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爺,清影是江家二公子親自送回,也是個謹守禮儀的孩子,。”
剛剛出關的宋乾一拂袍袖,,冷哼一聲,“你個婦人知道什么,?”
婦人頓時不再言語,。
“宋家門前有詩林”,蕭鐵律一句酒后誑語,,頓時讓學宮學子趨之若鶩,,她是蕭家嫡女,自幼飽讀詩書,,眼光何其高絕,,能入她眼者豈有凡品?
開始還只是學子三三兩兩而來,,乘興而歸,,到后來江陵的士子宿儒也都結伴而來,在林下結社飲酒,,以為美談。
消息一出,,那些世家豪族的千金,,還有秦樓楚館的妓子清倌人也都聯(lián)袂而來,只為一睹詩林風采,。
又有不少青年才俊醉酒而歌,,將詩詞提于錦幡后懸掛樹上,一時間成為江陵一景,。
江小魚寫就的那些詩詞歌令,,更是被街頭巷尾傳唱不絕。
“清影,,已經(jīng)三天了,,不會來了,!”
聶瑤風擺弄著幾個精致瓷瓶,有些失神,。
蕭鐵律眉頭微蹙,,有些想念那日的美食,不知道回頭跟江小魚討要,,清影姐會不會生氣,。
望著林中熙熙攘攘的人群,宋清影冷聲道:“不來更好,,已經(jīng)夠亂了,。”
說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,不禁皺眉,,怎么今日酒水如此寡淡?
紅日西沉,,人群漸散,,數(shù)百條錦幡隨風鼓蕩,落日映襯下,,恍如飛天揮灑長綢,,絢爛奪目,蔚為壯觀,。
蕭聶二女剛要離開,,就聽到不遠處人聲鼎沸,領頭之人神氣活現(xiàn),,可不就是江小魚,。
宋清影不禁輕嘆一聲,隨即小臉飛紅,,怒喝,,“又來做什么?”
江小魚沒有回答,,而是對一旁的胡班主囑咐幾句,,對方立刻笑著離開。
隨后有十幾輛大車魚貫而來,,在林中清出一片場地后,,開始組裝。
不過頓飯功夫,,林中就搭起一座舞臺,,后臺有人開始咿咿呀呀吊起了嗓子。
二女頓時眼睛放光,,“這是要演缽頭戲嗎,?”
天羽朝沒有戲曲,,只有歌舞戲,缽頭就是最受百姓喜愛的一種,。
江小魚看著三女不住冷笑,,看個皮影戲都能眼睛發(fā)光,給你們來幾出大戲,,還不得活活哭死,!
胡班主今日意氣風發(fā),躥上躥下忙的不亦樂乎,。
江少對伶人優(yōu)容有加,,可不止是嘴上說說,這不,,和自己在小院里暢談三日,,就有了四部冠絕古今的大戲出世,簡直是天縱之才,。
“美娘,,小玉,你們兩個聽好了,,唱詞萬萬不可出錯,,能不能一戰(zhàn)成名,就在今夜,!”
那兩個已經(jīng)著了戲服的伶人,,雖有些緊張,卻還是頻頻點頭,。
如今的詩林已成江陵盛景,,便是夜間也不乏有人來此飲酒賞月。
眼見江二公子搭起戲臺,,頓時呼朋喚友,,左近居民也得了消息,片刻功夫就把舞臺圍得水泄不通,,幸好江小魚提前請了排幫兄弟幫忙,,雖然熱鬧卻還算秩序井然。
月上中天,,鳴鑼靜場后,,有人舉著標牌出場,,上寫“白蛇傳”,。
“白蛇,是翻江蟒還是林蚺,,難道是成精的妖物,,還要替它做傳不成,?”
蕭鐵律眉頭緊蹙,想尋些吃食卻沒找到,,只能嘟囔幾句作罷,。
一襲紗衣的美人手持碧油傘緩緩而來,唱道:“最愛西湖三月天,,斜風細雨送游船,,百年修來同船渡,千年修得共枕眠……”
唱詞意境縹緲,,曲調(diào)婉轉清新,,叫人耳目一新。
隨著那凄美歌聲娓娓道來,,身后幕布轉換,,人們方知,原來這白素貞是報恩的白蛇幻化而來,。
等到二人成就夫妻,,臺下頓時大聲喝彩,把手中瓜果扔上舞臺,。
待到白蛇飲了雄黃酒現(xiàn)出真身,,嚇死許仙,眾人又不住哀嘆,。
宋清影酒到嘴邊,,微微蹙眉,然后停飲,。
等到盜取仙草,,白蛇產(chǎn)子,桂樹林中,,人人揪心,。
到最后法海將白蛇鎮(zhèn)壓塔底,還有那入戲過深的家伙要上臺跟臭和尚拼命,,卻被排幫兄弟挨個兒踹下舞臺,。
整整一個時辰,直到伶人到臺前謝幕,,眾人這才驚覺,,不過是大戲一場。
至于三女,,早就眼淚漣漣,,蕭鐵律更是走到臺下質問,“佛宗講究眾生平等,,既然白蛇已幻化人形,,便是天道使然,,為何還要將她鎮(zhèn)壓?”
江小魚正色道:“人有七情,,喜怒哀樂驚恐思,,有位哲人說過,只有悲傷是可以永恒的,?!?p> “江師弟,你明天還來嗎,?”聶瑤風站在墻頭發(fā)問,。
“當然,那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,!”
詩林中演出新戲,,再次成為街頭巷尾的熱議話題。
第二日午后,,詩林外就人潮涌動,,好比元宵燈節(jié)。
宋家墻頭可以走馬,,自然成了最佳的觀影位置,,不少世家豪門的千金貴婦,紛紛涌向宋家,。
“清影,,那就是江二啊,人才不錯的,!”
“是啊,,能文能武又會賺錢,最難得的還能討人歡心,,清影,,你還挑什么?”
幾位嬸母姨娘可沒宋乾的眼光長遠,,只是就事論事,,覺得江家這位大難不死的二少,確實是侄女良配,。
蕭鐵律難得出馬,,總算沒有空手而回,拎著兩個食盒,,小臉通紅解釋道:“清影姐,,我可沒有出賣朋友,他是爺爺?shù)年P門弟子,按規(guī)矩該叫我?guī)熃愕?!?p> 宋清影俏臉微紅,“該吃吃,,他又不缺這點吃食,!”
有人鳴鑼,臺下頓時一片靜匿,,之后幕布切換,,有人上場,臺下眾人立時被那幽怨的唱腔所感染,,不自覺把自己投射其中,,不能自拔……
臺上一位青衣婦人,如泣如訴唱道:“聲聲血淚聲聲喚,,天也昏來地也暗,。哭倒長城八百里,,只見白骨滿青山,!”
幕布再次切換,一道綿延不絕的長城毀塌過半,,城下尸骸盈野,,白骨累累……
一位皓首宿儒大聲悲呼,“前朝征丁戍邊便是如此,,勞民傷財,,損傷國力,如今那堅城難尋,,楊氏安在,?
唯我天羽朝武功赫赫,才叫草原狼種不敢南顧,?!?p> 聶瑤風捂著腫脹的雙眼,恨恨道:“這是要哭死老娘嗎,,我這就找他算賬去,!”
蕭鐵律抽泣道:“瑤風姐,算了,,我剛才問過了,,還有好幾場呢,等演完了一起算,!”
宋清影也眼睛通紅,,等到心情平復,才發(fā)覺一壺酒竟只喝了幾口,不禁有些失神,。
江小魚遙望失神的宋清影,,再次在心頭謝過諸天神佛,感謝這個沒有詩詞歌賦,,也沒有真正戲劇的年代,。
既然小打小鬧不濟事,那就大水漫灌,,把你澆得透透的,,就不信你不動心。
接下來幾天《白蛇傳》,、《孟姜女》,、《牛郎織女》、《梁?!份喎涎?,反正怎么慘怎么來。
這些流傳千年長盛不衰的大戲,,對于審美觀仍處低端的江陵百姓而言,,不吝于滔天洪水。
和會員卡類似,,人們咒罵之余,,也不得不佩服江二的高超手段。
那些妝容服飾,,唱詞曲調(diào),,舞臺幕布,無一不是巧奪天工,,一般人哪想的出來,?
第五天正午剛過,江小魚就被堵在門口,,來的不是別人,,正是宋清影。
“父親讓我來問你,,如何才肯放過宋家,?”
江小魚嘆氣道:“你也是此意?”
宋清影眼眉低垂,,睫毛長長,,宛若河邊垂柳,風姿綽約,,“我已發(fā)誓奉道,,終身不渝!”
江小魚與她對視良久,才沉聲道:“什么樣的道會叫人忘情絕愛,,六親不認,?
如果真有,那我就打爛它,?!?p> 宋清影退出幾步微微搖頭,“桂林是你的產(chǎn)業(yè),,我趕不走你,愿你演些平安喜樂的,,不然我家都淚流成河了,!”
當晚,江小魚就更換劇目,,正是白樸的《墻頭馬上》,。
舞臺上,一位青衫書生仰頭問道:“為誰含笑在墻頭,?”
墻頭女子笑答:“莫負后院今夜約,!”
一位嬸娘拍手道:“呀,這女子一身紅衣,,莫不是咱家清影,,難道你們已經(jīng)……?”
蕭鐵律和聶瑤風也湊了過來,,神色怪異,,宋清影剛要解釋,一道青光自院中掠起,,直奔舞臺,。
一聲巨響過后,舞臺垮塌一角,,戲子百姓驚叫著四散奔逃……
宋乾臉色恙紅,,怒視江小魚,“當眾調(diào)戲我女,,真以為我不敢殺你,?”
“父親不可!”
宋清影擋在二人中間,,神情凄苦對江小魚說道:“我心意已決,,你死心吧!”
終究是有緣無分嗎,?
江小魚暗嘆一聲,,失魂落魄踉蹌而走。
宋清影見他如此,也不禁心頭刺痛,,神情慘淡,。
宋乾看在眼里,暗道一聲冤孽,。
三日后,,詩林中建起一座竹樓,江小魚坐在窗邊,,摩挲手中戒指,,輕聲道:“兄弟,動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