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朕……”女皇批了有關阿史那默啜的折子,皺眉道:“阿史那默啜意氣用事,朕擔心他日后不可控,?!?p> 豐秋笑道:“奴婢知道陛下不會把熙公主嫁到突厥去的?!?p> “小孩子家家情竇初開,,哪里知道人生漫長啊?!?p> 女皇不會把小溪許配給嗣雍王,,但是憑楚浩的實力,她更不會把小溪送到突厥,,因為阿史那默啜一旦掌權,,就要直面大唐。
耐爾潔部分散,,故地在西北,,短期之內不會跟大唐起沖突,楚浩有耐爾潔已經(jīng)夠讓女皇忌憚的了,,若阿史那默啜成了他的女婿,,就不是如虎添翼那么簡單了。
當然她也不會讓阿史那默啜斷了念想,,本來小溪是用來牽制楚浩的,,現(xiàn)在又有阿史那默啜如此大的加碼,女皇自然要把小溪捧在手心里養(yǎng),。
她見過阿史那默啜,,見過那雙不羈的眸子,他和楚浩,、小溪一樣,,眼睛明亮,精力旺盛,,心思活躍,,不同的是阿史那默啜野性,、狂妄,楚浩和小溪是制衡阿史那默啜的最佳力量,,女皇為長遠計,,籌謀下好這盤棋。
***
楚浩為護住李林,,心心念念想把周興扳倒,,在眾多官兵和暗線的監(jiān)視下,見了楊衛(wèi)州之后,,又叫來羅振平,。
“長安西市有個叫范轉的,聽楊都統(tǒng)說是郡公發(fā)小的弟弟,?”
提起范轉,,總讓楚浩想起年少輕狂的時候,彼時范轉卷了一個小店面的錢跑了,,楚浩氣了好幾個月,。
“對?!背品鹳~目,,輕描淡寫。
羅振平忽然很激動,,原本跪坐著的,,差點要站起來了,見楚浩皺眉,,他又忍回去:“平時他壞點兒生意倒無所謂,,可他,他對李林威脅很大,,需要大批人手防著他,,他……”
“殺了他,就要殺了他哥哥,!殺嗎,?”
楚浩額頭青筋都暴起,羅振平立刻把嘴閉上,,然后小心翼翼為楚浩添茶,,故作輕松道:“連故太子賢的兩個兒子都被鞭殺,,皇族宗室盡被剿滅,。酷吏氣焰該下去了吧,?”
民間的傳言楚浩不想費口舌糾正,,他吩咐說:“女皇初到臺前,,正欲立威,三五年之內,,酷吏當?shù)?,形式不會變。我們需要有力證據(jù),,你的目標也很大,,還是在商隊找個中層,聯(lián)系來俊臣,?!?p> “來俊臣與周興是同一類人,暗中支持他,,這個狼崽子很快就長大了,。”
“讓清官整垮酷吏,,無疑是肉包子打狗,,連個翻身的機會都沒有,魏玄同,、徐有功一個死一個貶就是教訓,。捏著來俊臣的把柄,暫時不動,?!?p> “單就錢柜的賬目就能滿足要求??衫瞄L安的錢柜,,尋找周興的致命軟肋?!币姵颇樕幊?,羅振平跟著嚴肅起來。
楚浩把小茶杯放到一邊,,換了個大的:“錢柜運營至關重要,,若那些酷吏發(fā)現(xiàn)泄密,會受到影響,?!?p> “以大哥的意思?”
“去年,,周興誣陷右武衛(wèi)大將軍黑齒常之謀反,,致黑齒常之獄中自縊。”
“酷吏時代以來最大冤案,!黑齒常之戰(zhàn)功赫赫,,邊疆守衛(wèi)之神啊?!绷_振平激動道,。
“謀反是唯一能把酷吏按死的罪責,酷吏都是女皇的爪牙,,讓女皇相信酷吏謀反,,必須有實錘。這是周興他們誣陷黑齒常之謀反的證據(jù),,這是丘神績購置兵器和鎧甲的資料,。黑齒常之命隕,他們死無對證,?!?p> “丘神績?目標不是周興嗎,?丘神績被賜姓‘武’,,周興遠遠比不上他的實力啊,郡公確定要冒這么大的險,?”
“斬草除根,,丘神績倒了,周興才能露出真面目,。還有,,是時候收拾宗楚客兄弟了,把他們貪贓的賬目交給夏官侍郎李昭德,?!?p> “我以為交給洛州司馬狄仁杰大人呢?!?p> 楚浩有些不耐煩,,嫌羅振平跟不上思路。他控制情緒,,解釋道:“狄仁杰邊緣化兩年了,,至今還在雪藏?!?p> “哦,,明白了。謀反的交給來俊臣,,貪贓的交給李昭德,。趁著酷吏之亂,,搞事情,黑吃黑,,白吃黑,?!?p> 羅振平做事利索,,也夠縝密,就是聊天有些對不上步,,楚浩不愿意接他的話,。
“我這就去辦,保證不出三個月,,就讓郡公看到成效,。”
“不露痕跡,,小心行事,。”
“按照郡公的意思,,‘藝術’處理,。”
“長安的店鋪和房產都不賣,,照常運營,。”
“消息很準確,,而且已經(jīng)有動作了,,將有大批的關內的人口遷往洛陽,京城都在洛陽,,長安衰敗在所難免啊,。”
“我們還有西域的生意,,店面的生意減少一些無所謂,,關鍵是大宗貨物中轉。京城遷到洛陽,,長安便成了自由之地,,任我們發(fā)揮、發(fā)展,。長安是我的家,,也是很多老舊貴族的家,幾朝古都,,我們要用心經(jīng)營,,讓長安成為面向西域,、洛陽乃至整個東部平原的中轉站?!?p> “是,!”
若不是楚浩下了死命令,就算有十個范轉,,都被羅振平殺了,。因為范簽和范轉兩個小人物,楚浩竟然要動左金吾衛(wèi)大將軍丘神績,、刑部侍郎周興,,羅振平此刻似乎能理解了。
羅振平崇拜楚浩,,在他面前緊張,,說話夸張。他能感覺到楚浩的思想和氣魄,,把他身上那種痞子和江湖氣都化為烏有,,他不再只是折服,他要學習體會他的精神,,貫徹他的策略,。
楚浩之所以沉重,因為事情并不像羅振平說的‘黑吃黑,,白吃黑’那樣簡單,。
李唐統(tǒng)治近百年,一朝輕輕松松成了武家的天下,,就算女皇把皇族趕盡殺絕,,各階層涌動的暗流足以撼動新君,何況李家嫡系的兩個兒子皇嗣和廬陵王都還活著,。
朝中的很多大臣明里暗里為恢復李唐努力著,,狄仁杰是最有領導力的一個,從女皇動了李唐的祖廟,,狄仁杰就開始秘密組織了,。
狄仁杰一直不看重錢財,他的田產都交給楚浩去打理,,收入多少,,從不過問,賺的錢也不涉足其它生意,。
從去年春天開始,,狄仁杰主動找到商隊,參與買賣,,還發(fā)生了借貸,,楚浩也是去年回到洛陽,,才看出端倪。
當然,,女皇把狄仁杰外放的時間一拖再拖,,定是察覺到了風吹草動,狄仁杰一旦暴露,,后果不堪設想,。
楚浩把自己看做中立的商人,不管是他,,還是楚家在高宗時期經(jīng)歷過什么,,不管他的現(xiàn)任妻子燕西是否姓武,,他的心里還是向著李家的,,并且不知不覺那樣做了。
***
經(jīng)常出宮,,洛陽也顯得小了,,小溪常聽三羊他們說起高宗時期的巡游,別提多過癮了,,可惜三羊也是從老太監(jiān)那兒聽來的,,總不大可信。
小溪求了多次,,女皇都沒有出游的打算,,她的心里像是種了草,隨時躍躍欲試,。
阿史那默啜消失了一樣,,杳無音訊,如果能出城,,小溪早就奔突厥去了,。她整日煩躁,不能跟任何人講,。
她年歲尚幼,,并沒有期待什么,鬧心的是阿史那默啜不守承諾,,欠她一個正式的告別,。小溪理解他正在逃亡,那怕來封信,,她也釋然了,。可幾個月過去了,,什么都沒有,。
除了武科,、讀書,女皇讓小溪管理上林苑,,消耗她過剩的精力,。
女皇新登基,要徹底變天,,各種改來改去,,無暇到上林苑消遣。上林苑變成什么樣,,全由小溪說了算,。
小溪把洛陽的皇家御馬挑選一遍,幫女皇選最好的幾匹馴養(yǎng),。各種獵物,,猛獸,都放出來玩一圈,,植物,、建筑添加、去除了大半……
可惜小小的上林苑根本盛不下小溪,,春天,,上林苑的花花草草正美,小溪卻用車拉著兩只花豹,,到南部的入苑去玩,。
其實整個洛陽西部皆是皇家園林,如果西邊的城墻連起來,,走城門的話,,西苑早就超出了洛陽城。
在獵苑里,,跟隨的侍衛(wèi)和宮女減半,,行進速度很快,過了洛水,,不用一刻鐘就到了,。
入苑有廣闊的草地,去年的舊草還沒有完全退去,,新草已經(jīng)長到舊草的一半高,。小溪親自打開花豹的籠子,放它們下來撒歡,。
這對獵豹是大食國進獻的禮物,,小溪從小養(yǎng)大的,健壯敏捷,,又溫柔粘人,,甚得小溪歡心,。追隨著花豹的腳步,她們來到一段隋代留下的舊城墻下,,地緣廣闊,,這里無人把守。
小溪和花豹玩得正起勁兒,,一只紅頭的箭朝她射過來,,小溪眼疾手快,一把接住,。
那支箭沒裝箭頭,,前面用紅軟皮包著羊毛,箭身上帶著一個紙條,。
小溪拿下紙條看了一眼,,迅速藏了起來。侍衛(wèi)跑來大驚小怪,,小溪讓他們去把射箭的人找來,。
侍衛(wèi)抓來三個人,,其中一個中年婦人,,看著眼熟,小溪在記憶力搜索著,,模糊想起來,,去年醉酒,到阿史那默啜的藏身之處,,那個婦人像是阿史那默啜的廚娘,,幫著切肉、送湯的,。
“我們家小姐射箭招親,,在南市轉了一大圈,沒有中意的人,,回家路上百無聊賴,,射來玩兒的,不想過了城墻,。這不是傷人的武器,。”婦人說,。
聽聲音,,小溪確定她就是那位廚娘,她瞟了一眼侍衛(wèi),,小聲吩咐:“其他人帶到一邊,,留下這位婦人,,我問一下什么是射箭招親,可有什么證據(jù),?!?p> 小溪的好奇心逗樂了侍衛(wèi),他們帶其他人走開,。
“說吧,。”小溪懷疑地看著婦人,。
“公主殿下,,阿耶讓奴下把這個送給公主?!眿D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皮包,,遞給過去。
小溪打開皮包,,里面是一塊雕刻成狼頭的紅色昆侖玉,。
“他在哪兒?”
“阿耶幾次找過公主,,多次寫信給公主,,可惜全都……這是阿耶母親從娘家?guī)淼模⒁恢睅г谏砩?,阿耶讓奴下務必交到公主手里,,請公主明白阿耶的心?!?p> “不可能,,我日日在洛陽的大街上、酒肆里,,他怎么能見不到我,?”
婦人警惕看看遠處的侍衛(wèi),再看看旁邊的三羊,。
“你盡管說,。”小溪不耐煩,。
“阿耶若不是受限,,怎能不辭而別?!?p> “他在哪兒,?”
婦人遲疑一下說:“突厥。”
“信呢,?”
“殿下雖貴為公主,,也不是什么都能得到?!?p> 婦人不宜久留,,小溪叫來侍衛(wèi)把他們打發(fā)了。她心里卻開始翻江倒海,,這是她第一次對女皇產生懷疑,。
在她心里,除了母親燕西以外,,女皇是她唯一的可信賴的親人,,雖然礙于身份、禮節(jié),、克制,,但是真情、真心從不少,。
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也和眾多公主一樣,,成為政治工具,戀愛,、婚姻由不得自己,。她突然失去興致,起駕回宮,。
把車簾子蓋得嚴嚴實實,,小溪在顛簸中回到櫻花閣。她提醒自己要裝作和平常一樣,,情緒卻由不得自己,到樓上哭得昏天黑地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