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路通說話有些結(jié)巴,，干咳兩聲道：“你……你是說,，少林寺長老,，鐵獅和尚忘苦大師,？”僧人并不說話,，微微頷首,，算是回應(yīng),。何路通臉上一陣白一陣紅,，連忙笑道：“哎呀呀，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,？少林嵩山乃是近鄰,，世代交好，小師父何不早說,，不知忘苦大師現(xiàn)在何處,？”

　　僧人道：“師伯已經(jīng)先行回寺了，還請何副掌門告知實情,，小僧好回去復(fù)命,。”何路通擺手道：“絕無此事,，絕無此事,。且不說我嵩山派絕不會和血鷹幫勾結(jié)，就是單說抓捕女真人一事,，這其中利害我又豈能不知,？還請小師父回去復(fù)命說，此事純屬無稽之談,?！?p>　　“當真沒有？”“當真沒有,！如若有假,，就讓我有一天被我這兩個鐵球……哎？”何路通這才意識到剛才鐵球掉在地上都沒有撿,，有些尷尬,，便改口道：“被一掌打碎腦殼，死無全尸,！”一揮手將兩枚鐵球吸回了掌中,。

　　僧人雙手合十，口中默念道：“阿彌陀佛,，何副掌門不必發(fā)如此毒誓,，既然您這么說了，小僧自然信服,，回去復(fù)命便是了,。”何路通拱手道：“小師父請了,，請回去轉(zhuǎn)告忘苦大師,，如若在我嵩山地界發(fā)生此事，我定當阻攔,，查明真相,，告大師知道,。”僧人道：“如此就有勞何副掌門了,?！?p>　　兩人各自行禮，僧人拜別,，剛走出門,，迎面撞見凝煙提著飯盒，從廚房走出來——自從何路通被斷樓以死威脅之后,，凝煙送飯光明正大,，根本就不避他的面，恨得何路通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,。她見大堂中走出來一個年輕僧人,，便停下腳步，意思是讓行,。

　　僧人卻停下了腳步,，看著凝煙手里的飯盒，合手問道：“這位女施主,，此刻還未到飯時,，這一籃食物不知送往何處？”

　　凝煙哪里知道剛剛他和何路通的談話,，便輕輕回了一禮,，據(jù)實答道：“是送去嵩陽書院的，給地牢……”

　　“住口,！”何路通聲大如雷,，厲聲呵斥，大踏步走了出來,，凝煙嚇了一跳,，茫茫然不知何故，但并不畏縮,，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何路通,，轉(zhuǎn)身便走了出去。僧人點頭道：“多謝女施主,?！庇嬲驹诤温吠ㄉ砬暗溃骸昂胃闭崎T，方才聽這位姑娘所說,，嵩陽書院地牢中中難道關(guān)了什么人嗎,？”

　　何路通原本要去追凝煙，這一下子被攔住,，不好用強,，便冷冷道：“小師父想多了,，嵩陽書院現(xiàn)歸我嵩山派治下，平日常有人住,，整理典籍打掃房舍，這飯就是給他們送去的,?！?p>　　僧人道：“我聽說嵩陽書院的地牢，原本是用來懲戒讀書不用功的學(xué)子,，讓他們面壁思過的,。應(yīng)當是荒廢已久，難道現(xiàn)在,，書院又重新開張了,？”何路通道：“地牢也是書院的一部分，都歸程斐老頭在管,，今日要打掃一下,，有什么稀奇?！?p>　　僧人道：“阿彌陀佛,，那可能是小僧看錯了，前幾日我和師伯游方之時,，看見程老伯正在東邊一個村落里,，教一群女真人開荒種地?！?p>　　何路通臉色一變,，陰沉道：“原來小師父早就已經(jīng)知道了，既然如此,，剛才又何必那許多廢話來問我……”話剛一出口,，瞬間明白，心中暗罵道：“這小禿驢看著老實,，原來如此狡詐,，他是故意要看我怎么回答他，來試探我是否和血鷹幫一路,！”他雖然拉著趙鈞羨一起參與,，但到底趙懷遠一直視血鷹幫為邪魔外道，因此到現(xiàn)在他也只說是自作主張,，至于和其他幾個門派聯(lián)手之事卻是提也不敢提,。

　　他這一晃神的功夫，抬頭一看,，面前竟然一個人都沒有,，大驚道：“不好,，這個小和尚回去之后必然告訴忘苦老和尚，那可就就糟了,?！边B忙疾步趕出去，要將那僧人追回來,。

　　剛剛走出兩道門,，只見那僧人正和凝煙同行，兩人不知在說些什么,，只怕已經(jīng)將斷樓和完顏翎的事情和盤托出了,。何路通一咬牙，捏緊拳頭,，五指關(guān)節(jié)爆得咔咔作響,，怒從心中起，惡向膽邊生,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，高聲叫道：“兩位留步！”,。

　　兩人聽見何路通招呼,，本能地回頭一看，突然眼前黑影一晃,，兩枚鐵球向著二人當頭砸來,。凝煙面前黑風(fēng)一閃，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怎么回事,，何路通飛身已到,，雙掌齊出。只聽啪啪脆聲,，接著便是重重如擂鼓的兩下悶響,，便再無聲息。

　　何路通冷冷笑道：“不愧是忘苦大師的高徒,，能接住我這兩下飛天鐵拳,。可是你又何必救這小妮子,，沒想到我這后發(fā)的兩掌才是真的殺手吧,？”

　　凝煙一驚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那年輕僧人左右兩手各抓住一個鐵球,，一手護在自己額前,，一手護在她的頂上，是救下了她一命?？墒沁@樣一來,，便再無第三只手可以抵擋，何路通要殺人滅口,，使出了全身的力氣,，雙掌狠狠地打中了僧人的胸口，只見那僧人眉頭緊皺,，雙目閉闔,，表情看起來極為痛苦，臉上滲出了黃豆大小的汗珠,，嘴角流著一道血水,。

　　凝煙不知該如何是好,，也不敢碰他,，只是道：“惠岸師父，你……你沒事吧,?！逼鋵嵥睦镏溃温吠▋?nèi)功深厚,，中了這一下怎么可能沒事,，可也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
　　這個僧人正是惠岸,，他喘息了兩下道：“何副掌門,，你殺了我，就不怕我?guī)煵肪繂?？”何路通道：“這嵩山地勢險峻,，一個不小心跌下山谷摔死，應(yīng)該也不是什么少見的事情,。只要殺了你們兩個,，誰又知道是我何路通出的手？”他雖然忌憚斷樓那邊的威脅,，可眼下也顧不了那么多了,，大不了就賭一把趙懷遠信任自己了。

　　惠岸沉默良久,，嘆口氣道：“出家人原本無所謂死生,，只是我曾經(jīng)答應(yīng)了別人，絕對不能死,，因此這條性命,，恕小僧不能交給何副掌門?！?p>　　何路通大笑道：“這可由不得……”那個“你”字還沒說出口,，惠岸猛地睜開雙目,，目光如冰如劍，與方才全然不同,。突然聽得一聲驚雷巨響,，只見惠岸丹田猛地一震，何路通只感覺一道氣墻從惠岸周身隆隆四散而開,，猛烈非常,，勢不可擋。胸口一悶,，腳下居然站都站不住,，“啊”地大叫一聲，整個身子想被重錘擊中一般,，踉踉蹌蹌地退后了數(shù)十步才勉強站定,。再看旁邊的凝煙，卻仿若微風(fēng)拂面,，只是發(fā)梢輕輕飄飏,，安然無恙。

　　惠岸輕聲念道：“不堪看,，不堪看,。”長出一口氣收了勁道,。何路通面無人色,，吐出一口濁氣，感覺倒是沒有受什么內(nèi)傷,，可雙掌卻是酸麻發(fā)燙,，疼痛不已。伸手一看,，十根指頭止不住地發(fā)顫,，仿佛有細細的燥熱氣息在掌中游走，驚道：“你,，你這不是少林寺的內(nèi)功,，你到底是何人？使得這是什么功夫,？”

　　惠岸道：“何副掌門不必問我是何人,，也不必問我用的是什么功夫。我回去之后,，可以不向師伯吐露實情,，但是你要答應(yīng)我，絕不可再對這位姑娘下手！”

　　他此時目光如電,，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冰窖,，散發(fā)出陣陣寒意，何路通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,，不由得周身打了個寒戰(zhàn),，脫口道：“你既然知道了實情，難道出家人可以打誑語嗎,？”

　　惠岸道：“這就不勞何副掌門操心了,，小僧不但可以打誑語，而且也不是慈悲之人,，若是這位姑娘以后有什么不測,，希望何副掌門好自為之?！?p>　　說完,，也不待何路通回答，雙手一丟,，將兩個鐵球扔進了山谷中,。對著凝煙低頭行一禮,，回身大踏步地走開了,，口中念道：“細雨夢回雞塞，小樓吹徹玉笙寒……”說這后兩個字時已經(jīng)走得甚遠,，只留下長長的余音,。

　　何路通不解其意，忍痛前去追趕,，卻完全趕不上惠岸的腳力,，一直追到山門口，連個背影都見不到,。守門的兩個小廝見何路通來了,，連忙作揖問安。何路通問道：“剛才可有一個灰袍僧人離開,？”其中一個守門人道：“有,！有！那僧人走得特別快,，還把咱們的門檻給踢壞了,。”另一個守門人擺手道：“不對不對,，我看得清清楚楚,，明明是踩壞的！”

　　另一人又道：“怎么可能是踩壞的，明明就是……”何路通不耐煩地揮揮手道：“好了好了,，踩壞的踢壞的有什么分別,，屁大點事也值得在這里爭！”心想應(yīng)當是追不上了,，還是回去從長計議為好,，回過身來，一眼掃過門檻,，大吃一驚,，那一尺高的門檻中間，居然被踩出了一個深深的腳印,，已經(jīng)和地面齊平,，卻絲毫沒有破碎的痕跡。

　　何路通道吸一口涼氣,，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少林僧人,，難道真的有如此內(nèi)力？轉(zhuǎn)念一想,，暗叫不妙,，光顧著這個和尚了，把凝煙給忘了,。也不回大堂了,，直奔嵩陽書院。

　　過得半柱香的功夫,，何路通來到書院門口,，只見大門虛掩，稍微遲疑了一下,，沒有進去,，藏身在墻邊，順著門洞往里面望去,，只見凝煙一個人坐在二將軍柏樹下,，望天發(fā)呆，飯盒卻還在手邊放著,，旁邊天窗口出似乎有陣陣熱氣冒出,。何路通心道：“難道這兩個人這么快就吃完飯了？還是說還沒有送進去,，那她在這里干什么,？”

　　他這一點倒是猜得不錯，今天的飯食確實還沒有送進去,，不過不是凝煙發(fā)呆忘了,，而是完顏翎的特意叮囑,。斷樓連日以來練習(xí)內(nèi)功法門，那“精實而次虛”一言已經(jīng)練成,，但是“巨燥則不盈”一句卻久攻不下,，不由得心浮氣躁，今天天不亮就打坐運氣,，早飯便沒有吃,，現(xiàn)在到了最關(guān)鍵的時候，丹田已經(jīng)完全放空,，真氣全都聚集在四肢各處,，連帶口鼻、耳目都是灼熱滾燙,。雖然他一直牢記“頂不若下”的口訣,，有意控制內(nèi)力不往腦中流動，然而此時氣血奔涌,，已經(jīng)是一般靠意識,、一半憑本能的地步，必須保證絕對的安靜獨立,，不能受外界的打擾,。不然稍有差錯，便會導(dǎo)致氣息錯亂竄行,，不但前功盡棄,，還有可能經(jīng)脈盡斷，就算不死也是個全身殘廢,，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,。

　　因此,，完顏翎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,，聽著好像凝煙過來了，便輕聲打招呼說先不要進來,，不然鐵門一開一關(guān)聲音巨大,，恐怕會打擾斷樓，凝煙依言,，便在旁邊等候,。

　　完顏翎坐在斷樓旁邊，看雙目緊閉,，他太陽穴不住地微微跳動,，額頭青白，全身其他各處卻是赤紅如火,，蒸騰著熱氣,。正暗自擔(dān)心著,，忽然聽見外面?zhèn)鱽砉裥Γ骸昂茫『?！你要是練功走火入魔死了,，那可無論如何都賴不到我身上了！”

　　凝煙正獨自發(fā)呆,，一晃神驚醒過來,，見何路通不知何時從書院門外走了進來。完顏翎也是大驚,，看見斷樓眉頭一皺,，連忙伸手捂住他的耳朵，低聲罵道：“臭矮子,，你瞎說什么,？”

　　何路通原本還不確定，聽見完顏翎說話聲音如此之輕,，便是十拿九穩(wěn)了,，收了笑道：“行了別裝了，我在旁邊看了半天,，這天窗口一直往外冒熱氣,，要是天冷一點就成水霧了。再加上凝煙不敢進去,，你說話聲音又這么輕,，肯定是那小子在練什么功夫，到了關(guān)鍵的地方,，所以你們才不敢打擾對不對,？”

　　完顏翎心中將他罵了千百遍，卻不敢高聲說話,。何路通見狀,，哼的一聲，伸掌一推,，將院中一個石凳打飛出去,，穩(wěn)穩(wěn)停在天窗上，將這唯一和外界聯(lián)系的通道堵住了,。

　　凝煙撲身上去,，想將石凳搬開。何路通上前一把將石凳按住,，冷冷道：“凝煙,，跟我過來！”見凝煙置若罔聞,，便道：“放心,，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,，你要是再不過來，我現(xiàn)在就進地牢,，到時候他倆誰都別想活,！”凝煙無奈，只得跟著何路通走了出去,。

　　完顏翎在地牢里又焦急又擔(dān)憂,，急的是她現(xiàn)在什么都聽不見，不知道外面何路通又要對凝煙做什么,，可是這個地牢自己也出不去,，她干著急卻毫無辦法。但更讓她擔(dān)心的是,，斷樓現(xiàn)在練得本就是燥熱內(nèi)功,，現(xiàn)在天窗被堵住了，整個地牢完全封閉,，氣息不能流通,，再練下去不知會發(fā)生什么，可是現(xiàn)在又不能叫醒斷樓,，只好在一邊默默祈禱,，希望薩滿騰格里天神護佑，能讓斷樓順利過了這一關(guān),。

　　斷樓靜心打坐,，雖然聽不見外面發(fā)生了什么，但在混混沌沌之中,，卻能感受到外界越來越熱,，周身大燥，感覺喘息困難,，一呼一吸都是熱氣,，關(guān)節(jié)處像是有無數(shù)只蛆蟲蠕動、螞蟻叮咬一般,，又痛又癢,，不安地扭動了起來。完顏翎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樣子,，只覺得斷樓周身似乎在向外散發(fā)著滾滾熱氣，一開始極為渾濁粗重,，后來卻越來越弱,、越來越輕，仿佛千百條細線從毛孔中放射而出,，連綿不絕,，若有若無,。

　　這些細線并不安分，像是千百只手隨意攪動,，帶著小室中的空氣也蕩漾了起來,，自上而下、自四周向中央一般不斷翻涌,，一會兒向斷樓包裹過來,，一會兒卻又緩緩四散而去。完顏翎又擔(dān)心又害怕,，輕聲道：“斷樓……”想要慢慢將他喚醒,。可是剛一開口,，便有一股熱氣突得一聲,，瞬間充盈了她的口腔鼻腔，連說話也不能了,。剛才還緩緩而動的空氣,，瞬間如同燒開的水一般，只聽得周圍全都是呼呼作響,，兩人身下的稻草都飛揚了起來,，以斷樓為核心在空中形成了一柱旋風(fēng)，迅疾不可擋,。

　　斷樓此時也是越來越難受,，覺得體內(nèi)體外似乎同時有兩股氣息在鉆著自己的穴道、毛孔,、經(jīng)脈,，全身都如同火燒一般，只有丹田中像是丟進了冰窟中,，又是寒冷無比,。他此時身處密室，周圍絲毫不透風(fēng),，散出去的真氣無法外泄,，反倒裹挾著空氣翻不過來，造就這冰火兩重天,，讓他在鬼門關(guān)中來回行走一般,，又如同冰龍火鳳纏斗顛覆，正是生死攸關(guān),、命懸一線的時刻,，可卻絕不能停止。突然,，斷樓感覺眼前閃過一陣耀眼的光芒,，好似夜空中劈了一道閃電,，胸腔中咯咯一震，再也忍不住,，當即仰天長嘯,，如同驚雷聲起，一股真氣噴薄而出,。那堵在天窗上的石凳受了這一擊,，啷鐺一聲轟然倒地，陽光照了進來,。

　?。ū菊峦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