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無論在哪兒都不可能永遠(yuǎn)安全，不管在突厥還是大唐,?！睘榱俗屇蜖枬嵃残?，楚浩輕聲道,。

　　耐爾潔安靜而又溫順地點點頭,。

　　“境內(nèi)局勢已經(jīng)被太后攪混，而我們要有足夠的定力,?！背茋诟乐蜖枬崱?p>　　即便是在瓊州,，楚浩對大唐西北的境況也了如指掌,。進(jìn)入大唐境內(nèi)，每天頻繁的消息,，讓楚浩更是“耳聰目明”,。

　　耐爾潔認(rèn)真聽著楚浩的話，眼睛卻看著窗外。

　　燕西生病以來,，楚浩,、包括耐爾潔自己的注意力全在燕西身上。燕西是這個家的支柱,，如果燕西有個三長兩短，楚浩的處境和心情可想而知,。

　　耐爾潔除了擔(dān)憂和愧疚,，更多的是期盼，期盼著燕西能快點兒好起來,，期盼著生活恢復(fù)正常,。

　　可什么才是正常呢？

　　“想什么呢,？”楚浩輕輕把她的頭擺正,。

　　耐爾潔盯住楚浩的眼睛：“盾里回老家，余部也都西遷至科薩,，十姓在西突厥常受到那骨篤祿和阿什德元珍的侵?jǐn)_,。”

　　“你的意思……,？”

　　“郡公的目的達(dá)成了……”

　　楚浩立刻瞪眼說：“打?。∧氵@小腦殼整天不想我一點好,?！?p>　　其實楚浩無力解釋，他有意也好,，無意也罷,，西突厥的大部分領(lǐng)土已經(jīng)歸入大唐版圖和十姓的盤踞地。

　　“西突厥的狀況我比郡公清楚,?？す珟土送回屎芏啵晌魍回实乃ヂ錈o法挽回,?！背频奈⒚钋榫w，耐爾潔看得出來,，輕聲寬慰他,。

　　“嗯，勉強度過一兩個春秋尚可,，維持長久幾乎不可能,。”

　　“我部在科薩站穩(wěn)了腳跟，遠(yuǎn)離大唐,、大食和東突厥,，但愿是方凈土?！?p>　　“是不是凈土,，單是站穩(wěn)腳跟沒有用?！?p>　　“郡公多次派錢糧扶持阿史那盾里和阿史那佳業(yè)率,，耐爾潔感激不盡?！?p>　　“又不是無償贈與,，不必客氣?！?p>　　“跟‘口貝力’商隊交易,，會讓部族經(jīng)濟充滿活力。只是不知郡公又有什么打算,?！?p>　　“做生意圖利而已?！背平舆^耐爾潔遞來的茶：“你到洛陽的處境很危險,，我聯(lián)系了羅振平和楊衛(wèi)洲，以應(yīng)付突發(fā)狀況,?！奔磳⑦M(jìn)入洛陽城，耐爾潔的安危被楚浩放在首位,。

　　耐爾潔垂下眼瞼,，不得不承認(rèn)，耐爾潔要跟楚浩來洛陽,，這是其中一個原因,，她也因此對自己非常惱火。吸引楚浩的注意力是她的目的,，當(dāng)務(wù)之急還有燕西的病情,。

　　這一路尋醫(yī)問藥，巫術(shù),、偏方不少,，良醫(yī)不多。即便是良醫(yī),，給出的都是絕口,，楚浩和耐爾潔越來越沉重。

　　***

　　人生有太多的意想不到，看似很危險的洛陽,，迎接耐爾潔的卻是無限風(fēng)光,。

　　太宗時期，東,、西突厥已經(jīng)內(nèi)附,，阿史那期率部并不在內(nèi)附部落內(nèi)。期率部人數(shù)不算太多,，卻跟西突厥賀魯平級,。

　　耐爾潔作為曾經(jīng)期率部的首領(lǐng)，得到藩王級別的迎接,。

　　早在管城縣就有太監(jiān)和禁衛(wèi)軍來傳圣旨，并有禮儀官員講程序和規(guī)矩,。

　　上次來大唐的京城,，耐爾潔要隱姓埋名，極力躲避,。而今天,，藩王的待遇，一位大唐郡公一位大唐郡主助威,，真是天壤之別,。

　　盡管已經(jīng)卸任首領(lǐng)，坐在車上,，耐爾潔并沒有什么感概,，而是被眼前應(yīng)接不暇的禮賓隊伍和洛陽百姓們吸引。

　　太后搞排場最有一套了,，豪車,、華蓋，駿馬,、駱駝,、大象統(tǒng)統(tǒng)用上。

　　首車上有一排一丈長的號角,，車下有吹打的樂隊,，還有很多女樂手坐在駱駝馱著的舞臺上，演奏各種樂器,。

　　禮賓士兵穿著統(tǒng)一的盔甲,，手持長矛，保持整齊的隊形向前邁步,。

　　洛陽的百姓像是見慣了大場面,，洋溢著笑臉，街道旁邊側(cè)立目送。他們身著鮮艷的絲綢,、單色的布衣,，也有粗狂的皮毛。

　　楚浩的注意力在洛陽的變化上,，他發(fā)現(xiàn)隊伍中多了肩扛的苧麻佛像,。

　　眾所周知，李唐王室尊崇道教,，自譽為老子的后人,。太后近幾年大力推廣佛教，佛教正在慢慢成為大唐宗教的主導(dǎo),。

　　別說廬陵王和當(dāng)今皇上,，就算廢太子賢活著，也沒有如此高度,。這不僅僅是信仰的體現(xiàn),，也標(biāo)志著無論從勢力和思想的向下滲透。

　　當(dāng)然,，他也看到部分大臣所站的位置大不相同,，形式變化很快，給楚浩熟悉的時間和機會不多,，他要調(diào)動全身所有的感應(yīng)器官,，從細(xì)節(jié)中捕捉信息。

　　迎接隊伍最前面是武承嗣,，后面跟著武三思和武攸寧,。

　　武家兄弟出將入相，非常人可比,，迎接燕西回京情有可原,。同時威懾耐爾潔和楚浩，也讓全城的百姓看到,，當(dāng)今誰握有實權(quán),。

　　小溪被徐昭容逼著出門，本可以騎馬,，她卻選擇了坐車,，跟在楚岳后面，不到萬不得已不下車,。

　　太后首先大張旗鼓召見耐爾潔,。楚浩則陪著燕西接受太醫(yī)的會診。小溪和楚岳在儀式上連楚浩的樣子還沒有看清,，就被安排各自回去等了,。

　　萬象神宮超乎所有人的想象,，太后卻不以為然，似乎現(xiàn)有的還沒有達(dá)到她的要求,。

　　耐爾潔按照禮儀官員的要求,，只行了比肩禮。

　　偏殿準(zhǔn)備了精致的酒宴,，因為燕西的原因,，去掉了歌舞和演奏，只有幾名宮女侍立在側(cè),。

　　兩人落坐,，太后微笑著看著耐爾潔：“果然是個美人，眼睛透著靈氣,?！?p>　　這句話讓耐爾潔明白，太后按照藩王規(guī)制把她接回來,，在大殿召見,，不過是做給外面看的，做給那些反叛的突厥部落看,，標(biāo)明突厥只要投靠大唐，無論什么方式,，都會受到熱烈的歡迎,。而太后本人并沒有把耐爾潔當(dāng)成藩王，而是楚浩的二夫人,，準(zhǔn)確的說是她侄女兒丈夫的二房,。

　　太后既然這樣說，肯定也不在乎耐爾潔的猜測,。是的,，期率部對東突厥都不是威脅，何況大唐,。

　　“謝大唐太后陛下,！”耐爾潔不露聲色。

　　“耐爾潔女汗舍命護(hù)郡公返回大唐,，如今又照護(hù)郡主,，我要為我的燕西敬女汗一杯?！碧蠖似鸶吣_琉璃盞,。

　　面前餐桌上的擺設(shè)多為琉璃和玻璃，風(fēng)格卻與拜占庭的完全不同,。

　　大唐的琉璃有著絢麗的色彩,，那樣濃烈威嚴(yán),。拜占庭則多用無色、純色,，潔凈而冰冷,。

　　耐爾潔端起酒杯，用純正的漢語說：“太后陛下過譽,！”

　　兩人一飲而盡,，放下酒杯，望向?qū)Ψ健?p>　　耐爾潔有些為難道：“太后陛下,，我不做期率部首領(lǐng)三年之久,，蒙太后陛下如此款待，愧不敢當(dāng),，原本不該提什么要求,，可全天下只有太后陛下才能幫這個忙，只好硬著頭皮跟太后陛下開口了,?！?p>　　“女汗客氣了，朕力所及定不讓女汗失望,?！?p>　　“期率部在阿爾泰的時候，西突厥十姓散亡部落遭阿史那骨篤祿和阿史德元珍傾軋,、騷擾,，極盡滅亡。如今期率部西遷,，十姓在西域難以為繼,。懇請?zhí)蟊菹掳l(fā)安西之兵，展翅庇護(hù),?！?p>　　太后面露疑惑，很快她就明白了：“女汗的父親血脈正統(tǒng),，在西突厥的威望非其它部落都領(lǐng)可比,。女汗雖卸任實權(quán)，仍然是西突厥的精神領(lǐng)袖,。女汗的凝聚力,，加上大唐的兵力，方能保十姓部落平安,?！?p>　　兩人心照不宣達(dá)成了協(xié)議，耐爾潔也稍稍松了一口氣,。

　　太后換下朝服,，到后殿去看燕西的情況,，在空中走廊遇到了武承嗣。

　　“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,，十姓若能內(nèi)附,，既保住了期率部女汗的安全，也讓十姓有了臺階下,，找到安身之所,。”

　　武承嗣低頭幫忙整理太后的寬大衣袖：“說不定是靺鞨郡公的主意,?！?p>　　“嗯?！碧蟠蟛阶咧骸俺剖怯兄\略,，但他不會主動給女汗出這個主意，萬一女汗有些許不樂意,，一定會認(rèn)為他別有用心,。”

　　“那這女孩子果然不好對付,，燕西就算好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,？”

　　“大事上明白的人，家事大多不糊涂,?！?p>　　“太后尚且不能對付東突厥，如果西突厥十姓能夠內(nèi)附,，將給東突厥極大地威懾?！?p>　　“也有可能是更猛烈的進(jìn)攻,。”

　　“那,，為何……,？”

　　“東突厥且等日后再說，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女汗的立場,。期率一家與東突厥關(guān)系甚密,，期率的妻子是阿史德溫傅的妹妹，耐爾潔女汗在洛陽的意義重大,?！?p>　　“殺不得？”

　　“簡單粗暴的方法誰都會用,，動動別的心思吧,?！?p>　　耐爾潔換下禮服，又經(jīng)過一遍繁瑣程序,，來到春麗殿,。

　　里面太醫(yī)正在會診，太后和楚浩在里面,，耐爾潔識趣兒地在外殿等,。這時進(jìn)來幾個宮女，端著各種盒子,，后面小溪也邁進(jìn)來,。

　　兩人四目相對，小溪很快認(rèn)出耐爾潔,。

　　女大十八變,，小溪不單長高了一大截，模樣變化也很大的,，耐爾潔對小溪的身份還有些不確定,。

　　“等什么，難道還等我給你行長輩禮,？哼,，若不是母親病著，我一定不會饒了你,?！毙∠蹐A瞪。

　　“小溪,，是小……”

　　“叫我熙郡主,！”小溪傲慢地坐到椅子上。

　　耐爾潔臉上一陣兒白一陣兒綠,，終究沒有克制?。骸拔覜]有奢望你拿我當(dāng)長輩，但我也不是你的敵人,?！?p>　　“你比敵人更可惡，你是打入我們家內(nèi)部的敵人,！”

　　小溪強壓著聲音,，偏巧楚浩送太后從里面出來。小溪瞬間跑到門口消失了,。

　　太后裝作沒看見,。楚浩在后面，收到耐爾潔的眼神,，大約猜到怎么回事兒,。

　　別說讓小溪認(rèn)耐爾潔了,，就算是楚浩，小溪也不一定搭理,，小溪來是為了看望燕西,，先碰到耐爾潔，不歡而散在意料之中,。

　　數(shù)名御醫(yī)會診,，多日下來，也并沒有好消息,。

　　燕西被接回永泰坊的府邸,，楚浩一連幾天都被太后召進(jìn)宮里，詢問病情,、討論邊境形式,，回家就研究御醫(yī)的方子，連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都推給了耐爾潔,。不到半個月,，楚浩就上火，流鼻血,，口舌潰瘍,。

　　楚岳和茵兒前來大業(yè)坊探望，耐爾潔熱情迎進(jìn)門,。

　　茵兒進(jìn)到燕西的臥房,，經(jīng)過燕西貼身嬤嬤點頭，為燕西診脈檢查,。她花了很長時間仔細(xì)觸摸燕西的頭皮,，查看手腳。

　　燕西的嬤嬤在一邊盯著,，耐爾潔怕茵兒局促,，為了轉(zhuǎn)移嬤嬤的注意力，不停地詢問燕西進(jìn)食和休息情況,。

　　大約半個時辰，茵兒終于從帳幔中出來,，跟耐爾潔走出臥室,。

　　耐爾潔注意到茵兒和楚岳交換了一下眼神。

　　楚岳夫婦離開后,，耐爾潔在屋里來回踱步,，皺眉思考。終于楚浩回來了,，等不及楚浩換衣服,，她就把楚浩拉到一旁,，單獨說話。

　　“郡公去求二嫂,，只有二嫂能救郡主,。”

　　楚浩邊脫外衣邊說：“二嫂是看婦科的大夫,，骨科也可以,，跟燕西的病不搭邊。何況御醫(yī)都治不了,，二嫂的醫(yī)術(shù)恐怕還沒到那個地步,。”

　　“正因為御醫(yī)都看不了,，讓二嫂試一下也無妨,，這次務(wù)必請郡公相信我的判斷?！?p>　　“說說理由,。”

　　“御醫(yī)都是男的,，隔著紗帳診脈,，不如二嫂檢查的全面仔細(xì)?！?p>　　“這算什么理由,？”

　　“不，不,，不只是仔細(xì)全面,，二嫂的手法嫻熟專業(yè)，眼神篤定,。請郡公去找二嫂,，聽取她的見解?！?p>　　“我考慮一下,。”

　　耐爾潔幫他解開脖子的扣子：“事不宜遲,，我們明天就去,。”

　　“不行,，明日我還要進(jìn)宮,。”

　　“那就今晚?！?p>　　楚浩愣了一下,，接著就把扣子系上：“走?！?p>　　耐爾潔雀躍道：“好,。”

　　她迅速拿起楚浩的朝服幫他穿：“趕快,，趕快,，不然坊門要關(guān)了?！?p>　　楚浩抓住朝服說：“大熱天的,，穿它干嘛。就這樣去,，我有腰牌,，不用擔(dān)心宵禁?！?p>　　兩人沒有等著備車,，直接騎馬去找楚岳夫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