊是措手不及。趁他軍力空虛,,士氣不振之時,,實行強攻之策,不信他一個黨項番人不俯首稱臣,?!?p> 徐碩與尹洙聽得韓琦之言,頻頻點頭,。徐碩暗想,,范公主持鄜延路亦近半年,整頓軍制,,固守要塞頗有起色,,此時韓公提出乘勝狙擊,以涇源兵力,,加上鄜延軍隊力量,,對抗李元昊應(yīng)不在話下。夏竦雖有推托之意,,但韓公之言不無道理。那徐碩本出自將門,,早有征戰(zhàn)之心,。每每想到延水之畔郭遵馬踏如泥之慘狀,便憂憤不已,。想那三川口宋軍抗敵,,死傷將士碧血猶溫,自己豈能安享承平,?此回又聽得韓琦一番言語,,當即熱血賁張,對著韓琦一拜:“末將領(lǐng)命,,定不負韓公囑托,?!?p> 當即,屋內(nèi)三人擊掌為誓,,定要消滅黨項番人,,還大宋一個清平盛世。一時間,,三人心內(nèi)萬般豪情滌蕩,!
商議已定,三人分頭回營,,徐碩安排了陸飛揚回金明寨主持大局,,自己則攜了阿壞、日木達與何露等人一起往延州而去,。而韓琦與尹洙,,則與幼慈、韓直一同,,前往東京,。
三人胸中皆是一把火,想到戰(zhàn)爭,,想到熱血,,想到祁連山脈刀光劍影,便是一股子勁兒,,戰(zhàn)爭總是殘酷的,,但如果沒有殘酷的戰(zhàn)爭,哪里會有和平,?
總是有人要做征服者,,而有人則需要被征服。
卻說韓琦與尹洙二人啟程,,從涇源路一路往東京而行,。韓琦與尹洙二人坐一輛平頂馬車,而韓直,、劉幼慈則騎馬護其左右,,為便宜行事,幼慈特地一身男裝,,只是那一抹秀色,,擋也擋是不住。
平頂車雖不若騎馬那般疾馳,,但四人日夜兼程,,不日便到開封府界。
雖是城郊,卻也多了幾分人氣,。
四人疾馳三日,,一路上只靠所帶胡餅等干糧充饑,這到了開封府界,,人煙漸稠,,雖是肅殺天氣,亦有生機,。
眾人饑腸轆轆,,路過城郊野店,乍聞炊煙味道甚是欣喜,。要說這吃食,,久居邊境臨番境,吃食自然不夠精細,。莫說那繁華東京城,,就是這城郊荒野茅店的酒肉都比那番境要香。那村店臨水而建,,面朝大道,。店門則用青色粗布做成門簾,上書一大大的“酒”字,。店內(nèi)粗糙桌凳四五套,,坐上賓客三三兩兩,觀其模樣想必都是水上往來商人,,那面皮還算白凈的老板娘負責張羅,,蠟黃著一張臉的男子想必是老板,柜臺前坐著負責打酒,,還有一個小伙應(yīng)該就是閑漢角色,,店內(nèi)跑前跑后,端酒送菜,,好不熱鬧,。雖然還有爛泥糊在墻根,還有黃狗店中亂竄,,卻更添一番拙樸,。
韓琦興致好,要了一斤米酒,,三斤熟牛肉,一屜炊餅,,鄉(xiāng)間土雞,、土鴨胡亂點了一桌,眾人吃得也是盡興。正所謂:
臨水村店不一般,,爛泥糊在墻根前,。
粗桌破凳迎賓客,柴門挑出青布簾,。
泥腿伙計勤吆喝,,風韻酒娘笑一臉。
破碗盛出黃米酒,,聞香村狗亦成仙,。
“我大宋境內(nèi)百姓安居樂業(yè),對比宋夏邊境百姓之困苦,,才更能明白這和平的意義,。戰(zhàn)爭為的是什么?為的就是消除番人,,讓邊境的百姓有朝一日也能感受這承平之歡,。”
“韓公,,這就是戰(zhàn)爭的意義嗎,?但是很多百姓,可能還沒有感受到承平之歡,,便死于戰(zhàn)爭了,。”
“也要為子孫后代著想啊,。同樣是死,,也要有價值才是?!币ê攘艘豢诰?,接了幼慈的話茬。
正在這當兒,,店里忽地一陣嘈雜,,就連那鉆在桌底的黃狗都“汪汪汪”直叫。
原本是“莫笑農(nóng)家臘酒渾,,豐年留客足雞豚”的田園風情,,陡然一變。但見五個膀闊腰圓,,粗眉環(huán)眼之人入了店,,“老板,照例,!”
那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慌忙張羅,,“呂家哥哥,是什么風把您給吹來的。小莊子,,趕緊的,,給呂家哥哥好酒好菜端上來?!?p> “我說李老板,,你還是不是男人,成天都讓你家娘子出來擋事兒,,上次欠的三十貫,,被你娘子一張巧嘴說得比喝了你家米酒還糊涂,生生給你折了三五錢,。這次老子可不會這么好說話了,。”
“哎喲,,提轄大人,,您這么說就讓小的沒臉沒皮了。小的這渾家本就是村野夫人,,喜得張羅事兒,,也是得大人您待見,才多招呼了您幾次,。上次的錢,,我們也是給了,大人此番有酒興來,,不也是我們的福分不是,?”
“看看看,李老板很是會說話嘛,?!?p> 正說著,被喚作小莊子的伙計已經(jīng)從后廚端出了一壇子米酒,,切了三四斤黃牛肉,,外加一只糟鹵的土雞,并一小碟辣瓜兒,、糟豆芽,、莼菜筍,擺了一桌子,。但見那呂提轄斜著眼角看了看小莊子,,又對店家道:“李老板,你這酒,,有問題啊,?!?p> 那店家面色一變,“提轄,,這酒是我家娘子親釀的,雖不比城里的酒那么大氣,,卻也是正經(jīng)釀造,,怎會有問題?”
“我是說,,你這鄉(xiāng)村野店,,怎能釀酒?大宋歷法,,釀酒都需官家統(tǒng)批,,否則酒水需向正店購買。你這小村店,,怎么能私自釀酒,?”
在一旁的韓琦等人在一旁靜觀其變,幼慈有些坐不住,,“韓公,,這什么提轄分明就是刁難,?!?p> “你好好看戲,,我估摸著這什么提轄戲還多著呢,。”韓琦喝了一口米酒,,在韓直耳邊吩咐了兩句,,韓直點頭便出了門,。
但見那店家顏色一變,倒是那娘子機靈,,朗聲道:“噢喲,,我當呂家哥哥今天來是做什么呢?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,。這桂花酒,,是我娘家的家傳手藝,也不多釀,,就是咱們尋常百姓家的的手藝,要不是今天哥哥來,,我們也不拿出來了,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就是今天這酒,,不要錢的嗎,?”
“這哪里會要哥哥的錢呀,來嘗嘗我這最新釀的桂花酒,,要是好喝,,哥哥臨走拿一壇也是沒有問題的?!?p> “這老板娘倒是有些應(yīng)變能力,。”幼慈在韓琦耳邊低聲說道,。
“這什么提轄,,就是賴賬潑皮?!币ú幻鈶崙?,“這泱泱大宋,海晏河清,。尹某活了這么大年紀,,還沒見過如此無賴之人?!?p> 此時,,那小莊子正添菜,聽得尹洙此言,,嘆息一聲:“可算遇到一個明白人了,,這什么呂提轄,數(shù)月前冒出來的,,據(jù)說是京城呂相的侄子,。仗著呂相的權(quán)力,在此地作威作福,?!?p> “呂相?你說的可是國師呂夷簡呂大人,?”
“除了他還有誰呢?這呂提轄成天打著呂相的幌子,,問附近村店收取銀兩,,還隔三差五的找茬。這背后的村落,,誰家的姑娘長得漂亮,,也斷是不能逃出他的掌心的?!?p> “小莊子,,你腳釘在那邊拔不出來了么?快點上菜,!”此時,,呂提轄那邊又吼開了。周圍幾桌食客都噤若寒蟬,,有的干脆留了銀兩在桌上,,人悄悄溜了。那老板娘面上已露難色,,但是礙于這呂提轄的來頭,,硬生生地咽下那一口氣。
倒是那呂提轄身邊隨從不知個好歹,,對著小莊子吼了兩嗓子,,眼睛不經(jīng)意瞄到鄰桌一二八嬌娘,頓時那眼神便像是扎進了木頭縫里的釘子似的,,拔也拔不出來了,。
“提轄……”隨從在呂提轄耳邊細細叨叨了一番,提轄眼睛往那小嬌娘面上一掃,,面色立即紅了幾分,。
但見那小嬌娘一身蔥綠交領(lǐng)小袖對襟外衣,里面是月牙白的長裙,,系著一條同色絲帶,,玉蘭花苞的發(fā)髻,,斜插了一只玉色小釵。與那嬌娘同行的,,還有一男一女,,女的年紀尚小,丫鬟裝束,,隨行男子形如小廝,。
那呂提轄見了此女,心下一動,。這鄉(xiāng)野之地,,竟然有如此絕色。
那老板眼見得呂提轄上前,,正要勸說,,卻被那老板娘一把拉住。李老板乃憨實之人,,只道婦道人家膽小怕事,,心內(nèi)卻不由地對那女子緊張起來。
“這位小娘子,,打哪里來呀,?”
那呂提轄憨皮厚臉,竟無半點掩飾,,惹得那女子滿臉通紅,。
“你這大漢好生唐突,我家小姐豈是你能隨便喊的,?!蹦切⊙诀卟焕韰翁彷犑裁磥眍^,首先便嚷開了,。
“你家小姐,?敢問小姐芳名?打何處來,?往何處去,?”
那小姐面色更紅了,只是低頭不語,。
提轄看到小姐這副模樣,,更是來了勁,他偏喜看小女子又羞又怕的模樣,,真是可愛至極,。
“小姐休怪呂某唐突,呂某見了小姐又是歡喜又是緊張,,倒是忘記應(yīng)該先向小姐問個好,?!?p> 那提轄說著便對小姐鞠了一躬,起身時,,那手一伸,,便往小姐的下巴處勾了過來。小廝見狀,,叫道:“大膽,!”
但見呂提轄原本伸出的手瞬間握成鐵拳,左右猛地一掃,,一旁小廝,,一個沒注意,生生被那鐵拳打?qū)⒃诘亍?p> “好快的身手,?!庇状纫慌杂^戰(zhàn),心內(nèi)暗暗稱奇,。“這個提轄還有個兩下子,?!?p> 但見那美嬌娘見自家小廝吃了拳頭,不由地“啊”了一聲,,那潑皮見狀便更加來勁了,。“小娘子,,你還沒告訴我芳名呢,?我先說吧,我姓呂,,名逑,。雙口呂,窈窕淑女,,君子好逑的那個逑,。”
“潑皮,,休得對我家小姐無理,!”那小廝打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爬將起來,手臂橫在呂逑眼前,。
“我說你這廝挨揍沒挨夠是不是,?”呂逑說著,伸手對準小廝一個掌劈了過去,。那嬌娘和丫頭顏色大變,,那小廝有點功夫的的底子,,這回勉強躲過了呂逑掌風,但架不住呂逑耍威風斗狠,,這潑皮今日明顯是要在美嬌娘面前露一手,,使出了百般的力氣,小廝躲過了初一,,躲不過十五,。
一掌過后,尚未看清招式,,小廝便挨了一記耳光,。
“簡直是欺人太甚!”
這一廂,,幼慈桌子一拍,,不待韓琦和尹洙招呼,一個箭步便橫在那呂逑與小廝中間,。
“這位兄臺,,好生無理?!?p> 呂逑的鐵掌竟然被幼慈生生接下,,不由地顏色大變。待收手細看,,原來是一年輕后生,,當下便起了幾分輕視之意。
“小白臉,,干你屁事,。咸吃蘿卜淡操心?!?p> “今天我偏生就操了這個心,,你能怎樣?”
“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,?!蹦菂五翔F拳虎虎生威,不由分說便欺到幼慈眼前,。
方才觀戰(zhàn)便知這潑皮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,,因此幼慈早有防備,暗里鉚足了勁兒,,生生接了呂逑一拳,。
“好小子,再來!”
幼慈不多言語,,玉手一抬,,飛至呂逑眼前,那呂逑成竹在胸,,雙手不慌不忙地擋了過來,。不想幼慈竟然是虛晃一招。待那呂逑雙手往前之際,,她忽的一個飛身,,轉(zhuǎn)至那廝背后,玉手一拍,,正中潑皮后背心,。但聽得潑皮一聲吼叫,震得小店的布簾都翻飛起來,。
那呂逑吃了幼慈一掌,,稍微凝神,正欲放大招,,忽的脖子一涼,,一柄秀麗寒劍架在了頸項之上。
“什么這個掌那個拳的,,都不若金銀銅鐵管用,。”幼慈笑道,。
“你這是勝之不武,?!?p> “看來你還識得幾個字,,還知道勝之不武。只要是勝了,,你管我武不武,。”
“你知道我是誰嗎,?我舅舅乃當朝國師呂夷簡,。”
“哦,?呂相何時有這么個侄子了,?呂家世代忠良,家風更是嚴謹,,怎的出了這么個潑皮無賴,?”一旁韓琦悠悠道,“也不知道這韓直好是沒好?!?p> 正說著,,那韓直帶著一干衙役裝束的人進了門,“大人,,您猜的沒錯,,我找了這附近的差人詢問,沒有姓呂的提轄,?!?p> 韓琦與尹洙相視一笑,“早就被我們猜到了,?!狈讲乓徽f姓呂,又說是提轄,,韓琦便心生疑惑,,遣了韓直先行一步,前去這附近縣衙打探了一番,,哪有什么姓呂的提轄,?
及后連呂相的名頭都扯了出來,韓琦暗地里笑破了肚子,,想那呂家世代煊赫,,京都呂氏乃簪纓世族,何時出現(xiàn)了一個鄉(xiāng)野潑皮,?
“觀你這身手,,非我中原人士吧?怎的能跑到我東京地界上耀武揚威,?”
呂逑一見衙役,,便是一驚,又聽得韓琦這么一說,,便知此次運氣不好,,遇到了“有來頭的大家伙”。并那手下數(shù)人只得從實招來,,姓呂確實不假,,幾人原本是宋夏邊境的黨項農(nóng)人,靠農(nóng)活為生,,但是這呂逑天生便是好吃懶做,,嫌做農(nóng)活太累,一天到晚面朝黃土背朝天也賺不了幾個錢,。于是,,仗著有點身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,。但是,這些年連年征戰(zhàn),,這邊境百姓也沒什么可打劫的了,,不若到東京來試試身手。
甫一至東京,,便聽聞當朝國師也姓呂,,便謊稱自己是呂相的侄子,近了自然是要被揭穿的,,就在這東京周邊縣城鄉(xiāng)村,,欺負鄉(xiāng)下人不懂這世道,說自己是國師侄子,,是專管雜買務(wù)雜賣場的提轄,,這些小店家哪里有渠道去印證,聽了提轄之名,,便已經(jīng)嚇得尿褲子了,,也樂意破財消災(zāi)。
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營生,,幾個人就這么騙錢騙色,,做了百來天假提轄,不想今日這大尾巴狼裝大發(fā)了,,遇到韓琦等人,,栽了跟頭。
待衙役將那假提轄一干人等押解回縣衙,,店家,、美嬌娘等人一并上前道謝,店家原本就是這背后翠湖村村民,,因為這驛路也沒個村店,,行人落腳不方便,前些年便開了這腳店,,雖是薄利,,卻也與人方便,,自己方便,。小店也是其樂融融。不想這數(shù)月間,,來了這個冒牌的呂提轄,,打了呂相的旗號,讓人敢怒不敢言,,加之其伸手不錯,,村里大漢都非其對手,。大家只得是敢怒不敢言。
若非此番遇到韓琦等人,,尚不知還要受多少冤枉氣,。
“都是百姓對朝廷不了解,官與民的距離太遠啊,?!表n琦嘆息道。
那店家攜了渾家,,伙計前來拜謝,,韓琦笑道:“下次若再遇到這種潑皮,你們就報我韓稚圭的名號,?!?p> “不……不敢?!蹦堑昙衣犃隧n稚圭之名,,便知是那赫赫有名的天才大學士,不由地拘謹起來,。
“沒事兒,,老板娘送一壇桂花酒就好了?!庇状壤事暤?。惹得眾人哈哈大笑。
倒是那美嬌娘待眾人笑過,,過來對著幼慈盈盈一拜:“多謝壯士仗義相救,。”
幼慈一笑:“應(yīng)該的,,總不能讓那潑皮欺負了姑娘,。”
一問才知那美嬌娘喚作謝玉英,,原本臨安蝴蝶樓歌舞妓,。前些年偶遇馀杭縣宰柳三變,因排行第七,,人亦稱作“柳七”,。二人才情相配,兩情相悅,。一個填詞一個唱曲,,在臨安城內(nèi),謝玉英之名一時風頭無兩,。只是這柳三變乃有官職在身,,流連了些時日,,終須赴馀杭上任。一別便是三年,。
原本以為這柳七郎眠花宿柳,,此去經(jīng)年,把玉英拋諸腦后了,。誰曾想數(shù)月前,,這玉英西湖游船與那臨安太守把酒同游后,回到蝴蝶樓,,花墻上竟有七郎賦詞《雨霖鈴》:
寒蟬凄切,,對長亭晚,驟雨初歇,。
都門帳飲無緒,,留戀處,蘭舟催發(fā),。
執(zhí)手相看淚眼,,竟無語凝噎。
念去去,,千里煙波,,暮靄沉沉楚天闊。
多情自古傷離別,,更那堪,,冷落清秋節(jié)!
今宵酒醒何處,?楊柳岸,,曉風殘月。
此去經(jīng)年,,應(yīng)是良辰好景虛設(shè),。
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,?
那柳七果是才子多情,,只見花墻上賦詞之后,又及:“見說蘭臺宋玉,,多才多藝善賦,,試問朝朝暮暮,行云何處去,?”
看得玉英心潮起伏,,思緒萬千,,又自愧未守與七郎的舊盟,。聽說這柳七三年馀杭縣宰卸任,,已往東京就新職去了。這玉英當晚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,前思后想,,第二天便遣人著手變賣家私,安置好被遣散的奴仆之后,,只留了一直留在身邊的丫鬟俏兒和小廝武兒,,攜帶細軟往東京尋那柳三變。
眼見得要到東京了,,途經(jīng)這翠湖村正值晌午,,腹中饑餓,便是到了這村店尋些吃食,,不想竟然遇到呂逑這等強人,,差點遭了黑手。
“柳三變,,可是那位寫《望海潮》的柳永柳耆卿,?”韓琦聽得柳三變的名字,心中一凜,,這位柳三變可是一位傳奇人物,,當年一首《鶴沖天》沖撞了圣上,雖進士及第,,卻只落了個馀杭縣宰的職務(wù),,但是,他那首《望海潮》這京城內(nèi)外,,誰人不知誰人不曉,?至今這京城內(nèi)的青樓瓦肆還在傳唱。
“您也識得七郎,?”謝玉英聽得韓琦問詢不由地心頭一喜,。
“京城內(nèi),誰不識得柳七呢,?”一旁尹洙笑道,,“那首《鶴沖天》雖引得圣上不滿,但足以百世流芳,?!?p> “官家也是性情中人,雖說不滿,,但是并不阻止百姓傳唱,,也是官家仁厚?!?p> “那一句‘忍把浮名,,換了淺斟低唱,。’實在是妙,?!?p> 聽得韓琦與尹洙你一言我一語,幼慈難以插嘴,,急道:“你們有完沒完,?我知道了,就是說這位姐姐要找的三郎還是七郎,,是個才子,。又是望海潮,又是鶴沖天的,,我不管,,我也不會唱,只問你們接下來怎么辦,?”
眾人聽了幼慈此言,,不禁莞爾。韓琦對那謝玉英笑道:“柳三變我略有耳聞,,韓某在朝內(nèi)也有些熟人,,到了京城,可幫姑娘打聽一二,?!?p> 謝玉英方才聽得韓琦與尹洙對話,便知二人絕非常人,,此番又聽韓琦愿意相助,,喜不勝禁,慌忙拜謝,。
一旁韓直道:“姑娘,,你們是遇對了人了,這位是樞密直學士韓稚圭韓公,,這位是右司諫尹師魯尹大人,。”
謝玉英一聽韓琦和尹洙的名頭,,心下一驚,,方要行萬福之禮,被韓琦笑著阻止,,“在野相遇,,不過爾爾,姑娘無需行此大禮,反倒拘謹,?!?p> 玉英方才安頓,又轉(zhuǎn)向幼慈:“敢問這位恩公……”
幼慈笑著打斷其言:“別恩公恩公的了,,有道是‘雙兔傍地走,,安能辨我是雄雌,?’我不過是跟隨二位大人的小跟班,。”
那玉英亦是飽讀詩書的才情女子,,聽得幼慈這么一說,,便知她是女兒身又不便言明,于是莞爾,。倒是那在一旁的店家夫妻,,聽得是云里霧里。
當下,,謝玉英一行三人,,便跟了韓琦四人,兩輛平頂車,,隨行入京,。店家夫婦感謝韓琦等人相助,又切了牛肉,,硬塞了幾個環(huán)餅,。
一路上幼慈感念這玉英與那柳三變的感情,覺這謝玉英雖出生青樓,,卻比自己這樣的官宦小姐要自由得多,,也沒有太多禮數(shù)。想自己從小雖被父親帶著世槍弄棒,,但畢竟是女兒家,,母親姨娘成日里亦是嚴加管教,少不得學了女紅,,女德,,聽了諸如“笑不露齒”的教化,變得僵化,,對這感情亦是無從思考,。
幼慈于高頭馬上一眼望去,韓琦與尹洙的平頭車就在眼前,,想這數(shù)月與韓公相處點滴,,幾次于水火中突圍,不知他可有絲毫感激。但又轉(zhuǎn)念,,若男子因此與自己生了些情義,,終歸是因為感激。這男女之情,,或者還是“情不知所起,,一往而情深”才更真實一些。
再者,,這韓琦原本是有家室之人,,前些年原配重疾去世。想我劉家,,乃將門,,母親雖年邁,早年也是虎女,,哪里能讓劉府千金做個續(xù)弦,?
就這么一路胡思亂想,到了酉時日落,,東京城已近在眼前,。千里燈火,九街風月,。幼慈深深吸了一口氣,,汴京的風迎面而來,寒意是有的,,但畢竟這是故鄉(xiāng)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