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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藏赤血傳

第五十四章 了卻安樂

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2744 2019-11-28 22:23:49

  桐柏山外,大帳之內,,中間放著炭火,,暖意融融,。杜云夫婦,、胡不二,、夏侯泓等人坐在下首,,桓熙獨自坐在上首,,案上擺著酒水,。

  桓熙舉杯敬酒:“諸位,,消滅鬼府功勞不小,今日正要賞賜,。來,,我等先共飲此杯!”原來是論功行賞,。

  眾人一起舉杯,,飲酒,。

  桓熙放下酒杯,又對旁邊的侍從說:“將金珠拿上來,?!?p>  侍從躬身稱是,出帳去,,旋即領著親兵將金珠端進來,,放在杜云等人的案上。

  夏侯泓看了一眼黃金,、珍珠,,朝桓熙拱手說:“少將軍,在下不求賞賜,,只要那童冥子的首級,,帶回燕國,祭拜家父,?!彪m說沒有親耳聽聞童冥子招認,但確實看見他與杜云搏斗時拿著刀,。最要緊的是,,他信得過杜云。

  桓熙捋須說:“不忙,,那首級待我父帥過目之后,,自有計較。博文只管將金珠收下,,來日隨我一同回江陵,,家父必有重用?!?p>  杜云聽了,,心想:“看來桓征西有招攬之意?!?p>  夏侯泓一愣,,說道:“這,在下無意留在貴國,?!?p>  桓熙說:“哦?你可是漢人,,而燕國終歸是蠻夷之邦,。”

  夏侯泓說:“這有何相干,?”

  桓熙說:“燕國大敗冉魏,,進兵河內,,有圖霸中原之心,只恐將來你我在沙場相遇,?!?p>  夏侯泓說:“竟有此事?少將軍大可放心,,在下常懷修學之心,,并無典兵之志?!?p>  桓熙搖頭笑道:“博文,,你此話言不由衷?!?p>  夏侯泓說:“少將軍信不過我,?”

  桓熙說:“令尊當年若非被童冥子所殺,想必今日已與家父同朝為官,。而博文不論修文抑或典兵,皆為我大晉效力,。反之,,若博文歸燕國,我只憂慮有一日會重蹈覆轍,?!彼f的倒也不錯,哪天夏侯泓為燕國上陣,,與晉軍為敵,,或許會往事重演。

  夏侯泓冷著臉說:“少將軍不提家父也罷,,只因當年中夏殘荒,,才致有此憾。倘今日大晉乃天命所歸,,燕國又豈敢造次,?在下不過是一介草莽,但求茍安于亂世,,少將軍何必多作他想,?”

  桓熙眼盯著他,打個哈哈,,說道:“恕我方才失言,,博文不必在意。等到了江陵,,我自會勸父帥將童冥子的首級交還給你,?!?p>  杜云看桓熙的眼神,似乎不同以往,。

  夏侯泓拱了拱手說:“豈敢,?那便有勞少將軍?!?p>  酒局罷了,,夏侯泓獨自回帳,帳中猶掛著叔父的雕弓,。他走過去,,伸手摸了摸。忽然聽見帳外有“啾啾”聲,,他回頭問:“誰,?”一個紙團扔進來。他快步出帳,,四下一望,,除了一隊巡邏的士兵,別無他人,。

  夏侯泓回帳中撿起地上的紙,,展開來,上面寫著:“莫去江陵,,恐遭不測,。”字跡丑陋,,分辨不出是何人所書,。他湊近一聞,帶著些許脂粉氣,,忙揉作一團:“難道是她,?”當下收拾細軟,只趁天黑,。

  冰雪消融,,建康,皇宮之中,,皇帝與幾位大臣端坐于殿內,。

  皇帝對近侍說:“宣燕國使者進殿?!?p>  近侍隨即前去宣旨,。

  不一會兒,領了燕國使者來見,。有朝臣認得,,乃是慕容譫,,身后還跟著三人,各捧禮物,。

  慕容譫朝皇帝作揖道:“燕國使臣慕容譫參見陛下,。”

  燕國去歲擊敗魏軍,,誅殺石閔,,占據河北。其國君已稱帝,,遷都薊城,。

  皇帝見他揖而不跪,沉聲說道:“免禮,!不知貴使因何而來,?”

  慕容譫直起身子,說道:“石閔倒行逆施,,為國人所棄,,今大燕擊破頑虜,掃清河北,。兵事方歇,,君上念兩國有秦晉之好,特遣譫前來,,獻以歲禮?!?p>  皇帝早得知消息,,燕國已攻陷鄴城,兵勢正盛,。對慕容譫說:“貴使不遠千里來儀,,朕心甚慰?!?p>  慕容譫命隨從呈上禮物,,第一件禮物是野王山河圖,自是北國風光,,黃河奔涌于峽谷間,,氣勢磅礴。第二件禮物是一雙玉璧,,以漆匣盛放,,白如羊脂,巧奪天工,。第三件禮物是般若經,,隸字森然,,想必出自名家手筆。比之以前送貂裘,,更顯文華,。

  皇帝看過禮物,命人收了,,對慕容譫說:“貴國已據燕趙,,往后是否別有所圖?”

  慕容譫說:“別無他圖,,只愿兩國以河為界,,互不相侵?!?p>  皇帝聽來燕國是與大晉分庭抗禮,,語氣更重,說道:“貴使可知,,不論河北,,九州之地皆屬晉土?”

  慕容譫掃視堂中,,沒見到諸葛琴,,面帶微笑,朝皇帝拱手說:“石趙虎踞中原之時,,也不曾聽聞貴國有如此慷慨言辭,,何也?為圖自保爾,。即便趙國已亡,,陛下尤奉那汝陰王石琨為座上賓,無非想借其名聲,,招降納叛,。以此壯志,也可復九州否,?”他是說南朝在石趙強盛時,,屁都不敢放,而今石趙都亡國了,,卻還想憑著招降納叛來收復舊土,,著實可笑。

  皇帝的冕旒微微顫抖,,說道:“你敢無禮,!”

  慕容譫躬身說:“譫多有失言,望陛下恕罪?!?p>  到底是使者,,又不能斬了他,只能以言語相敵,。

  太傅杜悊說道:“石琨來投,,天子不以其平庸,安于京師,,乃示四方以仁德,。中原降者如云,無非臣服大晉之聲威,?!币馑际鞘贿^是平庸之輩,那些投降的人并非看重他的名聲,,而是大晉聲威,。

  慕容譫說:“石趙侵凌晉土,貴國終能以仁德赦其宗室,,而燕國只克魏土,,卻遭貴國忌恨,竟如此不平,?!比介h滅趙,建立魏國,,所以稱作魏土,。

  太傅說:“我軍不日將北復洛陽,貴國據河內,,好比臥榻之虎,。”

  慕容譫說:“非也,,我不據河內,必被苻健所據,。倘貴國攻打洛陽,,我軍正好相助?!避藿〈饲耙言陂L安太極殿即皇帝位,,國號秦。

  太傅說:“我國早有良謀,,使荊州軍北上,,可輕取洛陽,何須貴國相助?”

  慕容譫一聽荊州便知是桓溫,,說道:“貴國有良將精兵,,誰人敢擋?”又朝皇帝作揖:“還望陛下不忘兩國交情,?!?p>  皇帝朗聲說:“貴國君上若知天命,就該好自為之,?!?p>  慕容譫不作多言,告辭而去,。

  皇帝等他走了,,說道:“燕國狼子野心,窺測大寶,,朕安能容忍,?應趁早北伐才是!”

  中書令王洽說:“陛下,,淮南恰有書信稟奏,。言苻健奸詐多疑,以張遇謀反殺之,。殷中軍遣說客入洛陽,,密會苻健的大臣,利誘其刺殺主上,。今有流言傳出,,說苻健遇刺身死,中軍以為正是北伐之機,?!痹瓉硪蠛瓶闯鰩煵焕阆腚x間行刺,。

  謝安說:“陛下,,未知消息真假,不可貿然用兵,?!?p>  王洽又說:“征西大將軍奏報,關中孔特起兵池陽,,劉珍,、夏侯顯起于鄠,喬景起于雍,,胡陽赤起于司竹,,呼延毒起于霸城,,有數萬人馬。皆遣使求援,,請大將軍討伐苻健,。梁州刺史稟奏隴右杜洪請王師北伐,解生民倒懸之苦,?!?p>  皇帝稍作思量,問太傅說:“舅父以為該使誰人出兵,?”

  太傅說:“稟陛下,,自去歲兵敗許昌,淮南軍心未穩(wěn),。臣以為傳言未可盡信,,可使姚景國攻打許昌,以作試探,。而荊州軍能征善戰(zhàn),,該乘此亂速命桓征西統(tǒng)兵北伐,攻略關中,?!?p>  謝安奏道:“臣附議?!?p>  皇帝看了看其他人,。

  御史中丞王彪之稟奏道:“陛下,既然關中大亂,,不妨令其自相殘殺,。若姚景國果然攻取許昌,還該由殷中軍領兵北伐,,先克復舊都為妙,,以免被燕國所趁?!庇分胸┩舛讲看淌?,內領侍御史,受公卿章奏,,糾察百僚,。此人與王洽同為瑯琊王氏,向來耿直敢言,。

  皇帝說:“中丞所言有理,,莫讓燕國染指,?!?p>  太傅說:“陛下,桓征西勇略過人,定能攻取長安,,那時洛陽將不戰(zhàn)而降,。”

  王彪之說:“誠如太傅所言,,不知洛陽是降于我國,,還是燕國?”桓溫若是取下長安,,洛陽北有燕軍,,東、南兩面皆空虛,,可謂岌岌可危,。

  太傅說:“這……大晉國勢昌盛,自然是歸降于我,?!?p>  眾人聽了,也難免忐忑,,如今燕國兵強馬壯,,實力未敢小覷。

  王彪之說:“桓征西久歷疆場,,功蓋天下,,論名望國中無出其右。且其幕府英才麇集,,謀略既深,,驍武者眾。我只憂心……以玄冥劍之利,,既可傷人,,又可傷己,需慎用才是,。陛下若要攻略關中,,無須勞動大將軍。司馬梁州手握五萬精兵,,可命其出于秦川,,連結各路義軍,共擊苻健,?!绷褐荽淌窞樗抉R勛,秦川泛指秦嶺以北的平原,。

  他雖未點破,,但在眾人聽來,,無非擔憂桓溫勢大,難以制衡,。

  太傅說:“中丞何必妄加揣度,,舍近謀遠?桓征西本就都督荊,、雍,、梁諸軍事,自會籌謀用兵,?!?p>  王彪之說道:“前者,大將軍表奏,,請以其弟桓云為豫州刺史,。臣以為不可,一旦大將軍取了關中,,荊,、豫、雍三州之地豈不盡落其手,?”

  皇帝聽了,,不覺脊背發(fā)涼。

  太傅說:“欲加之罪,,何患無辭,,中丞言過了!桓征西表奏之事,,尚書臺早已駁回,。且不說胡虜未破,即便桓征西終于平定關中,,不妨遷其為雍州刺史,。如今譙王身在江夏,又掌管荊州水師,,可取而代之,。”

  王彪之說:“我并無構陷之意,,旨在糾察,,還望太傅莫怪?!?p>  這時,,一內官匆匆入殿來,跪倒在御床之側,,小聲稟報天子,。

  天子聽了,,不禁側臉問道:“當真?”

  內官伏拜于地:“千真萬確,。”

  天子命其退下,,對眾臣說:“譙王薨,,朕痛失股肱,國又少一棟梁,?!甭曇舴置鲙е?p>  太傅與王彪之一聽,,面面相覷,,可是人算不如天算。

  王洽拱手說:“望陛下節(jié)哀,,不知該以何人接掌荊州水師,?”

  天子反問:“中書令以為何人可掌水師?”

  王洽說:“這……恕臣并無人選,?!?p>  天子目光略過王洽,看向謝安,。

  謝安忙低頭垂目,。

  天子未聽諸葛甝言語,問道:“尚書令以為可用何人,?”

  諸葛甝拱手說:“回陛下,,臣以為該起用庾氏?!?p>  天子問道:“庾家還有誰人,?”

  諸葛甝說:“庾稚恭尚有一子名爰之,頗有乃父之風,,今在豫章,,并非官身?!?p>  天子說:“哦,,那便任其為江夏相、樓船將軍,,執(zhí)掌荊州水師,。”

  諸葛甝說:“依臣只見,,若以他執(zhí)掌水師,,就該移鎮(zhèn)柴桑,。此地險固,乃揚州咽喉,?!辈裆閷り柨ぶ危瑧?zhàn)國時因其險,,吳,、楚在此分疆,有吳頭楚尾之稱,。

  太傅看了諸葛甝一眼,,說道:“如此一來,桓征西該作何想,?陛下,,斷不可使君臣離心?!?p>  天子問:“舅父是怕桓溫由此心生反意,?”

  太傅心中發(fā)涼,說道:“桓征西有志北伐,,拳拳之心不可棄啊,。”

  諸葛甝說:“將水師移往江州,,正為試探大將軍,。若果然無心,想必不會因此上表,?!?p>  王彪之說:“不如暫以庾爰之為江夏相,往后再移師江州,?!?p>  天子說:“就依愛卿之言?!?p>  諸葛甝說:“臣以為不妥……”

  天子說:“誒,,朕還需倚仗桓征西坐鎮(zhèn)荊襄。如今中原未克,,群兇肆逆,,諸位愛卿當戮力同心才是?!庇謱ν跚⒌溃骸爸袝?。”

  王洽躬身說:“臣在?!?p>  天子說:“詔命并州刺史姚襄擇日出兵,,攻取許昌。命梁州刺史司馬勛出于秦川,,連結關中義軍,,共討苻健?!?p>  王洽領命,。

  城南,燕雀湖,,風吹柳枝長,水面泛起鱗光,。一葉扁舟上,,傳來絲竹聲,彈琴之人為諸葛甝,,吹笛者乃杜悊,。

  兩人坐在草席上,皆著布衣,,諸葛甝服黑,,杜悊服白。一曲陽春白雪奏罷,,杜悊說道:“大貓,,你這琴藝可不及當年啦?!?p>  諸葛甝摸了摸瑤琴,,說道:“不見當年春山,又怎能及當年曲調,?!?p>  風拂惹霜的鬢發(fā),杜悊微笑著說:“我今日辭官,,卻如釋重負,。”

  諸葛甝說:“牛鼻子此時歸隱差矣,,何不等收復洛陽之后再乞骸骨,?”

  杜悊說:“圣上不聽我言,將石琨賜死,,恐失信義于天下,。”心想:“言不聽,,計不從,,留有何用,?”

  諸葛甝說:“賜死石琨,確實不妥,。圣上宏圖大略,,有囊括九州之心,奈何卻容不下一庸奴,。若依我之見,,可將石琨首級送去洛陽,授與苻健,?!?p>  杜悊好奇,問道:“這有何用???”

  諸葛甝說:“姚景國雄武冠世,驍將尹赤,、伏子成并作爪牙,,族眾六萬戶,非殷淵源所能駕馭,,久之必生異心,。如今得知故主身死,豈不結怨而狼顧,?當初,,苻健諸兄長皆死于石虎之手,我以石氏首級相授,,其定然不會拒絕,。”

  不用多說,,杜悊已心知肚明,,說道:“如此一來,姚景國即便攻取許昌,,也不會與苻健暗通取款,。”

  諸葛甝說:“這還嫌不足,,他若取了許昌,,朝廷當以厚賞,再命其攻打河南,。驅虎吞狼,,殷淵源只需坐收漁利即可。”河南有河南郡,、滎陽郡,,屬司州(司隸校尉部),與河內郡隔黃河相望,。

  杜悊嘆氣說:“哎,,何不用桓征西?”

  諸葛甝說:“牛鼻子又何必明知故問,?”

  杜悊說:“圣上忌憚其功高而不能用,,可惜?!?p>  諸葛甝說:“又豈止圣上忌憚,?若以我之意,就該將水師移往江州,,以免后患,。”

  杜悊說:“你疑心桓元子會謀反不成,?”

  諸葛甝說:“當斷不斷,,反受其亂,?;冈勇圆皇莱觯刂?。朝廷若不用他為將,,就該設法削其兵權。置水師于江夏,,豈非倒持泰阿,,授楚其柄?”

  杜悊說:“不用他為將,,也該選賢任能,。殷深淵疏于兵略卻授以帥印,司馬梁州剛愎自用,,卻命其連結義軍,,此好比緣木求魚。大貓呀,,大貓,,你怎不勸諫陛下?”

  諸葛甝說:“知人善任,,在乎君明臣賢,,我豈敢言賢?再者若如牛鼻子這般拂逆圣裁,我今日也該辭官歸隱了,。然而眼下國事維艱,,難以脫身?!?p>  杜悊說:“你居尚書臺,,確實受累,怪你不得,?!?p>  諸葛甝說:“牛鼻子且留在京師,待王師克復舊都,,我便辭官,,與你共赴山野?!?p>  杜悊笑道:“好,!來,你我再奏一曲,?!?p>  諸葛甝撫琴起調,乃是高山流水,。

  江陵,,征西大將軍府,幕僚畢集,。

  桓熙拱手說:“父帥,,朝廷命司馬梁州北伐關中,又以庾爰之為領荊州水師,,分明視我如無物,。”

  孫盛說:“庾爰之并無才略,,大將軍該上奏圣聽,,以府中良將取而代之?!彼鵀殁滓韼は轮J議參軍,,自然知道庾爰之是否真有才略。他既如此說,,旁人更難反駁,。

  桓溫不假顏色,說道:“圣上自有決斷,,無需多慮,?!庇挚戳丝匆槐娔涣牛f道:“嘉賓,、文度,,你二人如何看?”嘉賓是郗超的小字,,文度是王坦之的字,,出身太原王氏。此二人皆青年才俊,,聞名遐邇,。因懷壯志,才投入桓溫幕府做了參軍,。

  郗超拱手說:“司馬梁州善以輕兵襲遠,,攻打空虛之地尚可,與苻健對陣,,則譬若以肉投餒虎,。關中義軍本就心下躊躇,一旦得知王師敗績,,必作鳥獸散,。”

  桓溫捋須不語,。

  郗超接著說:“至于庾爰之,,其雖領水師,卻仍在江夏,。大將軍可傳一道將令,,命其督造戰(zhàn)船,,而后只需一把火,,便可以失職為名斬之?!?p>  桓溫聽了不禁發(fā)笑,,說道:“我并無殺他之心?!?p>  王坦之拱手說:“大將軍受朝廷忌憚,,還能泰然自若,真英雄也,?!?p>  桓溫說:“誒,阿諛之詞我可不聽,?!?p>  王坦之說:“司馬梁州謀勇兼?zhèn)?,素有遠志。因朝廷不用大將軍,,他才被授以重任,,當此之時,更該謹慎,。以我之見,,司馬梁州為免行險,定會緣孔明當年北伐故道,,兵出斜谷,,進占五丈原。憑此進可攻,,退可守,。借重隴右杜洪的騎兵,如能在五丈原與苻健一戰(zhàn),,則大有勝算,。只是……”五丈原南靠秦嶺,北臨渭水,,東西皆深溝,,形勢險要。杜洪敗于苻健,,逃至隴右,,割據一方。

  王坦之稍作猶豫,,接著說:“只是司馬梁州為人暴戾寡恩,,杜洪未必聽其號令。大將軍不如上奏朝廷,,請以杜洪為西羌校尉,、雍州司馬,轄關中各地義軍,,與司馬梁州共擊苻健,。”

  桓溫說:“雍州司馬,?杜洪手中有數萬騎兵,,我看不如以其為雍州刺史?!?p>  王坦之說:“任刺史自然更好,,不過司馬梁州只怕心中不服?!?p>  郗超笑道:“德薄而位尊,,智小而謀大,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,。文度兄雖有此心,,奈何司馬梁州氣量偏狹,我料他不能成事,?!?p>  桓溫說:“文度也是一番好意,桓某便依言上奏朝廷,?!?p>  王坦之拱手說:“大將軍恢弘士氣,真英雄也,?!?p>  還來?桓溫擺了擺手說:“誒,,文度不必逢迎,。我素知你耿直,且說那庾爰之,,該如何處置,?”

  王坦之說:“表奏其為南郡太守、征西護軍,,出入幕府,。朝廷若忌憚,定會將其遷往別處,,若不以為意,,則大將軍更不必在意?!?p>  桓溫哈哈大笑,,然后說道:“文度言之有理?!币姥苑A奏,。

  建康,,大內,,皇帝的案頭擺著一摞奏疏。他手中還拿著一份,,看過之后,,笑道:“好,姚景國真乃猛將,,一戰(zhàn)而克許昌,。這也有賴愛卿之謀,,遣使入洛陽,說苻健不出救兵,?!?p>  下首坐著一人,正是諸葛甝,。他朝皇帝拱手說:“陛下,,恕臣直言。苻健不出兵,,是因畏懼燕軍與我南北夾擊,。”原來,,他遣使攜石琨的首級往洛陽,,說苻健讓出河南之地。言明晉軍將大舉北伐,,并借燕軍五萬南下,。借燕軍之說雖是虛言,但苻健不知燕國與晉國是否交好,,自然會緊守洛陽一隅,,而非分兵出擊。收下那石琨的首級,,顏面上也過得去,。

  皇帝說:“既取許昌,該使淮南兵馬北上了,?!?p>  諸葛甝說:“陛下,工以利器為助,,今我軍雖有姚景國之勇,,卻尚欠淵謀遠略之士。臣得知郗超,、王坦之二子在桓征西帳下,,何不委以官職,使其輔佐殷中軍,?一來收釜底抽薪之效,,二來朝廷也添可用之才?!?p>  皇帝說:“郗超,、王坦之?此二人朕亦有所耳聞,,可惜未曾得見,?!庇謴陌干夏闷鹨痪睃S帛,對諸葛甝說:“朕知道殷深淵疏于將略,,所以才讓王中書擬就詔命,,尚書令不妨過目?!?p>  旁邊的內官將詔命傳給諸葛甝,。

  諸葛甝一看,脊背發(fā)熱,,原來詔命上以諸葛邪為南豫州刺史,、西中郎將,杜云為廬江太守,、威遠將軍,。又命兩人隨殷浩北伐,效命軍前,。

  廬江郡歸屬南豫州,,西接江州刺史部的武昌郡,南為尋陽郡,,東與揚州丹陽郡隔江相望,。

  諸葛甝交還詔命,拱手說:“陛下,,臣素知犬子為人,,非剛直諫諍之輩,一旦權略相左,,恐不能使殷中軍改弦更張,。”

  皇帝說:“權略是否得宜,,還需臨機應變,。今用令郎于軍前,是由殷深淵表奏,,可見其擇善而從,。”

  諸葛甝聽正是殷浩表奏,,自然無話可說,,也不便再為杜云托詞。只道:“但愿如此,,陛下,,那么郗超與王坦之……”

  皇帝說:“愛卿不提起,朕倒忘了,?!比〕鰤涸谧钕逻叺淖嗍瑁终f:“桓征西稟奏以隴右杜洪為西羌校尉,、雍州刺史,,以庾爰之為南郡太守、征西護軍,。朕不知其是何用意,,所以懸而未決?!?p>  諸葛甝心忖:“桓元子能有此容人之量,?”拱手說:“陛下,臣以為不妥,,那杜洪本為羌人,,尚無寸功,便委以封疆,,必結怨司馬梁州,。至于庾爰之本該移師柴桑,以作江左屏藩,,而今怎能反使其護軍荊州,,授人以柄?”這個“人”自然指的是桓溫,,“柄”則是水師,。

  皇帝聽得明白,說道:“那朕即刻賞賜桓征西絲帛三千匹,,好言慰勉,,其所奏之事暫且按下?!?p>  諸葛甝說:“請陛下連同桓沖,、郗超、王坦之等人一并賞賜,?!?p>  皇帝點了點頭,笑道:“就依卿所言,?!?p>  朝廷詔命傳至臨沅,郡衙之內,,諸葛邪坐于堂上,。下首胡不二、張氏兄弟、劉猛皆在,,不會兒,,杜云自堂外走來,手中還牽著一個童子,。

  待他進來,,諸葛邪懶洋洋的打著手勢:“安之,請隨意坐,?!彼坪鯖]了朝氣。

  杜云看案上還擺著糕點,,攜童子坐下,。那童子虎頭虎腦,眼睛盯著糕點,。杜云從盤中拿了一塊給他,,見他小手抓著,往嘴里送,,稍覺心安,。

  張一笑看著童子,對眾人說:“我說他眉眼最似安之,?!?p>  張三嘆說:“非也,此子眉清目秀,,哪像安之粗眉大眼,。”

  張一笑說:“他還小,,怎見得以后不是濃眉,?”

  胡不二說:“一笑說的不錯,你兩兄弟看起來也不相似,,敢言不是同胞,?”

  劉猛“嘿嘿”發(fā)笑,說道:“我看他們二人未必就是同胞,?!?p>  張三嘆搖頭嘆氣:“哎,愚不可及,,我二人一者像父,,一者像母,自然有所不同,?!?p>  張一笑也說:“先不論旁人,。倒是安之,眼下有朝廷詔命,,到底是接還是不接,?”他們并不在詔書中,是走是留尚且兩說,。

  杜云當他們的戲謔之言如耳邊風,,卻對張一笑問道:“什么詔命,?”

  張一笑起身,,從諸葛邪案頭拿過詔命,送到杜云眼前,。

  杜云接過來一看,,真是宿悵未了,又添新愁,,事情還需半月前講起,。

  那日,望梅居來了幾個人,。是阿蘭攜著一童子,,還有兩個蠻人隨從。

  遇見田泯澆園,,阿蘭打聽:“這位長老,,可認識杜云?”

  田泯看他們模樣,,問道:“你們是誰,,因何打聽杜云?”

  阿蘭眼睛放光:“這么說你認識杜云,?”

  田泯說:“不錯,。”

  阿蘭蹙眉說:“不瞞長老,,他是我郎君,,卻不辭而別?!?p>  田泯瞠目結舌:“?。俊?p>  阿蘭接著說:“聽聞他已娶了武溪王的外孫女,,因此才前來相認,。”原來,,武陵蠻與巴蠻互有姻親,,杜云的事不脛而走,終于傳到阿蘭的耳中。

  男人多個妻妾本非要事,,但念及皇甫魚的脾性,,田泯瞞也不是,不瞞也不是,。恰逢杜云夫婦從宅院出來,,皇甫魚還用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,已有了數月的身孕,。

  阿蘭瞧見杜云,,舍了田泯,走上前去,,喊道:“杜郎,!”

  杜云看是阿蘭,魂都出了竅,,止住腳步,,瞠目問道:“阿蘭,你,,你怎么來了,?”

  皇甫魚瞪著阿蘭,問杜云說:“她是何人,?”

  杜云說:“說來話長,,當年我戍守南浦,因缺糧去到他們村寨……”

  阿蘭打量皇甫魚一番,,不等杜云說完,,拉著童子的手言道:“杜郎,看,,這是昶兒,。”又彎腰對童子說:“昶兒,,快叫阿父,。”

  杜云把話噎住了,,打量童子:“這,,這……”

  皇甫魚“哼”一聲,說道:“夫君,,她到底是何人,?”

  杜云慌張道:“她是阿蘭,南浦的……”

  皇甫魚鄙視道:“山野村婦而已,,怎敢來此攪擾,!”再看那童子,,越看越氣。

  阿蘭聽她出言不遜,,瞪眼說:“你仗著武溪王,,便要奪我夫君不成!”

  皇甫魚不怒反笑:“你夫君,?可有父母之命,,媒妁之言?”她知道武溪與南浦結有姻親,,卻不愿提及外翁,,免得說仗勢欺人。

  阿蘭不覺理虧,,說道:“杜郎早與我有夫妻之實,,天地可鑒,?!?p>  杜云忙擺手說:“阿蘭切莫亂說,我?guī)讜r與你有夫妻之實,?”

  阿蘭說:“你忘了當初攜蜀錦作禮騰龍洞,,與我同衾共枕?”

  杜云腦中“嗡”的一聲響,,當初那一夜只因酒醉,,哪知虛實?如今要承認卻也為難,,一時呆若木雞,。

  “嗆”,忽聽拔劍聲響,,唯見一道白光,,皇甫魚手中長劍已刺入阿蘭胸口。杜云張口結舌,,來不及阻止,。

  阿蘭連哼都沒有哼一聲,便命歸九泉,。余下的那名蠻人還想拔刀,,刀尚未出鞘,頃刻就死于皇甫魚劍下,。

  “鐺”,,杜云已拔出破月刀,架住皇甫魚的劍,,責問:“夫人,,你怎能輕易殺人啦,?”

  皇甫魚說:“他們欺上門來,難道不該死么,?倒是你,,既然與這村婦早有前緣,又何必娶我,?”

  杜云耳邊傳來童子的哭泣聲,,心中更覺苦楚,對皇甫魚說:“阿蘭是與我有舊,,但事情尚未明了,。即便剛才她言語冒犯,也罪不至死啊,,夫人以此行兇未免不仁,。”莫說阿蘭是故人,,就算是個陌路人也不該如此草菅人命,。

  皇甫魚眼中帶著哀色:“你說我不仁,豈對我有義,?”

  杜云不過就事論事:“夫人此言何解,?不論如何,也不該殺人,!”

  皇甫魚氣上心頭,,呵斥一聲,劍如疾風,。

  杜云哪如她快,,且念她有孕在身,不敢使出全力,。接了數招,,衣衫被挑破一個口子,卻沒觸及皮肉,?!拌K”,方接住她的劍,,便見她身形一晃,,刺向童子。

  杜云驚呼:“不要,!”

  “篤”,,皇甫魚一劍刺在木勺上。

  原來,,田泯拿了個澆園的長桿糞勺,,擋住皇甫魚的劍,,勺底被刺了個窟窿。

  皇甫魚聞到一股臭味,,看著他說:“你何故出手,?”

  田泯說:“童子無辜,杜夫人手下留情,?!?p>  杜云忙擋在童子跟前。

  皇甫魚抽出劍來,,說道:“我夫妻間的事,,與你何干?”揮劍朝杜云再刺,,“篤”,,糞勺上又多了個窟窿。

  田泯對杜云說:“安之,,還不快將這小童救走,?”

  杜云說道:“多謝前輩,夫人莫怪,!”一手提起童子,,拔腿便跑。

  院旁斑竹上拴著一頭驢,,杜云結下韁繩,摟著童子翻身上驢,,一溜煙的去了,。

  本也沒有去處,所以才避到郡衙,。還好諸葛邪不嫌他麻煩,,安排了住處,又著劉猛帶幾個衙役前往望梅居,,聲言要捉拿人犯,,當然是空手而歸。

  皇甫家雖是郡望,,卻也不敢枉顧王法,。皇甫魚也只一時嫉憤,,過后便讓田泯來城里勸說杜云,。惟愿他棄了那童子,回去好生度日,,阿蘭的事無須再提,。

  杜云卻兩難,,阿蘭死得冤枉,還有這孩童或許真是自己的骨肉,,怎能說棄就棄,?而反過來,皇甫魚終究是發(fā)妻,,且懷有身孕,,豈能恩斷義絕?心下躊躇,,所以拖延到現在,。

  懾于皇甫家的江湖名望,即便自己不動手,,怕也有人投其所好,。為免遭意外,杜云與孩童寸步不離,,就連入這公堂也是一樣,。

  諸葛邪摸了摸胡須,對杜云說:“安之,,今時不同以往,,若不奉詔,恐罪犯欺君,。令兄遙之就在合肥,,不如先將孩兒交由他養(yǎng)。往后,,待北伐歸來再說,。”若只是給個官職,,辭而不受也罷,,但軍令如山,逾時不至,,將依律治罪,。除非逃去方外,而王法有所不及,。

  杜云心想:“可惜我與杜家本無瓜葛,。”他非杜家子嗣,,征夫并不知曉,,他說道:“那我夫人?”

  諸葛邪說:“尊夫人有父母,、兄嫂在,,自當無虞,。先守著口風,待準備妥當,,我再命人將詔命送去皇甫家,,就說你已奉詔行事,如何,?”

  杜云點了點頭,,心想:“暫且離開此地也好?!?p>  諸葛邪將家眷扶上馬車,,他回頭往門楣上看了一眼,滿是不舍,,嘆道:“哎,,可惜這安樂之所?!?p>  城南碼頭,,諸葛邪與鐘節(jié)站在船上,對岸邊的胡不二說:“不二,,待黃昏再將詔命送去皇甫家,。”

  胡不二拱手稱是,。

  幾艘大船揚帆東去,,打著周家的旗號。船雖然是周家借的,,不過駕船的人卻不是周家人,,而是鐘節(jié)的手下。

  船艙中,,擺著茶案,杜云問眾人:“只留不二在此地,?”他將昶兒交給同船的諸葛夫人照顧,,這才有暇與人飲茶。

  張一笑說:“人各有志,,他已無意征戰(zhàn)沙場,。且我等此去禍福難料,倘時運不濟,,還有投奔之處,,也算好事?!?p>  張三嘆說:“嘿,,少了個與我爭功之人也不錯,。”又對諸葛邪說:“郡守,,呃不,,刺史,既然要興師北伐,,不如就委我以司馬之職,,在下定不負所托?!闭绽碚f諸葛邪還沒上任南豫州,,稱其郡守并無過錯。

  諸葛邪笑道:“可也,?!?p>  張一笑聽了,對諸葛邪說:“那卑職……”

  諸葛邪說:“不急,,到了合肥再說,。”又看著鐘節(jié)說:“守義,,此去合肥,,可任你為將兵都尉,統(tǒng)那八百水兵,?!?p>  鐘節(jié)放下茶杯,拱手說:“回刺史,,我等久居洞庭,,農時勞作,閑時捕魚,,怡然自得,,不愿遠涉他鄉(xiāng)?!?p>  諸葛邪捏須笑道:“哈哈,,看來倒是我之過,竟讓爾等得享清閑,?!?p>  鐘節(jié)說:“刺史大德,鐘某沒齒難忘,?!?p>  諸葛邪說:“罷了,來,喝茶,?!?p>  另一艘船上,甲板平闊,,劉猛與鼓桴相對而坐,。中間草席上扣著兩個竹簸箕,劉猛對鼓桴說:“鼓桴,,哪個下面有肉,?”原來是在射覆。

  鼓桴瞧了劉猛一眼,,又盯著簸箕,,伸出一根手指頭,點了點左邊的簸箕,。

  劉猛捋須而笑,,將左邊的簸箕揭開,卻是幾顆板栗,。

  鼓桴張著嘴,,不禁瞧了瞧右邊的簸箕。

  劉猛捻起板栗,,對鼓桴說:“來,,給你?!?p>  鼓桴伸出手板,,接過板栗,一把倒進嘴里,,連皮嚼下,,“咔嗤”作響,竟也不吐出來,。

  守在桅桿下的幾個水手好奇的觀望,,心想這護法金剛也不那么可怖,反而有些傻,,不禁好笑,。

  待他吃完,劉猛說:“你且閉上眼睛,。”

  鼓桴閉上眼睛,,側耳傾聽,。

  劉猛從背后拖出竹筐,掏了一樣東西,扣在簸箕下,。擺弄一番,,對鼓桴說:“鼓桴,睜眼,。說說,,肉在哪個下面?”

  鼓桴這回指著右邊的簸箕,。

  劉猛將右邊的簸箕揭開,,卻是一個燒餅。

  鼓桴瞪大眼睛,,忍不住伸手將左邊的簸箕揭開,,下邊果然有一塊肉干。

  劉猛搶過簸箕,,扣在肉上,,拿起燒餅給鼓桴:“來,吃吧,?!?p>  鼓桴接過燒餅,三下五除二吃個干凈,。不用劉猛說,,又閉上眼睛。

  水手正看著傻笑,,旁邊走來一個頭領,,呵斥道:“嘿,看哪,?還不快去掌帆,。”水手們這才觀瞧風向,,趕緊轉動船帆,。

  穿洞庭,過巴陵,,船入大江,。

  這日,到了夏口,,江面上出現幾艘斗艦,,看那旗號,寫著“庾”字,。諸葛邪命人將周家的旗降下來,,升一面“諸葛”大旗,。

  一艘斗艦迎上來,上邊的軍候對站在船頭的諸葛邪等人說道:“哪位是諸葛郡守,?”

  諸葛邪抱拳說:“在下便是諸葛邪,!”

  軍候躬身說:“諸葛郡守,我家將軍有請,,往夏口一聚,。”

  諸葛邪說:“知道了,,有勞軍候前邊引路,。”

  軍候拱了拱手,,下令調轉船頭,,當先引路。

  來到一處水寨,,碼頭上旌旗招展,,一將著披風,帶著數名親兵等候,。

  諸葛邪的船停住,,放下跳板。見將領帶著親兵登船來,,諸葛邪上前相迎,,施禮道:“征夫見過內兄?!痹瓉?,此將正是庾爰之。

  庾爰之哈哈大笑,,說道:“看過邸抄,,我便命人每日往江上迎候?!背⒃t命被邸抄各郡,,庾爰之既為江夏相,自然知道諸葛邪將途徑此處,,前去赴任,。

  諸葛邪說:“何勞內兄迎接,我自該上府中拜會,?!?p>  庾爰之看了看諸葛邪身后眾人,見杜云也在里邊,,便朝他拱手說:“安之別來無恙,?!?p>  杜云看他面善,還禮說:“庾兄,,在下有禮了?!苯南辔煌な?,何況杜云還未上任,自稱“在下”倒也合禮,。

  庾爰之對諸葛邪說:“舍妹可在,?”

  諸葛邪說:“夫人正在船上,有請,?!闭f著打出手勢,請庾爰之去往船艙,,留其隨從在艙外,。

  杜云看庾爰之隨從之中有一人甚是面熟,手中拿一桿兩頭槍,,原來是羅騰,。此人算不得江湖好手,也并未隨杜云夫婦前往桐柏山,,不想仍在庾爰之身邊謀職,。杜云上前寒暄:“這位不是羅兄么?”

  羅騰臉上的尷尬轉眼即逝,,拱手笑道:“羅某見過君侯,。”

  杜云說:“不料此處能遇見故人,?!?p>  羅騰附和說:“是,是,,真是有幸,。”

  杜云問:“怎不見霍兄,?”

  羅騰說:“我也久未見他,,倒是前幾日在城中遇見七指鼠?!?p>  杜云說:“哦,,他傷好了?”

  羅騰問:“他幾時受過傷,?”

  杜云心想:“七指鼠定是瞞著于桐柏山被俘之事,?!绷羲诸伱妫黹_話題,,談論起江夏的風土人物,。

  當日,在寨中擺下宴席,,為諸葛邪等人餞行,。

  堂外早有其他部將相候,個個行禮如儀,。待見到鐘節(jié),,一將挺身攔住,呵斥道:“水鬼鐘,,你也敢來,?”

  鐘節(jié)一看,不是別人,,正是陳汜,。兩人在水上多次照面,可算是老對頭,。正因如此,,他才跟著下船,想一睹這荊州水師的威儀,。眼下被陳汜呵斥,,竟有些腿軟,他拱手問道:“陳將軍意欲何為,?”

  陳汜側頭瞧了諸葛邪一眼,,對鐘節(jié)說:“此乃我水師蒼龍?zhí)茫M容你這江湖鼠輩入內,?”

  鐘節(jié)一聽,,不覺捏起拳頭。

  庾爰之上前相勸:“誒,,陳都尉不必動怒,,他早已歸降官府,既往不咎,?!?p>  陳汜對庾爰之抱拳說:“將軍,此人奸詐無比,,不可不防,。若容他入堂,怎對得住昔日喪命水泊的袍澤,?”

  其余水師將領聽了,,都議論紛紛,,言語中頗為不滿。

  庾爰之方上任不久,,正當收攏人心,,只得回頭對諸葛邪說:“妹婿莫要見怪,這水鬼鐘還是回船為好,?!?p>  鐘節(jié)受眾將所指,臉色難看,,一言不發(fā)。

  諸葛邪打個哈哈:“不料小小的水鬼鐘竟令荊州水師為之震動,,好大的聲威啊,,哈哈!”

  眾將一聽,,聲音反而小了,,都看向諸葛邪,眼中帶著不滿,。

  諸葛邪對鐘節(jié)說:“守義,,你且回船?!?p>  鐘節(jié)拱手告辭,,轉身離去。

  諸葛邪指著鐘節(jié)的背影,,對眾人說:“來,,來,你們既如此恨他,,何不朝他后背射箭,。”

  水師人多勢眾,,此刻從背后放箭,,太也無恥,非男兒所為,。

  諸葛邪瞧他們面面相覷,,又說:“我本以為,大丈夫該仗三尺劍,,于水面爭鋒,。算無遺策,勝敗有數,,不想諸位圖逞口舌,。本官以鐘節(jié)鎮(zhèn)伏洞庭,,使?jié)h壽百姓免除賊患,得享魚米之豐,。諸位皆是領兵之人,,當知能以智取,不以力敵,,此乃為將之道,!”

  眾將一聽有理,無復多言,。在堂中相聚甚歡,,個個喝得酩酊大醉。

  次日,,杜云醒來,,身處陋室之中,捂著頭,,尚能想起昨日酒宴上庾爰之所言,。

  庾爰之曾上前敬酒,已是滿臉酡紅,,對諸葛邪說:“若非當年妹婿巧計,,我怎能娶到阿柔為妻?來,,我敬你一杯,。”

  與諸葛邪喝過,,又給杜云敬酒:“若非有安之,,我豈能脫身?幸哉,,幸哉,!來,你我滿飲此杯,?!?p>  諸葛邪趕緊打住,說道:“內兄,,過往之事不必再提,。”

  杜云不知諸葛邪從中用計,,如今想來倒有一絲后悔,,不免多喝了幾杯。他心想:“昨日酒宴上不便多問,今日須找清風問個明白,?!?p>  本是和衣而睡,他起身來,,推開房門,,是個院落,矮墻圈成,,里邊長滿雜草,,中間一口水井,井垣旁放著木桶,。原來這里是旱寨的營舍,,也沒有多大講究。杜云捋起袖子,,走到井邊,,打水洗臉。卻驚動一只耗子,,竄至矮墻底下,從破洞鉆了出去,。

  剛洗完臉,,聽身后“吱呀”一聲。杜云回頭看,,有戶房門打開,,劉猛穿戴整齊,走了出來,。

  杜云轉身問道:“叔雄,,可知征夫在哪?”

  劉猛走近說道:“怕是睡在庾將軍宅中,,我眼下便去找他,。”

  杜云說:“稍待,,我與你同去,。”說著,,三腳并作兩腳,,從房中取了刀,與劉猛同去,。邊走邊問:“張氏兄弟呢,?”

  劉猛說:“怕還沒醒……”

  來到中軍轅門,被守衛(wèi)擋住,。杜云說明來意,,無奈不知營中口令不得入內,。

  屋內,庾爰之喝了一口醒酒湯,,聽諸葛邪說:“內兄,,依我之見荊州不可久留,還需未雨綢繆,?!?p>  庾爰之說:“未雨綢繆?我甫一上任,,哪能脫身,?”心想:“即便想走,哪有官位???”

  諸葛邪說:“不妨上奏朝廷,就說志在疆場,,愿往殷淵源帳下聽用,。”

  庾爰之喝干醒酒湯,,搖了搖頭:“莫說我不知,,朝廷之所以任我為江夏相,執(zhí)掌荊州水師,,不過是為了制衡桓溫,。”意思是離開荊州水師,,他一文不值,。

  諸葛邪說:“不錯,然而以內兄之威望,、權略,,可及桓征西否?”

  庾爰之大有自知之明,,擺手說:“固不如也,,莫說權略,他只需派一支兵馬自南郡來,,我唯有避走江湖,。”

  諸葛邪說:“既然如此,,就使細作去南郡刺探,。但有風吹草動,即刻拔寨避走江州?!?p>  庾爰之捋須說:“只是無朝廷詔命,,豈敢任意調動水師?”

  諸葛邪笑了笑,,走過去,,附耳說:“使人奏報御史中丞,就說桓征西有不臣之心,,借此請一道密旨傍身,。”

  庾爰之聽罷,,點了點頭,。

  這時親兵進屋來,行禮道:“稟將軍,,轅門外有杜云,、劉猛求見諸葛郡守?!?p>  庾爰之看了諸葛邪一眼,,對親兵說:“讓他們進來?!?p>  諸葛邪說:“不必了,。內兄,恕我王命在身,,還需趕路,這便告辭,?!?p>  庾爰之起身作別:“妹婿一路順風,來日再會,!”將諸葛邪送出轅門,。

  諸葛邪又朝庾爰之拱了拱手,與杜云,、劉猛一同離去,。

  杜云邊走邊問:“征夫又給令內兄出了什么計策?”

  諸葛邪詫異的看著他,,問道:“你如何得知,?”

  杜云說:“當年你用計,使其與殷氏結為連理,,由此想當然耳,。”

  諸葛邪眉毛一挑,已猜到其心思,,說道:“姻緣乃天定,,豈人謀可成?若非如此,,當年仁兒又怎會被令內兄搶了去,?”

  杜云啞口無言,他內兄自然是皇甫彪,。以諸葛邪的才智,,尚且不能為自己求得姻緣,何況為他人謀,?這其中或許是當局者迷,,又或者只是因緣巧合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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