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常相往來的人,,大多是地位相當(dāng)?shù)?;小孩子間的階層劃分雖沒有那么明顯,但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父輩的影響,從而被動地區(qū)分出階級來,。
這五人也不能例外,。他們五家非但住在同一條街上,、彼此距離很近,,甚至有兩家就緊挨在一起,而且從住宅大小,、裝飾可看出,,他們的家境大都相差不遠(yuǎn)——其中明顯闊綽些的就數(shù)王公子了,這也與他今日表現(xiàn)出的,、在眾人里的地位相當(dāng),。
五個人剛出店時步履匆匆,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望上幾眼,,生怕任舟尾隨于后——這也是任舟預(yù)料到的,,所以他沒有急著跟上去,,而是稍稍地等了一等,。
一直到走出了一條街,他們才算稍稍地定了定神,,喘了口氣之后,,他們不但把腳步放緩了,而且也有了閑話的心思,。幾人先是猜了猜任舟的身份,,以及他問話的用意。各抒己見之后,,卻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,,最終也沒得出個結(jié)論,只好按下不談了,。之后,,又聊了一會兒今晚壽宴時的情況,眾人有心奉承,,當(dāng)然是一通胡吹,,天花亂墜的,聽得一旁跟蹤的任舟都有些恍惚,,分不出他們說的究竟是這位王公子慶生,,還是王母娘娘擺宴了。
看面色,,這位王公子顯然是對這種吹捧頗為受用,,但先前剛受了任舟一嚇,,生怕自己已叫陳公子盯上,一邊聽著,,一邊還不忘往左右四周看一看,。
不過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不少。
連說帶笑地走了一陣,,諸人便先后到家了,,任舟也跟著王公子進(jìn)了一處宅院。
趁著王公子敲開偏門,、與護(hù)院們寒暄的機(jī)會,,任舟一縱身,跳上了緊挨著墻頭的一個屋頂上,,先是四周觀察了一下,,發(fā)現(xiàn)整座院子里,雖然崗哨不少,,但大多懶散得很,,也不知是慣常如此,還是今天剛辦完壽宴,,緊張過后難免松懈,。
不過這倒是替任舟省了不少麻煩。等到王公子回了房間,、先前湊上去搭話的守衛(wèi)們也各自歸位后,,任舟又觀察了一陣,最后趁著無人注意,,縱身一躍,,跳到了另一處的屋頂上,一屁股坐了下來,。
這座宅第分出了四進(jìn)來,,如今任舟正在第二進(jìn)中偏房的房頂。伏在這座屋脊上,,整個院子的狀況盡可一覽無余,,又不易叫人發(fā)現(xiàn),于任舟而言,,這實(shí)在是不可多得的風(fēng)水寶地,。
此時已過了子時,朗月斜墜,,如同寶鏡高懸,,反射出淡淡的光芒,介乎明亮與昏暗之間,照到大地上,,整個世界如同籠了一層輕紗,。
任舟仰臥在屋脊上,一會看看月亮,,一會又望一望四周,,臉上全無一點(diǎn)喜色。
置身于這樣的景色中,,可任舟卻好像一點(diǎn)也開心不起來,。
并非是他不懂得珍惜,只是所謂“四美”,,乃是良辰,、美景、賞心,、樂事,,可像任舟這樣孤零零地躺在房頂上,耳畔面前俱是呼嘯的寒風(fēng),,四周除了那些值崗的護(hù)院外再無旁人,,別說紅粉佳人了,連一杯酒都欠奉,,又有什么賞心,、樂事可言呢?境況如此,,就算是良辰和美景得兼也全不濟(jì)事了,。
任舟輕輕地呼出了一些白霧,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升騰飛舞又最終消弭無形,,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他不知道自己已在這里等了多久,。
他能知道的,,只有月亮好像又下墜了幾寸。周遭的寂靜里,,間或可聽到些綿長的鼾聲,,鼾聲的主人似乎愜意極了,在這鼾聲的間隙還輕輕地咂著嘴,。
于是任舟也情不自禁地咂了兩下嘴,,又吐出一口白霧來——在過去的不知多長時間里,這已是他唯一的消遣,,可現(xiàn)在,,他對這唯一的消遣也禁不住有些厭倦了。
人這一生中,難免會做出許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,。
任舟此時,,只痛恨自己為何要臨時起意,為何不老老實(shí)實(shí)地待老楊的店里,,雖然兩條凳子拼起來的“床”談不上舒適,,可也遠(yuǎn)非像這樣躺在屋頂上吹風(fēng)可比。
其實(shí)這世上大多的事情,,在你感到后悔時往往還有補(bǔ)救的余地,。可大部分人往往抱著“錯中自有錯中往”的心思,,這或許并非是他們知錯不改,,而是因?yàn)樗麄儫o法確定自己的“改正”是否是另一個錯誤的開始。
此時的任舟,,無疑也是“他們”中的一員,。
在一種想放棄又不甘心的糾結(jié)中,任舟用手在月亮和遠(yuǎn)方的房頂之間比劃了一下:“等月亮再墜這么多……”看了一陣,,他又把指頭往下稍稍放了些,,“這么多吧……等月亮到了這兒,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睡覺了,?!?p> 他已無聊到自言自語的地步了。
如果說有什么事情是所有人一輩子里都必須要經(jīng)歷的,,“自欺”一定是其中之一,。雖說圣人的教誨是“毋自欺”,可真實(shí)的情況是,,這世界遠(yuǎn)比大多數(shù)人的想象更要復(fù)雜得多,,如果不在失意或者枯燥時騙騙自己的話,別說要做什么事,,恐怕連活下去都很困難,。
可惜,“自欺”帶來的一時的寬慰,,卻無法對抗長久的痛苦和無聊,。雖說任舟已為自己的等待設(shè)置了一個期限,可在到達(dá)這個期限之前,,他的情況沒有任何好轉(zhuǎn)——他仍然只能仰面躺著,,盯著月亮,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,。
——如果當(dāng)年蘇東坡也是像自己這樣,,只能一瞬不瞬地盯著月亮,而沒有其他消遣的話,恐怕也不會對它抱有那么深厚的情感了吧,?
這只是任舟窮極無聊時的所有想法里,,尤其荒誕的一個。
他還禁不住想起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女,、也就是百花苑的新老板,;又想到了最近遇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,諸如老李,、桃枝,、陳公子以及蔣涵洋;他甚至還想起了老楊做的羊湯里那些干硬難嚼如同木柴一樣的羊肉,。
——為什么當(dāng)時忘了沾一沾那些少年公子的光,、讓老楊也給自己煮一碗湯呢?
在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,,任舟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將要失去意識了——連他自己也分不出來自己究竟是要睡著了還是要凍昏了,。
突然,他聞到了一陣奇怪的味道——刺鼻的臭味,。
他原本將要閉上的雙眼瞬間睜開了,,現(xiàn)在的他對這種味道尤其敏感,對這種味道的主人也尤其期待,。
他迫不及待地坐了起來,,動作之敏捷,很難看出他在這種地方凍了這么久,。
任舟先是向著四周的屋頂上放眼望了望,,卻什么也看不見——沒有哪里多出一團(tuán)黑影來,也沒有什么東西在動,。又不死心地往院子里看去,,卻也沒什么收獲。
是否呆的太久讓自己產(chǎn)生幻覺了,?
任舟輕輕地摸了摸鼻子,,苦笑了一下。
可他還沒來得及躺下,,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極細(xì)微的落地聲。
聽到這種聲音的任舟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——究竟是喜悅多些,,還是緊張多些呢,?
或許更多地是覺得解脫吧。
南宮大仍是之前的那副打扮,,一襲黑衣從頭到腳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的,,僅露出一雙眼睛來。
不過任舟憑著那股獨(dú)特的氣味,就可斷定,,這一定是他本人了,。
任舟起身時,目光從南宮大的腳上掃過去,,忽然產(chǎn)生了一種怪誕的想法:這位南宮前輩的腳相較常人來說要小得多,。
不過他當(dāng)然不會說出來,而是向著南宮大抱了抱拳,,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——只是這種笑出現(xiàn)在他已將凍僵的臉上,,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。
“前輩,,久違了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