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處耘一怔,,道:“倒是沒有細(xì)問,,不過多半也就考評的時候升上一兩級,彭知縣再私下給些賞錢罷,?!?p> 沈念禾皺了皺眉,。
辛苦賣命一場,如果只能得這一丁點(diǎn)的好處,,她雖比不得父母陶朱范蠡之計,,是個連守成也沒能守好的無能之輩,到底也是生意人,,如此明顯的賠本買賣,,斷然不肯做的。
來這一個多月,,她已經(jīng)看得清楚,。
裴繼安作吏,其實(shí)哪里又只是為了糊口,。
沈念禾原本不信他說的什么從前行商所得不少,,只當(dāng)那是在善意地哄騙自己,可細(xì)細(xì)深究,,卻見裴家雖然屋舍,、陳設(shè)簡單,兩口人衣著打扮簡樸,,然而飲食上并不粗陋,。那鄭氏言行之間,對錢物更是半點(diǎn)也不敏感。
她猜想這是裴家出事后,,因眾人打眼看著,,為了消弭人言,不得不儉省度日以示外,。否則為何當(dāng)初要將家中金玉首飾,、古董字畫、房舍產(chǎn)業(yè)全數(shù)低價出讓,,而不是慢慢發(fā)賣,,多得那許多銀錢?
如果愿意一直經(jīng)商,,那自然無懼旁人目光,,隨他怎么說,我自享受錦衣玉食,,可看那裴三所作所為,,并不是個甘于無名的,顯然想要做出一番事情,。
沈念禾生于亂世,,家中與各地藩鎮(zhèn)做生意,甚至自己就是從龍而起,,前朝開國皇帝還同她青梅竹馬,,心底里對皇權(quán)當(dāng)真沒有多少畏懼同尊崇。
可裴繼安只是個太平年間出生的尋常人,,自小學(xué)的便是“致君堯舜上,,再使風(fēng)俗淳”,縱然吃了天子大虧,,未嘗沒有怨恨,,然則落到實(shí)處,多半還是想要卷土重來,,把裴姓帶回從前。
裴繼安的想法,,沈念禾雖然不怎么贊同,,卻也不是不能理解,甚至因?yàn)槎嗟眠@一對嬸侄照拂,,早有心竭力回報,,正想著若有可能,將來設(shè)法助其得償心愿,,再清清爽爽功成身退,。
在她看來,這裴三哥才干,、人品一切都好,,只有一樣不好,,那就是為人太老實(shí)了。
君子可欺之以方,,但凡他平日里稍微厲害些,,也不至于被人召之即來,揮之即去的,!
沈念禾自恃旁的不行,,討價還價是吃飯的本事,見得對方這般被人欺負(fù),,實(shí)在感同身受,。
謝處耘才去衙門,明顯只會隔靴搔癢,,她便不再細(xì)問,,等到下午裴繼安回來,特去尋他道:“三哥,,你忙那衙門公使庫的事情,,卻不知縣中給得什么好處?”
裴繼安曉得這一位從來不是愛打聽閑話的,,此時見她來問,,雖然奇怪,還是立時回道:“我在衙門當(dāng)差,,做事乃是本分,,卻又要什么好處?”
果然如此,!
做那不慕名利之事,,從來是拿來賺取名利的,怎能當(dāng)真把勞心勞力打了水漂,?,!
沈念禾努力按捺下心中著急,復(fù)又問道:“聽得謝二哥說,,彭知縣想叫三哥三個月賺回五千貫,,不知眼下如何了?”
裴繼安看她問得鄭重,,便也仔細(xì)答了,。
原來他探查公使庫各處產(chǎn)業(yè),尤其茶,、酒鋪?zhàn)?,大半年下來,給人管得一塌糊涂。
因衙門人丁極少,,官吏衙役們各自都有差事,,那謝圖就另外聘了不少短時雇工去打理鋪?zhàn)樱u茶造酒,,燒菜送飯,,只眾人都懂得這是官家買賣,無論是賠是賺,,一樣照領(lǐng)工錢,,是以做事不過敷衍而已,茶淡酒劣的,,待客也不怎的殷勤,,生意做得極差。
裴繼安不好去查他為何一邊虧,,一邊還要多開新鋪?zhàn)?,更不好去管他究竟從中撈了多少好處,只想著如何將這些鋪?zhàn)颖P活,。
只那爛茶爛酒的名頭已經(jīng)打得出去,,想要重整旗鼓,談何容易,,是以正在絞盡腦汁,。
他說完之后,復(fù)又道:“只是要快些回本罷了——十幾間鋪?zhàn)?,一年虧了?shù)百貫錢,,并不是個小數(shù)目,至于那三個月五千貫,,我已是同彭知縣說得明白,,實(shí)在沒有什么可能?!?p> 沈念禾心中盤來算去,,問道:“那現(xiàn)在三哥接管了公使庫,如果按部就班,,到開春時能回本么,?”
裴繼安想了想,道:“有個六七分把握吧,。”
沈念禾同他相處了多日,,已經(jīng)曉得這一位說的話得要學(xué)會自己私下再做換算,,他說一句“六七分”,換算過來便是有十足把握的意思了。
她再問道:“那旁邊清池,、蘆城幾縣,,能按照郭監(jiān)司的要求湊夠兩萬貫嗎?”
裴繼安道:“不好說,,不少地方已經(jīng)開始下令加稅,,另有溪口縣,那一處是通衢要道,,富商很多,,聽聞知縣‘召集’了轄下商戶,眾人踴躍出力,,短短十日功夫,,已是捐出了數(shù)千貫,再召集幾次,,恐怕就差不多了,。”
沈念禾略有些發(fā)愁起來,。
這一位裴三哥不是個會自吹自擂的,,若是其余縣鄉(xiāng)都做不到,只有宣縣湊夠了兩萬貫,,屆時只要稍稍運(yùn)作一番,,自然就能顯出他來。
可若是旁的縣鄉(xiāng)都能做到,,就沒有那般簡單了,。
她思來想去,旁的法子都不能用,,僅剩給自己留的退路合適,,便不再猶豫,抬頭道:“三哥,,我這一處有個法子,,如果做得好了,或許可以湊出萬來貫錢,,只是時間有些趕——敢問衙門的公使庫里頭,,還有沒有余錢在?”
裴繼安目光微暗,,看了她一眼,,過了許久,方才道:“果真,?卻不知道是個什么法子,?”
又問道:“需要多少錢,?”
沈念禾一心都在事情上,并未察覺出不對,,聽得他問,,便回道:“我也不太清楚,只是算出來得要白紙兩萬刀,,熟手雕版匠人數(shù)名,,印刷小工若干,另要好墨,、書盒,、麻繩、裁刀……”
其實(shí)她懷里本來有一張紙,,上頭已經(jīng)把各色材料的分量都寫得十分清楚,,只是怕被懷疑,不敢拿得出來,。
她報完那許多東西,,復(fù)又道:“再要請一位工書法,又廣為人知的,,來做謄抄,。”
口中說著,,沈念禾已經(jīng)將手中一疊寫滿字的紙頁放在了裴繼安面前,。
“我和嬸嬸去逛書鋪回來,才知道原來這書在士林間備受推崇,,所以又請三哥借回來許多版本,,這一段時間仔細(xì)對比,果然發(fā)覺各個版本??辈煌?,又多有重復(fù)、缺漏之處,?!?p> “我家中有一本祖上手抄,其中內(nèi)容比起市面上流傳的更全更精,,如果能用它做酬勞,,并不愁沒有大儒來幫忙做序做引,說不定還能請動他們代為宣揚(yáng),,屆時由公使庫印得出來五千冊……”
“京城戴記書鋪一部共計六冊書,,要賣二十貫,我們一部十冊書,,只作價五貫,,印本更精,,更有而今早已失傳的三十一首詩、五篇文章在內(nèi),,想來不會愁賣?!?p> “屆時去掉本錢,,便是一時之間不能售賣一空,出個三四千冊應(yīng)當(dāng)不成問題,,怎么也能得個萬來貫罷,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