瓊州要么傾盆大雨,要么晴空萬里,,很少淅淅瀝瀝,。
楚瀚也像是著了魔,把從埃及帶回來的“天書”快要看“透”了,,這個月索性吃睡在工棚里,,除了秦銘,不讓任何人進去。
楚瀚很少有時間陪孩子,,孩子們卻喜歡他,、崇拜他,阿吉麗每天帶,,孩子們越來越不聽阿吉麗的話,。
老大菲力和老二圖卜十二三歲,大人指東,,一定往西,,跟阿吉麗敵對,兩兄弟之間矛盾也很尖銳,,有時候還捎帶上小妹妹,。
今天,阿吉麗火氣有點兒壓不住,,要懲罰菲力,,圖卜在一邊洋洋得意,她就連圖卜也一起被罰,。
罰了孩子,,阿吉麗跑到屋里哭起來,小妹妹巴蒂安見母親哭,,也跟著哭落淚,。圖卜噘著嘴,拿起一個石子兒,,打飛籬笆上的鳥,,引來隔壁籠子的雞鴨一陣叫。丫鬟仆人跪倒一片,,緊著勸,,就連兩只狗,都來添主人的手,,‘雞犬不寧’用在此時正合適,。
消息傳到楚博那里,楚博只能硬著頭皮,,把楚瀚從工棚拽回家,。
晚上阿吉麗早早上床休息,聽見楚瀚回來,,故意背對著他,。
楚瀚聽她鼻息不勻,一定沒有睡著,,拍了拍她的胳膊:“不要想那么多,睡吧,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,?!比缓竺念^:“不理我,那我可睡了,?!?p> 他忍了忍,沒有去抱阿吉麗,,他知道阿吉麗真正氣得是什么,,他了解她,怕會適得其反,。
室外雨聲不斷,,楚瀚實在太累了,迷迷糊糊睡著了,。
兩人昨晚沒有‘解凍’,,今早孩子們去學堂,阿吉麗在樓上沒有下來,。
習慣了阿吉麗的擁吻送別,,兒女和楚瀚在門口等待。
楚瀚望了眼樓梯,,搖搖頭,。
兒子菲力安慰他說:“父親放心走吧,馬童在等了,,母親左不過今天肯定就好了,。”
讓孩子們看出兩人鬧別扭,,楚瀚有些不好意思,。阿吉麗是個樂天派,從來不冷戰(zhàn),,成親以來這是頭一次,。
孩子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,菲力從學堂回來,,去找小嬸泉芳蕊幫忙,。
楚家的妯娌來自不同國度,平時并不多討論家事,,因為家事也可能也是國事,。所以泉芳蕊讓下人去把楚博請回來,跟楚博一起去了楚瀚和阿吉麗居住的半山墅,。
楚博和泉芳蕊表明來意,,阿吉麗略顯尷尬,,楚博的嘴有多厲害,阿吉麗從小就領教了,。
泉芳蕊坐在阿吉麗旁邊先開口說:“四哥,、四嫂恩愛如初,伉儷情深,,是我們的榜樣,。”
“四哥財力支持波斯,,在咱們家也不是什么秘密,。多少錢,四哥從不心疼,。不管發(fā)生什么事,,嫂子就念在這一點上,別跟四哥生氣了,?”楚博也勸道,。
楚瀚和阿吉麗年長,楚博和泉芳蕊不好直接問原因
阿吉麗點點頭:“錢是有十個給九個都不心疼,??墒呛⒆觽兇罅耍赣H就在跟前,,卻不能親近……,,我……”
她忽然覺得在楚博和泉芳蕊面前做一個‘怨婦’似乎不太好,而且楚博有可能會嘲笑她,,與其那樣還不如講出真正的原因,。
“那些新炸藥的威力你們大約能知道,不用多少,,就足以讓波斯復國……”
楚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:“既然知道炸藥的威力,,嫂子怎么能打炸藥的主意?”
泉芳蕊按了按楚博的胳膊,,讓他放低聲音,,自己卻忍不住激動道:“四嫂生在長安,長在長安,,沒有見過戰(zhàn)爭場面,,沒有見過血肉模糊慘死的人,沒有見過缺胳膊少腿的傷員,,沒有像戰(zhàn)敗國的小孩子那樣流落街頭,,不知所措,所以才會對武器有如此欲望,?!?p> “我……”
“四哥見過,!四哥去過戰(zhàn)敗后的高句麗。四哥深知刀劍尚且無情,,用大規(guī)模毀滅性武器去對付血肉之軀是何等殘忍,!”楚博說完站到泉芳蕊身旁。
“那些無辜的百姓,,那些被抓去的壯丁,那些幼小的孩子,,他們做錯了什么呢,,為什么要被那樣對待?”泉芳蕊問道,。
“人各自有立場,,若各方面考慮,世間就沒有戰(zhàn)爭了,??墒朗来澜绺鞯?,戰(zhàn)爭不可避免,。”阿吉麗嫁進楚家比較早,,有關戰(zhàn)爭,,兄弟、妯娌們討論過不知多少遍,,每次拿出來說,,都有不同的理解。
“話題太大,,我們反倒應該從細微入手,,平靜地談?!比既镒尠⒓惡统┒甲?,她綿軟的話,不光楚博,,連阿吉麗的情緒都平復了許多,。
泉芳蕊艱難回憶道:“當年,我深陷復國泥潭,,是嫂子勸我選擇了光明,。可我和嫂子一樣,,是亡國君主的遺脈,?!?p> “是的,生而為人,,祖先,、父母無法選擇,芳蕊為此痛苦掙扎,,即便我?guī)竭@天涯海角,,仍然不能阻止她對故國的掛念?!?p> “瓊州是海上波斯通大唐的必經之路,,波斯的舊貴族和愛國激進之士前來求見嫂子,激起復國之愿望,,于公于私,,的確令人焦慮?!比既锿榈?。
阿吉麗嘆口氣:“以前我最反對波斯殘部做以卵擊石的傻事,而如今卻慫恿親侄子到故土復國,!泥涅師在波斯故地難以招募軍隊,,抵抗大食遙遙無期。我和凱特都也都陷進去,,無法自拔,。”
“我們肩上肩負的責任重疊,、沖突,,糾結痛不欲生,堅守選擇亦需要意志,。堅定心中愧疚,,左右搖擺,又一事無成,?!?p> “復國牽扯多少生命和利益,只能在時機成熟,、傷害最小方能實施,。用大規(guī)模殺傷武器,是非人道而為,?!?p> “我們換一個角度。波斯果真用了四哥研究的炸藥,,如果太后知道了呢,?”楚博問,。
“大唐受突厥侵犯,我們都是唐人,,若用炸藥,,別說大敗突厥,就是突厥滅族都不在話下,,那大唐就會有統治世界的野心,,若大唐撥開西域與波斯對壘當如何選擇?”
阿吉麗立刻睜大眼睛,,然后滿是自責:“是,,是啊。我眼界何時變得狹隘,!作為妻子,卻用殘酷的想法來褻瀆他,?!?p> 泉芳蕊安慰她說:“嫂子言重了,嫂子是善良的人,,不過是被一些急功近利的人一時蒙蔽,,能想明白就雨過天晴了?!?p> “這怨不得嫂子,,這是亡國王族的宿命?!背┮矅@口氣:“其實芳蕊跟嫂子面臨同樣的問題,,那些高句麗的舊勢力頭目跑到山后郡去找,甚至還有人不惜自殘,、自殺逼迫威脅,,我才不得不帶芳蕊和孩子們躲出來?!?p> 泉芳蕊輕笑一下,,沒有否認。
“那些權貴冒死來了,,不見總說不過去,,瀚不善于應付,哎,,怎么辦呢,?”
泉芳蕊坐在阿吉麗對面,看著她的眼睛,,誠懇道:“大多權貴都是奔著商隊來的,,不如讓博出面,,等波斯的權貴見了嫂子之后,領他們去跟虎鯨商隊的人接洽生意,,轉移注意力,。”
“波斯人善于做生意,,對,,讓商人先發(fā)財,發(fā)了財之后,,自己有能力去支持復國,,我也有了交代?!?p> 瓊州的晚霞薄透,,今天粉中帶紫,像是展開的細膩娟紗,。披星戴月回家的楚瀚,,沐浴在暮色中,感受著美景,。
晚餐上桌,,楚瀚讓人把孩子們安排早另外一個房間去,他和阿吉麗湊到一個桌上吃,。
楚瀚平時木訥,,都是阿吉麗制造氛圍,今日他這樣做起來雖然刻板的很,,阿吉麗的心早就化了,。
楚瀚拿起筷子,先往阿吉麗碗里夾了一塊魚:“你知道,,因為現實條件的限制或是出去安全考慮,,有些實驗沒有辦法完成,所以會讓楚博和楚曠把想法畫下來,?!?p> 魚是阿吉麗最喜歡吃的青鯛,她直接用手拿起來放進嘴里,。
楚瀚寵溺地笑了,,把餐巾遞過去:“這不同于一般繪畫,形狀和形體的計算,,從植物的特性和成分中提供一些材料,,把植物材料轉化為試劑,你和嫂子、弟妹們都有參與,。就是因為參與,,才知道很多炸藥的威力?!?p> 阿吉麗明白,,沒有大家的幫助,楚瀚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,。
“那你也就能理解,,我們正在從一個無形的口袋里往外掏東西、現有世界不曾有的東西,,我們不得不承認,,這些東西有好有壞,說不定哪一天,,我們所有人,,甚至這個世界就會被我們不小心掏出來的東西毀滅?!?p> 阿吉麗驚恐地看著楚瀚,,以前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,盡管基于她有限的了解,,她也知道楚瀚不是在危言聳聽。
“我不是不讓你試,,只是有些東西一旦放出去就收不回來,。一枚小小的繡花針,引來多少血案,,何況是炸藥,。”
繡花針關系到百姓的生活,,楚浩想把技術普及開,,讓大家共享,不想很多黑心商販為了搶奪,、隱瞞技術,,把技術工人無情殺害,甚至出現不同商派之間的爭斗,,在偏遠地區(qū)哄抬價格等等,。
“三哥曾說技術太過突出,沒有好的社會認知和規(guī)則約束,,就不能輕易放出去,。”
“我,我錯了,,瀚,。”
楚瀚伸出右手捧起妻子的臉:“你沒有錯,,為自己國家謀發(fā)展的公主沒有錯,。顧慮周全很難,這就是我們需要伴侶和家人的原因,,不是嗎,?今后我們一起努力?!?p> “一起努力,!”
第二天,楚瀚和阿吉麗牽著手一起去工棚,。
楚博在畫板后面跟泉芳蕊討論著什么,,泉芳蕊還是一副少女的樣子,聽任楚博把她當成小幫手,。
兩人看到楚瀚和阿吉麗,,楚博憋住笑,手去撓泉芳蕊,,讓泉芳蕊先暴露,。
阿吉麗從后面繞過去,敲楚博的腦袋:“我都看到你了,,哼,,就你最壞?!?p> “噗,,哈哈哈?!背┙K于忍不住大笑:“你們兩個來這么晚,,還牽著手,我在想四哥……”
“你不許說,!”阿吉麗拿起掃把,,追趕楚博。
“好了,,好了,,回來吧?!背凶扇?。
泉芳蕊無奈搖著頭。
“瀚,懲罰楚博,,不然我可不依,。”阿吉麗嘟著嘴,。
楚瀚的目光落到楚博的畫作上,,目光滿是驚奇問泉芳蕊:“你家主人這是怎么了,腦子壞了,?”
“不知道怎么回事,,自從四哥讓主人畫實驗圖以來,主人像是物極必反了一樣,,開始畫這種夸張無厘頭的東西,。”
一種說不清的吸引力,,讓楚瀚移不動腳步,。
楚博和阿吉麗鬧夠了,回來座位上,。
“你這是船,?”
“四哥,神了,,你是我的知音,!”楚博跳起來,興致極高,,希望楚瀚說下去,。
楚瀚摸著下巴說:“扭曲、抽離,,貼上去……”
聽楚瀚又要往發(fā)明上靠,楚博馬上發(fā)話說:“藝術家和四哥您一樣,,除了發(fā)現以外,,最好的作品應該是創(chuàng)造?!?p> “你少跟我說教,,創(chuàng)造,哼……”
“那四哥為什么盯著看了半天,?我這才是剛開始,,隨船來的那個拜占庭畫家說,一副畫上面如果有五筆有靈氣,,就是一副成功的畫作,。”
“我看你是跟著楚曠,板凳畫多了,?!背み^身,朝工棚走去,。
“誒,四哥,,四哥您可從來不損我,,是不是昨晚……”
“閉上你的臭嘴,拿畫板來,,我有一個新的想法?!?p> “新,,新想法,?”
“是的,,從你那副模不著邊的畫里冒出來的想法,?!?p> 楚博停下來:“嘿,嘿嘿,,四哥從樂律,、繪畫等藝術中尋找靈感,,從動物、植物那里得到啟發(fā),,還是第一次欣賞我的畫呢,。是的呢,四哥也需要發(fā)現,、創(chuàng)造,。”
“你別得意的太早,,秦銘才是我真正的搭檔,,把想法變成現實的人,你不過是個工具,?!?p> “什么工具,,橋梁好不好,橋梁,!”
“好吧,,橋梁?!?p> “記得三哥說的話嗎,?”
“三哥會從更高的角度,更大的格局,,更獨特的解讀提出要求,,引領我們思考?!?p> “是的,,三哥說,一個圓點,,一個線,,一個面和一個體都可以是前一個的截面,點是線的截面,,線是面的截面,,面是體的截面,那體是什么的截面,?什么的截面是體,?”
“對,我最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,。如果雕塑是一個體,,那我們處在這樣一個空間里,我們就是所處空間的截面,?!?p> “我們從一個點到一個點線行移動,耗費時間,,那超出這個空間,,我們不需要消耗時間就可以到另外一個點,那也就不用途徑線,,可以直接從一點到達另一點,?!?p> “我通了,,四哥,是時間穿起來這一切,,時間的切面就是體,?”
“我們去棚里坐下來討論,。”
“注重吸取外界的信息,、觀點和思路,。用三哥的話說,我們走在前人和世界上所有人都沒有走的路上,,廣闊的世界在我們面前正在一點一點展開,。”
楚博嘴上這么說著,,心里樂開了花,,緊追了幾步,走到楚瀚旁邊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