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鋒芒初試:長嘯
何路通將凝煙帶到書院大門外,看看四下無人,,便在大將軍柏前站定,?;仡^看看凝煙,,見她仍是面色冷淡,,恨得牙根癢癢,,真想一掌劈死她,??墒乾F(xiàn)在還不清楚惠岸和尚的底細,,他方才看起來不過小試身手,真要全力一戰(zhàn),,自己還未必招架得住,,便耐住性子道:“凝煙,你要想讓那兩人活,,我接下來的問話你得如實回答,。”
凝煙點點頭,,何路通問道:“你剛才和那惠岸和尚咬耳朵,,都說了些什么?”凝煙道:“何副掌門不怕他知道的,、怕他知道的,,我都已經(jīng)說了,不知道您問的是哪些,?”何路通咬牙道:“好,,算我奈何不了你。但你要就此發(fā)誓,,今日有關(guān)惠岸和尚,,你所見的一切事情,絕對不能對外吐露半個字,。不然,,你今天都別想把那個石凳挪開!”
他雖然不了解斷樓的內(nèi)功,,但總知道修煉之時必須要保證空氣通暢,,不然身體燥熱性命難保,,便想用二人的性命來要挾??墒悄裏熃z毫不懂武學(xué),,哪里知道練功什么的兇險?剛才之所以暫時不進地牢送飯,,也不過是完顏翎的囑咐,,至于原因卻并未深究。剛才見何路通用石凳堵住天窗,,還以為他是想將斷樓和完顏翎憋死,,可這地牢中空間并不小,足夠二人呼吸之用,,就算堵一天又能如何,?因此何路通這番威脅,她是半點沒聽懂,,表情毫無波瀾,,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。
何路通等了半天,,凝煙卻是一個字也不說,,如意算盤落了空,怒火中燒,,臉色愈發(fā)陰沉道:“賤人,,我還管不了你了……”
話沒說完,凝煙眼睛一瞪,,啪啪兩聲脆響,,甩手在何路通臉上打了兩下。
凝煙平日別說打人,,連罵人的話也不曾說一句,,眾所周知的性情溫和。這次突然動手,,而且干脆利索,,何路通竟是毫無防備,被凝煙左右開弓,,兩邊各賞了一個巴掌印,,捧著臉直發(fā)呆,嘴唇一會兒青一會兒紫——他縱橫江湖罕逢敵手,,今天卻被一個小姑娘打了,,腦子直發(fā)懵,全然不知所措,。凝煙個子本就比何路通高一些,,這副場景,一時之間像極了長姐教訓(xùn)弟弟,,幸好旁邊沒人,,不然何路通這副掌門的臉可就丟盡了。
過了好一會兒,,何路通才反應(yīng)過來,,暴跳如雷,口中亂叫道:“好啊好啊,,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,,我就不當這個副掌門了!”右手一揚,,抬掌便要向凝煙肩膀上拍去,。
剛一抬手,忽然聽見一聲爆響,,聲大如雷,,瞬間把他拽回了剛才與惠岸交手的那一瞬間,嚇得手里一哆嗦,,停了下來,。二人都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是怎么回事,緊接著便是連綿不絕的長嘯聲起,,直引得風(fēng)聲簌簌,,柏葉紛紛落下。凝煙沒有內(nèi)功可以抵御,,感覺兩耳似乎被陣陣微波裹挾,,腦中嗡嗡亂響,五臟六腑一起攪動,,頭暈惡心,,連忙伸手堵住耳朵,倚著墻慢慢坐下,。
何路通大驚,,心想這惠岸和尚莫非有千里眼,怎么自己剛要對凝煙動手就發(fā)來長嘯威逼,?他內(nèi)功深厚,,還不至于受傷,可也是鼓膜陣痛,。難道這小和尚還沒有走,,還是說他竟能在數(shù)里之外將嘯聲送來?想到此不禁心中大駭,,連忙對著天喊道:“惠岸師父,,我服你了,!我服你了!我以后絕不會再對她動手了,?!眹[聲并未停止,何路通以為是自己的話不能讓惠岸信服,,連忙拔腿跑出了書院,。
其實何路通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,,這世上哪里有人真的有千里眼,?這嘯聲自然是斷樓發(fā)出來的。他原本一直攻不破這最后一關(guān),,被何路通隨手堵住天窗,,空間完全封閉,再被他不斷外放的氣息攪動,,如此這般來回反噬,,竟是內(nèi)外合力,無意中共同打開了他全身各處的穴道,,使得體內(nèi)體外暢通無阻,、渾然一體,內(nèi)力充而不盈,,便不由得縱聲長嘯,,將丹田之中的清濁二氣傾瀉而出,遠送數(shù)里,,且如海浪翻涌,,所到之處全都激蕩起來。
今天乃是趙懷遠閉關(guān)最后一日,,此時他正靜坐調(diào)息,,忽然一陣長嘯傳來,大為驚異,。細細一聽,,只覺這聲音忽高忽低、忽快忽慢,,旋律多變不可捉摸,,時而虎嘯龍吟威風(fēng)凜凜,時而馬嘶猿啼肅殺悚然,,偶爾又像犬吠驢叫那樣聒噪不安,。但漸漸的,音色激濁揚清,宛如鳳鳴玉碎一般清越嘹亮,,而且氣量絲毫不減,,一浪高過一浪,頗有碎裂風(fēng)云,、激蕩寰宇之感,。
趙懷遠雖然年歲已高,但畢竟是習(xí)武之人,,遇到此等不俗的內(nèi)力,不由得好勝心起,,要跟他分個勝負,。便也將丹田中氣息一提,高聲長吼,,他練的是純正的少陽功夫,,胸中滿是天罡正氣,發(fā)出的嘯聲也是氣勢如虹,、波瀾壯闊,,雖然音調(diào)沒有變化,但遠比斷樓要醇厚雄渾得多,,而且連綿不絕,,鋪天蓋地、氣吞沙河,。這兩陣聲音交疊在一起,,一時誰也壓不過誰,直引得這嵩山谷中走獸四下奔走,、百鳥高飛長鳴,。
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功夫,那鳳鳴聲越來越輕柔,,氣息也愈發(fā)舒緩,,似乎是漸漸落了下風(fēng)??删驮谶@若有若無之際,,卻突然迸出石破天驚的一聲,瞬間將另一邊的聲音壓制住,,之后便戛然而止,,不再出聲。趙懷遠也收了氣,,心中歡喜道:“這想必是羨兒的內(nèi)功又進境了一大步,,真的是遠遠勝過我當年。有了這等內(nèi)力,稍加上一些招式的輔助,,便可以漸臻一流高手的境地了,。等晚上我父子二人出關(guān),我可要好好夸夸他,。只是這內(nèi)力并非純陽正宗,,應(yīng)當是和他當年在青元莊過得那段日子有關(guān)?!毕氲竭@里,,不由得念及這多年來對兒子的虧欠,心中一動,,竟是暗自垂淚,。
他父子二人雖說同時閉關(guān),但是由于功力層次不同,,為防止相互打擾,,因此除了吃飯休息之外,修煉之時并不在同一處,,而是分別處于兩室,。要是趙鈞羨知道父親如此夸贊自己,定是激動無比,,可是他也不知道這嘯聲是從哪里來的,,斷樓更是對于他父子之間的事情半點也不知道。
他初時周身燥熱無比,,這一陣長嘯過后,,覺得四肢的真氣漸漸回流到丹田之中,冰火消化,,水乳交融,,感覺腹中溫暖,周身清爽,,仿佛一條條清泉溪水在血管中緩緩流淌,,暢快至極。這才領(lǐng)悟了“巨燥則不盈”的含義,,想起當年冷畫山那句“在被窩里練功”,,原來并非戲言。
“喂,,別在那里坐著了,,快過來幫幫我,快被你震聾了,!”斷樓睜開眼睛一看,,只見完顏翎坐在面前,兩手還緊緊地堵著耳朵,眼睛迷迷懵懵地轉(zhuǎn)著,,身子也晃來晃去,,幾乎要躺倒在地,顯然是被剛才那陣嘯聲震得不輕,。斷樓一陣歉意,,連忙上前,拿開完顏翎的兩手,,細細地幫她推拿按摩,,以防氣血不暢。
完顏翎感覺到他雙手溫暖,,且沒有一絲汗水,,知道他攻破了大關(guān),內(nèi)功已成,,心中自然歡喜,,一邊揉著耳朵一邊問道:“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,?何路通堵上了天窗口,,我還以為你要因為氣息不暢,經(jīng)脈俱斷了呢,,差點要嚇死我了,。”斷樓笑道:“原來是他,,這樣算起來,,倒是他幫了我一個大忙了……”
斷樓正要講述一番,忽然鐵門吱呀一聲開了,,凝煙手里提著飯籃,,匆匆走了進來,問道:“斷樓公子,,翎兒,,你們沒事吧?”完顏翎喜道:“我們沒事,,凝煙姐姐,,你總算肯跟我們說話了啊?!蹦裏熌樢患t,,斷樓道:“翎兒!”意思她不要這樣說話,。
完顏翎嘻嘻笑了,,她見凝煙獨自一人返回,神色正常,知道何路通并沒有難為她,,便開個小玩笑,,但心中仍是好奇,問道:“凝煙姐姐,,那個臭矮子沒怎么樣吧,?你放心,斷樓神功練成了,,等我們找個機會,,好好抽他兩巴掌給姐姐出氣?!睌鄻堑溃骸笆裁瓷窆Π?,我這只是內(nèi)力增長而已,能不能穩(wěn)勝何路通,,我也不確定,。但是凝煙姐這兩巴掌,我是一定要打的,?!?p> 凝煙什么話也不說,悶頭坐下來,,過了一會兒,,突然噗嗤一聲,半像是哭半像是笑道:“不用了,,我剛才已經(jīng)打過了,。”
這一下子,,兩人都“啊”了一聲,。完顏翎拉過凝煙的手道:“姐姐你說什么?你真的把臭矮子給打了,?”凝煙點點頭道:“嗯,,就是……兩巴掌?!蓖觐侓嵯残︻侀_,,拍手道:“好啊好啊,就該這樣,,打得漂亮,,真是……哎喲!”她剛才被斷樓的嘯聲震得眼昏腦漲,,這興奮之下一晃腦袋,,不由得有些頭暈,,斷樓扶住她道:“別亂動?!?p> 凝煙回想起剛才,,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打了那兩下,心里既痛快又驚慌,,在兩人面前還有些窘迫,,半捂著臉岔開話題道:“好了別說我了,翎兒你剛才說什么斷樓公子練成神功了,?難道剛才那陣聲音是他發(fā)出來的嗎,?天窗上的石凳又是怎么回事?”
斷樓道:“這話說來就長了,?!北銓⒆约悍讲啪毠δ蔷潘酪簧慕?jīng)歷說了一番,完顏翎時不時添油加醋地插幾句嘴,,凝煙雖然不懂武功,,但也覺得兇險非常。講畢,,斷樓嘆口氣道:“口訣中說的是‘巨燥’,,才能打通全身經(jīng)絡(luò),進而讓氣息充而不盈,、綿綿不絕,。單靠內(nèi)功的流動根本就不可能達成,,需要封閉的外部環(huán)境加以輔助才行,。我早該想到的,都怪我,,一心就想著將軍柏的故事,,學(xué)三將軍內(nèi)火外逼,其實這世上哪有這般巧事,,能有內(nèi)功恰好和三棵樹一一對應(yīng)的,?”
凝煙道:“好事多磨,這也算是一番奇遇,,還是恭喜斷樓公子了,。”斷樓謝過,。完顏翎眼珠一轉(zhuǎn),,對凝煙道:“凝煙姐姐,斷樓練成這功夫之后,,以后行走江湖就不用怕了,,也能保護好身邊的人,,你說好不好?”凝煙不知道她這話什么意思,,便隨口“嗯”了一聲,。完顏翎笑著繼續(xù)道:“那這樣的話,你跟我們一起逃出去好不好,?”
她這話一說,,斷樓和凝煙都愣了一下。完顏翎回身道:“怎么,,你不愿意帶上凝煙姐姐,?”斷樓搖搖頭道:“當然不是,凝煙姐對我有救命之恩,,如若同行,,我必然全力護她周全,只是……”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凝煙,,顯然是詢問她的意思,。
凝煙輕咬著嘴唇,沉默了一會兒,,抬頭道:“我跟你們走,!”聲音雖然不大,但卻聽得出十分的堅決,。
完顏翎笑靨如花,,眼中放出興奮的光芒,喜道:“這就對了嘛,!”斷樓卻沉吟了一會兒道:“這地牢可以由凝煙姐放我們出去,,可是地牢之外還有嵩山弟子的重重警戒,晝夜不停,,還有何路通那個家伙,,只怕要出去也有些難?!?p> 完顏翎道:“這個不難,。”轉(zhuǎn)頭對凝煙道:“凝煙姐姐,,我記得你說過,,趙老頭每次出關(guān),都要舉辦一個全門派的大宴,,一是犒勞,,二是檢查閉關(guān)這段時間派中的情況,三是傳授弟子自己新悟出的武功,,每回都要鬧到很晚,,是不是,?”凝煙道:“確實如此,今天就是掌門出關(guān)的日子,。這回他和少掌門一起修煉,,宴會應(yīng)當比以往還要熱鬧些。采買的人一大早就出門了,,到了下午就該我們忙起來了,。”
斷樓悟道:“你是要趁他們大宴的時候,,偷偷溜走,?”完顏翎道:“這么好的機會,不用白不用嘛,?!睌鄻切Φ溃骸昂冒。瓉砟阍缇妥龊么蛩懔?,連我都不告訴,。”完顏翎得意地揚起嘴角道:“哼,,你整天就知道練功,,這些事情可不就得我操心了嗎?幸好你功夫練成了,,不然咱們就算出去了,,早晚還得給抓回來?!逼鋵嵧觐侓徇@幾日也是十分焦急,,如果斷樓不能在今天之前練成,再想逃出去就難了,,可是她深知欲速則不達,,更何況練功還有走火入魔的危險,,因此半點也沒有催促斷樓,,只是自己在心里暗暗盤算。
凝煙道:“應(yīng)該可以,,到時候整個門派都會去參加,,只有一些零星的守衛(wèi)。我就趁大家吃飯喝酒差不多的時候,,借口說來給你們送飯,,到時候趁亂逃出去就可以了?!?p> 斷樓突然想起了什么,,問道:“凝煙姐,,還有一件事想問一下你。我們被抓進來的時候,,身邊原本有一對黑白雙劍,。聽翎兒說,是被少掌門拿走了,,你可知道在哪里,?”
這兩把劍雖然被何路通等人說是華山之物,斷樓也是半信半疑,??蛇@畢竟是母親交給自己的,還是要拿回去才好,。凝煙想了想道:“這個我不太清楚,,待我問問白露。她們護衛(wèi)少掌門左右,,應(yīng)該知道,。”斷樓道:“那就有勞凝煙姐了,?!蹦裏燑c點頭道:“不妨事的?!比擞滞蒲萘藥妆?,斷樓和完顏翎吃過飯,凝煙便離開了,。
斷樓養(yǎng)精蓄銳,,偶爾對空打兩拳兩掌熱熱身,自覺與以往大為不同,。下午的時候,,便聽見外面來來往往,似乎是從書院中搬走許多桌椅板凳,。到了晚上,,周圍再無一人,只遠遠的似乎有喧鬧吆喝,,應(yīng)當是大宴開始了,。過了大概兩個時辰,吵嚷聲漸漸小了下去,,只聽見外面吱呀一聲門響,,傳來凝煙的輕輕問話:“斷樓公子,翎兒,?”
完顏翎連忙答應(yīng),,凝煙將飯盒放在地上,,用機括打開了牢門和鐵欄,帶著二人輕手輕腳地走出地牢,。他倆從小都是在野地里騎馬射獵長大的,,這不見天日近一個月,一出來幾乎有些找不著東西南北,,深深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,,完顏翎更是興奮地滿院子撒氣了歡,差點就把逃跑的事情給甩在腦后,。
斷樓謝過凝煙,,凝煙道:“斷樓公子,我問過白露,,她說少掌門很喜歡那兩把劍,,片刻不離身,所以沒辦法拿出來,?!睌鄻巧罡羞z憾,但轉(zhuǎn)念一想,,趙鈞羨也是名門正派的少年英俠,,必然會善待這對寶劍,以后還有機會再討要回去,,便拉住瘋跑的完顏翎道:“好了翎兒,,有勁用在路上吧,我們趕緊出去,?!蓖觐侓徇z憾道:“唉,我還想好好看看那三棵將軍柏呢,,只能等下次了,。”
三人正要離開,,突然聽見墻外高聲道:“少掌門,,您喝醉了,我們還是扶您回去休息吧,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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