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,杜云休沐回到家中,,見到二哥杜遠,,他已從滁州回來,。杜云朝仲兄行過禮,,看他頭戴綸巾,,身著布衣,,雙眉平直,,目似點漆,,頷下一縷青須,,笑來很是隨和,。杜遠道:“三弟回來,為兄心中高興,,不如到后堂飲茶相敘,。”
杜云只記得幼時和他打鬧,,此時才覺得其有兄長之氣度,,乃說道:“愚弟先去沐浴,再來和兄長飲茶敘舊,?!?p> 杜云修飾一新,才來到后堂,,見杜遠已坐在堂前席上,,身邊兩個茶碗,麻鞋放在階下,,旁邊一個火爐煮著茶,。
杜云也坐席上,將布鞋脫在階下,,兩人相視而笑,,杜云問道:“兄長此去滁州所為何事?”
杜遠道:“我往滁州山中采藥,,為兄正學醫(yī)術(shù),。”
杜云想想,,說道:“有勞兄長侍奉雙親,。”
杜遠道:“我醫(yī)術(shù)不精,,只能治些小疾,,何言有勞?倒是三弟能為父母分憂,?!闭f著,將煮好的茶倒進茶碗里,。
杜云問:“不知兄長從何人學醫(yī),?”
杜遠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師從花太醫(yī),?!?p> 杜云驚訝道:“原來如此?!?p> 杜遠又問他山中之事,,平時用些什么藥,。杜云一一答來,又從屋中取出在山中所制的傷藥給他看,。
杜遠看過,,又細細聞了,笑道:“此藥雖好,,卻只宜止血,,若要去腐生肌還得另用它藥?!?p> 杜云道:“仲兄所言甚是,,此藥是山中采制,內(nèi)有龍芽草,,此草雖可止血卻礙于生肌,。”
杜遠道:“為兄有七寶丸,,乃恩師所制,,此藥止血生肌,內(nèi)外服皆可,,稍后送你便是,。”又給杜云端茶,,給他喝,。
杜云接過茶,謝道:“多謝兄長,,愚弟皮肉厚實,輕易難傷,,此藥倒可拿來給他人用,。”他又想起給謝嬋敷藥之事來,。
杜遠瞧他顏色,,說道:“三弟莫非有意中人?”
杜云一時結(jié)巴:“嗯嗯啊啊……”
杜遠笑著擺手道:“罷了,,罷了,。”
杜遠帶杜云去自己屋中看其所采之藥,,諸般草藥分別用竹籃裝了,,有的取藥草之根莖,有的只有花葉,。他給杜云一一講解草藥名及其藥理,,更拿案上醫(yī)書來印證,。杜云看到熟悉的草藥,也能說個一二,,又看他所拿的醫(yī)書乃《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》,、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,皆是他手抄而成,,且繪以插圖,,字句晦澀之處還寫有校注。
杜遠手持醫(yī)經(jīng)對杜云道:“三弟若是好醫(yī)可以隨時來這房中查閱,?!?p> 杜云說:“多謝仲兄?!彼m不好學醫(yī),,不過所謂醫(yī)道不分家,就好比這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本以黃老道家之理論為根基,,所含陰陽五行,、脈象、藏象,、養(yǎng)生,、運氣等無一不是道家學說,所以也看得懂,。
趁杜云看醫(yī)書,,杜遠拿出七寶丸,交給杜云,。
杜云接過來,,見是個小葫蘆,上面用朱砂寫著“七寶丸”,,一邊道謝,,一邊收入袖囊。
已到午后,,還沒見諸葛邪來,,杜云覺得奇怪,便出門往他家去,。
杜云只來過諸葛家一次,,來到門前,有門丁問他家門,、姓名,,得知是太傅之子,趕忙讓他入內(nèi),。又有家丁引路,,經(jīng)過回廊,,來到后院諸葛邪房前,家丁先行稟報,。
得知杜云來,,諸葛邪很開心,忙將他迎進屋內(nèi),,親自給他斟茶,。
杜云見他屋中有各式機巧器物,諸葛邪正在案上擺弄一精巧物件,,一木軸上插有扇葉,,扇葉帶動木軸而轉(zhuǎn),軸的一端套著一個帶柄的空心圓木,,下邊又有一木桿,,一端栓有重物,好似舂米所用,,當柄壓其下的木桿時,,重物抬起,柄過之后,,重物捶下,。
杜云驚訝道:“清風,此物可是用來舂米,?”
諸葛邪笑道:“非也,,用來搗藥?!闭f著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圖來,,展開給杜云看。
杜云看那圖上畫的正是這器物,,只是大多了,,上面有一人正扶著木桿踩那扇葉,搗藥的圓錘正抬起,。圖畫一見就明了,杜云夸道:“此物甚好,,我仲兄正用得著,。”
諸葛邪哼一聲道:“此物可不是給令兄用的,?!?p> 杜云奇道:“那給誰用?”
諸葛邪又笑道:“給花家的仁兒用,?!?p> 杜云道:“花仁,?”已想起那日在郡衙所見到的素衣清麗女子。他又笑著對諸葛邪說:“清風似乎對花仁有意,?!?p> 諸葛邪道:“什么似乎,本就有意,?!?p> 杜云道:“你為人輕薄,恐怕有意者也不在少數(shù),?!?p> 諸葛邪辯解道:“胡言,我只是嘴上多情,,卻并非薄幸之人,。”
杜云自是不信,,問道:“你何日可做成此物,?”
諸葛邪說:“已做成一半,只怪平日里只顧游玩,,因而耽擱了,。倒也不急,先將此圖給仁兒過目,,若不合意,,再行改過。又不妨請她來家中看我所做之器物,,再請她飲宴,,然后就……啊哈哈!”
杜云看他顛笑,,問道:“你怎知她會來,?”
諸葛邪揮袖道:“一去便知,令兄可在家中,?”
杜云道:“正在家中,。”
諸葛邪道:“你可隨我往花家去,?!闭f罷持扇攜圖當先而行。
兩人出門,,駕一輛馬車去花家,。花家就在皇宮西門外的街上,院門前竟有宿衛(wèi)把守,。
諸葛邪把馬車停在花家門前,,下車來,對那宿衛(wèi)道:“某乃諸葛尚書之子,,想請花世醫(yī)問診,。”
宿衛(wèi)打量他道:“我瞧閣下無恙,,何須問診,?”
諸葛邪道:“你非疾醫(yī),怎知我無恙,?”
宿衛(wèi)道:“你若有恙,,怎還發(fā)笑?”
諸葛邪忙收起臉上滑頭般笑意,,說道:“非我有病,,是家母眼疾又犯,正要請花世醫(yī)前去,?!?p> 宿衛(wèi)道:“你有馬車,何不載令堂來,?”
諸葛邪惱道:“你這賊士衛(wèi)怎如此不通情理,?”
宿衛(wèi)一手把住刀柄,瞪著他道:“你這浪子可要胡來,?”
杜云趕緊下車來,,對那宿衛(wèi)道:“某乃羽林郎,此人確實是諸葛公子,,并非歹人,。”說罷,,從懷里掏出一塊木牌,,果是羽林郎符節(jié)。
那宿衛(wèi)不敢造次,,忙作揖道:“原來是上官,,恕卑職失禮?!?p> 杜云道:“你忠于職守,,待我奏明中郎將,賞你,。”
宿衛(wèi)歡喜道:“多謝上官,二位快請進,!”
杜云領(lǐng)了諸葛邪進去院中,,此院雖不小,卻在木架上擺著竹扁盆,,盆中曬著草藥,。前屋大門敞開,也有宿衛(wèi)把守,。兩人進去,,見屋中四壁滿是藥柜,花仁正在書案上寫字,,兩個藥童在一邊搗藥,。
見有人進來,花仁起身上前作揖道:“不知二位公子有何貴干,?”
兩人忙還禮,,諸葛邪笑著道:“仁兒,某特來送你一物,?!闭f著,遞上所攜圖畫,。
花仁看他笑臉,,接過畫紙展開來,滿是驚色:“若有此物,,何須童子搗藥,?征夫果得孔明真?zhèn)鳌,!?p> 諸葛邪道:“此器物只做了一半,,因未知仁兒主意,所以才攜此圖來,?!?p> 花仁道:“此物雖好,但不知耐用否,?”
諸葛邪道:“仁妹不妨到我家一觀,,也好指其不當之處?!?p> 花仁道:“也好,,不知令尊可在府中?”
諸葛邪道:“某出門時尚在府中,?!?p> 因兩家親近而不拘禮,杜云倒沒去拜見諸葛尚書,也不知其是否在家,。
花仁看看杜云道:“這位公子是,?”
杜云拱手道:“在下杜云,乃羽林郎,?!闭f罷,又亮出符節(jié),。
花仁笑道:“既如此,,妾隨二位公子去便是?!?p> 花仁入到馬車內(nèi),,諸葛邪讓杜云駕車,自己也要進去,?;ㄈ实溃骸叭苏f諸葛征夫不善御車,如今看來是真,?!?p> 諸葛邪一聽,笑道:“是以才讓安之駕車,,也好讓仁兒免受顛簸,。”并不受她激將法,。
杜云自然知道諸葛邪心思,,一邊駕車,一邊聽車內(nèi)動靜,,倒不能讓他胡來,。
諸葛邪雖有浮浪的名頭,到底是世家子弟,,怎會行下作之事,?只一味對著花仁癡笑。
花仁與他同坐車中已頗不自在,,便問道:“公子近日是否少眠,?妾觀公子眼白泛紅?!?p> 諸葛邪揉揉眼睛,,笑道:“最近確實少食又少眠?!?p> 花仁道:“公子有何煩心事,?”
諸葛邪搖扇道:“呃,,這,忙著做搗藥機,,誤了睡眠,。”
花仁道:“公子才智過人,,他日必受朝廷重用?!?p> 諸葛邪臉上不屑,,嘴上卻道:“承仁兒吉言,不過某倒想隨你學醫(yī),?!?p> 花仁笑道:“妾才疏學淺,豈能誤了公子,?!?p> 諸葛邪看她笑得嬌媚,不禁言道:“仁兒真美人也,?!?p> 花仁見他目光似火,忙斂笑避其目光,,說道:“公子言笑了,,妾聞公子善占卜,不知是否當真,?”
諸葛邪搖扇道:“微末小技,,倒可博仁兒一笑?!闭f著,,從腰間錢囊中取出三枚銅錢,問道:“仁兒想測什么,?”
花仁道:“妾想測姻緣,。”
諸葛邪一愣,,又問:“仁兒可有意中人,?”
花仁道:“我若說來,又何須你測,?也不必問我生辰八字,,但憑空而測?!?p> 諸葛邪笑道:“仁兒豈不難為我,?此等測法雖有趣,,不過占卜不可無憑,不如你說一個字來,?!?p> 花仁道:“妾身在車中,就測一個‘車’字,?!?p> 諸葛邪攤著羽扇,將銅錢撒在其上,,卻是個坎卦,。于是說道:“車字兩輪相對,連軸而轉(zhuǎn),,以此來看,,仁兒該與門當戶對之人結(jié)為姻緣,且最好同為醫(yī)者,。這個坎卦,,似乎是說男方在家中排行居中,非為官者,,乃江湖之人,。坎為險,,又可說仁兒所求姻緣乃困難重重,。”
花仁樂道:“同為醫(yī)者,,而非官身,?”
諸葛邪收起銅錢道:“卜卦本就不準,仁兒不必當真,。且門當戶對之說,,甚是可笑?!?p> 花仁凝眉道:“門當戶對,?倒是難得?!?p> 諸葛邪搖扇道:“早不必理會門戶之見,,某寧愿娶小家碧玉?!?p> 花仁聽他言,,不以為然道:“令尊也未必許你如此而為?!?p> 諸葛邪笑道:“士族名門誰人敢將其女嫁我,?”
花仁道:“君自污名聲,,就是為此?”
諸葛邪睜大眼睛道:“你怎知我自污名聲,?”
花仁道:“妾失言,,然而諸葛氏累世為官,雖有避世者,,卻無玩世不恭之人,。君之所為,不合常理,?!?p> 諸葛邪搖搖頭道:“仁兒冰雪聰明?!庇挚粗Φ溃骸拔蚁矚g?!?p> 花仁看他壞笑,,側(cè)臉說道:“公子該自重?!?p> 諸葛邪咳兩聲,,斂容道:“仁兒所言極是,在仁兒面前,,我自當作君子,。”
正說著,,卻覺馬車停下來了,,往車外一看,前邊一人正是杜遠,,其肩上負著青囊,,此處已是烏衣巷。
杜云忙下車,,作揖道:“云見過仲兄,。”杜遠拱手答禮,。
花仁下車去,,走近前去,作揖道:“妾身見過杜郎,?!?p> 杜遠作揖還禮,問道:“阿仁怎會到此,?”
花仁還未及說,,后邊諸葛邪笑聲傳來,,只見他上前作揖道:“許久不見遙之,別來無恙,?”杜遠字遙之,。
杜遠還禮道:“征夫有禮?!庇终f:“賢弟似乎清減了,。”
花仁面帶桃紅,,牽著杜遠手道:“杜郎今日怎不來妾家,?”
杜遠指著杜云道:“今日吾弟休沐,我與他久別重逢,,是以留在家中,。適才謝家老夫人有恙,某已去瞧過,?!?p> 諸葛邪見花仁與杜遠并肩而立,神態(tài)親密,,不禁妒道:“遙之,,某要與你比比身手?!?p> 杜遠訝異道:“賢弟何出此言,?”
諸葛邪道:“我從前和你打架曾輸給你,今日要討回來,?!?p> 杜遠想想,不記得哪次打架,,便笑道:“你我皆非孩童,,如此有辱斯文?!?p> 諸葛邪道:“如今世道兵荒馬亂,,你若無勇力,怎護得仁兒周全,?”
杜遠看看花仁,,又對諸葛邪言道:“賢弟言重了,愚兄常在外采藥,,雖能遇些賊人,,但若身無長物,他傷你作甚,?”
諸葛邪道:“仁兒如此美貌,,你怎知賊人無意,?”說罷捋起袖子,躍躍欲試,。
杜云忙勸解道:“清風,,你是何用意?家兄并無過錯,?!?p> 諸葛邪將手中羽扇交給他道:“只玩鬧而已,你可不許偏私,?!?p> 杜云拿著羽扇不知如何是好,卻見花仁擋在杜遠身前道:“征夫如此為,,倒像賊人,。”
諸葛邪道:“仁兒且讓開,,諸葛家與杜家乃世交,,無須你插手。今日我就扮作賊人,,一試遙之身手?!?p> 杜遠扶住花仁肩膀,,推她到一旁,將肩上藥囊給她,,凜然對諸葛邪說道:“賢弟出手吧,。”
杜云看著兩人,,腳下暗暗使力,,以防有閃失。
諸葛邪哼一聲,,邁步上前,,右拳砸向杜遠面門。杜遠忙用雙拳擋在面前,,不想肋下門戶大開,。諸葛邪右拳使虛了,左拳正中杜遠肋下,。杜遠退一步,,忙又護住肋下,卻見諸葛邪矮身一個掃堂腿,,他腳下不穩(wěn),,跌倒在地,。
諸葛邪不再出招,只立起身子,,冷冷看著躺在地上的杜遠,。杜云忙去扶他起來,花仁也去相扶,,拍拍他衣上塵土,。
杜遠笑著對諸葛邪拱手道:“賢弟好身手,愚兄認輸了,?!?p> 諸葛邪幼時也隨莫虛之習武,后來離開歸藏山,,在京中又常與市井之徒打鬧,,身手雖不及郭槐之流,但比尋常人強多了,。
花仁瞪著諸葛邪道:“公子無禮,,雖有才,妾不敢恭維,?!睂⑹种械膱D卷扔給諸葛邪。
諸葛邪一愣,,未接圖紙,,任其掉在腳下。
花仁對杜遠道:“杜郎,,我送你回家,。”扶著杜遠往杜家而去,。
諸葛邪呆呆的看著兩人遠去背影,,只覺錐心。杜云撿起地上的圖紙,,看著諸葛邪一臉癡呆,,問道:“清風,你怎么了,?”
諸葛邪忽又苦著臉道:“安之,,令兄可比得上我?”
杜云道:“這,,這,,論姿容,家兄不如你,論拳腳,,家兄亦不如你,。”
諸葛邪苦笑道:“你在戲耍于我嗎,?”
杜云看他臉色凄然,,反而樂道:“平日只見你嬉笑,還道你無愁,。方才聽家兄說謝家老夫人有恙,,我等不如前去探望?!?p> 諸葛邪愁眉道:“有何好探望的,?”
杜云拉他上馬車,言道:“也去看看阿嬋在否,?”
諸葛邪道:“你名為探病,,實則去尋嬋妹吧?”
杜云笑道:“聰明,?!瘪{車沿巷子往謝家去。
來到謝家門前,,兩人下車來,,門丁見是諸葛邪,問道:“二公子怎么來了,?”
諸葛邪道:“聽聞老夫人有恙,,特來探望?!庇种钢旁频溃骸疤导胰伞,!?p> 門丁從未見他有此心,,心中奇怪,嘴上卻道:“有勞公子,,快些請進,。”
兩人進到其中,,見院落中只種了些竹子,,廊下有些秋菊,別無景致,。隨諸葛邪徑自走到后屋,,門前有下人擋住。諸葛邪說明來意,聽下人道:“老夫人剛歇息,,外人不得入,。”
諸葛邪問:“世叔可在,?”
下人道:“在書房,。”
諸葛邪道:“世叔忙于公事,,小侄就不打攪了,。”說罷,,示意杜云離開,。
兩人轉(zhuǎn)身要走,卻見廊下來一人,,正是謝嬋,,身著石榴襦裙,其上繡著飛鶴,,頭上飛仙髻插著金釵,,雍容閑雅。
杜云看得心中怦怦然,,腳下竟忘記走路,,被諸葛邪拍到肩膀,才回過神來,,臉上扯出笑容,,上前去,行禮道:“阿嬋,?!?p> 謝嬋見是他,作揖道:“妾身見過杜郎,?!?p> 諸葛邪從后面緩步上前,見謝嬋要作揖,,忙扶她手道:“不必拘禮了,,嬋妹,令太母有恙在身,,我等還是去府外說話,,免得驚擾了她?!敝x嬋點點頭,,杜云捂嘴,,不敢大聲言語。
三人出府來,,杜云才笑著問道:“阿嬋怎么得閑,?”
謝嬋道:“水軍自有人訓練,太母有恙,,我怎能不回家呢,?”又見門外有馬車,疑惑道:“何以備有馬車,?”三家皆在烏衣巷,,路途非遠,自是不需馬車,。
諸葛邪垂頭,,杜云掩飾道:“征夫聞令祖母有恙,便去請了花世醫(yī)來,,不想在巷中遇到家兄,,才知已他瞧過病?!?p> 謝嬋對諸葛邪謝道:“有勞表兄,。”
諸葛邪搖搖頭道:“請來也無用,?!?p> 謝嬋聽著疑惑。
杜云遮掩道:“征夫是說:請了來,,卻沒給老夫人瞧上病,,自責罷了?!?p> 謝嬋道:“太母服過藥已無大礙,,表兄無需自責?!?p> 諸葛邪擺擺手,。
杜云見諸葛邪情緒低落,對兩人說道:“我聞鐘山楓葉甚美,,不如前去觀賞?!?p> 謝嬋搖搖頭:“太母尚在病中,,我怎可去賞楓葉?!?p> 杜云一想又道:“青魚滋補,,不如去河邊買些來,做成魚羹給老夫人喝?!?p> 謝嬋道:“家中早已備下,。”
杜云無計可施,,卻聽諸葛邪道:“我想飲酒,。”
謝嬋告罪道:“恕妾身不能奉陪,?!?p> 杜云道:“阿嬋你且回府,我陪他去就是,?!?p> 兩人辭了謝嬋,駕車去芙蓉樓買酒,,又去鐘山之下,。到了鐘山,已是黃昏,,夕陽晚照,,秋風送爽。兩人登高席地而坐,,將酒壇置于地上,,望山上楓葉似火,西天云霞疊彩,,云彩之下則是京城,。諸葛邪拿起酒壇給彼此倒酒,與杜云對飲,。杜云看他喝酒如牛飲,,哪敢與他拼斗?一番痛飲,,諸葛邪大叫好酒,,忽又縱情大笑,一邊笑,,還一邊落淚,。喝得渾渾噩噩,醉倒在地,,被才杜云背上馬車,,送還家去。
駙馬家,,后院的蓮花池邊,,傳來叮叮琴聲,,原來諸葛琴在廊檐下?lián)崆佟I砗缶従徸邅硪蝗?,長裙曳地,,正是公主。公主站在他身后,,看著廊外天色,,已燒出霞光,自語道:“三國使臣已到京中,?!?p> 諸葛琴指間撥弦,感晚風如水般涼,,只眼觀琴上,,默不作聲。
公主又道:“燕國,、成國不過作壁上觀,,唯有趙國來者不善。聽聞趙國使臣石霜有‘利舌’之名,,父皇定會讓夫君與之一斗,。”
諸葛琴琴聲如風拂松,、如月照雪,,對公主所言似充耳不聞,忽又按下琴弦,,回頭對她笑著說道:“夫人,,今夜必有朗月,不如乘此光華,,飲酒,,和歌踏舞?!?p> 公主雙目含情:“妾這便去備酒菜,、燈燭,好與夫君共酌共舞,?!?p> 待公主背影已遠,諸葛琴錚錚撥弦,,如鐵馬疾蹄,,風摧朽木。
晚上,,果有皓月當空,,院中燈燭生輝,諸葛琴和公主就坐在廊下,,屏退下人,,席案上擺著酒菜,席上放著古琴,。兩人飲過一番酒,,公主脫下長衫,里面是絲裳,,下到院中,,踏月光而舞。
諸葛琴觀之歡笑,,將琴頭置于膝上,,撥弄琴弦。公主之舞輕盈,,則琴聲如涓涓流水,,公主之舞明快,則琴聲如珠落玉盤,。他彈了一陣,,忽又唱道:“年少當及時,嗟跎日就老,。若不信儂語,,但看霜下草……”
公主相和而歌:“氣清明月朗,夜與君共嬉,。郎歌妙意曲,,儂亦吐芳詞。驚風急素柯,,白日漸微蒙,。郎懷幽閨性,儂亦恃春容,?!?p> 諸葛琴停下手中弦,緩緩走到院中與公主共舞,,兩人光影纏綿,,如夢似幻。
今日大朝會不同以往,,宮城上旌旗招展,,宿衛(wèi)衣甲鮮明,執(zhí)刀戟于御道,、廊中,,顯出莊嚴氣象,。皇帝正襟危坐于太極殿上,,群臣鴉雀無聲,,諸葛琴官居五品,僅在末座,,三國使臣在殿外候召,。
皇帝示意內(nèi)官宣召,內(nèi)官往庭外呼道:“宣燕國使臣覲見,?!?p> 燕國使臣進殿來,正使持節(jié)與國書當先,,副使手捧貢物,。兩人近前稽首道:“燕國使臣慕容譫、夏侯泓拜見陛下,?!庇址钌蠂鴷c貢物。
皇帝賜兩人坐,,看那國書,,有言南朝文教鼎盛,佛法昌隆,,吏治清明,,皇帝上得天命,下順民心,,又得傳國玉璽,,燕王拜服,乃祝大晉皇帝萬歲云云,。又看貢物,,乃五支上品人參,一件紫貂裘,?;实鄣溃骸把嗤跤行模蘧鸵园阻狄浑p,、錦緞百匹賜予他,。”
慕容譫稽首道:“謝陛下賞賜,,吾王慕大晉昌榮,,只因海波不平未能親來,特遣臣向陛下求娶公主,以結(jié)百世之好,?!北藭r燕國北處遼東,因趙國橫亙在南,,只能乘海船來朝,。
眾臣聞之,竊竊私語,,大晉立國尚無和親之事?;实劭纯幢姵?,問近前的太尉道:“舅父,燕王要與朕結(jié)親,,你意下如何,?”
太尉稽首道:“臣以為燕國興文而重禮,與我朝親近已久,,國中又有能臣猛將,,可引為外援,自該結(jié)為姻親,?!?p> 皇帝笑道:“朕早聞燕王文治武功,欲與其和親久矣,。燕使可暫留京中,,待擇得吉日,再將公主送嫁燕國,?!?p> 慕容譫拜謝皇帝。
皇帝又命內(nèi)官宣成國使者覲見,。
那成國使者大袖翩翩與副使上殿來,,近前揖而不拜,口中道:“成國使者紀昪參見大晉皇帝,,愿陛下千秋萬歲,。”
皇帝道:“朕聽聞成國國君自稱皇帝,,何以克當,?豈不聞德不配位,必有災殃,?”“德不配位,,必有災殃?!闭Z出孔子,。成國國力弱小,,國主竟敢稱帝,晉帝雖不屑,,不過使者來朝而不拜,,豈非無禮?于是出言相激,。群臣聞之,,倒看成國如何夜郎自大。
紀昪道:“弊國偏處西川,,民只以安生為本,。想我朝太宗因避八王之亂而來蜀,清擾攘而除貪暴,,守山關(guān)而立基業(yè),,興水利而修文德,終使民得以安居樂業(yè),。正所謂‘道得眾,,則得國?!傩昭銎淙实露鹌錇榈?,是以綿延至今。今吾皇奉天道而守社稷,,并無非分之念,,特遣我來朝賀,是因上國得傳國玉璽,,此乃陛下德厚流光,,想必不以弊國力小而卑之?!彼馑际钦f成國并無非分之想,,國君稱帝也是百姓勸進,今日是來道賀是因晉國得了傳國玉璽,,此乃晉帝有德,,而有德之君又豈會以國小而輕慢成國呢?
皇帝聽其言,,暗贊此人辯才,,雖答非所問,卻直指他意圖,,倒教他一時無以反駁,。于是看看左右,卻見太尉直起身來對紀昪說道:“古語有言:度德而處之,量力而行之,。成國先主本是晉臣,,不思報國,卻殺官奪城,,僭越稱帝,,何德之有?貴使不過晉臣之臣,,今見舊主,,為何不拜?國小而不處卑,,力少而不畏強,,無禮而侮大鄰,貪愎而拙交者,,可亡也?!卑送踔畞y時,,成國先主李特領(lǐng)秦、雍流民入蜀而起兵,,李特曾被晉廷封為宣威將軍,,說他是晉臣也不為過?!皣《惶幈啊痹圃?,乃《韓非子·亡徵》所言。
紀昪聞言面不改色,,朝太尉拱拱手,,說道:“如太尉所言,興亡有繼,,在德與力,,自漢而魏,又由魏而晉,,皆是如此,,神器更易,天道無常,。至于韓非子所言也未必盡然,,太尉且想,貴國之國力與趙國相較又孰強孰弱,,該處卑否,?”他言及曹魏取代劉漢,而司馬氏又取代曹魏,無不是以臣下反叛舊主,,晉國國君并不比成國高尚,。至于國力,雖大小有別,,盡可從橫捭闔,,《亡徵》之語并非一定之論,國力小者豈能以此就卑躬屈膝,?
太尉一聽,,吹胡子瞪眼,結(jié)舌道:“這,,這,,你……”
紀昪連消帶打,竟讓太尉無言以對,。
太傅沉聲說道:“石趙乃異族,,貪殘無度,窮兵黷武,,比之匈奴有過之而無不及,,為人神所共憤,中國所不齒,。今貴國有蜀山之固,,而我國有三江之險,本互為唇齒,,然貴使倒似乎忘了利害,,竟舍本逐末,不如鄧伯苗遠甚也,!”鄧伯苗即是鄧芝,,曾為蜀漢使者出使東吳,促成孫劉聯(lián)盟,,并力對抗曹魏,。太傅倒是一語中的,紀昪雖能言善辯,,但言辭上勝過晉國朝臣也無益處,,還不如恪盡職守,促成兩國交好,,共抗石趙,。
其實成漢乃氐人所立,不過《山海經(jīng)》有言:“氐人之國,,炎帝之孫,?!闭f來與漢人同源,又好儒學,,可謂同文同種,。
紀昪聽了,忙朝晉帝下拜道:“下使愚拙,,還望陛下不計前嫌,。”
皇帝道:“罷了,,貴使請起,,賜坐!”
紀昪謝過,,奉上貢物,。
皇帝一看,竟是一幅五彩龍紋錦,,倒也十分難得,。
內(nèi)官再宣:“宣趙國使者覲見!”
趙國使者碧眼黃發(fā),,一部虬髯,,一看便是羯族胡人。他近前作揖道:“趙國使者石霜見過南朝皇帝,,愿陛下百歲千秋,?!彼Q晉國為南朝,,是要分庭抗禮,且比之紀昪祝賀的“千秋萬歲”要短了許多,,仗勢欺人,。
皇帝聽了,臉上不悅,,問道:“貴使因何而來,?”
石霜道:“我奉北國天子之命來此,只為討還傳國玉璽,?!?p> 皇帝不覺緊握雙拳,怒視他道:“傳國玉璽本是我朝之物,,你何敢言還,?”
石霜哈哈大笑,說道:“我高祖皇帝順天命,,得傳國玉璽于劉氏,,繼承大統(tǒng),,至今已歷三世,從未聽聞玉璽原是南朝之物,,陛下之言恐為天下人所笑,。”石霜所言高祖名叫石勒,,本是趙國劉氏皇帝所封征東大將軍,、并州刺史,后起兵攻滅劉氏,,自稱為帝,,繼趙國絕統(tǒng)。
皇帝道:“君不聞劉氏所得玉璽是我大晉的嗎,?”他是說趙國皇帝劉聰滅西晉而得傳國玉璽,。
石霜道:“哪個大晉?”自是不認南朝與西晉同屬一朝,。
皇帝雖怒,,卻無以為駁。
太傅言道:“大晉本就只有一個,,我朝中宗乃高祖皇帝曾孫,,堂堂皇室貴胄,承繼大晉正統(tǒng),,此天下所共知,,貴使故作孤陋寡聞罷了?!彼缘闹凶谑撬抉R睿,,乃司馬懿曾孫,于西晉滅亡后在江南另起朝廷,,國號仍叫晉,。
石霜道:“我曾聽聞劉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,不知其所立漢國與之前的大漢是否一朝,?”顯然是不認司馬睿的正統(tǒng),,以劉備之事諷之。
太傅正待復言,,卻聽五兵尚書張琦道:“劉玄德乃亂世英雄,,且被獻帝尊為皇叔,由他繼漢之絕統(tǒng)可謂名正言順,!”
石霜道:“我朝劉氏也繼漢之絕統(tǒng),。”劉聰自認漢室后裔,,劉聰之父劉淵曾立國號為漢,,還追尊蜀漢后主劉禪為孝懷皇帝,,到劉聰時才改國號為趙。
張琦忙道:“劉玄德之蜀漢僅領(lǐng)僅益州一地,,與前者獻帝之漢算不得一朝,。”
太傅一聽,,心道糟糕,,石霜言及劉備不過是個圈套,朱信竟鉆了進去,。
果然,,石霜道說:“南朝所領(lǐng)之地也只荊、揚二州,,依閣下之言與前晉也算不得一朝,。”
張琦啞口無言,。
群臣竊竊私語,,無人敢與之爭辯。
石霜對皇帝道:“既如此,,陛下何不完璧歸趙,,也可贏得當世美名?!?p> 皇帝暗怒,,卻聽旁邊一人笑起,皇帝一看,,卻是紀昪,。
紀昪笑道:“爾乃蠻夷,不知古之秦,、趙乃同姓之國,,互為姻親,,所謂完璧歸趙,,不過將玉璽交給家人而已?!睉?zhàn)國時的秦,、趙二國國姓都是嬴姓。
石霜問他道:“足下是何人,?”
紀昪道:“鄙人紀昪,,乃成國使者?!?p> 石霜道:“原來是紀郎,,人言紀郎在成國辯才無雙,,可要與我一辯?”
紀昪道:“豈敢,,豈敢,。”說著仰頭屋宇,。
石霜看他模樣,,說道:“紀郎心高氣傲一致如斯,竟不拿正眼瞧人,?!?p> 紀昪道:“鄙人是以為足下不知天高地厚,不知大晉辯者如云,,朝堂中有諸葛玄音,,還辯個什么?”
石霜掃視群臣,,卻不認得諸葛琴,,說道:“某曾聽聞南朝有兩柄利刃,其一是輔國將軍桓元子的玄冥劍,,其二是諸葛玄音的利舌,,不知是否當真?”
皇帝道:“玄音何在,?”
諸葛琴起身來,,趨步上前,朝皇帝稽首道:“微臣諸葛琴在此,?!?p> 皇帝道:“你以為趙國使者適才所言如何?”
諸葛琴道:“微臣身在末座,,并未聽清趙國使者所言,,想來是他聲音太小?!?p> 石霜看他器宇不凡,,又名重如此,不敢大意,,說道:“諸葛玄音竟居末座,,可笑!”
諸葛琴道:“在下官只五品,,才只能治一郡之地,,因此在末座,著實慚愧,,不知尊駕有何才華,?”
石霜不過七品符節(jié)御史,,主符節(jié)事,自不敢言及才能,,于是說道:“鄙人之才自是比不過足下,,某奉旨來此不過為討還傳國玉璽?!?p> 諸葛琴道:“傳國玉璽是貴國的么,?”
石霜道:“當然,因弊國有判臣盜傳國玉璽往投南朝,,故此來討,。”
諸葛琴道:“貴國乃匈奴人所立,,怎會有傳國玉璽,?足下所言難以置信。又說有判臣盜取玉璽,,玉璽何等重要,,豈能輕易被盜,那判臣姓甚名誰,,有何來歷,?”趙國國君石虎是羯族人,羯族乃匈奴別部,。
石霜不答他話,,以免落其圈套,說道:“足下莫不是要審案,?”
諸葛琴笑道:“在下常審京中案事,,所以才有所問。貴使既說傳國玉璽乃貴國所有,,又何必言‘討’,,若是當真,我國自該奉還才是,?!?p> 石霜心下一喜,言道:“既如此,,就請快快將玉璽還來,?!?p> 諸葛琴道:“且慢,,既然是傳國玉璽,該當有所承繼,,不知貴國之玉璽從何而來,?”
石霜不賴煩道:“玉璽乃得自我朝劉氏,。”
諸葛琴道:“那劉氏又從何而得,?”
石霜道:“得自前朝大晉,。”
諸葛琴道:“如此說來,,傳國玉璽該是我晉國所有才是啊,。”
石霜哼一聲道:“此晉非彼晉,,并非一朝,。”
諸葛琴道:“???貴使此言大謬!”
石霜問:“何出此言,?”
諸葛琴道:“貴國先主將君位傳于其子,,而貴國魏王卻弒君篡位,僭越稱帝,,大違天道,,以致貴國失了玉璽。而今爾國國號雖依舊稱‘趙’,,我以為此趙非彼趙,,已非一朝了?!彼云淙酥肋€治其人之身,。
石霜看他神色自若,且言辭犀利,,若再辯下去,,勢必國丑外揚,于是說道:“我不與你詭辯,,這傳國玉璽貴國還是不還,?”
諸葛琴道:“聽貴使言辭,似要威逼我國,?!?p> 石霜說道:“國力有高下,貴國該當順勢而為,?!?p> 諸葛琴道:“不知貴國國力幾何啊?”
石霜道:“我趙國有鐵騎四十萬,,帶甲則不下百萬,,以此攻城,何城不可摧,,以此滅國,,何國不可亡?”
諸葛琴道:“昔者,,魏武帝以百萬之師伐吳,,赤壁一戰(zhàn),只落得損兵折將,,倉皇北逃,。試問今日之趙國可比得過昔日之魏國,趙國國君可比得過當年之魏王,?以今日之晉比之當年吳國,,又孰強孰弱?鄙人敢斷言,,若貴國興兵來戰(zhàn),,不過徒送性命而已!”
石霜對皇帝道:“陛下,,諸葛玄音不過紙上談兵,,等我軍南來時,悔之晚矣,!”
皇帝厲聲道:“朕正要北伐,,不想爾國竟來討戰(zhàn),朕已備好舟師,,敬等爾來,!”
石霜道:“哼,既然如此,,多言無益,,在下告辭!”說罷,,拂袖而去,。
等他走后,慕容譫對皇帝道:“若趙國敢攻大晉,,我國必出兵攻其后,。”
皇帝道:“果真如此,,朕將冀州之地封燕王,。”此時冀州尚在趙國手中,皇帝此言不過口惠而實不至,。
慕容譫拜謝皇帝,。
紀昪道:“趙國鐵騎雖強,,但貴國有大江天塹,,趙軍若舍鞍馬而仗舟楫,則非敗不可,。弊國祝陛下旗開得勝,!”
皇帝嘴上道:“貴使所言極是?!毙闹袇s忐忑難安,。
杜云尚在營中,諸葛邪又驅(qū)車去花仁家,,這次宿衛(wèi)并不阻攔,。入到屋中,見杜遠和花仁都在,,諸葛邪一臉笑意,,搖扇上前,先朝杜遠作揖道:“遙之兄,,愚弟有禮了,。”
杜遠一時手足無措,,待他直起腰身,,才拱手道:“賢弟別來無恙?!?p> 諸葛邪笑道:“小弟自是無恙,。”
花仁過來,,擋在杜遠身前,,對諸葛邪怒目而視道:“征夫所為何來?”
諸葛邪看她神色,,忙連咳兩聲,,斂容道:“一來向遙之兄請罪,二來我有一物要送予仁兒,?!?p> 花仁蹙眉道:“何物?”
諸葛邪道:“碾藥之物,?!?p> 花仁道:“莫不是上回的搗藥機?”
諸葛邪道:“非也,且看圖畫,?!奔热皇н^一次手,他自是不屑再言那搗藥機,,又從袖中拿出一塊絹布遞給花仁,。
花仁接過絹布攤開來看,兩眼愣住了,。杜遠也來看,,見絹布上畫著一個石碾子?;业脑鹤永镆灿幸粋€石碾子,,在石碾盤上放一個碾磙子,碾磙子連著碾盤的軸,,以毛驢拉動碾磙子將碾盤上的藥碾碎,,如同碾谷子。不過這畫上的碾子卻是鐵制,,下邊一個鐵藥槽,,其形如船,上邊一個碾磙子,,也是鐵制,,其形扁如車輪。那碾磙子以軸穿過,,軸的兩端用鐵環(huán)和木桿吊在一個木架上,,可來回擺動,于鐵藥槽中滾碾,,木桿連接輪軸的端頭又伸出一個把手,,以人力推拉。
杜遠看了之后,,說道:“此物甚巧,,又無須畜力,似乎與征夫所做之木牛有異曲同工之妙,?!?p> 諸葛邪搖著羽扇道:“遙之兄一眼看穿。此物比那石碾子輕巧,,可隨意挪動,,雖不用畜力,但也無須太多人力,?!?p> 花仁道:“不過圖畫而已,,誰知可不可用?”
諸葛邪不禁咧嘴笑道:“有鑒于此,,某已將其帶來,。”他引兩人到院外,,原來那碾子就放在馬車中,,只是拆散了。
三人將其搬進屋內(nèi),,裝好立起,。杜遠將藥材——白寇放進鐵藥槽中,,推那碾磙子,,倒也輕松,不多時鐵滾子已將白寇碾成粉末,。要知道,,這藥粉越是細微,越是能被臟腑所吸收,,藥效自然更佳,,也利于制成藥丸。
杜遠試過,,起身朝諸葛邪作揖道:“多謝賢弟,,制此良器?!?p> 諸葛邪道:“工欲善其事,,必先利其器。此物本出自醫(yī)仙華佗手札,,某只不過加以改良罷了,。”
花仁奇道:“征夫有華佗手札,?”
杜遠道:“傳說華佗為曹操所殺,,所著醫(yī)稿也盡被焚滅,賢弟所言手札從何而來,?”
諸葛邪道:“我義兄皇甫銳之,。”
杜遠道:“啊,,原來是皇甫將軍,。”
諸葛邪道:“我義兄先祖為曹魏醫(yī)官,,常與華佗書信往來,,是以留有手札,。他知我喜愛機巧之物,所以曾將其收藏的華佗手札拿給看,,其中所繪制藥器物中便有此鐵藥碾,。”
花仁道:“倒也難怪,,皇甫氏自玄晏先生起,,皆醫(yī)道精深?!彼^玄晏先生就是皇甫謐,,世人奉為‘針灸鼻祖’。
諸葛邪搖扇道:“聽仁兒所言,,似乎是說皇甫氏醫(yī)術(shù)得益于華佗,,人言文者相輕,莫非醫(yī)者也相輕,?”
花仁臉上飛霞,,說道:“妾可未曾說過,皇甫氏針灸無雙,,便是華佗怕也不及,。”
杜遠道:“皇甫將軍所藏之華佗手札賢弟能否借來一閱,?!?p> 諸葛邪看他神色,似乎迫不及待,,說道:“那手札乃義兄所珍藏,,便是為弟也只是過目一看,萬萬借不來,?!?p> 杜遠嘆道:“可惜,可惜,!”
花仁道:“無需原物,,抄本即可?!?p> 杜遠忙道:“然也,,然也?!?p> 諸葛邪道:“若遇義兄,,小弟替二位去討便是?!?p> 杜遠作揖道:“那為兄就先謝過了,?!?p> 諸葛邪搖搖扇,側(cè)身避過他禮,,言道:“豈敢,,豈敢?!?p> 自花家出來,,諸葛邪嘴角一翹,眉眼是笑,,駕車而去,。
芙蓉樓,樓上臨街的雅間中,,一主一仆正在用膳,。主人正是燕國副使夏侯泓,看他相貌,,眉毛飛揚,,目如鷹鷙,,不過弱冠之齡,。那仆人是一老者,佝僂著背,,須發(fā)皆白,,一臉皺紋。席上放著一把彎刀,,一根裹著厚布的長桿,。
老仆道:“公子,令叔早來江南,,既約好十月在此地相聚,,想來不會有差池?!?p> 夏侯泓夾一塊魚肉放進嘴中,,看看欄外街道,回過頭來,,說道:“也不知叔父尋著那人沒有,。”
老仆道:“東南隱名宿,,其號莫歸藏,。江湖既如此傳聞,只需盡力去尋便是,,且看天意如何,?!?p> 夏侯泓哼一聲道:“天意?”
老仆道:“老仆曾在城門上看到皇榜,,晉帝欲招攬?zhí)煜掠⒉?,如今趙國已箭在弦上,勢必南侵,,晉帝或會召那老匹夫出山,。”
夏侯泓道:“可惜天已入冬,,若戰(zhàn)也在來年開春,。”
老仆點點頭,,說道:“如此說來,,等晉帝擇得吉日,我等便迎嫁北返,?”
夏侯泓道:“不急,,你所言也有道理,晉帝攬才,,或可引那人出來,,我自會讓慕容譫回稟表兄,我等就暫且留在南朝,?!闭f完,又夾起魚肉放進嘴中,,望向欄外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