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萬公子,?”
白征明的話將萬青的思緒拉了回來。
看到這兩位看著自己的疑惑眼神,,萬青趕緊表情一斂,,道:“不好意思,一時失神,?!苯又值溃骸巴砩鸁o字,還請見諒,?!?p> 根據(jù)“萬青”的記憶,“字”這種東西,,似乎只在讀書人的圈子里盛行,,一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,在成年禮后才有,,也算是身份地位的某種象征,。像“萬青”這種底層百姓,能有個正兒八經(jīng)的名都是花了錢的,,日常也夠用了,,實在沒空去弄什么字。
至于云水堂之流,,雖多有識字,,卻也不興搞這些。
那白征明也不去計較,,只是隨口應和了兩句,,便邀萬青入座,,下人也奉上了茶來。
隨后,,白征明也不繞彎子,,直接道:“聽我那老仆說,萬公子此番是想求學,?”
萬青點了點頭,,“正是?!毙念^默默地想到,,這白征明和朱熹對他的態(tài)度都還不錯,看來自己的“威名”還沒傳到西廂的瓦柳巷這邊來,。
想著,,視線又不自覺地向那對面坐著的朱熹那瞟上一眼。
說到求學,,這位朱大哥可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封建大教育家,。這白征明看樣子和他關系不錯,大晚上地還湊在一起聊天,,想來儒學造詣也不錯,,才有共同語言,真要學儒,,看來找這白征明還是不錯的選擇,。
不過自己此番也不是真來求學的。
想到這里,,萬青又道:“晚生想要學一些識文斷字,,聽朋友說,先生才學淵博,,特指點學生前來求學,。另外,我那朋友,,還讓晚生帶一些話,,只讓說與先生,所以……”
說到這,,萬青明目張膽地向朱熹看了一眼,,用眼神示意了一下。
在他想來,,這種事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,兩人私下進行交易就好了,。
若是旁邊只站著個家仆,,那也罷了,,可這還有朱熹這么個外人在這里算怎么回事呢。
朱熹也有眼力價,,見狀,,當下一起身,笑道:“人有三急,,白公,,晚生先離席一陣?!?p> 那白征明看樣子也聽出了點什么來,,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,卻還是面色一凜,,虛手一按,,道:“元晦乃我至交好友,事無不可對其言,,萬公子有什么話,,就請說了罷?!?p> 被那白征明一阻,,朱熹也不好走了,萬青也只好直說道:“其實也沒什么,,就是束脩而已,。”
萬青說著,,從懷里拿出那張捂了一下午的會子來,,放在手旁的茶幾上。
“有勞先生收下,,再煩請先生額外寫一張收執(zhí),。”
束脩,,也就是學費,。
拜師交學費沒什么,但是收了學費,,還要先生再額外寫一張收執(zhí),,卻是有些古怪了。
那白征明看樣子已有預感,,并不意外,,只是看了看朱熹,苦笑了一下,,道:“公子有心向?qū)W,,真是極好的,。瞧公子裝束,家境想來也不富裕,,如此師資,,寫張收執(zhí),那也是……也是應該的,?!?p> 說罷,他輕輕搖了搖頭,,便讓一旁那仆人取了筆墨紙硯來,,當即寫了一張收執(zhí)給萬青,簽了名,,還掏出自己的印鑒來在上面蓋了個戳,,最后吹了吹。
隨后,,他收下了那張五貫的會子,,解下自己的錢袋,收了進去,,又從里面摸出兩張一貫的會子來,,連同那張收執(zhí),一起遞給了萬青,。
“公子還請收好,。”
萬青眨了眨眼睛,,也沒猶豫發(fā)問,,直接收下了,“多謝先生,?!?p> 其實他之前已經(jīng)隱隱有些預感了:這件事似乎在云水堂里面上下都打通了,而要做到這樣,,其中的利益自然是不可能被那林黛林師姐一人獨占,。堂里的人總是要有點好處,才能不發(fā)聲的,,他這跑腿辦事的想來也不例外,。
只是萬青沒想到,他這個辦事的好處有這么多,,直接從中拿了兩貫錢,,這讓他很是開心。
這就兩貫了,,按照“萬青”記憶中的大概印象,,再從別的地方弄個兩貫,,他和萬桑就能搬出公屋,找個更好的地方住了,。這也算是初步改善了萬桑的居住環(huán)境,距離滿足債鬼的要求之一更進了一步,。
那朱熹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這一切,。
這也不是個傻子,反而是個聰明人,。這種蹊蹺的事,,這位朱大哥估計用屁眼想都能想出里面的門道來,但始終不發(fā)一言,,也不知在想什么,。
至于白征明為什么似乎看出來了自己是來送錢的,也不讓朱熹避讓著點,,萬青也懶得去想,,反正他這跑腿的工作跑到了就行,其他一切跟他沒有關系,。
“若是無事,,老夫這便不送了?!?p> 白征明開完收執(zhí)給了回扣后,,這就開始送客了,甚至連協(xié)商上課時間地點這樣的場面事都懶得做,。
萬青卻是沒走,,猶豫了一下后,道:“不知學生何時來上學,?”
今天白天的閱讀經(jīng)驗,,讓萬青意識到自己雖然懂很多繁體字,也懂不少文言文知識,,但在古文造詣上還是有許多不足的,,無法做到快速流暢地閱讀理解,一些字和知識點也是靠著前后文連蒙帶猜,。
今后他的工作看來不免要多跟文字打交道,,所以他是真心想在這上面有所精進的。
白征明聞言一怔,,似乎沒想到萬青會這么說,,又再打量了萬青兩眼后,問道:“你真想向老夫求學,?”
他這種話都問出來了,,看來是真沒打算把這事瞞著朱熹,。
萬青點頭,“自然是真,,只是晚生日間要上工,,怕是只有晚間才有閑暇可學?!?p> 白征明見狀,,嘴角慢慢揚起,連連點頭道:“好,,好……”隨后略一沉吟,,道:“既然如此,那你便每日戌時初分來此,,可好,?”
戌時初分,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,。
萬青腦子里換算了下,,應道:“好?!?p> 隨后,,他終于也不賴著了,不用白征明送客就起身告辭道:“今日先生有客在此,,學生就不打擾了,,明日再來拜訪。學生就此告退,?!闭f完,又對那朱熹一拱手,,“元晦先生,,晚生就此拜別?!?p> 他對于這朱熹,,也就是一種見到歷史名人的新鮮感,倒是沒什么其他特別感情,,也并不想著多跟對方聊聊家常,,再請對方簽個名什么的。
那白征明見他去意已決,,也不留他,,三人就此告別,由那一旁的仆人領著萬青出去。
而在出了偏廳之后,,走了好幾步之后,,元變后耳力也有所增長的萬青還能聽到偏廳里兩人的一些談話聲。
“唉,,讓元晦見笑了,,此也是無奈之舉。如今道門昌盛,,儒學不興,,我這學堂,也是入不敷出……”
“白公所言甚是,,熹也多有所感,時下此等風氣,,凋敝民氣,,耗散國力……”
走得遠了,便聽不太清了,。
儒道之爭,?
萬青出了這白公學堂的門后,想著自己剛才所聽到的,,不禁搖了搖頭,。
大宋怎么離得開道門,離得開西真教,?真弄掉了西真教,,怪異橫行,無人可管,,怕是大宋都不要等金國打過來就要大亂了,。
似乎這朱熹,也并不清楚這世道背后的真相,,難怪后來在慶元黨禁中被韓侂胄搞倒,,理學被斥為偽學,四書六經(jīng)一時為世大禁,。
這么一想,,萬青感覺自己仿佛觸摸到了歷史的真相,這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還挺新鮮的,。不過再轉(zhuǎn)念一想,,又迷惑了。
西真教,、怪異這些的,,在后世只字半句都沒蹤影,似乎和自己所知的歷史不是一個世界了,所以這個時代的歷史還會如自己所知的那樣發(fā)展下去嗎,?歷史的真相,,到底是怎樣?……
這問題萬青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,,最根本的原因在于,,他連自己所在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時空都不知道。
這里似乎就是南宋,,但又似乎并不是南宋,。
只覺得眼前一團模糊。
最后,,他干脆也先不去想了,。
空想是想不出什么來的,最好的辦法,,還是接下來的日子里在云水堂里看看有沒有社會,、歷史方面的資料記載,那樣才能有的放矢,。
不過這也都是之后的事了,,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,自己最緊要的事,,還是解決那索命的債鬼,。
想到這里,萬青看了看周圍的環(huán)境,,再抬頭看了看天,,判斷了一下方位后,朝著東北方走去,。
白公學堂這里的事辦完了,,他也該回家睡覺去了。
他恨不得立刻就上床睡覺,,看能不能去那夢境空間,,瞧瞧那債鬼有沒有什么變化。
他想知道,,自己發(fā)現(xiàn),、并且消滅了那長毛女,是否算是完成了債鬼的兩大要求之一,。
……
萬青從西廂瓦柳巷一路走到東廂深井坊,,根據(jù)周圍的建筑、店鋪,、小販,、行人等都可以看出,,西廂比東廂是要繁榮富貴一些的。
石牙街這個靠近甜水巷的地方,,更是蕭條,,這個點已經(jīng)看不到一家店鋪開著門了,行人也非常稀少,,家家戶戶都已關門睡覺,,只在靠近甜水巷那一側的街邊,還有一盞微弱的燈火,,有個小販在賣吃食,。
那是葛小六,賣點餛飩,、湯面什么的,,做點周圍街坊鄰居的生意,“萬青”晚歸的時候,,也常去他攤子上混點吃的——自然是“賒賬”的,。
現(xiàn)在葛小六的攤子上正有兩桌人坐著,一桌是兩個身穿破襖子的男人,,正慢慢地吃著餛飩聊著天,另一桌則只有一個人,,一身棉服倒是不破,,卻頗臟,正端著碗在喝湯,,把臉都擋住了,。
萬青瞥了一眼,就朝著甜水巷走去,。
那葛小六看到萬青遠遠走來,,面色一變,眼神泛苦,,還向那獨自一人坐著的大爺瞥了一眼,。但是萬青看樣子并不打算過上吃上一碗餛飩,從攤子邊路過,,就要向甜水巷走去,,這讓葛小六眼神一喜。
“大郎,!”
卻不料,,那身穿臟棉服的男人喝完湯之后放下碗,一眼瞅見萬青,,當即叫住了他,。
萬青腳步一頓,扭頭朝著那喊住他的人望去。
他剛才也沒仔細看,,隨便瞅了一眼,,就沒往這多打量,現(xiàn)在那人放下碗來他才看清,,這叫住他的人,,竟是他的一個老熟人。
“萬青”的大哥,,唐明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