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升起來又落下,,太陽升起來還沒多久,,天空飄起雪花,小溪終于待不住了,,讓三羊備馬,,出了宮門。
楚浩不在家,,燕西的侍女想叫住小溪,,小溪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朝著北市而去,。
雪停了,,北風(fēng)正緊,地上瞬間結(jié)成冰凌,,小溪馬鞭子都快抽斷了,,一旦打滑,就可能人,、馬兩傷,。
北市的大門開了沒多久,牛車,、馬車,、駱駝、毛驢托帶貨物,,成行成隊地進(jìn)出,。小溪下馬,,從縫隙中穿行。
位于北市東側(cè)最寬的一條街上,,楚浩正要進(jìn)入一個貨倉的門,,小溪看到之后,飛快追過去,。情急之下“父親”兩個仍讓叫不出口,,她三步并作兩步,將要滑倒的時候及時抓住了楚浩的袖子,。
“耐爾潔走了,!”
楚浩伸出手拉住她:“小溪?你怎么在這兒,?”
“耐爾潔走了,,這時候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出了城門?!?p> “走了,?”
“離開洛陽,回西突厥,?!?p> 今天一早,楚浩晨課之后,,耐爾潔來找過他,,他當(dāng)時正準(zhǔn)備來北市,吩咐羅振平派人去遼東,,以為耐爾潔是去叫他吃早飯,。
出門的時候,耐爾潔送他到大門口,,叮囑他雪天路滑,,讓他小心,他根本就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哪里不對,。
楚浩鐵著臉,,拿過馬童手里的韁繩,翻身上馬,。
出了城門,楚浩又猶豫了,,不是一直想著放她自由嗎,?為什么要去追?留她在身邊,,處處危險,,不是要想辦法送她走的嗎,?不是一直故意冷著她嗎?
可他停不下來,,任馬兒飛奔向西,。
出了城門過了城墻的遮擋,西北風(fēng)肆虐,,耐爾潔原本雪白的皮膚襯托著雙頰和嘴唇血紅,,像是嬌嫩的花朵。她和追上來的楚浩一同勒住馬,。
楚浩抓住耐爾潔的韁繩,,撇開她的隨從。
四目相對,,楚浩卻說不出任何話,,心中又生出帶她私奔的念頭,不停估算著可能性,。
“姐姐但凡是個惡毒的人,,但凡姐姐少愛郡公一些,但凡姐姐對我有丁點兒不好,,郡公和我都能自處,。如今姐姐從生死一線醒來,看到身邊的郡公和我,,那種表情,、感覺無法描述。燕西姐姐晉升長公主,,宮里派來很多侍女,,郡公擔(dān)心……”
任何事情都可以想辦法,唯獨耐爾潔,,楚浩不知如何安置,,他無奈、絕望,,不得不做出選擇,。
“二嫂曾說過,姐姐的病除不了根,,情緒不好還會再犯,。郡公……”耐爾潔及時停住,,如果再多話,,她怕控制不住情緒:“請郡公和姐姐多保重!”
寒風(fēng)無情吹打,楚浩不忍看耐爾潔,,盯著地面上的冰雪,,手里的韁繩快要被他捏斷了。他狠下心,,抬起頭,,眼圈紅紅,聲音嘶啞,。
“此去西突厥路途遙遠(yuǎn),,路上難免遭遇阿史那骨篤祿追殺,你們區(qū)區(qū)幾人,,務(wù)必小心,。”他拿出一個盒子交給耐爾潔:“帶上這個,,以防萬一,。”
那是一盒楚瀚特地配制的炸藥,,讓楚浩防身用的,。這個時候拿出來,像是毫不挽留催她上路的信號,。
耐爾潔上馬,、遠(yuǎn)去。之前楚浩不在乎也不懂兒女情長,,現(xiàn)在懂了,,神傷不已。
小溪在家門口等楚浩,,遠(yuǎn)遠(yuǎn)見楚浩沒有帶耐爾潔回來,,扭頭回宮去了。
就算是為了燕西,,她也不希望父親身邊多個女人,。‘關(guān)我什么事兒,,愛多不多,,愛少不少?!∠@樣想,,不自覺走向溫柔坊的酒館。
“殿下留步,!”
叫她的是小溪早年的騎射師父泉獻(xiàn)城,,他上課的時候非常嚴(yán)肅,,平時都很溫和,。
泉獻(xiàn)城是原高句麗泉蓋蘇文的孫子,,泉男生的兒子,楚岳從高句麗帶回來的人質(zhì),。高句麗滅亡,,泉獻(xiàn)城在大唐無憑無依,一直跟隨楚岳,,后來楚岳把他納入禁衛(wèi)軍,。在宮里也常能見到小溪,他騎射技藝高超,,小溪很尊敬他,。
在酒館門口,被師父逮住,,多少有些尷尬,。
“師父,您,,您叫我,。”
“殿下貴為公主,,大庭廣眾之下,,怎能如此隨便邁進(jìn)一家酒館?怎么就這幾個人跟著,,其他人呢,?”
小溪回頭看了看酒館的門樓,退回來走到泉獻(xiàn)城面前:“師父,,不如我們一起去喝一杯,。”
那樣寒冷的日子,,壓抑的氛圍,,泉獻(xiàn)城猶豫一下,出乎意料點了頭,,帶小溪一共進(jìn)去,。
“殿下剛從家里出來?”
“家,?”小溪撇了撇嘴,,然后故作輕松地道:“粟特人的酒館很少,這家食物很特別,,羊肉泡很好吃,,與特有的青稞酒是絕配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“又不是在宮里,,師父何必如此稱呼,。”
“女皇陛下近來與師父提起公主,,常常掛心,。公主不快,偶爾喝酒消遣情有可原,??晒餍锞剖B(tài),醉生夢死,,實在令師父不解,。”
泉獻(xiàn)城開始嚴(yán)肅起來,,眉頭集聚到一塊兒,,樣子嚇人。
“若是因為父母,,父母生你,、養(yǎng)你,你還抱怨,,那你對父母又做過什么呢,?若是為情,不能讓你幸福的人,,全都不值得,!”
他的思想雖老,可話很重,,且句句在理,。小溪無地自容,后悔把著這位老人家叫進(jìn)來,。
泉獻(xiàn)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,甚至聊到了小溪的二伯楚岳,雖沒有慷慨激昂,,卻不容置疑,。
并不是他的哪句話讓小溪動容,而是他和女皇還有耐爾潔一樣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教導(dǎo)她,。
***
就像耐爾潔說的,,燕西善良、無辜,,不管他們的婚姻如何被安排,,楚浩原本打算跟她過一輩子的,,況且他們還有三個孩子。
耐爾潔給燕西留了一封信,,不用看也知道,,一定是很多對不起,用西突厥當(dāng)擋箭牌,,不能再照顧病床前之類的話,。
人走了,楚浩和燕西總要面對面說一下,,可他就是開不了口。大家都對燕西隱瞞病情,,好像所有的所作所為都在演戲,。
每天早課之后,楚浩閉眼清心,,打坐一刻鐘,,讓自己進(jìn)入狀態(tài)。
楊衛(wèi)州從遼東秘密回京,。三年未見,,楚浩和他徹夜長談。
“讓李林呆在長安,,盡量少出現(xiàn),,盡量少讓人提起他,盡量少讓人想起他,。他的印章不要輕易用,,所有流程程序都按照以往的不變。一旦有官兵去,,必須轉(zhuǎn)移,、逃走?!?p> “好,,我沒有讓羅振平出面,只安排了丐幫里的一個高手,?!?p> “好,越少人知道越好,?!?p> “路線和地點,大哥都看過了,,有需要修改嗎,?”
“沒有暴露前先不改,。”
“大哥為何讓羅振平把長安和洛陽的架構(gòu)換了,?”
“太后登基成為女皇,,對我的態(tài)度會逐漸轉(zhuǎn)變,我們要趁早打算,?!?p> “女皇大部分收入都靠大哥,就算酷吏再多,,也不會招惹大哥,。大哥不是說過,女皇心胸寬廣,,與時俱進(jìn),。女皇不是最欣賞大哥,肯定大哥在各地取得的經(jīng)濟(jì)業(yè)績嗎,?”
“就算女皇是圣人,,也抵擋不了皇權(quán)的魔力?!?p> 楊衛(wèi)州離開后,,已是黎明,楚浩本想在主屋的外間榻上休息一下,。到了門口,,見里面亮著燈,推開門一看,,一個侍女坐在榻上,,穿著喜慶,正在等他,。
提著燈籠的楊凱見此情景,,停住腳步想退出去,卻被楚浩一把抓住,。
“去問問她是誰,,在這兒干什么?”楚浩困得眼睛發(fā)澀,,滿是怒火,,奪過燈籠,回書房睡覺去,。
第二天一早,,燕西等著楚浩吃早飯,楚浩遲遲未到,,就派人去請,。派去的人還沒出門,,楚浩挑開簾子進(jìn)來了。
不管多冷的天,,早課之后,,他都要洗澡,刮胡子,,清新的男人味,,讓燕西的眼睛始終追隨他。
“給那個女孩子找個人家嫁了吧,?!?p> “郡公整日勞累,身邊只有楊凱,、楊泰跟著,,那個女孩子年輕漂亮,可隨時侍奉郡公……”
“燕西,,我們不要辜負(fù)耐爾潔的好意,好好過日子吧,?!痹捯怀隹冢坪蠡谝呀?jīng)來不及了,。
燕西的臉紅一陣綠一陣兒,,再好的涵養(yǎng)也壓不住此刻的情緒:“原來她是成全我們才走的,我難道要感謝她,?她是我叫回來的,,我對她感恩戴德,平起平坐,。她這么走是什么意思,?”
“你我都想簡單過日子,耐爾潔走了,,何必再找麻煩,。難道你真的愿意有一個女人再跟你分享丈夫?”楚浩的話也毫不客氣,。
燕西的氣焰被壓了下去,,她慢慢低下頭:“我只想郡公快樂,我病著,,耐爾潔也走了,,郡公身邊需要一個人?!?p> 楚浩拿起燕西的手:“女皇剛登基,,萬象更新,,很多事需要忙,等過了這段時間,,等天兒暖了,,我們?nèi)ラL安,我好好陪你,?!?p> 風(fēng)波暫時過去,燕西的怒火卻不斷積蓄,,楚浩對耐爾潔的感情肉眼可見,。耐爾潔若在,燕西痛苦,,耐爾潔離開,,楚浩又剩下空殼。無論她如何做或什么都沒做,,都像是扮演了拆散他們的惡人,。
她惱怒、煎熬,,楚浩不回房的夜晚,,都被她懷疑,回房之后,,稍微一句話,,一個臉色、動作,、都讓她多疑,。
她開始對身邊的人發(fā)脾氣,那個送到楚浩榻上的女孩,,她沒有聽楚浩的,,而是留在房里專門伺候她。
楚浩發(fā)現(xiàn)了也沒有多問,,較勁兒一旦開始,,做什么都多余。燕西原本善良,,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兒,,由著她去吧。
茵兒再次給燕西做治療的時候,,滿是擔(dān)憂,,按照她的設(shè)想,再次施空心針起碼十年以后,,短短數(shù)月,,燕西頭上的郁結(jié)讓她懷疑自己的判斷,。
“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,何不把華陽夫人請來,,陪公主說說話,?”
人清醒著,施針更加有難度,,茵兒不想讓燕西看到針的大小,,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茵兒所謂的華陽夫人,,就是庫狄薩允寶,,她在宮里幾年,成為女皇身邊的高階女官,,女皇登基,,被封為華陽夫人。
庫狄薩允寶與楚岳的過往,,茵兒定是有介懷,,燕西問道:“難道你不在乎?”
“茵兒雖是公主的妯娌,,也干涉不到公主與閨蜜的交往,。”
燕西嘆了口氣,,連發(fā)絲都顯得落寞:“不必了,華陽夫人在皇上身邊,,脫不開身,。不必為了瑣事煩她?!?p> 此時此刻,,以茵兒的身份,燕西怕是很難開口與她聊心事兒,。
“公主掛念孩子,,憂心忡忡,要不找瑪瑞娜來吧,,太平公主和瑪瑞娜的集會很是熱鬧,,公主去散散心也是好的?!?p> “瑪瑞娜和亞瑟還好嗎,?”
“亞瑟隨李將軍去了西突厥邊境,瑪瑞娜一人留在洛陽,,與公主一樣牽念孩子,?!?p> “茵兒你,你難道不擔(dān)心……”
燕西能開口問這種事,,說明她的注意已經(jīng)分散,,茵兒趁機(jī)把最粗的針扎進(jìn)去,助手不在旁邊,,她的動作加快,。
“瑪瑞娜畢竟是岳的發(fā)妻,不可能說忘就忘,。長時間失憶,,恢復(fù)之后,便不像常人那樣有序,,有些片段會被加強,、重復(fù),瑪瑞娜當(dāng)然是那些片段的主角,?!?p> “這就是你至今不生育的原因?即便楚岳三媒六聘娶了你,?!?p> 茵兒手里的器具差點掉了,本來是要轉(zhuǎn)移燕西的注意力,,結(jié)果把自己也搭了進(jìn)去,。
“我平時百草嘗多了,針也扎多了,,身體情況不允許,。公主別動,不能動,?!?p> 燕西捂著胸口說:“茵兒,你信命嗎,?”
“能和公主做妯娌,,我可是好命呢?!币饍喊厌槹纬鰜?,快速收拾好,笑著轉(zhuǎn)到燕西面前,。
“不用藏了,,我的病我知道。”