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:紅姑(下)
明月當(dāng)空,,月光皎潔
月光透過明瓦照入云水堂外院的某個沒有燈火的房間,,愈加暗沉,。
在昏暗中,一個人影走回了屋子中央,,在房中的那張桌邊站定,。
只見在人影面前的桌子上,,放著一個暗紅色的木盒,蓋子已經(jīng)打開,,里面鋪著厚厚的綢緞,,綢緞上放著一個翡翠鐲子。
若是能適應(yīng)了這黑暗,,再湊近了瞪大眼睛仔細(xì)看,,可以見到這翡翠鐲子的質(zhì)地并不好,黃綠色,,黯淡無光,很陳舊的模樣,,細(xì)看之下,,鐲身上還有幾道細(xì)細(xì)的裂口。
人影仔細(xì)盯著這鐲子,,緩緩伸出手來,,慢慢將木盒的蓋子蓋上。
蓋上之后,,可以見到這木盒的外表面刻滿了黑色的線條,,密密麻麻地環(huán)繞盒身上下四周,乍看之下,,就像是一道道的黑色細(xì)索捆在這木盒上一樣,。而隨著盒子被蓋上,外院桃樹下的那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女人仿若水波蕩漾一般,,晃了兩下,,便消失無蹤了。
蓋上了盒子后,,人影松了一口氣,,隨后將盒子小心收入了懷里,手再從懷里伸出來時,,里面已經(jīng)多了一根赤黃色的金屬條,。
人影握著金屬條,走到房間另一邊打開了窗戶,,翻了出去,,再將窗戶關(guān)好,隨后雙腳一蹬地,,平地躍上了房頂,。隨后,這人影就在房頂上如履平地,,一路走到了內(nèi)院,,動作既快捷又輕盈,,最終落在了內(nèi)院院子里,這才收起金屬條,,重新揣入懷里,。
也是這時,借著月光可以看到這人影一身富貴皮裘,,長著一張娃娃臉,,正是白天接待過萬青的那位方涵方師兄。
在內(nèi)院院子里落下后,,方涵直接去了白天陳沖和見萬青的那個房間,,開門進(jìn)去后,就見到陳沖和正坐在里面閉目養(yǎng)神,。
方涵進(jìn)門,,反手將門關(guān)上后,走到陳沖和下首坐下,,道:“堂主,,他走了?!闭f著,,又小心地把懷里那盒子取出來,放到陳沖和手邊的茶幾上,,埋怨道:“這東西太危險了,,這種事你下次還是找別人做吧。堂主你是不知道,,我蓋盒子的時候不小心手抖了一下,,心都快要跳出來了……”
陳沖和睜開了眼睛,看了他一眼,。
了解方涵性子的他,,也不理睬方涵的這些浮夸埋怨,只是截斷了方涵的話,,問道:“他當(dāng)時是什么反應(yīng),?”
“他一看到紅姑,身子就僵住了,,整個人都懵了,,表情實在是非常精彩,哈哈哈……不過他膽子還真是不小,,雖然一看就知道很害怕,,卻是沒有瞎跑……”
方涵將萬青當(dāng)時的表現(xiàn)詳細(xì)說來,描繪得活靈活現(xiàn)。
這種活兒對他這個話癆來說還真是挺適合的,,短短的一個倒退,、繞路的過程,被他閑扯了半天,,還加了不少他自己的主觀判斷在里面,。
陳沖和只是默默地聽著,偶爾會打斷方涵一下,,就其中的一個小細(xì)節(jié)深度發(fā)問,,方涵也都仔細(xì)回答了。
等到方涵說完,,陳沖和沉默了片刻后,,道:“我知道了?!?p> 他可以說是話語非常簡潔了,,堪稱話題終結(jié)者,方涵這個話匣子卻是又說道:“堂主,,你想看看他當(dāng)時有沒有撒謊,現(xiàn)在從他面對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(yīng)來看,,他確實沒有撒謊,,他遇到這種事,確實會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做,。這點我明白,,可是我不明白的是,你為什么白天的時候就把《無定真法》傳授給他,?”
“你既然之前還不能完全相信他,,那應(yīng)該在這之后,再傳授他《無定真法》才是,?!?p> 陳沖和反問道:“這兩者之間有何關(guān)系?就算現(xiàn)在測試出了他在當(dāng)時的事情上有所隱瞞,,甚至身份可疑,,難道我就不傳授他《無定真法》煉體篇了嗎?終究都是要傳的,,早傳晚傳都一樣,。”
“今天讓你去做這件事,,決定的不是傳不傳《無定真法》,,而是決定我們以后和他的相處方式,這一點你要明白?!?p> 方涵聞言一愣,,皺著眉頭仔細(xì)一琢磨,眉間才逐漸舒展開,,嘆道:“是啊,,就算他可疑,甚至真是打進(jìn)來的探子,,咱們也要傳他煉體篇,,讓他不知道我們已經(jīng)知道了。這樣一個可以在關(guān)鍵時刻反過來利用的棋子,,可比直接捉起來或者趕出去有用多了,。只是,用《無定真法》的煉體篇來進(jìn)行交換,,會不會代價太大了,?”
陳沖和看了他一眼,道:“他若真是有所目的而來,,也絕不會是為了《無定真法》,,這不是重點,也沒什么代價大不大,,你以后自然會知道,。”
方涵不禁問道:“這是為何,?”
陳沖和看著他,,悠悠道:“你若是想早些知道,那就快些修行,,就能快些知道了,。”
方涵聞言,,尷尬一笑,,“那算了,我還是不想知道了,,堂主你說是就是吧,。”他又不是陳沖和這種不怕死的修行狂人,,要不是身體所需,,他可能連修行都不想修行,就想這么混吃等死了,。
天天吃吃喝喝睡睡大覺多舒服,?那么勤著修行,,嫌自己死得太慢嗎?
陳沖和看他憊懶這樣,,無奈地?fù)u了搖頭,,嘆了口氣,正要起身離去,,卻見方涵又開口了,。
“堂主,《無定真法》的事,,就當(dāng)按你說的那般,,可是我們又怎么知道那萬青剛才的反應(yīng)不是裝出來的呢?”
陳沖和看樣子都懶得跟他廢話了,,只是看了看他,,又還是答道:“你說得自有這個可能,但是在那種突發(fā)狀況之下,,想要裝到這種程度,,他必是受過這方面嚴(yán)格的訓(xùn)練,這可不是短短時間內(nèi)能訓(xùn)練成的,??墒悄闳シ慈f青卷宗,他的履歷清白得很,,并沒有長時間無故失蹤的紀(jì)錄,。”
“況且,,我將試探的時機(jī)特意選在了今晚,先行把《無定真法》煉體篇傳授于他,,也是為了放松他可能的警惕,。他若真是意圖不軌的探子,發(fā)現(xiàn)我已然信任于他,,這正是他心理最松懈的時機(jī),,兩相結(jié)合之下,還得出現(xiàn)在這樣的結(jié)果,,那就沒什么好再說的了,。”
方涵聞言,,想了想,,看看陳沖和,張嘴欲言,,話語在口里滾動了幾番,,終于出口:“堂主,今晚齋堂的香滑牛柳,你覺得味道怎么樣,?”
陳沖和搖搖頭,,道:“你要是想找人說話,就去找別人吧,,我還有事,。”說著,,就起身離去了,,留下方涵一個人在這里坐著,思索著去找誰聊天解悶,。
……
齋堂的香滑牛柳真的是鮮嫩可口,,金志常說得沒錯。
萬青在西正街上晃蕩著的時候,,如此想到,。
他離開了云水堂之后,并沒有馬上離開,,而是先像金志常說的那樣,,一路問人去了齋堂吃了一頓晚飯,這才離開,。
這期間,,他頂著這一副生面孔,腰牌也是沒少用,,而也是在一次次地用腰牌過程中,,他愈發(fā)感受到了云水堂在西真教內(nèi)的重要性——每當(dāng)別人知道他是云水堂的新火工后,臉上表情總會從戒備,、冷漠等,,變得笑容可掬起來。
好部門??!
萬青感慨著,隨手拉了幾個人問了問路,,差不多知道了白公學(xué)堂的大致方位,。
身上揣著五貫巨款,這讓萬青心中有些忐忑,,想要立刻把這事給解決了,。不然的話,夜長夢多,,依照他的霉運(yùn),,搞不好就把這五貫給弄丟了,,到時候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。
而問到了白公學(xué)堂的方位后,,萬青便在夜色下,,朝著白公學(xué)堂的方向走去,一路上人聲不斷,。
南宋的夜生活真是相當(dāng)可以,,這里又是西正街上、靠近西真教處,,商鋪遍布,,很是繁榮,一路上到處都是開著門燈火通明的各色店家,。行人比起白天來雖然明顯少了很多,,但也是入眼處都可見到人的程度。
君悅客棧的大門開著,,大堂里坐著好幾桌客人,,有男有女,正在喝酒吃菜,;
門面并不大的孫記撲戶,,門外立著紙糊的四方燈箱,四面都有“孫記撲戶”的字樣,,門上掛著毛氈擋風(fēng),,瞧不見里面場景,聲音卻屬這里大,,劃拳進(jìn)酒聲和燈火從門口毛氈的縫隙里往外涌,;
乘風(fēng)成衣鋪的毛掌柜正在柜臺后無聊地打著算盤,店里只有一位身穿舊襦裙的女顧客,,正在挑選衣物,,旁邊站立著伙計……
西真教道觀周圍是最繁華的地帶,隨著萬青一路遠(yuǎn)走離去,,周圍開門的店鋪和人流越來越少,到的瓦柳巷附近后,,一條街上已經(jīng)是沒幾處開門的店鋪了,,行人也是走上一段才能見到一兩個。
不過這里也有CBD附近沒有的景象,,那就是走上一段就能見到的小販,,掛著燈籠沿街?jǐn)[攤賣吃食茶水。有需要的,,便在小桌旁的小凳上蹲坐下,,吃上一碗餛鈍或是茶水,,既便宜,又能提供一定的美味和在冬季所需的熱量,。
萬青找了個路人打聽了一下,,很容易就打聽到了白公學(xué)堂在瓦柳巷的準(zhǔn)確位置,隨后便找了過去,,繞了幾繞后,,沒多一會兒就站到了白公學(xué)堂的門口。
這是間高墻大院,,但不怎么新,,有些舊,大門口正上方就掛著“白公學(xué)堂”的牌匾,,門上還高高地掛著一盞燈籠,。
學(xué)堂的門關(guān)著,萬青上前執(zhí)起門環(huán)敲了敲,,很快就有人過來開門了,,是個仆役裝扮的老人。
聽到萬青大晚上的是來求見白征明老先生,、想要上學(xué)的,,那老仆看起來也并不覺得驚訝。隨后問了下萬青,、知道他沒有預(yù)備名帖后,,也不說什么,直接就領(lǐng)著萬青進(jìn)去了,。
進(jìn)去之后,,可以見到,這白公學(xué)堂比起荒涼到整個院子只有兩顆桃樹的云水堂來,,要好不少,,至少院子里的樹木是要多一些的。
老仆領(lǐng)著萬青去了堂屋,,點了燈,,讓他在這里稍候,便離去了,,茶水也不說伺候一個,,不過也沒一會兒,這老仆就又折返回來了,,又領(lǐng)著他去了一個偏廳,。
進(jìn)入這偏廳后,可以看到這里燈火甚亮,,里面坐著兩個男人,,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仆在旁伺立著,。
那坐著的兩人都是一身干凈的棉袍,看著既不顯寒酸,,也并不富貴,。
其中,一人四十多歲,,面白無須,,另一人年輕一些,三十歲左右的模樣,,瞧著和陳沖和差不多大,。
見到萬青進(jìn)來后,這兩人都站起身來,。
萬青趕忙一拱手,,道:“晚生萬青,夜里冒昧來訪,,還請兩位先生見諒,。”
那四十多歲的男子也是一拱手,,道:“萬公子有禮了,,老夫姓白名征明字建平,便是這學(xué)堂的主人,?!?p> 那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也跟著自我介紹了一下,笑著道:“下愚姓朱名熹字元晦,,萬公子有禮了,。”
“……”
朱熹,?還特么字元晦,?
同名同姓也就罷了,連字都一樣,,這實在不是巧合,,而確實就是那個人了吧?
萬青眼皮子一跳,,忍不住向那朱熹多看了兩眼,,見對方一張大圓臉,長相平平無奇,,留著胡子,只有一雙眼睛看著很有神,,看著像是很有主見的樣子,,也是對方相貌上唯一的亮點了,。
這個世界又是怪異,又是修士的,,自己今天都變異了,,這些都讓萬青越來越覺得,這個南宋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南宋越來越遠(yuǎn)了,,卻沒想到在這里竟然碰到了和自己記憶中相合的一個名人,,一個毀譽(yù)參半的大名人。
這讓他一時有種恍惚感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